周天瑞看着祝微生背上包甩着腿就走,迟疑道:“祝先生,您就这样过去吗?”
因为日常没钱,节俭已经刻进了祝微生的骨子里,出了别墅区后有公车站,路线他已经查好了,他准备搭公车去。
但搭公车去那也挺远的,最后周天瑞委婉建议,还是打车去吧,车费他出。
既然雇主这样要求了,祝微生当然没意见,然后就在周天瑞的指导下学会了怎么网上打车。
倒是黑黝黝看着车库的方向,十分可惜。拖拉机可以进城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载着微生,一路拉风地突突过去了。
到了医院,周天瑞却没在自己最开始的病房里看到自己的身体,祝微生向护士一打听,才知道前天周天瑞的父母就把他的身体转去了私人医院。
前几天周天瑞已经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了,的确不知道这件事。他沉着脸,让祝微生寻个地方待一会儿,他要回家去看看他们在不在,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探听到具体转去了哪家医院。
祝微生道:“不用这么麻烦。”
祝微生食指点上周天瑞的眉心,往外一勾,一缕旁人不可见的黑红雾气一样的东西被勾了出来。祝微生指节再随手一划,雾气顺着力道漂在空中,原地浮动几下后,雾气蓦然调整方向,朝左边飘了过去。
周天瑞看着新奇,“这是什么?”
“这是属于你的气。”祝微生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这些气会根据一个的命格运势表现出不同的样子。例如倒霉运势时的气颜色一般是灰色的,根据倒霉程度又由灰到黑过度发展;灰色过度到一定程度时,就会从单纯的倒霉转向更危险的血光之灾,这时候的气一般是黑中带红;血光之灾的严重程度,也是气的颜色由浅到深的一个转变。
气和所属人是与生俱来的关系,凭着气的指引,可以找到所属人的位置。
这是一种普通人无法使用的寻人定位手段。
周天瑞的气在前面带路,祝微生在路边招了辆车跟上去。
半小时后,他们在气的指引下,成功找到了周天瑞身体如今所在的私人医院。
接下来,周天瑞的气就派不上用场了。
他们找到住院部,祝微生走进大厅,找到护士前台,“你好,请问周天瑞住哪个房间,我是他朋友,过来探病。”
前台姐姐让他稍等,查看了下电脑,然后道:“不好意思先生,这位病人的亲属谢绝任何人探望。”
这在祝微生的预料之中。
旁人无法看见的周天瑞就站在祝微生身边,见状道:“我去一个楼层一个楼层地找,无非是费点时间。”
周天瑞转身就要往旁边电梯走,但在转身之后,他的脚步又猛然停住。
“周—晨—阳!”周天瑞攥着双拳,双眼赤怒地看着前方的年轻男人。
祝微生闻声转头,就见左手边站着一名年轻男人,对方的面容和周天瑞有几分相像,正狐疑地看着他。
“你弟?”祝微生嘴唇微动,用只有周天瑞能听到的声音问。
周天瑞神色痛苦地点了点头。
周晨阳走了过来,他步履闲适,手里甩着一枚车钥匙,身上没有半点为哥哥可能不幸成为植物人而悲痛的样子。
周晨阳穿着一身骚包的紫色衬衫,脖颈上挂着一枚玉佛吊坠,随着他走路在胸前晃荡。
祝微生盯着那玉佛看了两眼,低声叫周天瑞:“离他远点。”
周天瑞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跑开,远离了周晨阳。
周晨阳停在祝微生身前,对着他满眼打量,“来看我哥的?又是他资助的穷学生?”
祝微生没否认,顺势点头,“听说周总出事了,特来探望。”
周晨阳看看祝微生空着的双手,嗤笑一声,“空着手来探望?恐怕是担心我哥没了,以后没法再从他这里伸手要钱了吧。也就是我哥傻,白白把钱给你们这些外人花。”
这话乍听是在为周天瑞鸣不平,但仔细一听,却能听得出周晨阳语气中带出来的责怨和不忿。
“那我能上去看看周先生吗?”祝微生只关心这个。
周晨阳冷笑一声,“他的葬礼我倒是能通知你。”
扔下这句堪称诅咒的话,周晨阳甩着车钥匙就走了。
祝微生走出大厅,不一会儿就看到周晨阳开着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从面前疾驰而过。
周天瑞痛恨地看着远去的车子,“祝先生,刚才您为什么让我离他远点?”
周天瑞知道自己的生魂还是有一些能力的,就算不能真的把周晨阳怎么样,但绊他一脚让他摔个大马趴也好啊。
第9章
周天瑞为没能立即给周晨阳一个教训而遗憾。
祝微生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胸前挂着的那枚玉佛?”
周天瑞点头,因为玉佛一直晃荡,他就多看了两眼,“那玉佛眉眼带笑,怀里还抱着一根佛棍。”
“那是一枚恶罗汉。”祝微生道,“它虽眉目带笑,但手中佛棍却棒杀身周半米之内的一切魂体,包括你这样的生魂。每个魂体消散前都会呼出此间存世的最后一口怨气,因此,恶罗汉一向是不走正道的玄门人士用来收集怨气的阴邪法器。”
恶罗汉不会伤活人,周晨阳戴着它明显是用来对付周天瑞的。
他既然已经有此防范,那么在周天瑞身体的病房周围也不可能没有布置。刚才周天瑞说要上楼一层一层地找自己的身体,但他去也大概率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周天瑞忍住烦躁,求助地看着祝微生。
祝微生就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口袋里的阿纸,“帮个忙。”
阿纸抬头,声音细细的,“老规矩?”
祝微生:“当然。”
阿纸就高兴了,举起自己的小纸手和祝微生轻轻击了下掌,就催着祝微生带它去个没人的角落。被祝微生放到地上后,它迈着小短腿跑到大楼墙根下,往上一跳,像爬墙的小猫一样,但快速得多,嗖嗖嗖地就爬了上去。
周天瑞昨晚就见识过了祝微生身边几小只的神奇,他有点羡慕地看着阿纸,“它不会有事吧?”
祝微生:“不会。”
阿纸并非真的是纸,遇到危险它可以随时抛下这张纸做的身体逃离。而且,以阿纸的本事,这世上能给它带来危险的东西实在不多。
至于为什么不叫黑黝黝和魅魅,黑黝黝显然不方便在大楼里飞行,魅魅白天一般不太喜欢出来,只有阿纸最方便。
祝微生淡定的样子很好地安抚了周天瑞,他道:“不知道阿纸姑娘——是姑娘吧?”
阿纸声音文文静静的,周天瑞下意识把它往女孩儿身上想。
祝微生笑了笑,“它没有性别。”
“这样啊……那阿纸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阿纸明显不是无偿帮忙,周天瑞就想着等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除了感谢祝微生,对于帮过忙的阿纸也要有所报答才是。
祝微生想了想,“等阿纸回来,你问它自己吧。”
阿纸去了半个小时,才顺着原来的位置回来了。
“414.”阿纸报着周天瑞身体所在的病房,这可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枕压小人,纸的,发黑到这里。”阿纸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脚到脖子,最后扇扇鼻子,嫌弃,“臭的。”
“发臭发黑的纸人……”祝微生沉思两秒,忽然道:“是五恶绝生阵。”
“嗯嗯。”阿纸点着头,往祝微生身上爬。
祝微生捞起阿纸放进衣兜里,抬头就见周天瑞面色比刚才寡白一些,眉心的死气又加重了。
今早上起来时祝微生就发现周天瑞眉心的死气比昨天多,而半天时间不到,他身上的死气比刚才又要多。
“祝先生,这个五恶绝生阵,是个什么阵?”周天瑞紧张地问。
祝微生:“是个吞噬活人生机的阴毒阵法。”
世间上的恶多种多样,五恶绝生阵没有规定要用哪五种恶才会起作用,反正恶意越大,活人的生机就会被吞噬得越快。
但这个恶意的大小,并非是单纯地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比如在此之前,周天瑞对祝微生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如果祝微生对周天瑞心存恶意,设阵来害他,效果是有,但影响会非常慢。
但如果祝微生是在和周天瑞交好,成为了朋友后,再设阵法,效果就会比成为朋友之前快。
那么,如果这个阵法是由周天瑞的父母、弟弟设的,那么它吞噬生机的速度将会更快。
刚才阿纸说周天瑞的枕头下压了小纸人,这个小纸人就代表着周天瑞。
小纸人的颜色已经发黑到了脖子的地方,一旦黑色淹没至头顶,整个小人完全变黑,那周天瑞身上的生机也将被完全吞噬,不留一丝。
到那时,他生机尽,肉身死,生魂直接变阴魂。
周天瑞摸摸自己的脖子,陷入恐慌:“那我不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还来得及。”祝微生说。
一个阵法想要达成目的,至少要完成一周运转,需要的时间最短也要七天。七,乃是天地阴阳与天地五行之和,万物运存皆遵循此规律。
但周天瑞在被黑黝黝捡到时,他已经耽误了几天时间,从周家找来道士的时间和他身上死气增加的速度来看,周天瑞最多还能活一天。
祝微生没告诉周天瑞,免得他过于恐慌,这样容易导致神魂不稳,他的生机将会流失得更快,不用等阵法运转完,他就会死去。
让周天瑞冷静下来,祝微生道:“要救你,就要破除这个五恶绝生阵,那个用你头发和衣物制成的小人也是关键,我需要和你生命线有所相连的人帮忙。”
周天瑞茫然,“生命线相连?”
“你有没有其他亲人?”祝微生问,“或是其他关系亲密得可比血缘亲人的存在。”
周天瑞一怔,眼里闪过一丝疼痛,“我没有其他亲人了,但可比血缘亲人的存在,或许还有一位。”
周天瑞说的这个人,是他曾经的女朋友,方莹。
周天瑞除了会定期资助贫困的学生,还经常购买物资捐献给孤儿院,就是在一次捐献过程中,周天瑞遇到了在孤儿院做义工的幼儿园老师方莹。
方莹的父母也都是老师,她的父母温和开明,家庭氛围非常温馨。在这种充满爱的环境下滋养长大的方莹像个随时都向周围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发光体,吸引着周天瑞不由自主地向方莹靠近,并深深地爱上她。
方莹也喜欢上了他,两人陷入热恋,但半年后,这段恋情被周天瑞的父母知道了。
周天瑞的父母并不喜欢方莹,或者说,他们不喜欢任何周天瑞自己喜欢上的女孩儿。
周天瑞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
周天瑞小的时候家里其实很穷,父母因为要打工赚钱,他才一岁多时就被父母扔给爷爷奶奶带。他和父母一直都是聚少离多,每年最多就只有一个月相处时间。
比起父母,孩子更可能是无条件爱着父母且渴望着他们的爱的,周天瑞从小就羡慕那些由父母陪伴着长大的同学,爷爷奶奶总是安慰他,说等爸妈再多挣一些钱就可以把他接到身边了,他一直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但后来,挣多了一些钱的父母却没有接他过去,而是选择生了二胎。
对于这个后出生的孩子,父母没有像对周天瑞一样把他扔给爷爷奶奶,而是一直带在身边。每次周天瑞问什么时候接他过去时,他们总说弟弟身体不好,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他,所以一直等到爷爷奶奶去世,周天瑞开始上高中了,他们才把他接到身边。
多年的分离,早就让周天瑞不知该如何与父母相处。他们的关系一直不亲近,周天瑞十分渴望父母的关怀,但又因为他们对自己和弟弟的区别对待,而掺杂上一些埋怨。
对于这种埋怨,父母给出的反应总是怨怪是他不够懂事,不够体恤父母,他也更不应该嫉妒弟弟,而是该呵护关爱弟弟。
而他那当时只有五岁的弟弟周晨阳,也觉得周天瑞该忍让他,迁就他。他还会颠倒黑白、无缘无故地告周天瑞黑状,引来父母对周天瑞各种责骂后,他就在一旁得意的偷笑。
这种每日看得见的区别对待,让周天瑞倍感痛苦,他和父母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后来周天瑞大学选了别的城市,在读书期间就和同学们开始创业,成果不俗,有了不菲的收入。
这时候,周天瑞忽然发现父母变得慈爱了,他们说话变得有耐心,也开始主动对他嘘寒问暖。弟弟好像也不再是个熊孩子,变得懂事,开始亲近他这个哥哥了。
周天瑞感到激动的同时,又隐约地意识到,这种转变是他的钱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