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蛮夷!”
孙权震怒。
“司马家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治国,在我等与魏蜀征战时,四方蛮夷虽有进攻,却也不过是在外围打打秋风,何曾将汉人欺凌至此!”
除却这三家,东汉末年各势力也是惊怒连连。
他们是有傲慢的资本。东汉末年,大大小小势力林立,难道不比八王之乱更混乱吗?不能说完全没有夷乱,但,没有一次让蛮夷像五胡乱华那样,在中原耀武扬威。
公孙度东伐高句骊,西击乌丸。
董卓旧部——李傕、郭汜长年驻守边疆,镇压羌族。
辽东公孙康破高句骊,攻韩国,倭韩向其臣服。
东吴刷山越已经当成游戏副本刷了,时不时就去扫荡一波资源。
蜀汉平南蛮,夷汉粗安。
曹魏不久前还大破乌桓军,使鲜卑部落投降。
“看这晋朝,真个憋屈。”
公孙瓒骑在马上,表情冷硬。
他靠打异族起家,确实不敢说百战百胜,但也颇有亮点。万万没想到不足百年,汉人就被欺负成这样子。
“白马义从何在!”
“在!!!”
随着公孙瓒高声一喝,将士们一丝犹豫也无,跃身上马,突然尘土翻飞,却是公孙瓒一骑当先,直冲塞外。白马义从当即紧随其后,一匹匹毫无杂色的白马奔驰在大地上,如浪花翻涌。
公孙瓒在最前高喝——
“走!出塞!杀鲜卑人去!”
*
除了他们破防,大汉其他人也都破防了。
刘邦手里的狗肉顿时不香了,他扭头,匪夷所思地问萧何:“天幕说什么?匈奴自称汉室后裔?”
萧何:“……是,陛下不曾错听。”
刘邦笑不出来了,拔高声音,好似在沸腾:“他们算什么东西!”
萧何凝重着表情答话:“不错……”
匈奴算什么东西!大汉是刘家的大汉,是汉人的大汉,何曾需要匈奴来撑起!
若说是因着有刘家血脉,那就该自称汉人!当一个人自称匈奴人,带领着匈奴政权,从汉人国度叛到匈奴国度,并且称其为“回去”,那他再有刘家血脉,也是一个匈奴人!
刘邦气到跳脚:“他们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来占乃公便宜!从来只有乃公占别人便宜!”
“……啊?”
萧何口呆目钝,用自己的耳朵再一次证明了高祖陛下有多不靠谱。
……
相对而言,其他皇帝靠谱了很多。
汉文帝难得生了一个长达一刻钟的闷气,谁也不见。
汉景帝气到想找人下棋,不过,出了些意外,百官旧疾集体复发,汉景帝只能遗憾放下棋盘,去探望臣子了。
汉武帝那时候,正是整个大汉最武德充沛的时候,公羊家的学子们嚷嚷着“九世之仇仍可报”,群情激奋。
匈奴和汉人在他们这一代有解不开的血海深仇,你杀我,我杀你,血肉交杂在塞外泥沙中。让他们接受匈奴人是汉室后裔,他们宁可拔剑自刎,以血上谏,让匈奴知道,他们之间只有血债血偿。
再之后的汉皇、汉臣、汉民也各有破防之举,但相隔数百年,他们根本没办法做出阻拦,稍微想一想,就……更破防了。
*
【五胡乱华,带来最大的危害乃是汉人被不当人对待,几乎亡国灭种。】
【譬如羯族的石勒便疯狂屠杀晋人,他令士兵将十余万晋人如围场猎物那般围起来,向其中射箭,王公、士兵和庶民,不分男女,不分贵贱,皆被屠杀。】
【当然,更多的是他们逃命时,用力推搡,互相踩踏,方才没了性命。】
【尸积如山。】
【围射、踩踏中侥幸未死者,亦会被王弥的弟弟,王璋焚烧至死,尸身落入他人腹。】
【不过,王弥和王璋却是汉人。】
“唔——”
唐高宗时期,李治捂着嘴,几欲作呕。
他身为皇帝,手上不可能没有人命,斗下去的大臣及其九族也能堆成小山了,但吃人这种事情——
老天,怎么会有人以吃人为乐!
真恶心!
“近来,宫中不必上炙肉了。”李治漱完口,向宫人交代。
……
吴国。
孙权轻蔑地笑。
“这石勒必然成不了大业。屠杀取乐虽非仁义之事,可这谋夺天下可不看一支军队是否仁义,那刘玄德倒是号称仁义无双了,最后成都还不是被魏谋取,又被胡人占去?石勒这斯错就错在杀人取乐后还食尸,这事传出去,敌军谁还敢轻易投降?”
孙权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征黄祖时纵容属下屠过城,甚至,他不觉得自己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会因为区区道义就不吃人肉了。
但至少光为享乐而杀人食尸,孙权认为自己做不出来。除非他不想打天下了。
孙权:石勒,我孙权看不起你!
……
【羯族人石邃与出家女子交合后杀之,将其肉与牛羊肉混煮,与左右分食。】
【汉族人孙恩占据三吴,诛杀异己,凡有不同者,灭其满门,婴孩都不放过,更将诸县令剁成肉酱,强令其妻子儿女吃下去,如果不吃,就将他们肢解分尸。】
【氐族人苻登将人肉称之为‘熟肉’,供与士兵,令士兵饱健能战。】
【五胡乱华之时,胡人杀汉人,汉人杀汉人,中原沦为人间地狱。】
【士众相食,百姓相啖,有为生存吃人者,有为报仇吃人者,有为享乐吃人者。】
【虽有饥荒之缘由,战世之纷乱,可若非司马政权不稳,何有祸患?】
【中原人口由三千五百万,锐减至——】
【一千五百万。】
第18章 “我来了,他们就配了。”
“天幕的着重点,还是和凡人不一样啊……”
明朝洪武时期。
定远侯王弼露出感慨之色。
晋以后那段乱世,历朝历代着重点都在胡人有多残暴,汉人有多可怜,人口锐减全赖胡人滥杀,唯有天幕,将胡人、汉人凶残之举全显出来。
乱世之中,无论汉胡,皆会做出骇人听闻的举动,胡人会屠戮汉人,汉人也同样会屠戮汉人,总不能因着种族不同,便无视汉人中泯灭人性的变态。
而造成乱世的主因,便是司马氏当政,只顾内乱,不顾万民。
再往上追溯源头……
司马炎惊骇地发现,逃潜的宫人探出头来,看着他时,脸色都不对劲了。
贾南风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虽然他们达成了共识,但这种情况下,她犯不着站出来为司马炎吸引注意力。
——八王之乱的源头是皇帝被逼退位,皇帝被逼退位是因为他是个傻子,没办法反抗,而之所以一个傻子会当上皇帝,全靠司马炎这个先帝鼎力支持。
司马炎是皇帝,此刻又在皇宫里,什么也不会遭遇到,但八王之乱中出现的司马家王爷,有一个算一个,都出了事——不是物理意义上被人噶头那种,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但是吧……
邺城。
司马伦此时还是赵王,负责镇守邺城。
今日份天幕未播出时,当地豪右盛情邀请他前去赴宴,初时还十分恭敬,请他上主位,席中推杯换盏,谈笑之时,重心全围绕着他转,可谓宾主尽欢。
然后嘛,当然是拿了不少东西。
哦,也不能说是拿。应该是“粗人不懂品鉴,请王爷赏个光,说道说道”,然后桌上那珍贵的鎏金高足金杯,转头就会出现在王爷府库中。
除此之外,说不定还配赠一座庄园,林木葱郁,浚治成池,亭槛台榭稀疏错落,与自然山水溶为一体。
本来一切都挺好,直到天幕将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这些事全揭露出来。
天幕播放到他司马伦废帝夺位时,席上气氛就不对了。
等到放完五胡乱华,长久沉默的宴席再次恢复热闹,但这一次,众豪右言行上对司马伦便没有了敬意。
那亲自邀请司马伦过来的豪右,也是府中主家,竟当众阴阳怪气:“陛下府库中貂尾不足,何必用狗尾来续,直接与臣说道此事,臣送一些与陛下便是。”
在晋朝,官员参加朝会需要戴上貂尾制成的帽子,但司马伦篡位后,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大肆加封党羽,当时就连奴隶、兵卒、小厮、仆役都能封爵,可想而知,一次大朝会能来多少人。
哦,司马伦还说自己是学的司马懿。
司马懿本人对此气到不想发表意见,满脑子都是:你学了个“哔——”。
司马伦听到这豪右的嘲讽,有些恼怒,刚想说话反击,却发觉座中宾客皆是眼神冰冷,却还在压抑之中。当即就不敢细想自己如果用话语反驳、讥刺、怒骂,会不会激怒他们,让他们脑子一热,做出无可挽回的举动。
司马伦怕了。
他再是王爷,在身边没有护卫的情况下,也只是个肉体凡胎而已。
于是他从心地站起,一句话也没说,愤然离席。
众豪右初时觉得奇怪——他们也做好了拆招的准备,不曾想,对方居然一点抵抗都没有。两三息后,回过味来。
这人政事上不太行,脑子还是有的,不然也没办法诱导贾南风杀太子,他这样惜命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候和他们起冲突。
座中不知是谁先轻轻掩唇,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寂静。随后便有人笑着询问主家:“兄不惧那赵王回府后,清算与你?”
主家眼中满是对司马伦的厌恶:“他先顾着自己吧。天幕预示了日后之事,朝廷不会不诏他进京。”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司马伦还不算龙呢。他在邺城本地扎根了数十年,想在朝廷来人前保个命还是很简单的。
再说……
“吾就是憎恶他。他打破秩序,废帝登基,无妨,他们司马家谁做皇帝与吾这等百姓何干,可他拿了皇位却又无法服众,致使世道大乱,这就让吾忍不下去了。诸位扪心自问,瞧着天幕上面,不论王公贵族、黎民百姓,皆被当猪做狗,侮辱尸身,成为他人口粮,你们就不憎?”
毕竟,我们死后真的有一个尸身啊!
而且,其实主家平时也不是那么不沉稳的人,但他在天幕里某次胡人围猎汉人的场景中,看到了自己一家子,看到自己聪明伶俐的儿子和年迈的老母亲,整整齐齐都在那里。
众豪右对视一眼,决定齐齐对司马伦施压,让他不敢对他们下手。
一家两家他可能压得下来,但整座邺城的豪门贵胄联合,他想摆他赵王的威风,做梦!
……
司马伦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王府后,又支楞起来了。
他是有兵的!
连忙下令,让戍卫邺城的将士集结,去教训教训当地豪右。
然而左等右等,将士们也不来,传令官满头大汗地向司马伦汇报:“将士们以忧心殿下谋反为由,不愿听令。”
司马伦惊得脸色一白,期待地望着传令官,希冀他能在说完坏消息后,再说些好消息。却唯有传令官僵硬的表情作为回应。
以往,有皇权式微,皇帝政令出不了宫门,如今他一个王爷也享受了这样的待遇。
如果下令无人听从,他所谓的王爷身份,还没街口那二两猪肉值钱。
这些家伙……这些家伙此时敢抗令不尊,待胆子一上来,是不是敢杀了他泄愤?
司马伦害怕到两腿打颤,绰的坐到地上。
传令官:“……”
他突然感到一丝惊奇和一点荒谬。
原来王公贵族也不是永远高高在上,从容不迫?原来他们在极端恐惧之下,也会连想办法自救的勇气都没有,像是一滩烂泥,瘫痪在地?
*
另一个极端恐惧的不是其他几王,而是司马炎。
他比谁都知道自己的私心。之所以坚持傻子当太子,除了不想让自己靠嫡长子继承制上位的基石被动摇,还有一个缘由就是……
改立其他正常的孩子,他年老,他们年轻力强,真的不会挑衅他的权威,争夺他的权力吗?
只有傻子不会。
正常人谁不知道傻子当太子是大大不妥当,但谁都有私心。那些想立皇太弟的就当真一心为国吗?那些拥立其他皇子的,就当真仅仅只是针对傻子当太子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大家齐心协力之下,他再是皇帝,也没办法保住司马衷的太子地位。
幸好,如今各个势力就像是一个篓子里的螃蟹,任何一个螃蟹想要掀开盖子爬出去,都会被其他螃蟹按住脚,一个按一个,谁也别想夺先!
司马炎是不怕他们的,他们如果能成事,上辈子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