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叶臻
小区对面的便利店旁边开了一家花店。
白丰年订了花,当作纪念日的礼物。这个时间,还在上班,抽不出空,他捏准时间打电话叫白瑞雪放学回家记得去拿花。
白瑞雪背着书包,先是进了便利店,买了一瓶酸奶。
吸着奶,他告诉花店老板,白丰年留下的手机尾号。
年轻的老板朝一个方向说:“小喂,0745订的花拿过来。”
白瑞雪本来没有在意,直到在店里弯腰忙碌的少年直起腰,露出脏脏的一张脸。他朝白瑞雪看了一眼,冷冷的脸没什么表情,走到摆放花束那一排木架子上搜寻。
白瑞雪呆住了,吸上来的酸奶慢慢回流。
那双眼睛,惊鸿一瞥,是银灰色的,流着淡漠的色彩。
白瑞雪放开了吸管,握住酸奶瓶,直直望着那高挑精瘦的背影。
小喂。
老板叫他小喂。
熟悉的脸,却是陌生的目光,和陌生的名字。
小喂转过头,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直到走上前,对上白瑞雪的眼睛,才露出对待客人般热情的微笑。
这个“热情”含着不少水分,却鲜少有人看出来。
他笑着,露出细密尖尖的牙齿,眼睛也眯起来,仿佛很阳光很灿烂。
他说:“你好,你的花。”
白瑞雪接过花,喊他:“叶臻。”
他一愣,“你叫我?”
白瑞雪点点头。
他又问:“你认识我?”
白瑞雪再次点点头。
一旁算账的花店老板惊讶地探出头,问白瑞雪:“你认识他?他叫叶臻?”
白瑞雪还是点头,他看向叶臻,此刻他脸上的虚伪已经消失殆尽,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真实的茫然。
白瑞雪歪头看老板,“小喂?”
老板解释道:“前些天在门口捡到了他,一问三不知,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不记得家在哪里,什么都不记得。没办法,只好送去派出所,派出所的人说会核实他的身份,等找到他的家属就会通知……我就先带他回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总是喂喂的不太好,就暂时叫小喂了。”
她接着说:“太好了,你认识他太好了!他是你朋友?还是你亲人?”
任务失败,变成此间世界原住民的叶臻定定看着白瑞雪。
白瑞雪说是朋友。
他把酸奶瓶扔进垃圾桶,向叶臻伸出手。
“我姓白,白瑞雪,你以前叫我小雪。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小叶子。”
在老板鼓励的目光中,叶臻握住了白瑞雪的手。
08长高
白瑞雪并不知道叶臻的亲人是谁。
他只知道,叶臻在这里,没有亲人,也没有家。
他没有本事养住一个人。
所以,叶臻还是留在花店工作,暂且当作生活中的一个过渡。等到社会彻底安定下来,他的身份证明也会落下来。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出现很多没有身份的“人”,叶臻不是异类。
孟忍和叶臻见了一面。
他很不高兴。
具体表现在,叶臻微微垂头看了他一眼。事后,他向白瑞雪告状:“这家伙,是不是在隐晦地暗示,他比我高啊?”
白瑞雪说:“可是他比你高,要看你,就必须低头啊。”
“没关系的。他比你大呢,你再长长,就能追上他。”白瑞雪说完,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孟忍,“你还能长高吗?”
孟忍当时没说话,但脸黑了。
他是木偶人,身体已经定型了,不会再生长。
但没关系,他有办法。
他放下狠话,“等着,明天就比他高!”
孟忍回到家,求到姐姐身上,一定要姐姐给他做一双大长腿,而且明天就要!
姐姐在给娃娃画幽灵妆,闻言,没好气道:“你出去怎么给人解释?你的腿是橡胶腿,一拉就长?”
孟忍小声嘀咕:“就说我做增高手术了。”
最终,姐姐受不了臭弟弟的骚扰,熬夜做了一双木偶的替换长腿。
现在的世道变得奇奇怪怪,不再需要遮遮掩掩,姐姐想,一夜之间,未成年人长高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第二天,上学。
白瑞雪抬头看了孟忍许久,在孟忍得意嚣张的神情下,终于忍不住吐槽:“收敛一点吧,你笑得好猖狂。想打你。”
孟忍挑眉,笑道:“你要跳起来打我吗?”
晚上,孟忍睡在上铺,脑袋撞了好几下天花板。
09回家
放寒假了。
白丰年忙碌起来,收拾行李,准备年礼。他们要回老家过年了。
白瑞雪在电话里说:“孟忍,我要回外婆家了,下学期见。”
吃晚饭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孟忍穿得像只臃肿笨熊的样子映入眼帘。外面飘了雪花,他睫毛上有白色的点点,沾了暖气,立马融化了。
白瑞雪看着他,没有问他怎么来了,只是说:“穿那么多,你还会怕冷吗?”
孟忍解下厚厚的羊绒围巾,说:“有一种冷,叫你姐觉得你冷。”
他进来,提了大包小包。
白丰年客气道:“来就来,带那么多礼物干什么?”
孟忍眯眼笑,“哥,这是我去外婆家的行李。”
白丰年伸出去的双手停在半空中。
哥?外婆?行李?
白丰年战术性后仰。
白丰年眯着眼睛。
白丰年压低声音。
“你哥是谁?你外婆家在哪里?”
孟忍伸手捞住白瑞雪,说:“我们是好朋友嘛。小雪的哥就是我的哥,小雪的外婆就是我的外婆,小雪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白瑞雪点点头。
虽然不明就理,但是,这话很赞同了。他望着哥哥,很认真地点头。
对上两只小鬼仿佛很纯洁的目光,白丰年吸了一口气,直接求助看戏的秦风。
秦风促狭地笑了。
他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反正,就只有白丰年一副很烦恼的样子。长途汽车上,他不断回头、咬牙切齿地盯着玩游戏的两小只。
秦风说:“昨晚翻来覆去就没有怎么睡,休息一会吧!”
白丰年气呼呼道:“我昨晚给他姐姐打电话,你猜她说什么?”
“什么?”
“她竟然说,孩子有孩子的生活,咱们老了,就不要干涉了。”
白丰年一脸牙酸的表情,“谁跟她咱们!我年纪轻轻的,还是一朵花。她以为自己过上退休生活了吗?”
一路上,话像车轱辘一样没停过。渐渐地,秦风感到身旁没动静了,发现白丰年气呼呼地睡着了。
他微微一笑。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但是总会停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