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规定,自选曲目,哦,老师说要古典乐,你听听这首。”
白夜从手机里放出一首歌,那熟悉的旋律,苏亦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D大调卡农》。
这首曲子倒也不难,苏亦坐到琴凳上,指尖放在琴键上,顺着白夜手机播放的旋律就弹出一段。
舒缓的钢琴音回荡在室内,白夜悄悄把手机放到一边,把小提琴架到肩上,试了试琴弓,来之前他就调好音了。
等苏亦的钢琴进入下一段节拍,白夜找准节奏,拉弓进旋律。
黄昏里,悠扬的小提琴声与钢琴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相互融入,汇成优美动听的音律。
这是苏亦第一次与人合奏,他感觉到一种全新的体验,独奏时,他只要顾自己一个人弹好就行了,但合奏时,他们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不合拍,旋律就会变得很突兀。
苏亦的指尖在琴键上移动,白夜那小提琴拉得极其缠绵,几乎是缠着他从钢琴里弹出来的每一个音符,每弹出一个音苏亦都能听见白夜给他恰如其分的回应。
他们试着合奏了一小段,配合得相当融洽,连苏亦自己都惊讶他们未经练习,竟然就可以达到这么默契与共的程度。
一曲结束,白夜收弓停音,朝苏亦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我就知道,咱俩很合拍的,合奏肯定合适!”
苏亦也笑一笑:“那我们再练下一个小节吧。这首曲子是你选的?”
“嗯。”白夜点头,立刻问:
“你不喜欢?或者你有没有其他喜欢的曲子,我们可以换。”
苏亦摇头,他对音乐其实说不上来喜不喜欢,每首曲子对他来说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个人偏好:
“卡农挺好的,我们都练了一段了,就这个吧。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选这首?”
“因为……”
白夜望着苏亦,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听说卡农可以永远一直弹下去,循环往复,永不结束,你不觉得…有点浪漫吗?”
苏亦怔了一下,他以前学钢琴上过乐理课,了解这其中的知识。
卡农Canon,原意为“规律”,并非曲名,而是一种谱曲的技法: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数个声部的相同旋律依次出现,交叉进行,互相追逐缠绕,以达到一种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音乐效果。
直到最后一个小节,卡农所有的音律会以一个和弦交融在一起,如果没有这最后一节,那么从理论上而言,卡农就可以无限地弹奏下去。
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是卡农技法里的代表作,也被人简称为《卡农》。
苏亦又把白夜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还是有点不能理解。
根据他的乐理知识,卡农,本质上就是人类在创作音乐时发明出的一种技法,属于某种复调音乐,是音乐体裁的一种分类。
所以,某种人类学科的某种技法分类,这浪漫吗?
这跟[浪漫]之间的逻辑关联在哪里?
对于这个浪不浪漫的询问,苏亦迷惑地眨了下眼睛,只能回答白夜:
“还行吧。”
白夜:“……”
他说出自己选卡农的原因时,还有点担心苏亦会不会看出他的心思。
放学后的夕阳、白色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可以永远弹奏下去的浪漫《卡农》,一般人要是处在这样的气氛,很快都会意识到对方究竟是什么心思。
但苏亦不仅没有意识到他什么心思,甚至完全都get不到他选卡农这首曲子的点。
白夜简直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亦天生数学太好,大脑在逻辑思维那一模块过于强大,其他模块就显得弱一些。
虽然苏亦也很容易害羞腼腆还会脸红,但这是因为他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所致的,初中三年的相处让白夜知道,苏亦真正内心的情绪波动其实很小,在某些方面还相当迟钝,至于感情那方面…就更不知道有没有开窍了。
少年白夜悄悄叹口气,他看着苏亦乖静地坐在白色钢琴旁,心想:
这家伙可真是难追呀。
不过白夜是永不气馁的性子,他重新拿起小提琴弓,再往前一步,几乎要贴着钢琴凳上的苏亦,热情地说:
“那我们再练一次吧。”
放学后,悠扬的《卡农》一遍遍回荡在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十五岁的苏亦不知道什么叫浪漫,也不知道身旁这位少年对他各种小心思,他只感觉,合奏时的白夜站得很近,热热的体温透过校服、穿过空气、一直传到他的皮肤上。
那温度让苏亦也变得莫名有些热起来。
合奏时,白夜手执小提琴弓,百转千回地拉,拉出缠绵悱恻的音律绕着他的钢琴不走,只等他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游动完,好及时拥抱住他奏出的每一声响。
第145章 暗恋的时候
“你是在那时候…对我……”
有那方面的意思吗?
列车行进着,苏亦躺在软卧上休憩,小声地问着白夜。
话说到一半他就腼腆得不好再往下说,耳朵尖泛起些许薄红,把后半句悄悄含进嘴里,不问出口。
卡农舒缓的音乐环绕在耳边,身体里充盈着棉花糖般的松弛感,朦胧柔软。苏亦回忆着高一那次合奏,心想白夜是不是那时候开始有点喜欢他的?
下一秒,坐在对床的魔术师白夜就低低地笑起来:
“亲爱的,你可真迟钝,那时候我都追你好几年了。”
“哎?”苏亦有点惊讶,“你从什么时候……”
“当然从初中就开始咯。”白夜笑着道,“你没发现我初中跟你同班的时候,有事没事就老往你跟前凑吗?”
确实,苏亦想起来,他读初中时,放学路上、课间做操、总会碰上来搭话的白夜,甚至寒假暑假,也会“巧遇”白夜同学。
那时的少年苏亦很单纯,没有想那么多,觉得白夜可能就是对同班同学比较热情友善。
仔细想想,他跟白夜完全是不一样的人,白夜擅长打篮球、打游戏,偶尔还会打架,男生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的。
而自己因为心脏病的缘故,长期缺勤,跟同学们关系疏远,对竞技游戏没有兴趣,益智游戏又太弱智,他这身体打球打架也都是天方夜谭的事。
他俩本来应该没什么交集,就像两条没有交点的平行线,白夜会像以前他遇到的那些同学一样,漠然不熟,毕业即永别。
之所以他们没有变成这样,原来是因为白夜从一开始就对他…!
苏亦想得有些脸红,红扑扑的小脸蛋藏在被子里,他之前也没有特意问过白夜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展了,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
高一那场合奏确实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近,苏亦想到他和白夜真正在一起的契机,那场国王游戏,要求四号和五号谈三个月恋爱。
白夜抽了四号,他抽中了五号。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纷纷起哄,不过三天后也就忘了这回事。白夜却异常认真地坚持要继续扮演情侣,做事就要坚持到底。
放学一起回家,周末去看电影,或者去市图书馆找他补习数学……总之就要腻在一起,不要分开。
后来三个月到期了,谁也没有提分手。
他们就这样真真正正地在一起了。
苏亦一直以为白夜是在跟他长久相处的过程中渐渐萌发了感情,没想到从初中那么早就……
“就对你图谋不轨呀!”
保命系统忽然插话,机械音里带着点莫名的兴高采烈。
苏亦:“……”
狼人白夜躺在卧榻上充当真皮床垫,他从身后抱着苏亦,摇了摇自己的大尾巴,似乎也是兴高采烈。
苏亦:“所以,你初中三年都……”
都在暗恋我吗?
魔术师白夜和狼人白夜异口同声地嗯了一声。
苏亦的脸彻底红透了:“那,高中那场国王游戏……”
“当然也是我准备的,你不会以为那是巧合吧?”
魔术师白夜笑着回答,眼底带着难以名状的温柔,朝苏亦露出吸血鬼森白的獠牙。
一切因缘邂逅,都是他的蓄谋已久。
苏亦害羞地往被子里钻了一下,精灵翅膀交叠着,身后的狼人白夜搂住他,忍不住摸了摸他残缺的翅膀,像是爱抚。
听说暗恋最是辛苦,苏亦没有品尝过这种感觉,要谈理解他很难感同身受,但他也从一些道听途说的故事里知晓其中的心酸。
苏亦快速在脑海里滤筛了一遍初中三年的往事,他应该…没有做出什么无意中让人伤心的事吧?
最开始他以为白夜是要找他交朋友,所以对白夜报以伟大友谊的善意,总体而言,对白夜的态度…还是蛮友好的。
“你暗恋的时候……”苏亦轻声问,“有…遇到难过的事吗?”
“嗯,有啊!”魔术师白夜半开玩笑道,“被你发了三年友情卡算不算?”
苏亦白了他一眼,似乎是有点无语,他小小的脸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表情明明没有半点风月意味,可精灵族翡翠绿的眼眸这样淡漠地睨着人一瞥,真是无限风情,显得又娇又俏,一瞬间弄得魔术师白夜几乎坐不住这张床,真想钻进苏亦的被窝里挤一挤!
可惜那张床已经躺了只白毛畜牲,魔术师白夜在估量着,他要是强行挤过去,这软卧会不会真被压塌?
狼人白夜瞬间就察觉到了另一只白夜图谋不轨的视线,他立刻将苏亦整个身子圈进怀里,野狼护食一样,猩红的狼瞳警告地盯着对面的吸血鬼。
他没有那么油腔滑调会说话,苏亦在上一个医院副本里取得了备份记忆,拷贝给了他,但狼人白夜依然是当过很久杀人狂的boss,不善言辞,即使恢复了[白夜]的自我认知,也没法像另一个自己那样巧舌如簧。
明明是三个人共处一室,苏亦却被那首卡农勾得一直在跟对床的吸血鬼聊天,追忆高中往事。自己明明才是跟苏亦同床共枕的人,却只能充当沉默的真皮床垫,一句台词都插不进去。
白夜竖起自己的狼尾巴,不甘寂寞地往苏亦的大腿上蹭了蹭,雪白的毛擦过娇嫩的肌肤,苏亦唔了一声:
“别蹭,很痒。”
狼人白夜伸手,不由分说地把苏亦的脸转向他的臂弯,抱紧,背对吸血鬼。他戴着铁制的止咬器,发出沉闷的声音,叮嘱苏亦:
“不要看他。”
吸血鬼白夜坐在对床嗤笑一声:“畜牲得志。”
苏亦趴在白夜的怀里,看不到另一只白夜了,鼻尖贴着白夜宽阔有力的胸膛,狼人热乎乎的体温正源源不断地渡到他身上。
《D大调卡农》舒缓的旋律在这一间软卧车厢里单曲循环地播放,轻柔地绕在耳畔,苏亦在温暖的怀抱里闭着眼,体内棉花糖般的睡意越积越多,最后噗地蓬松起来,轻飘飘地变成一朵云,托着他飞往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