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抚地拍了拍宋卿余的肩膀,宋卿余紧绷的身体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会儿,但还是颤抖的很厉害。
沈听肆看着宋卿余的睡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眉眼。
宋卿余梦见了他的小学时代。
在一堂语文课上,他的老师出了一个题目,叫做“我的梦想。”
宋卿余不记得那堂课上到底老师到底说了什么,但他在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阵中的写下了自己的梦想。
透过尘飞的尘埃,宋卿余看见了小学时候他的梦想。
“我的梦想——希望我能自由、平静地过完一生。”
宋卿余呆滞地看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体,他的指尖颤抖地摸上那深刻有力的字迹。
他恍惚一瞬,时空似是过了几年的春夏秋冬,身后的时空在不停的变化,身后的场景和人的面容也在不停的变化。
他走马观花似的,看完了自己从小学到初中。
直到来到了高中那个宁谧,只有微风拂过的午后。
夏蝉摇曳着悠悠的鸣声,阳光温柔的从树叶的缝隙之中透视出星星点点的光茫。
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安静地坐在教室里,阳光透过窗子,斑驳的照在他的面容上,为他跺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茫。
少年的侧脸被厚重的眼镜和过眼的刘海遮住了。
教室安静的只能听到少年刷刷写着题目的声音,是笔尖与纸的触碰,每写一下都划在宋卿余的心头。
他是在这天的下午和沈听肆告白的。
他把沈听肆约去了天台。
那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摘下了眼镜那一刻,微风吹起他的额角,露出了那一双眼眸。
宋卿余单单是对上了视线,就知道,他成功了。
沈听肆的眼里全然都是他的倒影,那溢出的深情近乎要将他淹没。
宋卿余站在不远处,看着高中时的自己,红着脸庞,鼓足了勇气,他向前迈出了一步,从天台的阴影出一步一步来到了处在阳光下那耀眼少年的面前。
他说:“沈听肆,你能和我交往吗?”
他那时候觉得沈听肆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
那少年明媚的笑颜成为日后宋卿余不论再多绝望的困境中每次回想起来就会充满力量的光茫。
少年穿着白衬衫,他的笑容比身后夏日的阳光还要耀眼。
他说:“好。”
宋卿余心头一颤,他想要跑上前去,阻拦那时候的自己,喊着不要和他告白,远离他,少年时期的心动隐藏在心里就好了。
如果再来一次,宋卿余绝对不会去和沈听肆有任何的交集。
他只会将年少时期的爱恋埋藏在心底。
如果他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得到,那么他是不是就不怕失去,不坠入爱河,那么他就会无惧得失。
一旦超越了同学和朋友的距离,从砰然心动的那一刻开始,其实,也就是他坠入爱之炼狱的时刻。
他的后半生都要为他年少时期的选择埋单。
进一步是刀山火海,退一步是万念俱灰,不退不进是藕断丝连。
宋卿余看着他们逐渐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
禁不住想,或许剧情在梦中给他的警告,就是可以避免继续和沈听肆纠缠下去吧。
他那时候如果早早选择带沈一一走,是不是他和沈听肆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真正和沈听肆般配的应该是韩知怀,而不是他。
抑或是其他人。
但绝对不会是他,绝对不会是宋卿余。
宋卿余恍惚想到,原来从一开始,从高中开始,他的一生就做错了选择,一切只不过是假象,剧情的出现就是他们的转折点。
宋卿余看着自己步入娱乐圈的模样,他的初心是为了能和沈听肆并肩,他不想成为依附沈听肆的存在,他想要别人提及他的时候,不是说他是沈听肆的伴侣,而是说他是一个好演员。
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也有挣钱的能力,他不想只能成为依靠别人而活的存在。
他自不量力的已经为自己错误的选择埋单了。
他在安淮有自己一家小小的店铺,沈一一也在复健,陆忱音也说沈一一继续复健下去,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
他重新有了自己的小店,有了自己的朋友,呆在自己的舒适圈中。
这一切,都因为沈听肆的带来彻底摧毁。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听肆会知道他在安淮。
在两年间,陆忱音他们从来不提及沈听肆,甚至也很少让他上网,更多的时间和他一起走遍欧洲的各个国家,穿梭在大街小巷,去感知这个世界的风光。
他用尽一切的力气再次跑了出来。
他开始学起了甜品,又亲手布置了一家自己的小小甜品店,还拯救了一个孩子。
沈听肆又再次将他胁迫了回去。
他这半生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我的梦想——希望我能自由、平静地过完一生。”
他只想开一家自己的小甜品店,心情好了就开,心情不好就关掉,带着一一和音音去环游世界。
或者在路上散步,遇到了朋友,和朋友坐在公园的长廊上,聊着天看着夕阳逐渐落下。
他会看着沈一一慢慢地长大,从幼儿园步入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然后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人走下去,去参与人间的生活。
哪天累了,会到他这儿撒娇,不肯走。
看着一个小小的生命茁壮成长,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和有意义的事情。
他想象的未来,都有一个前提——沈听肆不在他的世界里面。
他们本应该分开,各自朝天各走一边。
可沈听肆让命运乱了套,强行让本该断开的线重新系上。
宋卿余这点微弱的愿望都彻底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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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梦境中再美好,那也是转瞬即逝的,宋卿余还是回到了现实中。
他望着淡蓝色的天花板,这是沈听肆为了他的喜好,将他从地下室转移到了这个房间后,这个房间里面和在他江景园的房间一模一样。
以前他是最喜欢淡蓝色,可现在,他最讨厌这个颜色。
每次看到这儿颜色,都会想起他和沈听肆的曾经。
如今,都变得那么不堪。
“宝贝。”身后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沈听肆看到宋卿余醒来的一刹那,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地,前面在梦呓中都在喊着‘对不起,我错了’的宋卿余让他心惊。
杨帆也曾找过他谈话,说这么做着实有点不合适,宋卿余还是个病患,他现在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这么做只会加重宋卿余的病情。
但那时候被嫉妒、怒火冲昏了头的沈听肆哪听得进,他看着一管管透明的液体注入宋卿余的体内。
看着逐渐变得乖巧的宋卿余。
他才放下心来。
可是看着这样的宋卿余,他又觉得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那个会对他哭会对他笑、会拉着他的衣袖冲他撒娇、会在他半夜应酬回来给他煮一碗白粥,会主动亲着他,说和他结婚真好,这辈子最喜欢最爱他的宋卿余了。
而不是现在这个看见他,眼底就遮不住的惊恐,颤抖着身子,明明很想要往后退但却遏止住自己行动,小心翼翼讨好的,一直说着对不起,他错了,他不会再跑了,会乖乖的宋卿余。
沈听肆紧紧抱着宋卿余,心似乎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着,他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只是想要宋卿余回到他的身边,他们还和以前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沈听肆少有的迷茫。
可是让他放宋卿余离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问题好像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宋卿余僵着身体,不答话,只是嘴唇轻微的颤抖着。
半响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搭在沈听肆的身上,有一种讨好的意味。
沈听肆被这种意味弄得心酸不已,他埋首在宋卿余的颈窝之间,温热的鼻息打在宋卿余的身上,宋卿余却不敢动一下。
他怕惹沈听肆不高兴了,他害怕这个人,恐惧。
沈听肆的心抽抽的,闷闷的道:“宝贝,回头有个宴会,我带你去参加好不好?告诉大家你回来了,我老婆回来了。”
宋卿余却不动,混沌的大脑在缓慢地接受讯号,他老婆是谁?
“好不好?”良久都没有得到回答的沈听肆蹭了蹭宋卿余的脖子,感受到那心跳,最近宋卿余状态变得越来越不好了,先前还会回答他一下,最近他问题都要重复好几遍,过了很久宋卿余才会明白他在说什么,然后回应他,如果看到他蹙眉,更会惊吓的大叫哭喊起来。
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只为了能不要去那个狭小的房间去打针。
沈听肆已经再三和他保证了,再也不会带他去打针了,他已经命人把那个房间拆除了。
只是他后来才发觉,他的信任在宋卿余这里,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了。
沈听肆有些绝望。
他只能抱着瑟瑟发抖的身躯,安慰着,直到宋卿余沉睡过去,但他心中那挥之不去的绝望一直萦绕在心头,沉重得他喘不上气来。
“宴会……?”宋卿余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似是不解:“你的老婆……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去参加?”
沈听肆在找回宋卿余的时候,宋卿余手上的戒指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痕迹,沈听肆摩挲着手上的钻戒,将它展现在宋卿余的面前。
“这是你亲手给我做的,当作我的生日礼物,你的那枚,”沈听肆牵起宋卿余的手,在那浅浅的圈痕下留下一吻,“是我太粗心弄丢了,不过好在,我们的婚戒还在。”
宋卿余垂着眸,静静看着沈听肆。
沈听肆从床头柜下面拿出了他们那时候结婚的戒指。
拿起宋卿余的那枚,将戒指轻轻套牢在宋卿余的无名指上。
“舟舟,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合法的伴侣,我的老婆是你,所以你陪我去参加宴会好吗。”
沈听肆低沉的声音,仿佛诱哄着。
他想,等宴会结束后,所有人都知道宋卿余回来了,回到他的身边了,他在拉着宋卿余去复婚,重新领取一份他们的结婚证。
宋卿余和他未同居的时间超过了两年,只要宋卿余在网上申请离婚,那么法院就会判定他们离婚。
倒不如直接诱哄着宋卿余复婚,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两年了。
“舟舟,帮我带上。”沈听肆脱下了那枚戒指,宋卿余面无表情,眼神无机质的拿起戒指,仿佛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看着那枚戒指套在了沈听肆的手上。
沈听肆小心翼翼把那枚戒指收好,再次问了几声。
宋卿余半响才应了句:“好。”
沈听肆这才满足的抱着宋卿余狠狠亲了几口,直到把宋卿余亲的喘不上气,嘴唇红肿才善罢甘休。
他嘴角噙着笑,手指摩挲着宋卿余的无名指上的婚戒,面上满是幸福感,眼中的柔情似要溢满出来,但宋卿余没有任何的回应,他只是眼神涣散,任由沈听肆的动作。
“舟舟,我去准备晚饭了,在这儿等我,乖。”
现在宋卿余的饮食起居都是沈听肆一手打理,既便在忙,也会从公司回来亲手做给宋卿余做饭,看着宋卿余吃下去,他说不出的满足感,即使宋卿余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机械性的重复同一个动作。
这对于他来说,也满足了。
至少宋卿余在他的身边。
只是他没看见,在他走后,宋卿余紧紧抿着嘴唇,面上晦暗不明的情绪,和床头柜那戒指背面的“T”出现的两道道深深的划痕。
那两道划痕交叉在一起,是一个大大的“X”
代表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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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在得知宋卿余其实根本没有怀孕的那一瞬间, 沈听肆是愤怒的,但与此同时他还松了一口气。
他愤怒是因为宋卿余宁愿用这种欺骗的手段只为了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也不愿意和他说,松了口气是因为目前宋卿余这样的状态,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去和宋卿余一起养育他们的孩子。
宋卿余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差了下来, 已经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只能依靠输液才能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
可他的手臂和手背上全是针头的痕迹, 杨帆甚至找不到可以扎针的血管。
每次扎针输营养液一定要在宋卿余昏睡的时候输液, 宋卿余的神经高度敏感, 他对针头的恐惧仅次于沈听肆。
这个认知让沈听肆感到绝望。
但是他没有办法。
不打针输液宋卿余就没有办法维持生命所需的营养,即使强硬逼他吃下去,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吐出来。
请来的医生看宋卿余的情况,纷纷摇头, 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一个样———没有办法。
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