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优:“好的,我们的记者来到飓风车队的维修房,秦渡凉上午是摔到了手腕啊,哎,这个绷带包得一圈圈的。”
言灼接上话:“嗯,不过只有绷带,没有固定板,应该就是说明没伤到骨头,骨头没事的话,赛前体检肯定能通过的。”
话音刚落,左边排位赛Q1阶段,飓风车队那个“Du Liang Qin”,灰掉了。
他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医药箱的图标。
意为:赛前体检不通过。
言灼:“……”
杨优赶紧救场:“这样一来,秦渡凉将在明天上午的正赛直接最末位发车,第20个!镜头继续来到幽灵虎车队!”
排位赛结束后,解说厅被堵门了。
显然,看了直播回放的秦渡凉,向毒奶解说……寻仇来了。
秦渡凉流氓似的靠在解说厅门框,放一个导播,放一个摄像,放一个灯光,放一个杨优再放一个佩佩。
言灼缓缓放下耳麦,看着门口的人,深吸一口气,然后……
扭头就跑。
从后门跑。
秦渡凉被他的逃跑行为逗笑了,朝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喊道:“言灼!跑就行了?跑得过我吗,你什么体能我什么体能!?”
第31章
跑不过。
言灼一个当代典型亚健康青年, 每天的极限运动就是从快递站把快递搬回家,他必然跑不过。
但得跑。
因为草履虫都知道趋利避害,言灼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
秦渡凉让他先跑了十五秒, 然后追。
这里是赛事中心,言灼已经逛过了, 自认有地形优势。
解说坐的演播厅后门出去是一个窄窄的走廊,通向卫生间和一个安全出口。安全出口外面是一个吸烟区, 和赛场供运输车们停车的停车场。
从那儿有个车组通道,出去就是赛车场外面。
“让一下!”言灼身形迅捷避开一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大哥, 侧身一溜,感觉能跑掉, 感觉自己很强。
他昂贵的西装衣摆翻飞,在他奔跑的速度下像个大侠,领带已经掀到左后肩膀, 言灼管不了那么多了,逃避可耻但有用,日剧诚不我欺!
继续跑, 言灼想着,最好直接跑出赛车场,有出租车就上车,没出租车就随便跳个公交。
结果。
秦渡凉已经站在安全出口了,他飞奔的这段时间, 秦渡凉从外面绕了大半圈, 还比他快,并且看上去完全没费劲。
不像他, 感觉立刻需要一个氧气瓶。
此时,秦渡凉站定在安全出口, 面对着他。
安全出口,不太安全。
言灼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怎么办,冷静下来,自己是解说,专业解说突出一个思维清晰逻辑缜密。
专业解说,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永远不死的。
有一阵儿网上不是流行《你现在要死了,你的专业能为你做什么》吗。言灼想,专业解说,吕秀才“你杀了你自己”说死姬无命;毒奶色一句“飞龙骑脸”奶死土豆眀。*
他也一定能说服秦渡凉,逃出生天雨过天青。
“且慢!”言灼喘息未平。
然而秦渡凉还真的停下了,就迈了那么一步,停了。
“请讲。”秦渡凉说。
言灼:“先让我缓一下。”
接着言灼非常惨地扶住墙,他们一个在安全出口里面,一个在外面。言灼一手扶墙一手撑膝,太惨烈了,只是一次极速短跑,经年不锻炼的身体已经严重超负荷。
良久,言灼终于感觉心率正常了点。
“秦渡凉。”言灼站直起来,坦然地和他对视。
秦渡凉也很平静地等,等着他接着说话。
他觉得言灼可能会说别闹了,或者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让一下,我要走了。
这两句他都能接受,并且他本来就没打算一直堵着他不放。
可是,言灼说:“明天正赛,我绝对不会奶你了!”
“噗。”秦渡凉直接笑出声。
“……”言灼的眼神从坦然相视变成死亡凝视,“别笑了,让一让,我下班了。”
秦渡凉后撤、右挪,让出一条路。
事实上言灼这个时候在犹豫,是从这个安全出口走出去,还是回头转身,从解说厅的正门走……
算了,怪累的。
他抬脚,从容地走出去。
雾霾蓝色的发尾跟着风一晃一晃,像蓝色的小精灵跟秦渡凉挥手说拜拜。
***
“好累,为什么教室在三楼……”言灼耷拉着脑袋,每一步台阶都踩得很沉重,爬的不像是教学楼,像泰山。
秦渡凉拎着他的书包走在前面。
有人拎两个书包爬三楼轻而易举,有人两手空空爬三楼感觉下一刻就要坐轮椅。
“灼灼,高考结束我带你锻炼吧。”秦渡凉无奈地说,“你揍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是高三把我抽干了。”言灼终于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握着扶手,“你不能让一个两点睡六点起的人浑身是劲,那是违法的。”
秦渡凉抿嘴点头。
他自己也是两点睡六点起,连带下午放学之后还去车队练车。
不过高三压力摆在这里,言灼可能睡觉都睡不好。但也没几个月了,秦渡凉把书包递给他,按按他肩膀:“加油,午饭来找你。”
“好……”
一个成熟的高三人,就是这样双眼无神,没有灵魂。
苏夏和婉婉已经许久没再聊令人瞠目结舌的小说。她们的对话从“早死的白月光”,变成了“subscriber”前加“non”。
其实细想想,自从被小姑接来城里之后,言灼最大的变化就是只看眼前。
如果把时间倒退三年,三年前,他每周从县城的初中回村。奶奶会苦口婆心,让他一定要有出息,赚大钱,回家盖房子娶老婆生孙子。大伯一家,会劝告他,过来大伯家的户口本,你的姐姐就是你亲姐,你就又有爹妈了。
他们明明看不到多么精彩的未来,但却在给孩子指一条未来的路。
现在的言灼,只想看着眼前。就像能见度只有15米的山路,能看多远,就走多远,就好好走。
他翻出书、题,开始埋头苦干。
他不去过问秦渡凉,秦渡凉一直以来都明确着他自己的道路。
而秦渡凉那边,今天收到了车队经理的微信,车队以及赞助希望他安心备考,从今天起停止训练,一直到高考结束。
其实秦渡凉的学习底子不差,因为他念一中不是塞进来的,是自己考进来的。
高一高二没成年没能考驾照的时候,倒也算是个用功学习崽。所以临剩三个月恶补一下,大学还是能考上的。
主要这是车队的意思,现在各方影响都上来了,当赛车手高低也得有个本科学历。不像从前,从前能认字儿,别上错车就行。
车队的要求就是工作的一部分,秦渡凉面对工作是百分百的态度。
高三几乎每周都有考试,但已经不是那么大张旗鼓地打乱考场,说考试,就是计时做卷子,也不再收上来批改打分,这节课做完,下节课直接讲。
气温一天天地转暖,小姑的工作强度缓和了些,算算日子,言灼在别人家里打扰了几个月,想来也该接回来了。
于是这天晚自习,小姑来接言灼放学。
她倒是提前发微信了,但秦渡凉一放学就等在9班教室门口,他那个手机,真没什么需要看的。
小姑今天穿得很帅,黑皮衣外套,黑吊带裙,黑高跟鞋。如果现在不是晚上十点半,这会儿脸上还有一副黑墨镜。
她靠在车身,看着死气沉沉的高三学生……
真惨啊,心道。
然后这群高三学生里,有两个人的气场很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
高三压力大,学生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是常态。这时候如果告诉他们三体人明天来捏爆地球,他们关心的问题大概是高考会不会挪到今天。
所以在这样相当统一的气场里,她的大侄子,就很显眼了。
秦渡凉推着鲜红的杜卡迪V4,言灼抱着头盔走在他旁边。虽然脸上也很累,但神态是开心的。
“你下午的卷子错多少啊?”言灼问。
秦渡凉回忆了一下:“错三分之一。”
“哇,你挺厉害。”言灼讶然。
“你呢?”秦渡凉问。
言灼:“我错倒数第二道。”
秦渡凉欲言又止。
“小灼!”
二人同时循着声音看过去,言素心的裙摆和衣摆被风吹飘着,小姑的眼神不太友善,因为她看见自己侄子下意识的躲闪,以及旁边机车少年本能反应式地保护姿态……
不对劲。
言素心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她是很理智的,先跟秦渡凉打招呼,“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你看,你不要生活费也不要谢礼,搞得阿姨很不好意思。”
秦渡凉当下便知道言素心的意思,她想把言灼带走了。
“不麻烦的。”秦渡凉笑着说,“阿姨,高三很关键,我觉得还是……”
话未说完,言素心忽然抬手做这个稍等的动作,然后扭头咳了好几声,她咳嗽的声音感觉整个胸腔都在共振,“……有点呛风。”
“小姑你穿太少了。”言灼说。
言素心自己拍了拍胸口,顺了气,“嗯,我会注意的。”
她本以为咳嗽好了点儿,可以让言灼回家来住了,没成想这两天又咳了起来。
言灼还是不太放心,“小姑你去医院检查了吗?”
言素心一笑,“下个月公司体检,一起就查了。”
言灼“哦哦”着点头,“好,那小姑,我们先……走了,明天一早还要上课。”
他没办法今天立刻就跟言素心走,他还有作业和几套卷子在107。
言灼抱着头盔,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嘭嘭地打在头盔上。
老实说,言素心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相处,还是这样半大不小的,刚满十八岁的孩子。要是再小个十岁,她直接抄起腰就能扔车里带回家,偏偏是要高考了,人生关键时刻……
“哈哈。”言素心别过头啃了两下指甲,“那你们,那个,路上小心。”
还很“兄弟”地拍了一下秦渡凉的肩,“遵守……交通规则,好吗?”
“阿姨您放心。”秦渡凉很稳妥地微笑。
惴惴不安地回去107后,言灼先松了口气,秦渡凉两只手贴在头盔两侧,向上一拎,一颗柔软毛绒的小脑壳露出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小姑看出来了。”言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