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在明昼集团收购烈火TV后,这个体系成熟的公司一直没给蔡经理添什么麻烦。
直到蔡经理接到陈总的电话,陈总在电话里询问道:“蔡经理,冒昧问一下,言灼上个月的直播时长不达标,我们按规章扣工资……没事儿吧?”
蔡经理当时正在另一家填海公司与CFO开会,他举着手机看着外面的大海,心茫然。
蔡经理终于在自己高内存的大脑里找到了“言灼”这个关键词,尔后对陈总说:“你等等,我给小秦总去个电话。”
接到蔡经理的电话时,秦渡凉和言灼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蔡经理的声音直接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
第一句就是——
“渡凉啊,你那个男朋友他上个月业绩不达标,公司照规定扣了他工资,需不需要找个由头给他用奖金补上?”
言灼在副驾驶无奈地看着他。
他慢慢减速,汇入左侧车流准备左转,“扣呗,没事儿,蔡经理,不用这么紧张。”
“行,那就行。”蔡经理哪里能知道这俩人这会儿坐在同一辆车里,“这不是咱小少奶奶嘛,总得过问一下。”
言灼:“……”
秦渡凉憋着笑:“那确实,家庭素养。”
蔡经理才不跟他贫:“不用就行,你今天是不是去公司了,给他们陈总吓得说话都哆嗦……呃……你俩应该在一块吧?”
说着说着,捋一下,就捋出来了。蔡经理叹了口气,猜到多半自己方才那番话已经被言灼听见了,他在电话那边摇摇头,“那先这样,挂了啊。”
秦渡凉说完拜拜,电话挂断了。
两个人开车回家,回的是秦渡凉的别墅,言灼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卷发棒和香水,换了一套衣服。
浅绿色白条纹的休闲衬衫,里面一件白T,浅米色亚麻长裤,搭配他雾霾蓝色的头发,看得秦渡凉两眼发直。
秦渡凉上下打量他:“就车队里简单吃个饭,烧烤摊的那种。”
言灼:“嗯哼?”
秦渡凉:“有必要这么好看吗?”
“第一次和你同事见面吃饭嘛。”言灼说。
“别这么紧张。”秦渡凉手里颠了下车钥匙,笑着说,“手指头把那个衣服角儿给松开。”
说是第一次见面吃饭,但其实大半都是熟人了。
经理天哥、彭谦、顾稚辰,几位维修工。
齐工是他们的大工,三十多岁,到得比较晚,还穿着工服,裤脚都是机油。一坐下就提了杯冰啤酒:“不好意思啊迟到了,给小顾那破本田改了一下总成。”
烧烤摊露天摆在人行道,就俩灯泡在头顶晃悠,言灼又坐在暗处,齐工没发现他。
他刚打算跟齐工打个招呼,顾稚辰忽然叫了起来:“我那总成不用改啊!”
“再说!避震内腔的嘴儿都闭上了!”齐工怒道,“还不改!不改不如推下海!”
“……”言灼没敢出声了。
虽说他一直都知道,大工在车队里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且他们通常很凶,真坐一张桌上了才感到其震慑力。
顾稚辰憋了半天没吭声,撅着个嘴去剥毛豆。
“你给他排气改了没?”锦工问。
锦工是车组里唯一的女工程师,给过言灼糖果,言灼记得她。
齐工摇摇头:“改不了了,这小子下午崩油门的时候直接把排气崩掉了。”
秦渡凉噗嗤笑出声,问:“你挺行啊?你有啥想不开的?”
顾稚辰闷闷不乐,瞥一眼秦渡凉,半天才小小声地说:“我老婆跟我吵架,我不开心。”
“哟。”秦渡凉提了杯啤酒,“来,整一杯。”
“我不。”顾稚辰别过头去,“你别跟我说话。”然后视线越过秦渡凉,看向言灼,补充,“你也是,你俩都别跟我说话。”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齐工才发现言灼,“哦哦!你是那个解说!我记得你,你业务能力挺强的。”
言灼站起来和齐工碰了个杯,忙说过奖。
秦渡凉搂了搂他,笑眯眯地说:“齐工,他是我对象。”
齐工翻了他个白眼:“了不起。”
吃烧烤就是会吃得热火朝天,大家都喝了酒,气氛很好。直到……一辆玛莎拉蒂GT停在马路对面,言灼是第一个看过去的,解说总是比较敏感,倏然他就坐直起来了。
秦渡凉刚帮他把酒酿吸管插上,然后循着他视线看过去。
“哇。”言灼感叹道,“玛莎GT欸。”
秦渡凉:“喜欢?给你买一辆。”
“200万的车100万的声浪。”言灼抽了张纸巾擦嘴,“没必要。”
嘴上说着没必要,眼睛黏在人家车上。
不多时,车里下来一个男青年,戴眼镜。这边是不能停车的,言灼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果然,那青年一下车,顾稚辰“噌”地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拔腿就跑,往马路对面跑,根本不看车流,有一种“被撞死算我活该”的恐怖架势。
“应该是不会回来了,我们接着吃吧。”秦渡凉说。
锦工摇摇头:“真可怕,恋爱的人真可怕。”
转而又看向秦渡凉,欲言又止。
言灼不好意思地笑笑。
七月晚上的烧烤摊热火朝天,隔壁桌喝多的大叔震声讨论美股,后面划拳的大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掀桌子打起来。
果然如秦渡凉所说,顾稚辰飞奔过去那辆玛莎拉蒂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如果言灼没看错的话,顾稚辰把那男青年按在车身亲了半晌,最后上车跟人走了。
要不是言灼知道顾稚辰的身价,说被包养了也不意外。
夜里打车回家的时候,秦渡凉问他想回哪里,他说今天想回107。
有三个可以回的地方,那栋107格外特别,107的意义不同。
秦渡凉每年的除夕都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107,夜里言灼说,今年除夕就一起在这里过吧。
107里还留着很多言灼从前的东西,他的旧衣服旧袜子,他做过的试卷,他写过的习题。
这栋房子在很长的时间里是秦渡凉能感受到自己和言灼尚有一丝微弱的联系的地方。
他们终于在很久以后的今天,又一次在这里相拥入睡。
“睡吧。”秦渡凉亲了亲他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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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Dota2国际邀请赛。
飞机降落在西海岸,海风扑面而来。
16支世界顶尖的Dota2战队汇聚于此,群雄逐鹿。言灼拖着行李箱,秦渡凉跟在他身后,在机场被国外车迷认了出来,秦渡凉在对方的帽子上签了名。
此前很多次都是言灼在现场看秦渡凉表演,这次,全世界单项奖金最高的赛事上,换秦渡凉在观众席看言灼。
中文解说的隔音间已经准备好了,第一场线下赛是胜者组决赛,言灼在后台换好衣服、化了妆,从侧边上去解说台。
秦渡凉的座位在看台,解说席就在看台二层。通常看台的位置比较差,视野不佳。
对秦渡凉来说,可太好了。
镁光灯亮起。
言灼抬眼,看向镜头:“欢迎来到Dota2国际邀请赛,我是解说言灼。”
第70章
钥匙球馆, 西雅图超音速的主场。
镁光灯在选手头顶拼命地闪,秦渡凉四周坐着狂热的粉丝们,他们有应援的手幅和荧光棒, 甚至还有人定制了巨大的队旗在挥舞。
秦渡凉只知道言灼今年很看好Hover战队,而现场Hover战队的粉丝并不多。
不过场地在北美, 除开本身就在这附近的华人,远赴万里来看一场比赛, 那么至少是资深老粉。Hover并不是底蕴深厚的老牌战队,自然不会有多少应援。
开场表演结束后, 进入胜者组决赛BO3的第一轮对局。
其实不止言灼看过秦渡凉的现场,秦渡凉也在分手之后偷偷去过场馆看言灼的解说。恰好, 那年也是世界赛,也是Dota2。
赛场也在这里,西雅图钥匙球馆。那是言灼第一年解说世界赛, 还不是主解说,坐在最右边。
年轻的解说严格按照赛会组的要求,不可以说英雄、物品的“俗称”。例如“羊刀”要说“邪恶镰刀”、“跳刀”要说“闪烁匕首”……初入社会的言灼谨小慎微, 一局下来累得不行。
尽管和他搭档的老牌解说不止一次地说,没那么夸张啦,你管“恐怖利刃”叫“TB”也不会怎么样,观众能听懂就行。
彼时确实是这样,官方想要制度化, 但这些老牌解说员要么是远古大神退役, 坐拥大群粉丝,说话有底气;要么就仗着Dota2没几个好解说, 就摆,你敢不敢开了我。
只有言灼乖乖地念着那些拗口的全称:代达罗斯之殇、斯嘉蒂之眼……
所以一切争取都是值得的, 后来官方规则强硬,只有他在第二年依然被选为世界赛中文解说员。
并且第二年,中国队有着相当猛烈的夺冠之势,在S级联赛上高歌猛进,国内外对他们的评价极高,直接叫嚣着“银河战舰”、“这次你们争第二”、“我们XXX战队是不可战胜的”。
结果,第二年的8月……解说台上年轻的主解说员说:“朋友们,这个世界运转的方式就是这样,会有圆满,会有遗憾。我知道今天之后会有观众在游戏社区里发泄怒气,可是我们要记住,整个赛区,没有人比他们五个更想赢,今天的遗憾,一定是为了以后的圆满。”
“我知道在场的、直播间的很多朋友都将他们五人看作自己的青春。可是当时间流逝,我们会发现,青春的本质就是一场远行,所以,学着向前走吧。”
“春天种下的种子,在秋天未必能结出果实。”
“可是——”
当时言灼的目光非常坚定,他对着镜头说:“可是今天的一切必将千古流传,他们都是为了荣耀而战。”
那年言灼在中文流直播里说的话,遏制住了很多键盘侠。虽然当时水友们的怒火烧遍网络,不过没有官方预想的糟糕。
后来,那支队伍决定原班人马再战一年,言灼转发了那条微博,附上一句:明年见。
这些事情,秦渡凉都知道。
曾经不敢在糖水铺子前面站太久点单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能够安抚整个赛区,有着极强感染力的人。
游戏社区里的很多人把自己论坛的签名改成“青春的本质就是一场远行”,那年温哥华的星空和烟火禁锢住了1500万人,有人走出来了,有人至今还没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