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映抬手摸上耳侧,果然落了一只。
“多谢公子。”她笑着伸出了手。
青年走近,将耳坠放在了她的掌心。
在花映将要合拢掌心的时候,突然发现手里不止多了珍珠耳坠,还多了一枝刚折下来的梨花。
花映“咦”了声。
“很漂亮,”青年低笑道,“恰与姑娘相配。”
原本美丽的花瓣贴着她的手心,好似突然变得烫人起来。
花映眉心轻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忽有人沉声唤道:“玉岭。”
这声音压得略低,却带着很熟悉的味道。
花映抬起头,看见了面无表情的裴离。
她今日做了男装打扮,两道弯眉描得深了些,往上微扬,带着几分陌生的英气。
花映口中一声“裴离”还没叫出声,裴离就已经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对黑衣青年说:“玉岭,走了。”
玉岭可惜地叹了口气,对花映道:“姑娘,下次再会。”
裴离盯他一眼,冷声说:“没有下次。”
说罢,她就径直离开。
玉岭但笑不语,对花映挥了挥手,紧随其后走远。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花映还是满jsg头雾水。
那人是谁啊?
裴离又怎么这么冷漠?
花映想不通,便暂时放下,随着小师傅重新回到正殿找阿娘。
她将珍珠耳坠重新挂在耳边,至于玉岭折的那枝花,被她留在了凉亭中的桌面上。
-
寒音寺内的隐蔽处。
裴离眸如寒冰,声音冷冽:“玉岭,你今日过分了。”
玉岭含着笑:“哦?”
裴离皱眉道:“我们今日是来做正事的,不是让你游山玩水逗姑娘的。”
裴树最看重名声,因为这多年积累,在北漠已经形成极高的名望。
想要扳倒裴树,自然就要从此处下手。
而最能影响百姓的,便是这赫赫有名的寒音寺。
看她眼中隐有怒色,玉岭不仅没有半分悔意,反而很是新奇地看了她一眼。
“子虚生气,究竟是因为我游山玩水,还是因为我逗姑娘呢?”
裴离说:“没有区别。”
“不,”玉岭道,“区别大了。”
“前者顶多只能是因为你看不惯我散乱的作风,而后者——”
他饶有兴趣地说:“是因为你醋了。”
裴离忽地抬起头,捏紧了拳,眉心皱得更紧:“你胡说什么?”
玉岭见状,了然地轻轻一笑。
“子虚与我在军中都审问过不少探子,不知你对你现在的状态,有没有觉得一丝熟悉?”
他慢声说:“恼羞成怒,掩耳盗铃。”
裴离长睫轻颤,唇动了动,半晌才艰难地道:“你分明知道我和她都是……”
都是女子。
“那又如何。”
玉岭喜欢看戏,戏文里又最爱写这样禁忌的戏码,“谁人规定,男子就该喜欢女子,而女子,又必须非男子不可呢?”
裴离直直地看着他:“世道如此。”
玉岭只是对她勾了下唇,问: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裴离沉默了。
玉岭走过来拍了下她的肩头,低声说:“就像我发现了你是女儿身,但依然称呼你为子虚。”
“因为对我而言,这些年来与我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人,都是你。”
“这些事情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变成了一种错误,亦不会因此而消弭。”
裴离抬眼跟玉岭对视,直到此时此刻,她好像才真正第一次认识了眼前的青年。
在外人面前,他是沉默寡言,人狠话少的玉面修罗。
可在裴离跟前时,他总会显出几分和外表一样的少年意气。
“你……”
玉岭冲她眨了眨眼,耸肩道:“说实话,子虚,你藏得也太不好了。我见到你和那姑娘的第一眼,便知道你喜欢她。”
裴离脸上一热,慌忙转开视线。
大约是因为两人已经成为了盟友,把她当成了自己人,玉岭难得贴心贴肺地说道:“若是当真喜欢,便去说吧。”
他的脸色变得正经了不少,“我们马上就要征战蛮荒,战场形势变化莫测,此去前景如何亦不可知。”
“死不可怕,但你当真想带着遗憾死去吗?”
寒音寺的僧人恰好在此时敲响了钟,宏亮而悠扬的钟声回荡在耳边。
也如同落在裴离的心头。
良久,她问:“为何与我说这些?”
“我们是朋友啊。”玉岭咧开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而且……”他声音低了低,“你是裴天将军的女儿。”
在他还是街边乞儿的时候,裴天救过他。
所以从进入黑云军后的每一日,他都跟裴离抱着同样的目的——
为裴天报仇雪耻。
……
……
今夜因为没跟裴离有约,所以花映早早就洗漱睡下。
春夜微凉,她睡着睡着,却突然隐约觉得脸颊边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于是那点温热便消散了。
可睡梦中的花映却怎么也没能继续安然入睡。
她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视线一点点地清晰,于是她也看见了坐在床前的人。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好在看清了裴离的衣裳,才让花映及时捂住了嘴,没叫出声来。
“裴离?”她放下手,小声又疑惑地叫了一声。
裴离转眸,对上她的眼。
花映低声抱怨:“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啊,害我吓一跳。”
隔了一会儿,裴离慢吞吞地说:“抱歉。”
这时花映才发现裴离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她仔细地抬眼看去,发现裴离平时冷白的脸上带着丝丝红晕。
而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花映从床上半坐起来,睁圆了眼,“你喝酒了吗?”
听到她的问题,裴离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似的点头:“嗯。”
不知为何,花映突然觉得这样的裴离还有点乖。
“为什么突然喝酒啊?”她不解。
据花映所知,裴离为了保持身手敏捷思维清醒,之前可从来滴酒不沾的。
裴离缓声道:“玉岭说,酒壮怂人胆。”
花映对“玉岭”这个名字有印象,她听裴离喊过,就是今日在寒音寺遇见的那个黑衣青年。
想起寒音寺,她就想到今日裴离对她的冷漠态度。
花映不高兴地说:“寒音寺的时候我想跟你打招呼的,可你都不看我一眼。”
裴离皱了下眉,似乎想起来了,懊恼地说:“抱歉。”
看她这幅样子,花映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算了,也没是什么大事,”她很大气地选择原谅,“所以你到底为了什么需要喝酒壮胆?”
话音落下,裴离忽然倾身向她贴近。
那丝丝缕缕的酒味跟着钻进鼻腔,还掺杂着裴离身上的冷香。
眉眼冷淡的少女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
花映疑惑:“什么?”
裴离再次开口,这次说得更加清楚:“为了你。”
墨眸中染着三分醉意,化成了流潋不明的光。
花映清晰地听见了心脏猛地跳动了下的声音。
她突然觉得,她跟裴离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纱。
而裴离今夜接下来的话,将会撕开这层轻飘飘的障碍。
她突然茫然又紧张地捏紧了掌心,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听见后面的话。
“花映。”裴离唤她的名字。
花映应声抬眸。
幽暗光线衬得面前的少女眸色更加暗深,裴离凝视着她片刻,慢声说:
“我喜欢你。”
花映失措地揪着被角,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也喜欢你的啊,我们是好朋友嘛。”
“不是朋友的喜欢。”
裴离打断她的话,忽然探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花映下意识地挣了挣,挣脱不开。
裴离低下身,墨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骨相略深,长而浓密的眼睫垂下看着人时,极为深情的模样。
夜风很凉,她的吐息却灼烫。
“是看着别的男子接近你会气闷的喜欢。”
“是想让你只对我一人笑,眼里只看着我一人的喜欢。”
“是……”裴离往前,和花映鼻尖相抵,唇瓣离她的只相距一分。
她眼睫颤动,脸上薄红更重。
“想要吻你的喜欢。”
那层薄纱终于捅破,其后却是山摇地震,海水灌涌。
冲得花映脑子发晕,好半天没醒过神。
太,太……
裴离起身退开,似是不敢去看她的神色。
她别开头,说:“这次对战蛮荒,我也会去。”
“若我能活着回来,”她声音骤然轻了几分,透着一丝小心翼翼,“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好么?”
一直到裴离离开了她的房间很久,花映才如梦初醒。
手中是裴离临走时塞给她的狼牙项链。
北漠人认为狼是古神座下的坐骑,所以在北漠,这是用来定情的信物。
代表着此生最纯粹最诚挚的爱。
冰冷的狼牙躺在掌心,原来刚刚真的不是她在做梦。
想起裴离所说的那些出格的话,花映脸上发热,心跳飞快,过了好久才平息。
她生得漂亮,以前在帝京时,不是没有人向她表露过心意。
那时她只会稍感惊讶,微笑着婉拒。
可刚刚面对裴离,她却觉得脑子轰然一声。萦绕的酒气蔓延过来,叫她也跟着晕头转向。
不应该的。
这也太疯狂了!
这一夜,花映不知什么时候才重新睡着。
醒来后看着还握在手心的狼牙项链,她莫名脸上一红。
本想随意扔在一边,但顿了顿,还是动作小心地放在了她最喜欢的小盒子里。
从这日起,裴离再也没有深夜来找过她。
像是突然从花映的世界消失了。
每到临睡前,花映就会望着窗外怅然若失。
她不知道再见到裴离应该说什么。jsg
但她好像……真的有点想裴离。
大军将要出发的前一夜,花映做了个梦。
梦里最先是裴离醉酒后来找她的那一夜。
“若我能活着回来,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