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绮岸伸手用纸巾擦了一下他额头上的灰, 垂眼,声线低柔了几分:“看见了。”
商容自己被擦干净了, 也不忘带上划行了很长一段路的江淮, 无不夸张地对爸爸道:“江哥哥好累呀, 他带我走了好远好远, 我感觉他出了一身汗了。”
商绮岸自然知道的,看向江淮。
江淮停在了原地,抬眼看去,清冽的眼瞳里好似盛满了寒凉的月光。
不过这时,江淮想的是,小朋友会不会是让他的爸爸也替自己擦汗呢?
他心是好的。但江淮现在自己都嫌弃自己一身臭汗,脸可都是一片热, 很红, 一时间却不是很想让干干净净的商绮岸看见他这样子。
江淮转过半个身子, 刷新闻。
等他洗把脸先吧。
但视野之中多了一截冷白瘦削的腕骨, 极端干净的手指尖端微红, 透着一股靡丽又矜贵的感觉。
那只手托起他的下颌, 修长漂亮的指节帮他擦干净了脸上的汗,声线低沉悦耳:“看过来。”
江淮目光顿了下,果然转过去半张脸,面对着他。
他依稀记得有个不知是否科学的说法,手指尖偏红色的人某种激素分泌旺盛,也说明了这人很欲。
至于那种激素的名称,似乎是……
江淮一时无法直视商先生了,扬起唇,清淡地笑道:“我水壶呢。”
商绮岸又把水拧开了递给他,棕色的瞳仁盛着光,注视着他,挑眉,“走了,天黑了。”
江淮也喝了一口,起身了。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cp粉已经因为这个简单的对视嗑疯了,直播间里正热火朝天讨论着:
-“果然,之前的只是开胃菜,播出第一天我人已经疯了”
-“嗑这对真的爽,物料多,后入坑的cp粉会知道祖上有多富。”
-“请一直按照这个标准来。”
-“过几天好像有新嘉宾,一定很精彩,不说修罗场,但觉得肯定很丰富还好磕(想看一些拉扯哈哈哈哈)”
-“真的,江淮回头那一幕,真的太绝美了我的妈呀,眼神绝了,名场面必须有!”
-“这是爱了吧!是吧!”
也有煞风景的观众冒泡:
-“非要说有感情,只是友情,不要脑补太多。”
-“除非看见他俩接吻,不然我是不信的。”
两边一时间辩驳了起来。
天色渐晚,本地居民纷然而出,清冷的小镇逐渐热闹了起来。
路过一家小型商铺,江淮说,他们应当趁着财产还没有被没收进去购买生活用品。商容欣然同意,得到允许后问爸爸要了张卡,表示应该由他们来买单。出来时江淮手上多了一个袋子,里面有许多的日用品和零食,可以让他和小朋友饱餐一顿。
身边恰好遇到小卷毛,对方有些闷闷不乐,商容于是将自己的零食分享给他。
董明笑着带商容去他住处,说是一起看电视。
于是,只剩下他们单独相处了。
江淮私认为商先生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向对方的目光愈发有趣。本以为对方定会一脸嫌弃地皱眉、看着他们袋子里乱七八糟的商品很头疼,可对方只是转过身,微微倾身。
乍然明晰的冷香。
江淮的小指边触到了一样微凉的事物。
他买来的七七八八的东西,眨眼间只剩下了一条干净半湿的白毛巾,江淮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商绮岸提着七零八碎的东西,不疾不徐地走在了他前方几步处。
江淮在他身后,声线清冽:“重不重?”
商绮岸道:“你觉得呢?”
江淮笑道:“我觉得不重。”
两人回到了简约但干净的院子里,商绮岸微侧眸,不禁轻笑出声,不知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江淮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原来是原本挂在院子门上的一块标价牌子,上面写着「本房型750一晚」。
江淮本是认为有点小贵的,但却不知别人是否头一次住这么‘物美价廉’的地方,顿了一下,他不禁道:“其实,这里住的还挺好的,虽然和家里不一样。”
商绮岸道:“的确。”
以前,江淮和别人相处时,他都是那位经常让人接不上话、话少的那位,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他相处之后,话竟然变多了。甚至也会经常不明原因地笑,也不知是为什么。
江淮把掉下来的价格牌挂在了门背后,又看着店主歪歪扭扭的字迹——这么偏僻的地方能开这个价,老板平时真的能挣到钱么。
挂好标价牌后,江淮回头,却见身后的商绮岸似在等他。江淮来到了大门前帮忙开门。他没有房卡,房卡在自己手中。江淮开了门,回眸:“我去问老板再要一张房卡。”
商绮岸跟在他身后进去了,却道:“不用。”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楼是一个厅,二楼则是卧室。卧室里两张床,大床一米五,小床一米二,江淮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把购买的生活用品放在了茶几上,挨个拿出来清点。刷牙杯两个、洗脸巾、一次性消毒湿巾、本地的水果和从没见过的陌生食物。
商绮岸看着那张一米五的床,轻描淡写问:“这里真的睡得下?”
江淮扫一眼床铺,愤愤然地想,北方老大学宿舍楼他都住过了,一米宽不到的小床都睡了那么久,这里有什么睡不下的。海外留学生过的日子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毕竟人的钞票一天烧掉多少。他道:“商先生不介意的话,当然。”
商绮岸道:“可以。”
江淮有点强迫症,东西买回来了他就要整整齐齐地放好,又用消毒湿巾把台面都擦了一遍,这才扔掉了。
商绮岸在他身旁看了一会儿,道:“我帮你。”
江淮垂眼,认真地擦着脏污之处,轻声道:“没事,我来吧。商先生应该是不常做这些事情的,也不顺手。”
江淮的洁癖很轻,但有一点是只相信自己清扫过的地方。
商绮岸却道:“这件事是我擅长的。”
江淮记起了,别人曾经是医学生。
他看见脏污的焦虑感平息了许多,甚至记起了第一次见面时,这人给他递来纱布包扎的那只手。当时他当真惊讶极了,从未遇到过这么意料外的事情。江淮直起身子,道:“商先生是不是有在医院里待过?”
商绮岸打开行李箱,道:“第一年。”
他不知几时带了一瓶酒精过来,或许是在带商容买药时顺手购入的。江淮在看见他很专业地戴上塑胶手套、将酒精倒在纱布上时,疑心他下一秒,要拿出一片闪烁冷光的手术刀来了。
“……”
是真的专业。
江淮对他的经历还是很感兴趣的,在他身旁问:“那为什么后来放弃了?”
两人在黄昏的光下对视,江淮的眼睛很清冷,也寒亮,注视人的神情很认真。
片刻,商绮岸道:“因为,见过的事情太多了。”
江淮唇角弯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是这答案,他忍俊不禁道:“是遇到灵异事件了?”
商绮岸恍若随意,用酒精浸透了雪白的纱布,偏淡的嗓音道:“太平间里太冷。”
江淮怕他要趁自己睡觉前讲鬼故事了,忙让他打住。
他低头,一边清理一切可能触碰到手的位置,一边道:绝对别和我讲鬼故事,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鬼。”
商绮岸低笑道:“你怕鬼?”
江淮差不多清理完了,嗯了一声,因身上一身的汗很是不适,他从行李箱中拿出了浴巾和干净的衣物,道:“小时候看鬼片总是会被吓到,有次朋友过生日,看完不敢坐电梯了。”
商绮岸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不适合当医生。”
江淮走进了浴室,一边洗手一边道:“确实,万一手术失败就要做噩梦了。”
江淮合上了门,脱掉了T恤打开淋浴,不知怎的,倏然记起了自己不慎注意到的那只手。
长、骨节分明,玉雕一般的,偏偏手指尖泛着红。
他的确第一次见手指尖这么红的男生。
他真的很欲吗?
真是会咬人的猫不叫。
当然了,江淮只是调侃之意,并未深思太多,沐浴完后擦干、换好衣服就出来了。
他坐在床上,卷起了裤脚。
他白皙的小腿上有一道长长的刮痕,很红,现在看来有点破皮了。
是划船、停下时不慎刮到船桨了。
当时觉着没什么的,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却严重了。
他垂眼,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裤腿。
明天,自己就好了。
他掀开了被子,自己先进去了,出于一种陌生的期待和说不清的兴奋,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对那位不知在做什么的人说:“过来,这位朋友,帮你暖好床了。”
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共寝了。
从前住宿舍,也是别的男生喜欢挤在一张床上,唯独他不会。
倒也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江淮很重视私人领地,尤其是每天睡觉的床。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喜欢商先生和他一起睡的,大抵是因为他也一样很爱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偏爱
江淮已经换好了睡衣, 正准备入睡了,担心蹭到破皮的地方,又调整了姿势。
那人不知在弄什么, 端着一个玻璃杯过来了, 恍若在制作什么黑暗料理。他把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动作从容不迫地将雪白的被褥又掀开了,云淡风轻地道:“自己擦还是我帮你。”
江淮问:“这是什么?”
商绮岸知道他怕, 轻描淡写道:“不痛。”
江淮低了头, 卷起了睡裤的裤脚,看着小腿上发红的伤痕, 自言自语问:“真的不会疼?是酒精还是生理盐水,伤口上撒盐真的不疼?”
商绮岸挑眉:“你不是说很信任我么。”
江淮:“……”
医生说‘不疼’的时候, 可不能信 。小时候去医院打针, 每个医生都说不会疼, 可最后年幼的江淮总是冷静自持地进去、哭着出来的。
江淮虽知道对方不可能会害他, 却对商先生对自己的看法有几分感兴趣,他抬头反道:“我当然信你。可是商先生也相信我吗?”
商绮岸淡凉的眸色轻描淡写地落在他身上,直起身子道:“信啊。”
江淮又把裤脚往上卷了一寸,准备接过药自己来擦了,只是,一抬眼,恰好撞见了商绮岸的目光凝在了他的足踝处, 眉心微蹙, 只停了片刻又移开。
他的目光很清冽, 也偏冷, 只是不知为何, 这忽然的移开却像在回避什么一般。江淮垂眼看那道伤痕, 从细瘦骨感的脚踝开始,蔓延到了小腿。足踝皮肤薄,已然渗了血。那道长长的划痕到了小腿便也只有红色的痕迹了。
江淮不知原因,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一丝奇怪的暧昧来。
气氛一时有点古怪。
只是,他也并未继续思考下去。
因为的确不痛。
江淮便也提起浸透了药的纱布轻轻再次擦过了伤痕处。
商老板的习惯是如果可以,绝不直接回答问题。江淮也发现了,可实在是想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和之前的不同之处,于是淡声道:“不知商先生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灯下,江淮冷白色的长指擦过了小腿上的痕迹。血污逐渐清理干净了,窗外,月儿也逐渐升起。
片刻,商绮岸却不疾不徐地道:“你是很容易被人骗的人。”
江淮隐隐知道了他的意思,也抬起头:“为什么?谁在骗我么。”
商绮岸道:“关系好的朋友,或者从前认识过的人。只是,这不是我所了解的。”
江淮心想:商先生果然和原主不熟,对他的交友圈也一无所知,谢天谢地。
不过,让他回忆从前的朋友都有谁?太为难他了,他可是一概不知。
江淮又提起浸了药的纱布,将裤脚往上卷,擦拭了一下沾到血迹的位置,道:“认识过的人太多了,我也不记得。”
商绮岸清清淡淡的瞳仁回望着他,微挑眉,“我说有人在骗你,你就信了。为什么不觉得骗人的是我?”
江淮:“因为信你啊。”
很快就擦好了。江淮正想放下裤腿,一道目光轻描淡写看来,足踝忽然传来陌生的触感。
纤细的足踝被一只微凉冷白的手指握住了。
他黑色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冷白色的腕骨,隐隐透出淡青的静脉,修长指骨握住了脚踝,道:“不要乱动。”
江淮一阵微乱,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