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有茧子,会让祝珩疼的。
“怎么了?”
燕暮寒心中沮丧,讷讷道:“会疼。”
祝珩偏过头,看到他包扎好的伤口渗出血来,大抵是刚才撞到屏风,把伤口撞裂了。
“胳膊疼了?”祝珩当即收了玩闹的心思,“你先去找医师看看,我收拾完立刻去找你。”
燕暮寒看着粗糙的掌心,咽下解释的话:“好。”
从南秦带来的医师就住在府中,燕暮寒将老医师叫进书房里。
血已经渗透了纱布,燕暮寒手上的动作还很利落,自发地拆着肩上的包扎,他面无表情,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气势骇人。
老医师怂了吧唧,差点又快被他这幅模样吓尿了:“将,将军找我有何事?”
燕暮寒大咧咧地敞着胳膊:“过来,处理伤口。”
他脱下了一只衣袖,胳膊上都是肌肉,靠近肩膀的位置没经过日晒,皮肤很白,手腕上系着一段红线,仔细看来,正是三根红线拧在一起编出来的。
燕暮寒盯着那截红线,仿佛还能感觉到祝珩的脉搏和心跳,经由这段红线,传递到他的手上。
脑海中浮现出一片细腻的白,燕暮寒有些心痒:“我能洗澡吗?”
老医师检查了他的伤口,一边包扎一边语重心长地嘱咐:“伤口很严重,这段时间最好不要碰水,以免留下后遗症。”
行军打仗的人很容易留下旧伤,老医师以前住在睢阳城,那里是兵家必争之地,他见过无数青年士兵伤痛难忍,不忍燕暮寒年纪轻轻也落下病根。
“切记不要碰水,也别拿重物,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着。”老医师苦口婆心地嘱咐完,准备离开时被燕暮寒叫住了,“你之前看过的人,他身上的毒,针灸,何时开始?”
祝珩体内有余毒未清,继续这样下去虽不致死,但影响着器官,会令祝珩的身体越来越差。
“待他养好身体就可以开始了。”
燕暮寒思忖着多了解一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他抬起头,书房门正好被推开,露出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女子急匆匆地跑过来,脚腕上金铃摇曳:“暮寒哥哥,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快让我看看,我带来了上好的金疮药。”
“不必了。”燕暮寒迅速拉上外衣,站得远远的,冷冷地看向管家。
管家腿一软,跪倒在地:“将军恕罪,老奴拦不住王女殿下。”
“将军,王女殿下从迦兰而来,路上奔波,听说了你受伤的事,休息都顾不上,特地从王廷中赶过来,你可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塔木暗戳戳地怂恿道。
比起祝珩,迦兰王女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图丽是迦兰王室的幺女,降生时正逢迦兰大旱,她在襁褓中发出第一道哭声,久旱的天上下了雨,王上认为是她带来了这场拯救迦兰的雨,当即将图丽封为王女,日后不出意外,图丽就是继承迦兰王位的人。
如果与她结为伴侣,整个迦兰都会成为助力,届时就算是王上,也要看几分薄面,不会再给燕暮寒百盏请罪酒的苦头受。
“暮寒哥哥,图丽很担心你。”
燕暮寒目不斜视,对吓呆了的老医师道:“你先回去吧。”
老医师求之不得,立马背上药箱离开。
“他就是给暮寒哥哥看病的人吗?”图丽皱着眉头,“塔木告诉过我,他是南秦来的医师,为什么不找王廷中的医师?”
燕暮寒掀起眼皮,随意地拱了拱手:“殿下远道而来,该在王廷好好歇息,孤身一人来臣府中不合规矩,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早晚都会成q——”
“殿下,您该离开了,我找人送你。”燕暮寒眼锋一扫,平静地吩咐道,“塔木,送王女殿下回王廷。”
图丽一脸不情愿,噘着嘴央道:“塔木,你快帮我劝劝暮寒哥哥,别急着赶我走,我一路赶过来连杯茶都没喝上呢。”
她从小被娇生惯养,天真烂漫,说话做事都由着性子来,全然没有架子。
塔木立马劝道:“将军,王女殿下特地来看你,总该喝杯茶的,你不该——”
“我不该怎样?”燕暮寒厉声打断他的话,轻笑一声,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要不你来做我的主子,告诉我该怎样做?”
塔木一听就知道他动怒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将军恕罪。”
“三十军杖,来人,找穆尔坎来行刑。”
塔木到底还是个孩子,闻言直接吓哭了:“将军,我错了将军,是我不该多嘴,您饶了我吧,求求您……”
三十军杖不多,这命令重在穆尔坎行刑,穆尔坎那一身力气,十几军杖就能把人给打死。
“你也知道自己多嘴,我府中的医师是哪里来的,你都能抖漏出去,他日是不是也能把军情密报告知他人,让我死的粉身碎骨?”
他气的不是塔木撮合他和图丽,塔木在想什么他心知肚明,延塔雪山上的刺杀暴露了他身边藏有敌人的眼线,祝珩是他的软肋一事很快就会传开,为了对付他,敌人肯定会从祝珩身上下手。
塔木今日多说一句府中的事,他日就可能将祝珩置于险境之中。
燕暮寒无法容忍这种事发生。
图丽被吓傻了,她听得出来塔木受罚是因为告诉了她医师的事:“暮寒哥哥,是我逼塔木说的,不关他的事,你别罚他了。”
“嘴长在他身上,怎会不关他的事,殿下可真会说笑。”燕暮寒皮笑肉不笑,“殿下身份尊崇,若是看不惯他受罚,大可以命令我住手,亦或是找王上帮忙,我一介臣子,只有听命的份儿。”
燕暮寒一身反骨,最厌恶被命令,若是拿身份去压,是能让他暂时听话,但也会彻底抹杀他们之间的可能。
图丽咬着嘴唇,她想要燕暮寒的心,而不只是一纸婚约。
穆尔坎到了:“见过将军,见过王女殿下,不知将军找我所为何事?”
“既然殿下不打算插手我的家事,那就请一旁静坐,你要的茶马上就送到,待忙完了我再着人送你回王廷。”燕暮寒命人拿来军杖,“穆尔坎,本将军受了伤,你代我行三十军棍的罚,不许留手,可能做到?”
穆尔坎接过军杖:“愿为将军效劳。”
院中已经摆好了凳子,塔木被按在上面,哭得涕泪横流,穆尔坎每打一棍,塔木的叫声就弱一分,不等十棍打完,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哀哀地叫唤。
图丽捧着杯子,手抖个不停:“暮寒哥哥……”
“是茶水不合殿下的口味吗?”燕暮寒招招手,“还不快给殿下上一壶新茶。”
管家满脸哀求,推推祝珩,祝珩瞥了眼悄悄冲他挤眉弄眼的燕暮寒,无奈地端起茶水:“来了,南秦的花果茶,殿下尝尝合不合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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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燕子要开始帮长安立威了~
第22章 夫人
“你是?”
祝珩在哪里都是最引人注目的,燕暮寒心知这一点,但当图丽看祝珩看呆了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生出了不快。
好像他的珍宝被人觊觎了一样。
手好痒,想把图丽的眼睛剜出来。
燕暮寒垂下眼帘,蜷了蜷指尖。
这位是迦兰王女,倾慕燕暮寒已久,祝珩迅速在心里归纳了信息,将茶放下,模棱两可道:“我的身份,需要将军来定。”
他肯定不能以南秦六皇子的身份在北域久留,只是不知燕暮寒今日给他安排了什么戏码。
琉璃茶盏的壁很薄,透出里面淡粉色的茶汤,茶水中浮着几片晒干的山楂果,滚烫的水一浇,激发出酸甜的香气。
这是南秦最常见的山楂果茶,离开睢阳城时燕暮寒买了很多种花果茶,想着以后给祝珩喝,要不是为了推动计划,他才不会拿来招待图丽。
尽管这山楂果茶是众多花果茶中最便宜的一种。
燕暮寒连忙站起身:“快过来坐,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着我,你怎么出来了?”
他说的是北域话,拉着祝珩坐在他的位置上。
燕暮寒和他交流时都会说南秦话,主动说北域话,要么是没注意到,要么就是故意不想让他听懂,眼下的情况必定是后者。
祝珩顺势坐下,他刚沐浴完就被管家叫来了,还没来得及洗头发。
燕暮寒拆开他的发辫,因为长时间的编发,洁白如雪的发丝微微打着卷,像是海底肆意丛生的白藻,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种粼粼的润泽感。
来的匆忙,头发还未擦干,燕暮寒拿过布巾,仔细地擦拭着湿润的发尾。
图丽愣愣地捧着茶杯,她认识燕暮寒也有几年了,即使是身无官职,最卑微的时候,也没见燕暮寒如此低眉顺眼地伺候谁。
是发自内心的呵护,这男人来了后,燕暮寒连语气都放得温柔了。
“暮寒哥哥,他是谁?”
她从未听说燕暮寒身边多了这样一个人,姿容倾城,即使比起她来也不落下风。
“是我的夫j……”话音尚未落下来,燕暮寒放下布巾,改口后的语调更加温柔,“是我的夫人。”
迦兰此番前来并不仅仅是为了祝贺,他与祝珩已有夫妻之实,得将图丽对他的想法彻底打消,等到王上赐婚再拒绝就难了。
图丽大惊:“可他分明是个男子!”
就在这时,穆尔坎问道:“将军,塔木晕过去了,还要继续打吗?”
继续打下去,人不死也得废,他摸不清燕暮寒想不想让塔木出事。
“不要打了!”图丽被一动不动的塔木吓到了,连声央求,“暮寒哥哥,是我让塔木多讲点你的事情,你别罚他了。”
燕暮寒面无表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错就必须受罚。”
图丽急的眼泪汪汪,她比燕暮寒小五岁,正值豆蔻年华,身为迦兰尊贵的王女殿下,有求必应,平生只在燕暮寒这里碰过壁。
让她眼睁睁看着塔木因她而死,她做不到:“不,他会死的,不可以……”
“继续打。”
穆尔坎拿起军杖:“遵命。”
“燕暮寒,住手!”
“将军,饶了他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图丽杏眼含泪,惊讶地看向祝珩,祝珩拨了拨手腕上的珠串,平静道:“将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塔木跟随你多年,饶了他这一次吧。”
迦兰与诸国交好,图丽从小就有多名语言老师,虽不至于精通,但也能听懂各国的话。
燕暮寒皱了下眉头,本来打算逼图丽拿王上压他,他就可以顺势与图丽决裂,冲撞王女殿下势必会引起迦兰王室的不满,不会再考虑将图丽嫁给他。
祝珩只需要在他和图丽僵持不下时开口求情,既能救下塔木,又能让图丽看清他心有所属,宠爱祝珩至极,因为他一句话就反悔。
借此机会,还能让府中人明白祝珩多重要,一箭三雕。
可惜他打算好了一切,万万没想到祝珩会提前开口求情。
燕暮寒骑虎难下,若是听祝珩的话,就失去了退婚的好机会,不听祝珩的话,塔木会死,图丽也不会相信他对祝珩有几分真意。
院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燕暮寒说话。
穆尔坎小心翼翼地问:“将军,还打吗?”
燕暮寒心里憋屈,面上不显,搭着祝珩的肩膀,在众人的注视下,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的发顶:“既然夫人求情了,那便饶了他吧。”
一场风波平息。
燕暮寒命人备了马车,送图丽离开。
图丽神魂恍惚,从马车车窗探出头来,红着眼圈问道:“暮寒哥哥,那人究竟是谁?我知你并未娶妻,他还是男人,你不要拿夫人这种荒唐话来搪塞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
小公主受了惊吓,说着说着就抽噎起来,哭得梨花带雨,眼睫上泪光点点,鼻尖泛红,十分惹人心怜。
燕暮寒不为所动,平静地移开视线,盯着被拉起的车帘:“我并未骗殿下,虽还未迎他过门,但他确是我此生唯一的夫人。我二人早在七年前就私定终身,那时我不过十余岁,比如今的殿下还要小,我心悦于他,多年痴心未改,又怎会觉得殿下不懂何为喜欢。”
图丽不信,抽抽噎噎地问:“那,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
“心中珍宝,不愿他人觊觎,自然是要藏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