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酒杯被扔到桌上。
燕暮寒眉心紧蹙:“消息是何时传出来的?”
王上与长公主相差六岁,一母所出,当年姐弟俩年幼,被陷害驱除出王廷,一直相依为命。后来王廷内乱,混乱之际王上带兵杀回,是夜入主王廷,二人这才得以回归。
流落在外之时,王上曾向西十一部求助,被狠狠羞辱了一番,是以如今倚重东部。
流言在十几年前就传开了,起因是王上进入王廷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驸马爷。
说好听点是驸马,其实対方与长公主之间并没有明媒正娶。
那人是西部显贵,妻妾成群,在王上与长公主落难之际,他强抢了长公主,以二人生计胁迫长公主嫁他为妾,与他欢好,据说长公主当年受了好一番折磨。
若是单纯杀了此人,也可以当作是他羞辱长公主的代价,但怪就怪在,王上诛了他全族,和这人同一部族的人都没放过,杀了整整几千人,人头堆满了整整一条街。
一时间风声鹤唳,有闲言碎语传出来,说长公主被此人强迫后,不到六个月便产下一子。
足月子,非早产。
而当年长公主身边,除了王上以外,并无其他男人。
亲姐弟有私,乃是乱伦的大丑闻,经年日久,传言愈发猖獗,但由于那个足月的孩子寻不到踪迹,此事的真假尚且存疑。
穆尔坎知道他与长公主关系密切,怕他担心,连忙答道:“就是这几日传起来的,长公主为了避嫌,也称病没有去王廷。”
书房里,老医师已经施完了针,祝珩肩背挺拔,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衬得他皮肤更白,比屋檐下未化的雪还要白。
燕暮寒眉眼低垂,淡声道:“选妃、私情、子嗣……是有所图谋,还是想搅乱王廷的浑水?你派人去查一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穆尔坎一口饮尽杯中酒:“将军怀疑有人想浑水摸鱼?”
“我怀疑有人想鱼目混珠,虽然乱伦之子的名声不好听,但若能一次性笼络住两大权势,想必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时隔多年,这桩荒唐的丑闻再次在王廷掀起轩然大波,人人争论猜测,但燕暮寒却面无表情,平静地说着话,仿佛対此事毫无兴趣。
穆尔坎猜不透他的心思:“可当年之事未必是真的,这颗鱼目真的敢以身犯险吗?”
杯中的酒泼了大半,燕暮寒把玩着杯子,意味不明地笑笑:“此事疑点重重,很可能不是捕风捉影,赌一把飞黄腾达,如果是我的话,愿意试一试。”
穆尔坎一脸沉重地离开了,燕暮寒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正想往书房去,目光一瞥,瞧见了小跑来的管家。
管家脸色煞白,诚惶诚恐道:“将军,长公主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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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燕子:重金寻求治疗z泄的法子QAQ
第26章 女装
时辰到,老医师依次取下银针。
祝珩闭目忍痛,待老医师说“好了”后才睁开眼,拢好衣衫:“咳咳,有劳了。”
“随着毒素排出,气血盈旺,你的目力也会逐渐恢复,现在应当可以看清一些事物了。”
遮光绫薄透,将刺激的阳光隔绝在外,隐隐约约能看清轮廓和大概的色彩,祝珩露出点笑意:“是能看清些许了。”
其实从前几日施针开始,眼前就浮动着混沌的光影,大块大块模糊的一团,他一直怕恢复不好,而今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老医师给他倒了杯热水,里面放着一颗晶莹的糖块:“喝点,补充一下体力。”
施一遍针下来,他没怎么着,一直坐着的祝珩却累得够呛,面色苍白,几乎与素白的遮光绫融为一体,连唇上的血色都淡下去了。
唉,身子还是太虚。
祝珩道了谢,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甜甜的糖水极大缓解了针灸时的疼痛。
银针根根排布,被老医师放在桌上,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得针头泛起深暗幽光,仔细一看,那细长的针尖竟变成了紫黑色。
祝珩眉尖一蹙,捧着滚烫的杯子,心底却生出丝丝寒意。
好霸道的毒,竟将银针都浸透了,他的母后就是被这东西害死的吗?
见他一直盯着银针,老医师以为他在害怕,安慰道:“毒素在你体内堆积多年,已经浸入肺腑,能引出来一点是一点,这是好现象,莫要忧心。”
祝珩应下,对他来说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先生可知这是什么毒?”
凡毒必有解,引是引不干净的,若能查明毒的种类,或许可以对症下药。
求生是人的本能,即使心性淡然如祝珩也不例外,他不认命,曾翻阅过很多医书,对药理知识也略知一二。
老医师叹了口气,摇摇头:“老夫医术有限,平生未见这种复杂的毒,只知这是多种毒混合在一起制成的,具体名字和什么毒说不明白,若要寻来源的话,或许可以为你指一条路。”
他虽年迈,但也知道燕暮寒是什么人,滔天权势,或许真能查清毒源也说不准。
“老夫年轻时游历诸国,到过迦兰,那里盛行巫蛊毒术,又被称为毒疆,其国内有一处世外之地名千山蝶谷,传闻天下至毒皆出于此,那里的人定知晓你所中为何毒。”
迦兰,千山蝶谷。
祝珩默默记下这个地名,摸索着站起身送他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医师突然停下脚步,神色犹豫地看着他:“每日补养气血还不够,要多注意休息。”
祝珩不解地眨眨眼睛,他这几日睡的不错,有燕暮寒暖床,不像以前一样怕冷怕热,噩梦缠身,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多年养成的早起习惯都快被更改了。
老医师清了清嗓子,委婉道:“精血亦关乎身体虚盛,房事要注意次数,咳,勿要……多泄。”
祝珩一愣,冷白的面皮唰的一下变红了,耳垂仿若滴血。
医者仁心,怕他不听,老医师劝得苦口婆心:“精血流失太多,气血也会难补。”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说出这句话几乎要了祝珩的命,他羞耻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臊着一张大红脸送走医师,关门后立马把自己埋进了绒被里,在心里将燕暮寒骂了个遍。
狼崽子正值情动年纪,夜夜同眠,缠着他摸摸舔舔,跟个吸食男子精气的妖精似的,他并未次次拒绝,很多时候都是一推而就。
委实放纵了一些。
如今被医师点破,祝珩羞臊之余,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他对燕暮寒似乎太过予取予求了。
这样不好,祝珩拍拍热烫的脸,不能再被狼崽子迷惑了。
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祝珩慢吞吞来到桌前。
这里是书房,燕暮寒平日会在此处办公,桌案上散乱着军报和奏折,这些都是北域王廷的机密,但燕暮寒从未避过他,祝珩不知该说他阳谋玩的好,还是心大了。
小火炉上温着热水,祝珩倒了一杯,往里加了两块糖。
他其实有些嗜甜,糖人和蒸奶糕都很合他胃口,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问裴聆要糖人,只是没想到最后大半的糖人都进了燕暮寒的肚子。
前几日一直在下雪,今天放晴了,天气好得不像是北域的冬日,祝珩咽下糖水,透过覆在双目上的薄纱看向窗外,看翠竹落雪,看石阶生苔,看这短暂的大地回春,心里一阵松快。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小路上有两人推推搡搡地走来,祝珩端详了半晌,直到脚步声靠近书房门口,才看清来人是塔木和裴聆。
塔木被穆尔坎打得皮开肉绽,这几日方能下床,一瘸一拐好不可怜,但瞧他对着裴聆疾言厉色,又不像是刚被罚过的张扬跋扈。
祝珩靠在窗口,随口道:“燕暮寒不在,去别处找吧。”
塔木瞬间收敛了表情,也不用裴聆扶了,跳着脚跑到窗户下:“主子!”
祝珩被他这一声叫愣了。
裴聆跟过来,恭恭敬敬地问了好:“主子,是他让我教他用南秦话怎么说这两个字的。”
“我不找将军,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主子,听裴聆说,你可以听懂北域话了?”
塔木的态度和以前大不相同,祝珩有些好奇他来找自己的原因,抿了口水,懒懒散散地“嗯”了声。
“主子,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会被将军打死的,以前是我不对,总觉得你配不上将军,是我……”他絮絮叨叨地忏悔着,最后落成一句结论,“你是将军认准的人,以后就是我的第二个主子了!”
站不利索的少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祝珩被吓了一跳,刚想叫裴聆扶他,就见塔木右手握拳抵在心口,虔诚仰头:“我欠主子一条命,此恩必报。”
不过是配合燕暮寒出口相助,塔木怎会将恩情归在他身上?
祝珩不愿居功,摆摆手:“其实燕暮寒没想杀你,我只是顺势提了一嘴,你不用如此感恩戴德。”
塔木听完裴聆的翻译,带着哭腔道:“将军都告诉我了,主子心地良善,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后我这条命就是主子的,只求你不要嫌弃。”
祝珩:“……”
燕暮寒究竟告诉了你什么?
“你先起来吧。”
塔木在裴聆的搀扶下站起身,眼巴巴地望着祝珩,快要哭出来似的,看得祝珩浑身不自在,无奈道:“……我不嫌弃。”
塔木顿时喜笑颜开,若不是顾忌身上的伤,恐怕能跳起来庆祝。
祝珩站得累了,思忖着回去再问问燕暮寒,刚想把他俩打发走,管家就着急慌忙地跑来:“主子!”
拜燕暮寒的计划所赐,现在全府院里的人都称呼他一声“主子”,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管家抱着一摞衣裳跑来,最上面的是一件赤色罩纱裙,殷红似血,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女装。
祝珩有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握紧杯子。
“主子,快换上这身衣裳。”管家连门都没进,把手上的东西递进窗口,“裴聆,你去帮主子换上。”
祝珩的眼睛上一直覆着白绫,府中的人还不知道他眼睛好了大半。
塔木挑起最上面的罩纱,语气很凶:“这是姑娘家穿的裙子吧,为什么要主子穿这个?”
管家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亲自上手给祝珩换衣服:“来不及解释了,快换上,人马上就从前院过来了。”
“我管你来得及来不及,一个大男人怎么好穿女儿家的裙子,我看你是存心想侮辱主子,不怕将军动怒吗?”
塔木不依不饶,红着眼睛一脸凶相,好似管家不是让祝珩换女装,而是让祝珩去死。
他从小跟在燕暮寒身边,养出了一身难驯的脾性,撕咬起来也带着疯劲儿,并未将府上的人放在眼里。
府中的奴仆们背地里都说他是条疯狗,只向着燕暮寒的狗。
管家无法,只得压低声音道:“这就是将军吩咐的,长公主殿下来了,要见主子。”
听到“长公主”三个字,塔木的身体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将军呢?”
“在前院接待,你可别过去添乱。”管家警告道。
祝珩从窗口探出身来,接下了衣裳:“我自己换。”
窗户一关,祝珩拿着衣服快速走到屏风后,他一把扯下遮光绫,拿着纱裙就往身上套。
这是一套奶白色的裙装,布料上绣满了雪花的暗纹,除此以外没有多余的装饰,说不出的矜贵,外套一层薄薄的罩纱,乍一看上去,仿若披了一身落日。
裙里是棉绒的,很暖和,出乎意料的合身。
祝珩换完就准备出去,刚抬起步子,又顿住,捞起那条两指宽的遮光绫,系在眼睛上,摸索着打开书房门:“要去哪里?”
守在门口的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不约而同露出惊艳神色。
祝珩本就生得雌雄莫辩,被正红色的衣裙一衬,显出几分俏丽,举手投足间,又有一股清冷的矜贵气质,十分惹眼。
“怎么了?”
管家慌忙错开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语气放的更轻:“您先在亭子里坐会儿,奴才去前边看看。来人,赶紧找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把主子的头发挽起来。”
祝珩懒得束发,一直是披散着,若要装成女子,也得挽一个女子的发髻。
亭子里的酒香还没散尽,浓烈刺鼻,祝珩被呛得咳了几声,塔木连忙递上水,不知是不小心还是心不在焉,祝珩还没接住他就松了手,杯子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