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荷煜

作者:荷煜  录入:05-25

  “是,沈见青,这辈子就是你了!”
  那一瞬间,沈见青的表情是茫然不可置信,紧接着他才露出像中了大奖一样的表情,一把将自己塞进我怀里。
  “你不能反悔!”
  我把脸抵在他头顶,摇了摇脑袋。
  “你反悔也来不及了,我只给过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沈见青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后悔,我就……就……”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我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我忽然觉得,我做的这个回来的决定无比正确,这是我二十一年的人生里,第一个让我如此感到满意的决定。
  我们静默地贴在一起好久,我忽然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见青从我胸口里起身,拉着我坐下,说:“我带着一部分族人脱离了氏荻苗寨。”
  我一愣:“是因为我?”
  沈见青露出狡黠的表情:“不,也不全是。”
  他故意吊我胃口似的,顿了顿才接着说:“遇泽阿哥,我一直很庆幸我遇到了你,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苗寨那么大,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多值得去看的地方。外面有学校,有从不曾见过的花,有高楼……我在来找你的路上,走了很多路,也见到了很多过去连梦里都想象不到的东西。”
  “等我见识过这些后,再回过头去审视氏荻苗寨,我忽然觉得那所谓的对于首领权利的追逐与争夺是没有意义的。曾经我们的祖先为了生存,选择遁入山林。宁愿与蛊虫为伴,每年受蛊虫的倾扰。但现在我想,族人们能够长久地生存下去,与世隔绝或许不再是唯一的方法。他们本不应一生只困守在那大山之中。”
  这条路想必并不容易。看着沈见青熠熠发光的眼睛,我才忽然发觉,他好像真的有了几分能够承担责任的首领的样子。

  我说:“那皖萤和你外祖父?”
  沈见青冷哼一声,说:“他们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不信也不愿。所幸有一部分族人愿意跟着我,我便带着他们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我想了想,又问:“你们怎么到了硐江苗寨来?”
  沈见青说:“硐江苗寨本属氏荻苗寨的一支,听说是很久前,另一位年轻的首领带着族人们离开大山后建立的。”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难怪,难怪安普和阿黎都会知道氏荻苗寨的存在。
  甚至如果不是当初阿黎说漏了嘴,我们一行人不会知道有氏荻山。
  当初我并没有把这些细节放在心上,今天才全然明白了。
  所以,不仅沈见青改变了我,我也改变了沈见青吗?
  这个想法让我莫名产生一种愉悦和成就感。
  我说:“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一直在氏荻山里。”
  沈见青直视着我的眼睛,反问我:“那遇泽阿哥,你选择回来,以为我还在氏荻山里也要回来,只是因为我这个人,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对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
  沈见青得意地笑起来,眼皮上的红痣灵动生辉:“我不告诉你,就是希望你所做的任何决定,都不是因为同情我、感激我、因我感动或者任何其他的情感。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感动,我只要你爱我。”
  他每说一个字,我的心都跟着柔软几分,最后直化成一滩春水。
  “我要你坚定地选择我,只是因为你爱我。”
  我忍不住抱住他,眼睛里又蓄上了泪水。
  “如果我不回来呢?”我哽咽着问。
  沈见青搂住我的腰,声音贴在我耳边,他说:“那我会可怜一些了,但我没有想过。至少现在我赌对了,不是吗?”
  我听到他的心跳声,和我的心跳融合在一起,好像是同频共振一样。
  我没有任何犹豫,也不容置疑地说出了沈见青想要的那个答案。
  “沈见青,我爱你。只是你,也只有你。”
 
 
第72章 何谓情蛊
  漆黑的夜幕炸开朵朵烟花,绚丽的颜色铺陈开来,空中就展开了一副耀眼的卷轴。
  元旦节的夜晚,苗寨里再次架起了篝火。
  硐江苗寨现在一大部分收入来源于旅游业,所以会在各个节假日,趁着人流比较多,举办有民族风情的活动,一为留客,二为引客。
  芦笙的曲调欢快高昂,阿妹们手挽着手,和着曲调节奏跳着曼妙的舞蹈,嘴里还高唱着我听不懂的苗族歌谣。
  沈见青拉着我的手,我们两个顺着人潮漫无目的地行走,渐渐地随着众人也走到了广场上。
  我忽然想起了当初在盐城的街头,人来人往一如此时这般,可我形单影只,孑然只此一身。现在这幅场景,似乎是我内心深处渴求了很久的,只是现在才终于实现。
  一路上不时有人回头看我们,对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投来异样的目光。沈见青也注意到了,却更高地举起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布——我们确实是一对!
  我很不习惯应对这些目光,但还是由着沈见青去吧。
  我们在广场两旁的观景台上寻了位置坐下,置身在人海里,看着广场中的喧闹。
  上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或许我想破脑子,突破所有想象力,也无法猜到后面会发生的那么多事情。
  忽然,沈见青贴到我耳边,说:“遇泽阿哥,你还记得之前你在这里参加的那场踩脚仪式吗?”
  我不用思索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便点点头:“怎么了?”
  沈见青顿了顿,目光定定地聚在我脸上,说:“其实当时我踩到你了。”
  我一愣。
  我当时,鞋上好像确实有个脚印子。我以为是别人在混乱中不小心踩上的,还给擦干净了。
  可现在,我侧过头看着沈见青,看他俊美无双的脸,看他脉脉凝视着我的脸。我的心骤然被一种怪异的喜悦感充斥。
  “你……”
  我还没说话,沈见青紧接着又控诉:“可你转头就给擦干净了。”
  鞋子脏了,不擦干净难道还要晾着等它风干吗?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我想了想,说:“那现在让你踩回来吧。”
  我说着,把脚伸了出去,用纯白色的鞋面对着他,方便他下脚。
  沈见青立刻欢喜起来,毫不客气,抬起脚不轻不重地在我的鞋面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一只秀美的展翅欲飞的蝴蝶,旁边似乎还有花朵。
  沈见青踩完,还端详了一遍,自得地说:“不错,比上次要端正一些。”
  我差点笑起来。
  沈见青又说:“遇泽阿哥,你被我踩到了,就是我的了,一辈子不可以离开我。”
  一辈子吗?
  想一想,就这样和他一起度过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觉得难熬的事情。
  我弯起嘴角,郑重地说:“好。”
  ——
  时间恍然如水,不知不觉似乎就已经走得很远很远。
  毕业之后,我回到了硐江,拿起笔来成为了一名专职写作者。
  我时常想写一写我和沈见青的故事,但提起笔时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虽然没有进入盐城日报,但盐城日报的编辑很看好我,与我还保持着联系。我的文稿大部分投给了他们。
  我忽然觉得,这样平静而悠闲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沈见青在寨子里担任了苗语传播的工作。因为与外界交流加深,很多苗家人对于苗语都不太熟悉。寨子里也需要展示苗族风情与文化,苗语自然备受重视。
  这日,沈见青出去工作,我独自在家里赶着稿子。
  盐城日报最近想推出一个新栏目,邀请我来做主笔。我得赶在截稿日把文件发给编辑。
  写好时,天色尚早,我便想收拾一下家里。我和沈见青都不是善于整理家居的人,总把屋子里弄得一团乱之后,才匆匆忙忙地要收拾。
  红红趴在我的电脑桌旁,见我起身,也亦步亦趋地支着腿起来。
  它很乖,生着那么小的脑袋,却很通人性。
  内屋乱糟糟的,有些随手放在一边的杯盏,还有沈见青翻过就不放回原位的书。
  哦,有段时间他因为自己没什么文化而特别自卑,但书没有翻两页,人就快昏睡过去。
  想到沈见青,我脸上忍不住笑起来。
  整理好房间,我把东西放进柜子里,忽然,我瞥见在柜子最深的角落,放着一个我很眼熟的东西。
  我微微探身,才把它从最角落的地方“挖”出来。
  是那个我曾经见过的沈见青的蛊盅。
  它的盖子紧紧地掩着,和我记忆中一样,甚至还翻着微微的光泽,像是常常被人捧在手心里摩挲一般。
  沈见青之前说,他离开氏荻苗寨时只带走了几样父母留给他的重要东西,他从没有提起过蛊盅。
  好奇从我心底密密麻麻地升腾起来。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蛊?不,沈见青说过,他不会下蛊。
  那里面是什么?
  红红爬上蛊盅的盖子,来回旋转了两圈,我不知道它的意思。是想阻止我呢,还是想催促我赶紧打开。
  我实在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
  其实,在我心里,沈见青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他也是这么看我的。
  那我看看他的蛊盅,应该没有关系吧?
  这么想着,我伸出双手,探向蛊盅,缓缓地打开了它的盖子。
  一股腻人的诡异的香味乍然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里面。
  可蛊盅里,却好像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像是一页纸片。
  纸片?
  我伸出手去,把它拿了出来,看清它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却“嗡”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什么蛊。
  那是一张照片。
  我身着苗服,静默地坐在床前,直直地凝视着镜头。那时的我要年轻一些,略带冰冷的眼神让我感到陌生。
  是在氏荻苗寨里拍的那张照片?
  蛊盅里,竟然是我的照片。
  “遇泽阿哥。”身后突然传来沈见青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站在了门口。
  我愣愣地回过身,他看清了我手里的东西,只是喟叹般地勾起唇角。
  好像是自己无伤大雅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似的,有半分羞怯,半分喜悦。
  我问:“你的蛊盅里?”
  沈见青答:“遇泽阿哥,我早就告诉过你的,我不会下蛊。”
  原来他真的没有骗过我,我爱他全然出自于本能。
  若说真的有情蛊,那或许,就是沈见青本身吧。
  他就是我的情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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