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下很是满意,季挽唇角勾起满足的笑,看到路寂尽在眼前的宽厚肩膀,脑袋靠上去蹭蹭,柔软的发丝撩拨着路寂的锁骨,声音软软的:“哥。”
路寂身形彻底僵住,喉结不自觉来回滚了许多下,只觉得右侧肩膀像是没有知觉了,肌肉紧紧绷着。
默默无言良久,最后还是在季挽略微有些痛苦的低吟中打破沉默。
路寂顷刻回神,紧张地低头看向他:“怎么了?又疼了?”
季挽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伸手抱住受伤的那只膝盖,耷拉着眼尾,鼻尖皱着,看着就是没怎么受过疼的模样,一脸娇气。
“可太疼了……”
“疼是正常的。”老校医端着杯热水,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耐心叮嘱:“至少也得疼过今天晚上,皮外伤不打紧,就是麻烦,回去记得不要沾水,及时换药,养上两三天也就能结疤了,对了,新鲜伤口也不能摩擦,粗糙衣料什么的不要上身,不然结疤慢,好的也慢。”
季挽疼得额头冒汗,校医说的话也就只听了七七八八,旁边的路寂却默默把每句话都记在心里,还又额外问了其他的注意事项。
要离开时季挽扶着床想自己下来,还没开始动作,身体突然腾空,又轻飘飘落进路寂怀里,像来时把他抱来那样。
起先在球场时季挽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姿势抱。
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他腿伤成这样,总不能单脚跳着走,那画面想想也是滑稽,何况抱他的不是别人,是路寂。
心里这样想着,便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脸颊隔着单薄的球衣紧贴在他胸口,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别人的胸肌,软硬兼有的厚实触感还挺新奇的,忍不住蹭了几下,半眯起眼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这个怀抱也太太太舒服了,不知道以后哪个女生会这么幸运,能心安理得地把它独占。
季挽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想到什么很容易就在脸上表现出来,路寂瞥到他在自己怀里睁着眼睛发呆,笑着问:“想什么呢?”
季挽摇摇头,眼神中还有几缕未散的迷茫,怔怔开口:“在想,你这么完美,将来你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幸福。”
似乎没想到他出神半天是在想这种事,路寂看了他几秒,撇开眼,语气有点淡:“是吗,你觉得我很完美?”
“是啊。”季挽觉得这件事根本就不容置疑:“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温柔,又会体贴人,什么都会,简直就没有你做不成的事,这还不算完美吗。”
路寂沉默了一会,抱着他继续往前走:“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完美的,就算有,也不可能会是我,我是一个很糟糕,非常糟糕的人。”
路寂这些话说完时,大厅外恰好拂进一阵凉风,吹动他额前漆黑的碎发,却不能让那双静如沉湖的黑眸皱起半分涟漪。
季挽看一眼他的神色,默默沉吟。
他不懂路寂为什么要将自己说得这般不堪,但是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情绪,有不想让人窥探的内心世界,强大神性如路寂也不可能免俗。
他能理解,所以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做法也只能是沉默,选择不去打扰。
走出医务室大厅,瞬间感到周围的空气凉了许多,头顶突然响起路寂低沉的声音:“把帽子拉上。”
季挽“嗯?”一声,紧接着便感到有细碎的牛毛雨丝不停扑到脸上,原来是又下雨了。
抬眼望去,黑色的云层低压,不远处的湖面上起了一层很浅的青雾,烟雨缭绕缥缈,画面是极具诗意的意境美。
季挽却没有心情来欣赏眼前的美景,听话地把卫衣帽子拉出来盖到头上,不忘仰起脸问上方的人:“那你呢?”
“低头。”路寂沉声说完,双脚已经迈下台阶。
细细密密的雨丝迎面扑在脸上,季挽忙拉紧帽子侧头埋进路寂怀里,虽然自己基本是漂浮在半空中,但还是能感到他们现在的移动速度很快。
不仅快,还稳得不像话,季挽几乎感觉不到太过明显的颠簸,不禁在心里暗叹路寂的臂力和身体素质,抱着一个人还能步履如风。
这样走了快有两分钟左右,路寂才缓缓放慢速度,最后停下时,季挽听到耳边传来类似车钥匙解锁的声音。
他把脸探出来,果然看到面前有一辆黑色轿车,还是豪车那种,季挽不懂行,但也知道这种车没个百来万是买不到的。
看样子传闻路寂是富二代的事也是真的。
路寂把车门打开,弯腰小心把他放进副驾驶上,手从他腘窝小心抽出来时,还仔细查看了他膝上的伤口,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才放心起身走到另一侧坐进来。
车厢里气氛静谧,空气中漂浮着清爽的冷调木香,闻起来很舒服。
季挽慢吞吞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手在下面的真皮座椅上摸摸,侧头看向旁边的人:“这是哥的车?”
从医务室出来后,季挽这个称呼就叫得愈发顺口了,改口改得相当顺利。
路寂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顿,垂眸点头:“嗯,今天刚从家里回来,车还没来得及开回住的地方。”
季挽这才想起路寂这半个月断联的事,原来是回家了。
雨势渐大,珠串一样密集敲打在车顶,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更显车厢内的幽静与安谧。
季挽听着这令人静心的白噪音,脑袋懒懒歪在靠背上,倦怠地半阖着眼皮。
路寂侧眸直直看着他,眸光微深。
季挽似乎是困了,浓黑的眼睫细密地散落,头发被雨丝淋得潮湿,柔软地贴着脸颊,眼尾晕开一抹不正常的红色,灼得那粒红色泪痣愈发清艳逼人。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旁边向他睇来的目光,季挽偏过头,半撩着眼皮问他:“哥,你看什么呢?”
路寂盯着他看了一会,微皱了下眉,抬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你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季挽喃喃重复,觉得他贴在自己额头上的大手冰凉干燥,触感很舒服,抬手按住他的手背,不想让他拿开:“我不知道,哥你的手好凉,好舒服。”
盖在他手背上的手比他的要小了一圈,白皙漂亮,骨骼匀称纤细,每根手指都透出一层淡淡的浅粉色。
路寂反手将它包在掌心,明明跟他一样是男生的手,握起来却好软。
季挽的确是发烧了,薄薄的眼皮时不时抖动一下,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路寂伸手在他脸颊和颈侧处都轻轻摸了下,确认应该是低烧,吃点退烧药就可以,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再回一趟校医室。
犹豫片秒,路寂俯身将季挽身侧的安全带拉出来,扯到他腰间要给他扣上。
季挽感觉到有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也听到了下面窸窣的声音,却懒得睁眼,软着鼻音轻哼着问:“学长,干什么?”
这会又变成了学长,看来是烧得有点迷糊了。
路寂继续小心扯安全带,压低嗓子沉声回答他:“你发烧了,腿上的伤也不方便,先不回宿舍了,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学长住的地方?”
季挽眼皮颤颤,想了一会,了然笑笑:“哦,我记得,学长自己有房子,在臻园路,大house。”
路寂“咔嚓”将安全带扣上,嗓音里透着些微的笑意:“嗯,大house。”
“那我要去。”季挽歪歪头,恰好路寂还没抽身离开,两人的距离骤然拉得很近,季挽发烧的鼻息比往常要热上一些,带着他身上柔软清淡的香气,均匀洒在路寂颈侧。
路寂的手一下僵在他腰间,漆黑的碎发垂落,将他的眉眼拢在朦胧的阴影下,眸光晦暗不清。
季挽说完话就轻轻蹙了下眉心,头有点疼,他想睡觉。
脑袋向旁边掉时被一只大手轻柔扶住,季挽安心靠在上面,猫儿一样蹭蹭:“学长,我睡会,到家了再叫我。”
路寂嗯一声,拇指在他嘴角细嫩的皮肤蹭了下,留下淡色的红痕:“睡吧。”
他的声音带着疏懒的低哑,听在季挽耳朵里,像是有细小的电流拂过耳蜗里每根绒毛。
头实在晕得很,季挽别过脸,沉沉阖上眼睛。
季挽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还做了好几个梦,梦里不是在爬山,就是在游泳,每个梦境都无比清晰真实。
最后反而越睡越累,从梦中惊醒时还一身热汗,浑身酸疼,软得连手指头都没有力气抬起来。
轻喘着缓了会神,季挽才偏头缓缓打量着他目前身处的环境。
很大的房间,整体色调偏灰蓝色,装修风格极简,虽然不华丽,却处处都透露出一种低调的贵气,跟某个人给他的感觉格外相似。
卧室的门也在此时被轻轻推开,路寂换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身材劲瘦挺拔,面容沉静,矜贵清冷的气质跟这个房间简直如出一辙。
季挽还注意到他手里端着一个竹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温水和几粒药片。
“醒了?感觉怎么样。”
看到他已经睁开眼睛,路寂挑挑眉稍,低声询问。
“感觉不怎么样。”
季挽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也废了,原来不只是发烧,他可能还有点感冒,吸了吸鼻子,更显可怜巴巴。
路寂把托盘放到柜子上,弯腰在床边坐下,温声说:“没事,轻微的低烧,吃点药休息一会就好了。”
季挽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半阖着眼,鼻尖泛着点红,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倒显得多出几分乖巧。
路寂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伸出手背在他脸颊轻轻碰了下:“起来吃药吧。”
药是他在季挽睡觉时出去买的,这个房子他不常回来住,之前药箱备的药品大多都已经过期了,索性就重新采买了一些回来。
听到要吃药,季挽眉头小幅度地皱着,拉起被子盖住脸,声音闷闷地从下面传出来:“不吃不行吗?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我很能扛的。”
没想到还怕吃药,更像小孩子了。
路寂有些无奈,语调虽然温柔,态度却难得强硬:“发烧不能扛,要吃药。”
被子下鼓起来的小包安静了一会,而后慢慢拉下,露出一双水润湿漉的眼睛,因为低烧的缘故,眼尾缀着薄红。
“不吃不行吗?”
季挽双手抓住被沿,挡在鼻子下面,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个动作真的很像猫,四只脚的傲娇小兽,生了病,便没了素日里的蛮横和娇气,摊开雪白柔软的肚皮,细声细气地喵呜叫,流露出猫咪特有的柔软媚.态。
路寂收回视线,伸手将托盘里的水杯拿过来,嗓子微微有些哑:“吃药吧。”
季挽还是没逃掉吞药片的命运,半杯水喝下去,又脱力摔回大床上,半边脸颊埋在枕头里,头昏脑涨:“哥,你家的床好软啊,好好睡……”
最后几个字被吞了音节,说得含糊不清。
路寂垂着眼睫认真看他,眼底泛出一点光,许久之后,抬手在他头发上轻轻揉了揉:“睡吧。”
…………
药物的副作用下,季挽这次就比刚才那一觉睡得舒适香沉许多。
只是一下午睡两场,就算是他这种拿睡觉当爱好的也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所以后面这次自然就醒得快了点。
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摸自己的额头,凉冰冰的,退烧了。
除了手脚还稍稍有些发软外,整个人都感到轻盈了许多,身上也不再有那种酸疼无力的感觉,看样子吃药果然比硬扛着要好得快一些。
季挽在软得像棉花团一样的大床上懒懒地伸腰,偏头朝四周打量,路寂不在,偌大空旷的卧室很安静,隐约能听到窗外雨滴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
起身小心从床上下来,瘸着腿一步一顿地走向卧室门口。
客厅里宽敞开阔,却没有看到人,反倒是旁边半开放式的厨房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忙碌。
空气中漂浮着食物浓郁的香气,季挽吸了吸鼻子,由衷开口:“好香啊。”
路寂闻言回身,看到客厅水晶吊灯冷白的光线下,季挽清清瘦瘦的一个人站在那,揉着眼睛,脸颊上还有困倦的睡意。
旋即关了灶火,向他这边过来:“怎么起来了?烧退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面对他的关切三连,季挽莫名有一种在家被他老妈念叨的错觉,仰头看着他越走越近,鼻尖嗅嗅:“梦里闻到很香的味道,受不了,就醒了。”
路寂走到他跟前,灯光下,小脸更是透白,只是眼周泛着刚睡醒的薄红,先是把手放到他额头上摸摸,凉冰冰的,很滑。
确认烧已经退了,才温声笑着说:“饿了吧,我煮了粥,过来吃点。”
听到有东西吃,季挽倒真的觉得有点饿了,在路寂的搀扶下走到餐桌前,虽然这一路已经走得极慢极小心,却也难免会再次扯到伤口,坐下时疼得轻轻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