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看花盆,发现土还是湿的。
但门窗紧闭,屋内黑着,因此贺关推断里面没有人,也就如此推测。
楼英杰慢他两步,这时也走上来,见贺关让开身体让自己开门,说:“这是老四最近住的地方,你进去吧,我住在隔壁,就不进去了。”
“不聊两句吗?”贺关下意识挽留,“吃的得给您,这些我送您那儿。”
楼英杰说:“行了,我一个老头能吃多少,你们留着吃,走了。”
说完,他倔强地拄着手杖,快步离开。
留下贺关提着两篮子吃的,在考虑自己用额头还是膝盖敲门。
只是门里住着的那个人没给他更多考虑的时间,已经打开了门。
门里一片漆黑,突兀地伸出两条苍白的手臂,把贺关吓了一跳。
他这一跳还没有吓完,就感到一股亲近的熟悉,闻到久违的气息,接着,被人结结实实拥住了。
贺关胳膊一软,手里松劲,两个篮子从手里滑脱。
茶叶洒出来,苹果、莲雾果、榴莲,叽里咕噜,滚了一地。
但是没人去管。
感应灯似乎是热感,人不离开,它便一直兢兢业业,散发出滢黄温暖的光芒。
贺关被对方拖着腰,一寸寸没入未开灯的楼,被咽进不见五指的黑暗。
门关上。
先是手指从宽松的上衣下摆摸进去,接着是另一只手贪恋地贴着他耳、下颌、颈侧,慢慢地摩挲,然后是呼吸,越贴越近,像奔着人来的浪。
怎么缠上唇的不太清楚,可能太快了,贺关没有印象,只觉得对面的人为了亲他错了错脸,鼻尖在他脸上不可避免地抵了他一下。
贺关没忍住笑。
这个亲吻原本是满含想念和亲近的,但在他停不下来的笑里渐渐散掉,很快什么都没了,只剩下笑,和高兴,和贺关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这该是怎样的心情呢,和爱人重逢的心情?
他说不好。
但他非常、非常高兴。
要亲他的人停下动作,额头压在他肩膀,耐心地问:“笑什么?”
贺关不回他,只是笑,笑得站都站不住,顺着门板向下滑。
抱着他的人拦不住他,实际上想拦的意愿也很低,被贺关抓着手臂一起坐在地上。
“没,”贺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是高兴。”
他坐下来,第一反应是去找楼冬藏的手,勾着他手指不放。
楼冬藏蜷起手,把他的指节牢牢扣着。
这是夏天,即使晚上,两个正常人抱在一起也会热。但因为其中一个体质特殊,贺关非但不觉得热,反而还很舒服。
贺关没有说很多话,没问一些自己现在该问的、好奇的话题,比如为什么楼冬藏现在好好的,之前商场的事是为什么,当时为什么去楼君夺的店,楼英杰又为什么被警察盯上。
他知道现在问是个好时机,但问话的时机却没有现在这一时刻重要。
于是他只是摸他。
在贺关摸的过程中,楼冬藏一直扣着他的手腕,手缠着他,和他磨蹭。
眉角,鼻梁,嘴唇,喉结,胸膛。贺关摸起他来很慢,动作有轻有重,就像一句句有轻重缓急的话语,在询问楼冬藏的情况。
被抚摸的人低头,贴着他的额,以平和的姿态回答他。
我没事,我很好。
别担心,我爱你。
贺关最终还是把手放在他的眼睛上,指腹贴着他薄薄的眼皮。
这样,能感受到眼皮下眼球的滚动。
“爸说你被他关禁闭了,就是关在这儿吗?”
“嗯。”楼冬藏闭着眼睛,让他随便摸哪里。
贺关有些感慨:“怎么关禁闭还能住这么好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我能钓来你吧。”
“好大的口气。”贺关点点他。
楼冬藏蹭他耳朵:“刚刷过牙,你不是尝了吗。”
“去你的。”贺关轻轻推推他,示意他起来。
他们闲聊了两句,从黑暗里一个拉着另一个起来,打开灯,打开门,一起收拾门外的一片狼藉。
贺关捡起半包茶叶,对着落在地上的部分犯愁,问:“这掉地上还能喝吗,应该没事?不干不净喝了没病。”
“我给你泡,”楼冬藏捡起掉到台阶下的苹果,“喝之前洗茶也就把灰洗掉了,不要紧。”
“好。”
等收拾完地上的狼藉,贺关在一楼沙发坐下,拿了个抱枕向后躺,眼神一直跟随着把水果放进冰箱的楼冬藏。
楼冬藏回视他,动作不停,把水果放好,没管塞没塞好,会不会掉下来,反正关上了门。
他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透亮得像微型的海,转动过来,从表面的不近人情里透出奇异的热烈。
贺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看,明知故问。
“怎么不放好,着什么急?”
楼冬藏步伐很快地走过来,不回答,轻轻松松把他推在沙发上,压下/身,低头去亲他。
几乎是咬他。
也吻他。
第85章 得偿 楼四,天窗关上。不然我杀了你。
贺关被压得陷进沙发里, 后脑压着楼冬藏的手,被又急又凶地亲。
“等等,……等等……”
楼冬藏不等,只是喊他的名字, 叠字那个。
贺关像噙着一团岩浆, 而岩浆还一股脑想往自己喉咙里灌, 不放过每一片口腔粘膜, 剥夺他仅有的呼吸。
他脸颊急速升温, 在那人湿热的唇和自己紧贴、舔咬、磨辗时大脑都宕机了, 窘迫得只想往后躲。
他对如何容纳另一个人的舌头经验鲜少,每次都要回忆,而这点回忆的时间便是破绽,等反应过来, 已经被人轻咬舌尖, 带着他缠吻。
而后脑勺下又是对方的手。
那只手并不强势,只是堵住他的去路,让他躲无可躲。
于是胜负欲起, 完全变成一场空气争夺战。
贺关见缝插针地呼吸时, 还要防备楼冬藏再次凑上来的脸。
他总会被被轻柔的舔舐卸防, 以至于柔软的T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剥掉, 十指和那人扣着, 一臂被压,一臂放在他胸口。
“我说……可以了!”贺关抓住空档猛地翻了个身, 把他压在身下, 警告道:“停——停。”
“为什么?”楼冬藏躺在沙发上看他, 笑得眼尾都翘起来, 指指自己的嘴唇, “不是很喜欢?”
看他没有再动作的意思,贺关才收手,用手背蹭掉唇角的湿意。
他抬眼看楼冬藏,却正巧看到这人舌头一伸,舔掉残留的唾液。
贺关没敢再多看。
过了一会儿,呼吸渐缓,贺关在自己嘴唇上按了按:“肿了。”
“明天还要见人,解释起来太麻烦。”他补充着,回答楼冬藏刚才的问题。就像楼冬藏看不见的时候一样,从无遗漏。
“我和你一起见。我解释。”
贺关笑得眯起眼,态度坚持:“那也不行。”
楼冬藏手肘撑住沙发靠背,遗憾地坐起身。
他这么一动,贺关变成坐在他腿上的姿势,被他扶着腰,以略微俯视的姿势稍稍低头看他。
这样的角度,贺关一双专注的黑眸显得多情又温柔,面容因为刚才还有些红,嘴角还没下去。
看上去很爱他。
也确实很爱他。
“去把我衣服拿来。”贺关手放在楼冬藏发顶,插进柔软的发丝里拨弄,微微低头和他对视,“一会儿再抱,行不行?”
“不行。”楼冬藏反而把贺关搂得更紧,恨不得一直贴着,甚至长在一起。
贺关转动视线找自己的T恤,在圆形茶几一角发现了耷拉着的、马上落到地上的布料。
他尝试回忆一下这件衣服是怎么被甩到那里去的,但怎么也回忆不起,眼神可能过于困惑,把一直注视着他身前人逗笑了。
“还笑,”贺关捏他的脸,哼哼两声,“松手让我去拿衣服,别闹了。”
这间屋子冬暖夏凉,夏夜沁凉,是真有些冷。
楼冬藏这才放手,还不忘拿脸贴一下他的手指。
贺关起身,走一步他跟一步。
贺关穿衣服,他还贴心地帮他拉好衣角。
贺关转过身,好笑地说:“你这是……”
“别在意我,就跟着你。”他刚穿好,楼冬藏又往前一步,从背后把他抱住了。
跟着有些不确切,贴着才更合适。
“楼冬藏,你说,”贺关低头看着自己腰上的两只手,语气很认真,“我今天能一个人上厕所吗?”
楼冬藏抱着他,尝试协商:“别关门?”
“你自己听听这话合适吗?”
楼冬藏抱着他笑。
贺关把手放在他手腕上,一点儿也不生气:“今晚我睡哪?”
“喜欢楼上还是楼下?”
“你睡哪?”贺关问。
楼冬藏脚尖贴着他脚跟,下巴搁在他肩膀,说:“走。”
“嗯。”
进门之后,两个人就没分开过,粘在一起都没他们这么默契的效果,贺关却很快习惯了这种方式。
之前没来之前,他们明明还在适应阶段。
贺关现在回想,那个适应阶段并不是给两个人的,而专属于贺关自己。
只有他自己需要适应突如其来的亲近。
楼冬藏则是“得偿”,适应反而是对他的限制。
贺关走上步梯,发现上面一整层除了承重墙都被敲掉,视野开阔,只有尽头一间房间。
“房间里是一米五的床,两个人睡挤,”楼冬藏问,像要确认什么,“真要和我一起睡?”
“要不我收回刚才的话?”贺关侧过脸看他,挑一下眉,“难得我主动一次。”
楼冬藏把他搂紧,拿唇贴他的脸:“嗯,不愿意你挤,不舒服。”
在贺关这里,这种动作已经算不上亲吻了,就只是简单地拿嘴唇贴一下脸表达亲昵,很快离开。
任谁经历过那么难以招架的吻,都会提高阈值。
“又不是受什么委屈,抱一起睡还挤?”贺关踢踢他,“快带我去。”
楼冬藏拥着他走到尽头的房间,打开了门。
这间屋子上方,一半空间都留给了斜角天窗,放下一张床和桌之后,剩下两个人活动的空间不多,但是完全够用。
贺关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
楼冬藏也跟着坐在他旁边,腿挨着他的腿。
贺关自然地歪了歪头,靠住楼冬藏的肩膀。
“我以为你会问我……”几分钟沉默的时间过去,楼冬藏先开的口。
他说话时,贺关脑袋侧靠着他的脸,感受得到他微动的颌骨。
“本来是想问,”贺关把手放进他手里,摸他的手指缝,“但感觉爸有很多话想和我说,他应该会和我解释?”
“嗯。”楼冬藏说,“你要是想听,我提前解释给你听。”
贺关摇摇头。
因为靠着人的姿势所限,他的摇头就是在楼冬藏肩上转了半圈,又回正。
“怎么一直看着我啊,后脑勺都要烧起来了。”贺关问,他对视线一向敏感。
“把之前看不见的时候没看着的都补回来。”楼冬藏没和他靠在一起,微微侧脸,拿指腹按揉他的发旋。
“我现在还是觉得不像真的,做梦一样。”贺关眯着眼睛被他按摩,摸着他手指和手背连接处的关节,“哦,有个问题我倒是很想问,你能回答吗。”
“有什么不能的,想怎么问怎么问。”
贺关直起脑袋:“你看不见之前……看见什么了?”
楼冬藏这次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声音难得有些干涩,喉结滚动两下,又沉寂下去。
“这和爸要和你说的事……是一件事,你先听他说,好吗?如果没听懂,或者听完他的,还想听我的版本,那我再和你解释,好不好?”
贺关这次去看他,却没看见他的眼神。
从进门到现在,他的眼睛明明是一直粘在贺关身上的。
想了几秒,贺关伸手,捂住他的双眼。
熟悉的黑暗让楼冬藏平静下来,他触摸着贺关的手腕内里,声音有些哑:“贺关……”
“别乱想,”贺关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在呢。”
能感觉到楼冬藏稍微好了一些,但反应明显没刚刚活泼,像蔫了。
贺关蹙眉想了想,最终没拿开捂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