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什么?不买让后面人买啊。”老板娘语气很不耐烦,路徐连忙挂了电话:“不好意思,我要两瓶冰水,再拿一支冰激凌。”
“14块。”老板娘把东西拿给路徐,路徐把手机调了静音后放进口袋,捧着东西朝苏折寒走去。
苏折寒挑了个安静背阴的位置坐下,座位就是两块石头,眼前两米远的地方是嶙峋的陡坡,坡上是歪歪扭扭的灌木和树,一有风吹来便刷刷作响,透着清亮。
“给。”路徐把冰水放到苏折寒手上,又把冰激凌给他剥开,也递过去。
“还买了这个。”苏折寒欣然接过:“你不吃吗?”
路徐摇头:“太凉了。”说着路徐坐到苏折寒身边,喝完水后便出神地望着远方。
“下周六过去,有问题吗?”苏折寒边啃冰激凌边问。
路徐心中记挂着秦丽君的电话,说什么都忍不住分心,片刻他开口:“你等一下我。”
路徐把水放在一边起身,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秦丽君的电话依旧在打进来。
苏折寒若有所思地看着走到人少处接电话的路徐,虽然不明白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约能猜到路徐的低落和这通电话有关有关。
“喂。”路徐接起电话。
“路徐啊,你怎么不接妈妈的电话呢!”秦丽君在那头带着哭腔说。
“现在接了。”路徐声音低了些。
“路徐,妈妈和小岩真的不能回山里啊,山里的教育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一来小岩肯定就毁了,他可是你亲弟弟啊。”秦丽君说得动情,或许真流了几滴眼泪。
“我想好了,他回去住在县城的寄宿学校,从小学到初中都可以住,我会帮他办好的。”路徐平静道。
其实打算把秦丽君和路岩安排回去时路徐早就想好了他们回去的一切生活,包括路岩上的学校、秦丽君以后周末接送路岩的交通工具,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秦丽君会不肯回去。
“寄宿学校怎么行?小岩在学校吃不饱的!”秦丽君愕了一秒,立刻反应迅速道。
“妈,这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你想好了吗?在这里打工还是回去?”路徐无力再和她拉扯,只问一个答案。
秦丽君沉默了良久,路徐可以听到她隔着电话线深重的呼吸声,秦丽君的身体是从路徐爸爸去世后变得不好的,因为那几年生了小病也没钱看,逐渐便积累成了大病,还是这几年路徐带她去大医院看了几回,配了不少药在家里吃。
所以路徐也不想让她再去干活,怕再生出什么大病,回老家养着路徐还是会继续给钱,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
“你把我送回老家就不打算再给我们俩钱了对吧?”秦丽君的语气忽然变得尖酸,和刚刚判若两人。
路徐皱眉:“什么?”
“你不就是想甩开我们么?直说好了,找什么没钱的借口。”秦丽君声音尖锐起来:“路徐,你这种白眼狼要跟你爸一样不得好死!”
秦丽君愤怒地挂断了电话,人影稀少处,路徐拿着手机震惊又怔愣,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眼前发黑发浑。
“没事吧。”苏折寒的声音清冽,像清风吹散浑雾,路徐抬头恍然地看他,下一秒一把握住他的手,路徐觉得自己可能快站不稳了。
路徐的脸色白得不正常,神情中透着股不可置信的恐惧,苏折寒语气紧张起来:“怎么了?”
路徐嘴角微微抿着,他紧紧咬着牙,呼吸长而深,缓了好久才张开嘴,声音沙哑:“我...我妈说我不得好死。”
路徐这句话说得不带情绪,尽管知道话中意思,但他却听不懂,像在做阅读理解一样茫然。
苏折寒知道昨天路徐回去是准备把家里人送回老家的,他不需要猜测,简单地推测一下便知道大概发生了些什么。
路徐是不愿意自己掺和他家中的事的,苏折寒不便去刺探细节,只带着路徐坐到之前的位置上,陪着他发了会儿呆。
“你妈不肯回去?”苏折寒问,路徐转过头来,喉间发紧地“嗯”了声:“苏折寒。”
苏折寒也看向路徐,柔和地回应他。
“我们、周一就走行吗?”路徐眼中是怯懦的期待,他觉得自己在溺水,如果再不逃开这片水域,就要往下沉了。
昨天的路徐是伤心加愤怒,可今天他开始害怕,那种恶毒的揣测和诅咒让他忽然对相处了十几年的妈妈感到陌生和恐惧。
苏折寒掩下眸底的心疼,轻轻搂住路徐的肩膀:“嗯,那晚上回去就收拾东西。”
可天有不测风云,周一路徐没能像计划的那样顺利离开。
这天天还没亮,路徐就被冲到宿舍里的工厂保安叫醒,保安拽着还没睡醒的路徐焦头烂额地朝着门口走:“你妈在工厂大门口闹呢!快让她回去,待会儿领导来了看到像什么样子!”
第49章 我也挺爱你的
虽然时候还早,但工厂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工厂的保安、还有提前来工厂还没到上班时间的工人,把大门口围得很满,一群人闹哄哄的,直到保安带着路徐出现。
“让让、让让,她儿子来了!”保安高声嚷嚷,挤开人群后让路徐进去。
路徐在路上听到保安说自己妈妈时就彻底清醒了,他僵着脸,快步走进人群,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地上脖子上挂着块硬板纸的秦丽君。
路徐眼皮跳了跳,看着那硬板纸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儿子不孝,弃养家人!
下面是好几行小字,写了路徐的身份,编造了他打算不养秦丽君和路岩的事。
秦丽君本发疯般在哭闹,感觉到周围变得安静后抬起了头,看到路徐出现在眼前时忽然一头扑了过去。
路徐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此刻他不忌惮周围有多少人围观、大家又会怎么想他,他早就习惯了适应人群中的异样目光,他只是在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妈,你要干什么?!”路徐的语气发寒,冷冷地注视着已经让他完全陌生的秦丽君。
“你不是想丢掉我们母子俩吗?!好啊!那大家都别活了!我们过不好你也别想安生!”秦丽君这么尖锐地喊着,又想过去扯住路徐,路徐出不来声,周围围观上班的人越来越多,围得黑压压一片让他喘不过气。
“妈你先起来,你想要什么,我们商量。”路徐语气软了些,对神色狰狞的秦丽君道。
“我想要什么?!”秦丽君笑得可怖:“你现在知道妥协了?!前两天不是硬气得很吗?怎么,怕我毁了你的工作?”
路徐离谱地笑了声:“我没妥协,我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早年路同康借了一大堆钱的时候路徐在小学里被别的同学追着骂小穷光蛋、后来被各种债主要钱路徐被一群人围着推搡要钱,甚至还要挨两下打、再到工厂里两年前就在传的路徐勾引主任,乱搞男女关系......
他从小就被人用恶意编纂的语言和目光团团围住,早早习惯、早早无所畏惧。
他只是不明白,秦丽君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不肯回去、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要抛下他们母子俩。
“妈,你要是愿意,我们心平气和地聊一下。”或许是清晨使人冷静,又或许是经历了前两天的冲击,路徐逐渐不再受情绪的影响,整个人平静下来、也理智起来:“否则你这样,工厂是可以报警找警察的。”
秦丽君立马瞪大了眼睛,然后冲四面八方喊:“你们看看这个不孝子啊!他要让警察把他妈抓走!”
路徐疲惫地叹了口气,他看向一名相熟的保安:“王队长,你按程序走就好,不用管我。”
“路徐!!!”秦丽君不可置信,面上终于有了些恐惧。
“起来吧,妈。”路徐弯腰拉住秦丽君的手臂,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或许秦丽君也察觉到这一刻的路徐变得有些不同,心中没底,只一边拍打着拉他的路徐一边站了起来。
十分钟后,工厂门口的这出闹剧终于结束。
路徐和秦丽君在保安给他们腾出的一间小安保室里面对面坐下,打算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妈,你是觉得我去了总部,以后就不会回去、要和你们断绝关系,对吗?”路徐捋清了秦丽君的想法,问句中带着确信。
“你说的好听,要给钱、还要养我们?但谁知道呢?!人走茶凉懂不懂?你以后去了大城市,说不给钱就不给钱,我和小岩要找你都找不到!”秦丽君眯起眼睛,语气笃定得很。
路徐紧紧攥着拳,面色依旧平静:“可是这四年,我哪个月少给过你们钱?”
秦丽君被路徐问得面上一虚:“那是以前,谁知道你翅膀硬了之后会做什么?”
“所以你就断定我一定会抛弃你们,要我继续给你在这里租房牵制着我,对吗?”路徐心中难过得很,秦丽君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他心上扎一刀。
这些年他拼尽全力工作全都是为了秦丽君和路岩,可到头来换来的是这样肮脏的揣测和恶语相向,路徐觉得心脏被扎得没了感觉,只剩下凉意。
“不租房也行。”秦丽君眉梢一翘,换了个商量的语气。
路徐沉默着等她继续说。
“你给我一笔能把小岩养大的钱,也省的我以后天天担惊受怕你不给钱。”秦丽君话里是浓浓的算计。
路徐又离谱地笑了声:“你想要多少?十万?二十万?还是三十万?”
秦丽君眼睛一亮,故作矜持道:“那就三十万吧?”
路徐眨了眨眼,发觉自己过去四年吃的苦原来都喂了狗。
“三十万...”路徐声音微哑地重复,秦丽君在那边跟着他点头。
此时房间里忽然暗了些,路徐恍惚地抬头朝外看,不知何时,苏折寒站在了窗外的阳光下,挡住了一部分光亮,他正朝屋子里看,和路徐对视后朝他笑了下,然后背过身去,在门口耐心地等。
“怎么说?”秦丽君急迫的声音打断了路徐对苏折寒的注视,路徐重新看向她,然后摇摇头:“我连三万都没有。”
“那你问我干什么?”秦丽君又激动起来:“你耍我玩对吧!”
路徐叹了口气:“妈,您可以继续在北海住。”
秦丽君皱眉,心说路徐还要继续耍她?
“但我每个月只会给你和小岩跟以前一样的生活费,如果你想继续租房子,就用生活费租。”路徐用一种告知的语气,平静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其实路徐每个月给秦丽君的钱不少,加上她的药费的话,他每个月要给家里4500块钱,还不包括路岩的各种学杂费。
秦丽君的表情再次极端起来,她恶狠狠地看着路徐:“你还真是翅膀硬了...你就不怕我死给你看!”
路徐闭了闭眼,泪腺控制不住地发酸,他的亲生母亲因为生病没有办法选择生死的权利,眼前这个人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却要用死亡来威胁他。
路徐睁开眼起身,语气凝烈:“随便你吧。”
说着路徐不顾秦丽君发疯般的暴怒叫喊,拉开门走了出去,苏折寒还在门口等着,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柔和、安然、正注视着他。
“下午走得了吗?”苏折寒看着路徐走向他,随口问,没过问在保安室里发生的事。
路徐看了眼保安室的方向,他眼尾有些红,但抿着唇忍住了某种情绪压抑下的委屈,朝苏折寒点点头。
“好。”苏折寒也看了眼保安室的方向,此时秦丽君恰好推门出来,苏折寒客气而疏离地朝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站到路徐靠保安室近的那一侧,隔开两人。
“路徐!你真的不管我们了?!”秦丽君又开始哭,看样子又要席地而坐。
路徐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没再应声,而是走到路边招了辆出租,他把到家里的车费付了,然后把站在厂门口哭闹的秦丽君往车里拉。
秦丽君并非真的不肯走,她心里知道再这么闹下去好像没有意义了,于是边哭闹着、边路徐半拉半拽地拖上了车。
“去了总部如果我还完了钱有多余的还是会给你的。”路徐终究有些不忍,他站在车外看着秦丽君:“所以妈,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搬回老家,这样你生活得会很轻松,如果要搬我会找车帮你们。”
秦丽君垂着头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路徐和司机打了声招呼,出租车缓缓驶离了工厂大门。
“桃子说那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苏折寒走过来和路徐并肩站着,语气微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