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 他就急急忙忙地跑出了房间。
楚云柏在江枫面前蹲下身, 小声叫他：
“……小枫。”
江枫不想理他。
他觉得难堪。被楚云柏的言行牵动心绪难堪, 委屈得掉眼泪难堪。在楚云柏和凌娇面前掉眼泪最难堪。
他吸了吸鼻子，闭了闭眼就站起身要走。
楚云柏拽住了他的手腕，很用力，很紧。
“放手。”江枫声音很哑。
“你是在生我的气。”楚云柏低声说。
如果说刚刚他还在担心江枫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委屈, 现在他已经完全确定, 这份委屈是来源于他。
江枫问他：“你一定要现在跟我讨论这件事吗？”
门口已经传来了节目组摄像往上走的声音。这确实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楚云柏顿了顿，最终还是放开了他。
江枫往楼下走，经过凌娇的时候后者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没敢伸手撕掉江枫的名牌。这事把他郁闷坏了, 留在原地嘀咕：“这不会也是策略的一种吧, 哎……”
楚云柏经过, 看了他一眼：“走。”
凌娇瞬间住嘴, 跟了上去。
-
这一出插曲因为发生在楼上而没人注意。最终，秦盼盈一队获胜, 江枫被谈谦撕了名牌。顺便揉了把头。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 谈谦却发现了江枫有些红的眼尾。
拍摄结束之后他想去找江枫, 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楚云柏跟在江枫的身后就去了露台, 谈谦看着他们的背影犹豫了一瞬, 还是没去打扰。
一转头，他看到了抱着杯子两眼发直的凌娇。
谈谦：？
出于同事情，他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凌娇回过神。
“做了件坏事。”他老老实实地说，“感觉可能要被灭口。”
谈谦：。
“祝你好运。”他礼貌客气地说，“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凌娇抽了抽嘴角。
……这节目果然风水不好，遇到的都是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而另一边，江枫从露台的一边上去，绕了一圈，又打算原路返回。楚云柏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一楼走廊，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把江枫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落锁、一气呵成，江枫受惊一般抬起了眼，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盈了清晨森林里弥漫的雾。
楚云柏非常不合时宜地走神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见不得光的绮念有了第二个人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用逃避来假装无事发生。相反，他甚至能理智冷静地思考究竟是为什么，他会喜欢江枫。
抛开过去，江枫长得漂亮，又乖，性格又好。如果他不是楚云柏，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他是楚云柏，这件事似乎也不至于到“令人惊诧”的程度。
楚云柏难得地胡思乱想，还是江枫的话让他回过了神：“你是不是有病？”
事到如今，听到这样的话，楚云柏已经毫无波澜，甚至感觉到可爱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又这么凶。”
他很想伸手揉江枫的头，可是现在已经不合适。他只好拉了把椅子让人坐下来，又在江枫的怀里塞了一个软绵绵的抱枕，像是在哄小朋友。
*
江枫本来是不打算说话的。
他的羞耻感还没消除。他在楚云柏面前掉的眼泪太多，今天加了个凌娇，让他有了一种秘密暴露于人前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用网络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恨不得搬家去火星”。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楚云柏，但楚云柏把他拉了进来。
他想或许楚云柏确实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等他自己想通可能要猴年马月，但楚云柏这么做，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跟自己说，是楚云柏强迫我。
嗯。
江枫想。
……非常自欺欺人。
抱枕塞到怀里，他很自然地抱住。小的时候他喜欢娃娃，楚云柏就给他买了娃娃放在床头，每次去他房间说话，他都喜欢抱着。
然后他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楚云柏顿了顿。
“因为凌娇？”他问。
他也没有那么迟钝。凌娇往他面前凑了两天，他心里也有了点数。
江枫哼唧了两声。
楚云柏很干脆地说：“我和他没关系。”
“你和他没关系你跟他说那么多话。”江枫没忍住，“而且，你还想和他一起撕掉我的名牌。”
楚云柏和凌娇联合。这件事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尽管他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这明明是游戏规则。
楚云柏无奈：“也没有那么多话吧。”
“好几次。”江枫瞪圆了眼睛，“我都看见了。”
楚云柏：。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想多，但江枫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在吃醋。
只可惜，江枫的下一句话把他拽回了现实。
“我跟你说。”江枫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在外面乱搞，你爸妈肯定要打断你的腿。”
楚云柏：“……”
他揉了揉太阳穴。
“我要是乱搞。”他说，“你可以先打断我的腿。”
江枫盯着他，眼睛憋得有点红：“你真的不喜欢他？他确实很漂亮。”
而且很会。
凌娇说男人都喜欢他这种类型。
“……真的不。”楚云柏说。
江枫还是不放心，楚云柏用一句话堵住他的嘴：
“你比他漂亮。”
江枫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他从来没想过，能从楚云柏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
楚云柏的确不说这样的话。因为从前江枫对他来说是弟弟。弟弟长得好不好看都是他弟弟，现在不一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面色镇定，只当这是用来堵住江枫嘴的话。江枫太任性了，任性又敏感，他不能总纵然江枫的无理取闹，这样会把他惯坏。
他冠冕堂皇地这样想，手指却不自觉地僵在身侧。
江枫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接着道：
“是吗。”
特别呆。
他的气焰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被这句话打懵了，无所适从。
楚云柏看不下去了，别开眼：“明天早上要早起，回去休息吧。”
江枫也听了他的话往外走。
手搭在门上，他终于回过了神。
不对啊。
他们之间的事明明不止这一件。
他倏然回过头，楚云柏猝不及防，江枫的嘴唇差点蹭过他的脖颈。
他的手一紧，就听江枫道：“为什么突然说，让我和谦哥发展？”
楚云柏静默了片刻。
然后他淡淡地道：“因为他人还不错。”
江枫不可置信：“所以你就把我推给他！”
楚云柏皱了眉：“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顿了顿，缓和了语气，“如果你不喜欢，当然不用和他在一起。”
江枫看着他，动了动唇：“如果喜欢呢。”
楚云柏没说话。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江枫自动从中解读出了意思。
他抿紧了唇。
片刻，他轻轻地问：“楚云柏，你是不是烦我了。”
“不是。”楚云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怎么可能，小枫。”
“你长大了。”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谁都不能管着你，让你做不喜欢的事。之前是我不对，我管你太严。你应该有更自由的人生。”
“我没觉得你不对。”江枫打断了他，语气有些颤。
楚云柏倏然住了嘴。
“我没觉得你管我严。”江枫看着他，眼圈又红了，“我随便说的。”
“我跟你道歉。”他急急地说，“我说你烦说你管得多说你唠叨都是我乱说的。我喜欢你管我，你看我让别人管了吗。楚云柏，你……”
他说不下去，他觉得楚云柏就是根木头。气得他眼睛也酸，脑子也痛。
他豁出去了，什么话都往外说，五分钟之后他或许就会羞耻又后悔，但是眼下他不后悔，他只想得到楚云柏的一句道歉，或是“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
可是没有。
楚云柏看着他，眼睛里有惊讶，有复杂。最多的是他看不懂的、深沉而翻涌的情绪。
他低声叫他，语气里有些无措：“……小枫。”
“你把话收回去。”江枫说。
固执的。
楚云柏闭了闭眼。
于是江枫知道了，楚云柏觉得没有误会。
他就是真心那么想的。
江枫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开门走了。
*
回房间的时候江枫碰到了凌娇，不同于之前的兴高采烈，他蔫巴地像是鹌鹑。
江枫不想跟他讲话，但是对方主动过来了。
他硬梆梆地说：“怎么了。”
“对不起啊。”凌娇说，“……我不知道你和楚总现在是那种关系。你放心，我不做三的。我会替你们保守秘密。”
他信誓旦旦地发完誓，顿了顿，又可怜兮兮的，“看在你也没有告诉我的份上你别生我的气嘛小枫。”
江枫一阵恍惚：“谁和你说我们是那种关系。”
凌娇眨巴眨巴：“不是吗？”
好像江枫点个头，他就又可以了。
江枫：“……”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默认了。
凌娇叹口气：“真好。”
语气里有点儿羡慕。
江枫：“……”
“你不觉得奇怪？”他是真搞不懂凌娇的脑回路。
“啊？”凌娇迷茫，“哪里奇怪。”
他反应过来，“喔。但你俩不是亲的啊。那不就无所谓。而且从小呆在一起都不用培养感情了。你俩爸妈不仅多一个儿子又多一个儿媳和儿婿，双喜临门啊这不是，多好的事儿。”
江枫：“……”
他发现了。这位是真想得开。
虽然腹诽，但是他却仍就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情绪感染，凌娇再缠着他说有的没的他的态度都好了点。
直到——
“所以楚总活儿怎么样啊。”凌娇舔了舔唇，“你别瞅我你还能压他？说真的我感觉我看人应该挺准的，他一看就是表面斯文私下很行的那种，爽吗，凶不凶啊，对你应该不会太粗暴……哎别打别打，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江枫放下抱枕。
耳边没了聒噪的声音，心情骤然舒畅了不少。
第二天，他们录完最后一部分内容，便各自告别。
临走的时候有一个插曲，樊潜说要和他单独聊几句，拉着他走到了一边。
江枫一问才知道，是想让他帮忙审一下这期的片，如果必要的话，删掉一段情节。
江枫也不想问她为什么知道他有这个权力了，爽快地应下了。回去之后发现果然录到了，当时正在录撕名牌，几个人追到露台，角落有两个身影在接吻。看身影另一个像是苏恩哲。
霎时间，之前听过的种种绯闻终于具象化。江枫抽了抽嘴角，先给剪辑发了个消息，然后给樊潜打了个“？”。
樊潜发了个“憨笑”。
江枫：……复合吗
樊潜：嗯
江枫：那挺不容易
樊潜：还好
樊潜：分开的时候就没什么大矛盾，和平分手
江枫怔了怔。
江枫：那为什么分开
樊潜：我俩觉得没意思了啊，不想过了
樊潜：现在又有意思了
坦坦荡荡。
江枫：“……”
樊潜最后说“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啊宝贝”。
江枫关了屏幕。
他心说他倒是想，从凌娇到樊潜苏恩哲，一个两个都潇洒得要命，只有他困在原地，为了个男人纠结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男人姓楚叫云柏，那天的谈话之后两人倒没有再冷战，但关系终于退化成了不冷不热。
楚云柏不冷，江枫不热。没了谁在赌气，情况却依然不容乐观。
楚云柏不再频繁来找他，偶尔探班。言行举止得体而挑不出任何错，仿佛在扮演完美的兄长角色。最重要的是，他彻底放手，不再对任何想要靠近江枫的男男女女大发雷霆，也不再把他当成玻璃制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