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郁臣也是呆,顺着他的话道:“如何演练?”
刘觞指着活蹦乱跳的大公鸡道:“杀鸡!”
郭郁臣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郁臣……郁臣不敢。”
“嗤!”刘光抱臂冷嘲热讽:“不敢?郭将军可是神策军大将军,堂堂一军指挥使杀人如麻,竟不敢杀鸡?”
“枢密使此言差矣,”郭郁臣道:“‘君子远庖厨’,并非看不起庖厨之地,而是心怀慈悲之心,‘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鸡鸭活生生就在郁臣面前,郁臣怎能狠心?”
“啪啪!”刘觞拍手道:“小郭将军,好文采!”
郭郁臣摸了摸后脑勺:“宣徽使谬赞……”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呲——”一声。
刘光动作麻利,一手抓住鸡的翅膀,另一手抽出菜刀,朝着鸡脖子轻轻一抹。
刘光白皙细腻、骨节精致的手指,瞬间沾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一面干脆利落的杀鸡,一面冷冷的道:“假正经。”
刘觞:“……”
郭郁臣:“……”
郭郁臣人高马大,却呆呆的道:“枢密使……会杀鸡?”
刘觞干笑:“我也刚知道。”
刘光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二人组,不耐烦的道:“什么也不会,便不要捣乱,都出去。”
刘觞与郭郁臣二人明智的没有说话,退出膳房,来到膳房之外的天井等待,那地方有一张石桌,两个人坐在石桌边,刚好可以从膳房的户牖看到里面忙碌的刘光。
刘觞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便宜干爹在膳房里忙忙碌碌,杀鸡放血,又去处理鸭子,将樱桃倒出来,舀了水清洗,动作行云流水,就连杀鸡这样暴力的举动都显得优雅精巧起来。
郭郁臣也望着膳房的户牖,腰身笔挺的坐着,似乎觉得这样坐着有些累,也学着刘觞的动作,托着腮帮子。
刘觞身量并不高大,甚至还有些瘦削清秀,而郭郁臣虽是文人出身,但常年习武,不能说壮硕,也绝不是花架子,一身的肌肉,他做托腮的动作,看起来就有些傻呆呆的,透露着一股憨气。
郭郁臣看了一会子,突然开口道:“宣徽使与枢密使……和郁臣听闻的不一样。”
“哦?”刘觞还是保持着托腮的动作,歪头去看郭郁臣,笑着追问:“如何不一样?”
郭郁臣实诚的道:“坊间传闻,枢密使乖戾成性,暴虐天常……可郁臣以为,一个会理膳,会洗樱桃之人,应不是他们口中的模样。是了,昨日枢密使还为犯宫禁之事赔礼道歉,足见枢密使绝非大奸大恶之辈。”
“噗嗤……”刘觞忍不住笑起来:“小郭将军,你这种秉性,应该总是被发好人卡吧?”
“好人卡?”郭郁臣奇怪。
“就是……”刘觞道:“你是个好人,错的不是你,是我……之类的话,很多人对你说吧。”
“你?”郭郁臣睁大了眼睛,摸着后脑勺道:“你怎知晓?”
别看郭郁臣平日里冷冷冰冰,好像很高冷的型男,但其实骨子里憨头憨脑,刘觞忍不住想要逗弄他,又道:“我还知道,和你说这句话最多的,都是女子。”
郭郁臣更是惊叹:“宣徽使你这是会未卜先知么?”
刘觞摆摆手:“我会的还多呢,别总是叫我宣徽使,唤我阿觞就好,这样顺口。”
郭郁臣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阿觞。”
他说着,指了指刘觞的头顶:“阿觞,你头上沾了一根鸭毛。”
“鸭毛?”刘觞摸了两把:“哪里?没摸到啊,你帮我摘下来。”
郭郁臣稍微靠近过去,伸手去摘掉刘觞鬓边的鸭毛,两个人距离有些紧,眼神一对,郭郁臣一张脸不知怎么又红了。
刘觞发现了,郭郁臣这个大将军好像是容易脸红的体质,忍不住调侃:“小郭将军,你又脸红了!”
刘光杀了鸡,正好想问问他们吃什么口味,是炙烤的、盐焗的,还是直接做成长安名吃葫芦鸡。一转头,就看到郭郁臣那个愣头青对着自己宝贝儿子脸红。
嘭——!!
刘光握着菜刀,狠狠剁在砧板上,吓得郭郁臣一个哆嗦。
刘光冷冷的道:“你若敢对我儿有非分之想……”
嘭!
又是一声,手起刀落,鸡脖子剁成两截……
郭郁臣:“……”
————
紫宸殿中,已然用过午膳,一股香气幽幽的从户牖飘进来,起初若有似无,渐渐变得浓烈起来。
李谌今日忙碌,批看了一上午文书。若是放在上辈子,这些太皇太后过目的文书,李谌才懒得看,直接让枢密院转达下去便可,但这辈子不一样了,李谌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任何一个人……
他本就疲乏,突然嗅到阵阵香气,立刻食指大动起来,朗声道:“鱼之舟。”
内侍鱼之舟走进来:“小臣在。”
李谌道:“什么味道,如此喷香?”
鱼之舟道:“回陛下,是宣徽使进献了吃食,正侯在紫宸殿门外。”
李谌眼眸一动,难得刘觞带来了吃食,主动和自己示好,朕不如顺水推舟,拉近与刘觞的干系。
“传进来。”
刘觞很快走进紫宸殿内室,嘴甜又装乖的作礼:“小臣拜见陛下。”
“阿觞,你总跟朕如此客套,朕可要生气了!”李谌主动站起来,绕过龙座,双手扶起刘觞,笑容十足亲昵无邪。
刘觞心里啧啧两声,面上恭敬的道:“陛下公务繁忙,也要注意龙体,这是小臣进献的美味儿,还请陛下享用。”
李谌亲自打开食合盖子,一股喷香的油炸气息,霸道且浓烈,刺激着味蕾,甚至夹杂着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热气中又带起丝丝的花椒芬芳,油而不腻,肉*欲十足!
李谌欣喜的道:“葫芦鸡。”
为了表达欢心,李谌立刻撕了一只鸡腿,葫芦鸡炸制的金黄酥脆,脱骨喷香,入口焦、香、软、嫩,虽不是御膳房的口味,但绝不比任何御膳做得差。
李谌没成想这葫芦鸡口感如此之妙,撕了另外一只鸡腿递给刘觞,甜蜜的笑道:“阿觞,你也食。”
刘觞恭敬的道:“小臣怎敢与陛下同食?其实小臣进宫之前已然食过了。”
“哦?”李谌为了表达亲密,半开玩笑的道:“阿觞你不乖,竟背着朕吃独食。”
刘觞抖掉一身鸡皮疙瘩,保持着职业笑脸:“不瞒陛下,这是小郭将军与小臣的义父,为三日之后的乔迁宴做的准备,小臣私以为这葫芦鸡乃人间美味,不能独食,因此特来进献陛下。”
乔迁宴?
李谌眼眸一动:“哪个小郭将军?”
刘觞笑眯眯的道:“正是陛下亲点的神策军右军指挥使——郭郁臣将军。”
李谌:“……”食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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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起燕歇
李谌食不下咽,将嗓子里“干涩”的鸡肉咽下去,咳嗽了一声道:“阿觞和郭将军……走得颇近呢?”
刘觞笑眯眯的装傻充愣:“小臣只是区区内侍,如何能与小郭将军走得近呢?只是偶然说了两句话罢了。”
偶然?李谌冷笑,偶然都能一起下厨了?
李谌也不好撕破脸皮,笑着道:“甚好,甚好,内外臣和睦,朕还怕郁臣是个木头疙瘩,与阿觞你合不来。”
刘觞开启了善解人意的茶艺技术:“请陛下安心,这小郭将军哪里有传闻的那般榆木?反而谈吐幽默,行事有趣儿呢。”
李谌:“……”
李谌额头上的青筋差点暴露出来,实在吃不下了,将筷箸“啪!”一声重重放下。
刘觞还以为小奶狗天子终于破功了,哪知道年轻的天子调节能力当真不一般,也不是一般的能忍。
黑压压的脸色瞬间变化,转而笑得十足甜蜜,李谌道:“一只葫芦鸡罢了,阿觞都不敢独享,不辞辛苦的带进宫中,如此忠心耿耿,自然该赏……阿觞,你想要些什么?”
钱啊!
刘觞心说,当然是钱,给我多多的钱,金银珠宝都可以,不挑的。
李谌目前不能和宣徽、枢密二院撕开脸皮,还要他们来对付郭太皇太后和郭氏集团的势力,因此打算捧杀刘觞,继续腐化他。
不等刘觞回答,李谌轻轻敲了敲手心,道:“这样罢,马上便要开春儿,阿觞多做几件新衣才是,朕就赏赐阿觞绢帛五百匹,如何?”
刘觞一双晶亮的眼眸快速晃动起来,心里飞快的打着小算盘。他早就对眼下的市价打听了一番,斗米市价200钱,绢帛比较值钱,一匹市价800钱。
天子赏赐绢帛500匹,核算下来拢共40万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呢。
而且皇宫中的绢帛,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种普普通通的绢帛,价值怎么也得翻倍!
刘觞美滋滋的谢恩:“谢陛下恩典。”
“诶,”李谌温柔的道:“阿觞不必客气。”
刘觞还在美滋滋,突然被李谌握住了双手,若有似无的感觉掌心一痒,小奶狗天子的食指竟轻轻的勾挠着刘觞的虎口。
刘觞:“……”
这什么情况?挠手心?一定要这么暧昧的吗?
果不其然,天子李谌的眼神幽幽,探身在刘觞耳边,轻轻呵了一口热气,低沉沙哑的笑道:“阿觞,不若……今日便留在朕的紫宸殿一起燕歇,别回内侍别省了。”
刘觞:“……”
刘觞狠狠打了一个哆嗦,虽自己已经变成了太监,虽自己已经与小奶狗天子睡过,但底线不能一退再退!
“陛、陛下!”刘觞难得打了一个磕巴,干笑道:“宣徽院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忙完,小臣改日,改日再来侍奉陛下。”
小奶狗天子俊美鲜嫩的容颜微微一笑,感叹道:“阿觞好辛苦。”
“还、还行吧……”刘觞打着哈哈,想起自己穿越而来的那夜,实在太疯狂太可怕了!这紫宸殿他一刻也呆不住,赶忙道:“小臣、小臣先告退了!”
说罢,一溜烟儿跑出紫宸殿。
李谌温柔的笑意在刘觞转身的光景,瞬间消失殆尽,脸上只剩下冷酷的疏离。
“鱼之舟。”
“小臣在。”
“着人去传郭贵妃,就说……”李谌垂目看了一眼食合中的葫芦鸡,幽幽的道:“朕要在浴堂殿,招幸郭贵妃。”
鱼之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还是本分的垂下头去,恭敬的道:“是,陛下。”
浴堂殿乃是大明宫内朝的宫殿之一,也是皇帝众多的寝宫之一,就坐落于紫宸殿的东北角。
自从天子登基以来,便从未宠幸过任何一个宫妃,且眼下青天白日的,皇上竟说要招幸郭贵妃,这已很不寻常。
鱼之舟自幼生活在宫中,人情世故通达,思维也敏锐,他方才一直侍奉在侧,将天子赏赐宣徽使刘觞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宣徽使堪堪离开紫宸殿,必然会去领赏,如此一来……
郭贵妃岂不是又要和领了赏赐的宣徽使碰面?
郭贵妃因着金锤玉蓥千金辂的事儿,对宣徽使刘觞早有不满,若是又碰到宣徽使被赏赐,难免是一番新的腥风血雨。
鱼之舟心中有些纳罕,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似乎……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了。
“娘娘!”
“娘娘大喜事儿啊!”
拾翠殿中,宫女欢欢喜喜的跑进毓秀园:“娘娘,陛下、陛下招幸您呢!”
“什么?!”郭贵妃过于欢喜,猛地站起身来,“豁朗”一声直接将摆在腿上的手炉掀翻,差点烫了自己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