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徽使大人!”
教坊的管事迎出来,殷勤侍奉:“宣徽使大人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若是想要检查歌舞排练,只管支会一声,小的们让讴者到宣徽院侍奉呢!”
刘觞笑眯眯的,特意摆出一脸“色胚”的模样:“无妨无妨,本使就是来看看,对了,怎么不见昨儿个侍奉的那些讴者?”
教坊的管事立刻将那六名讴者叫过来,道:“快,还不拜见宣徽使大人?”
“奴家拜见宣徽使——”
六人齐刷刷的跪拜在地上,盈盈作礼,声音柔软又甜蜜。
刘觞负手走过去,穿行在这六人中间,一个一个的相面,太做作的不要,太主动的吃不消,太妖媚的应付不过来。
“你……”刘觞站在最后一个讴者面前,道:“抬起头来,让本使看看。”
教坊的管事立刻呵斥:“快!垂着头做什么,抬起头来给宣徽使大人看看,能让宣徽使看一眼,是你的福气!”
那名讴者一身素色的软衫,因着轻薄,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削肩又瘦又小,细细的小腰不盈一握,慢慢的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儿,十足害怕的看着刘觞。
两个人对上眼神,那讴者吓得立刻垂下头来,筛糠一般颤抖。
“大人!大人您别介怀!”教坊管事讨好的道:“都怪小的没有好生调*教,这便去好好教训!”说罢,扬手就要打。
讴者吓得颤抖连连,纤细羸弱的手臂捂住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地上。袖袍实在过于轻薄,稍微一抬手,那软软的轻纱顺着白嫩的手臂滑下来,立刻露出下面大大小小的伤疤,有针扎的,还有鞭笞、刀刻的,都掩藏在不怎么明显的地方,显然是被虐待所致。
刘觞眯了眯眼睛,道:“这是怎么回事?”
教坊管事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宣徽使饶命,饶命啊!这……这讴者平日里懒怠惯了,因此小人……小人稍微管教了两下,谁知这般不禁打……”
“罢了!”刘觞不想再听他狡辩下去,冷声制止。
教坊管事连忙闭嘴,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出一声。
刘觞微微弯腰,与跪在地上发抖的讴者平视,尽量将声音放的温和不吓到对方:“你多大了?”
那讴者还是连连发抖,向后搓了搓,怯生生的道:“奴……奴婢十有四。”
才十四!刘觞扼腕,放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
刘觞心想,反正需要一个美人陪自己演戏,挑选一个听话的,又能拉这讴者脱离苦海,也算是好事儿。
“你可愿意跟着本使?”
教坊管事立刻道:“还不快拜谢大人!能跟着宣徽使,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讴者显然没有主见,连忙拜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道:“拜谢宣徽使,奴婢……奴婢愿意跟随宣徽使,伏侍、伏侍宣徽使。”
“起来吧。”刘觞亲自将讴者搀扶起来:“打今儿个起,你便是我宣徽院的人,若是有人再敢欺负你,打你,你便告知本使,本使替你做主。”
讴者有些惊讶,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连忙点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刘觞领了小白兔回去,叫来了医官,给小白兔验看伤口,不只是胳膊上,讴者的背上腿上,大大小小都是伤口,还有很多烫伤,简直是触目惊心!
刘觞黑着脸道:“他们总是打你?”
讴者小声回答:“也……也不是,只怪奴婢太、太笨了,总是惹得管事不欢心。”
都是一些皮外伤,若说还有什么,便是营养不良,医官开了汤药,又留下了一些药膏,便离去了。
刘觞道:“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名儿?”
讴者的声音还是很小,垂着头道:“奴婢没有名字,教坊里的人唤奴婢璃儿。”
“璃儿。”刘觞又问:“你怎么会充入教坊?你是孤儿?”
这年头孤儿实在太正常了,很多平头百姓养不起孩子,便会直接丢掉,尤其是女孩子。
璃儿怯生生的点头:“奴婢打记事起便是孤儿,幸得御史大夫刘大人相助,这才得了一命,后来辗转入了宫中,因着会唱几支小曲,充入了教坊。”
“御史大夫刘大人?”刘觞仔细想了想,恍然道:“哦,是御史大夫刘长邑。”
刘觞这些日子熟悉了一下朝廷官员的人名,御史大夫乃系三品官员,官职不低,且职能非常微妙,负责监察弹劾朝廷百官,谁有问题都逃不过御史大夫的眼目。
这自古以来御史大夫都是个重要职位,而且是个招人恨的职位。如今的御史大夫刘长邑,别看他姓刘,但他绝对不是刘氏一派。
刘长邑为人刻板,嫉恶如仇,绝不讲情面,他有两个绰号,平头百姓唤他“铁面判官”,而朝廷官员则称之为“酷吏”。朝廷中无论是郭氏一派,还是刘氏一派,都厌恶死了刘长邑。只可惜,刘长邑此人两袖清风,令人抓不住一丁点儿的把柄,百姓又极为爱戴,因此刘长邑在任这么多年,愣是无人可以扳倒。
新帝李谌堪堪登基,朝廷中的刘氏和郭氏两派,都在拉拢新鲜的人脉,郭郁臣算是新兴的抢手人物,而这个刘长邑则是个冷门人物,谁也不敢去触这个眉头。
刘觞点点头,暗自思索,若是能通过璃儿结交御史大夫刘长邑,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叩叩——
是敲门声。
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宣徽使大人,陛下传召。”
刘觞心里咯噔一声,来了,这不就来了么,昨儿个夜里自己撒酒疯把天子给闹惨了,这会儿必然是来找后账的!
再者,也不知天子真的看出自己的端倪,还是在试探自己,倘或这个时候去见天子,必然又会被试探,还是不要正面交锋的好。
刘觞眼眸一转,拉开门对那小太监道:“你去回陛下,就说……说我醉倒了,不省人事,怎么也叫不醒,无法去紫宸殿侍奉。”
“宣、宣徽使?!”小太监吓得直接跪倒在地,颤抖的道:“这……这,宣徽使大人,这凡是传召,自从大唐开国以来,无人敢抗召不尊,大人您这是……”
刘觞道:“无妨,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说本使早上去了一趟教坊,检阅为江王婚事准备的歌舞,多饮了几杯酒,已然醉倒不省人事。”
小太监筛糠一般颤抖,但不敢违逆,只好离开宣徽殿,去紫宸殿复命了。
紫宸殿中,李谌看着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小太监,俊美的容颜上哪里有应对刘觞的温柔款款,简直是冷若冰霜,凉飕飕的道:“朕记得传召的是宣徽使,不是你罢?”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太监磕头道:“宣徽使一早便去教坊检阅歌舞,稍微……稍微饮了几杯薄酒,醉、醉倒了……小臣们、小臣们也叫不醒,还请陛下恕罪,恕罪啊!”
“醉倒了?”李谌冷笑。
朕看这个刘觞不是醉倒了,而是故意不来见朕。
“是么?”李谌幽幽的道:“既然宣徽使醉倒了,不能来见朕,朕便只好亲自去一趟宣徽院,探看探看宣徽使了……摆驾。”
鱼之舟立刻应声:“是,陛下。”
李谌一行人摆驾宣徽院,刚进入宣徽院,便听到丝竹抚琴之声,靡靡悠扬。
依然没有让人通传,李谌进入宣徽殿,来到内室门口,留了个心眼,没有走进去,而是从户牖往里看。
“大人!”一声娇弱的惊呼从户牖飘出来,丝竹之音戛然而止,随即是衣衫的簌簌轻响。
内室一个雪白衣衫的讴者正在抚琴,刘觞醉醺醺走过来,一把搂住那抚琴的讴者,两个人立刻倒在地上,暧昧至极。
刘觞早就猜到小奶狗天子必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不去紫宸殿见他,按照他多疑的秉性,一定会来宣徽殿“突击检查”。
刘觞干脆来了一个“现场版”,演给天子李谌看,让他知道自己到底多色色,如此一来,便能打消李谌的怀疑。
璃儿正在抚琴,突然被刘觞一把抱住,两个人滚在地上,璃儿吃了一惊,又不敢动弹。
“嘘……”刘觞仗着自己背对着户牖,食指轻轻压住自己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耳语道:“有人偷看,咱们做足样子。”
璃儿吓得更是没了主见,也不敢往户牖的方向看,垂着头手足无措,那模样在天子李谌看来,反而像是一个任由摆布的小白兔,而刘觞则是那个好色淫威的大灰狼!
“美人儿,快让本使香一个!”
刘觞笑嘻嘻的飙演技,凑过去假装要亲璃儿,他的动作突然僵硬了一下,“嗯?”了一声,下意识垂下头去,瞪大眼睛差点喊出来:“你是男人?”
璃儿身量小巧娇弱,比刘觞还要矮了半头,细腰不盈一握,标准的美人削肩,肤如凝脂手如柔荑,活脱脱的娇弱美人一个,哪知道……
因着刘觞与璃儿距离很近,璃儿的衣衫又实在过于轻薄,直接勾勒出了身形,果然是个男人,比刘觞这个太监还要真的男人!
璃儿怯生生的躺在地上,抿了抿嘴唇道:“宣徽使,奴婢……奴婢就是男子啊。”
“那你……”刘觞震惊的道:“你怎么穿着女子的衣裳?”
璃儿一脸不解,歪了歪头道:“教坊中的男子,都是这般穿着打扮……宣徽使,奴婢是不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刘觞:“……”
刘觞头皮发麻,自己生扑了一个小男生,都怪教坊这种特殊的癖好,竟然给男人穿上女子的裙衫,加之璃儿生的本就娇弱无害,声音也细细软软,刘觞彻底给误会了。
天子李谌还在突击检查,刘觞只好尴尬的保持壁咚的姿势,心里安慰着自己,无妨无妨,男人更好,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顾虑。
李谌眯着眼睛看墙角,看到刘觞调戏一个讴者,不由得心中冷笑,朕果然太多虑了,刘觞这厮还不是如同上辈子一般贪财好色?
但不知怎么的……
李谌慢慢抬起手来,掌心压住自己的心窍位置,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刘觞和那讴者亲昵狎戏,总是回想起昨夜刘觞强吻自己的场面,心里怪怪的,有些许的不是滋味儿。
李谌手掌攥拳,眯了眯眼目,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也没有进入宣徽殿,直接甩袖袍走人,回紫宸殿去了。
“大功告成!”
李谌一走,刘觞立刻便注意到了,坐起身来,将璃儿也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往后你便在宣徽殿侍奉。”
璃儿乖巧的应声:“是,奴婢知道了。”
李谌传召了一次,刘觞借口醉酒没有听召,次日李谌又传召了刘觞,这次刘觞并没有找任何借口,很是麻利的进了紫宸殿。
刘觞装作乖巧懂事的作礼:“小臣拜见陛下。”
李谌眯着眼目,上下打量着刘觞,经过昨日的事情,李谌愈发的觉得,刘觞还是那个贪财好色的宦官,只不过比往日里嘴巴甜一点,运气好一些罢了,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朕多虑的。
稳住刘氏,对抗郭氏,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李谌收敛了深沉的表情,很快换上温柔的笑意:“阿觞,朕听闻你昨日醉酒,叫御医了没有?宿醉可不是小事儿,若是阿觞难受,朕也会跟着心疼的。”
刘觞:“……”小奶狗都这么黏糊糊的吗?
不过小奶狗天子这般黏糊糊,便说明他并没有继续怀疑自己,刘觞的色色计划已经奏效。
刘觞恭敬的道:“谢陛下关怀!陛下昨日传召小臣,小臣酒醉失仪,实在该死!”
“诶?”李谌和善的道:“阿觞酒醉,也是为了与朕分忧,你若不是尽心尽力的管教教坊歌舞,又怎会饮醉了酒呢?”
刘觞:“……”这小奶狗,比我还会找借口!
刘觞顺坡下驴的道:“小臣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
好一派君臣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实在太过和谐!
李谌又道:“是了,不知为江王婚事准备的歌舞,如何了?”
刘觞回禀道:“回陛下,歌舞一切……”按部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