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道:“不知菜色有什么问题吗?”
假“刘觞”道:“这些是泔水么?喂猪都不食!”
刘觞道:“灾情艰苦,连陛下的吃穿用度都一省再省,朝食都是按照份例配额的,不会多也不会少,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查查档子,一看便知。”
他说完,转身要走:“如果没别的事情,粥场很忙,我要去忙了。”
“你给我站住!”假“刘觞”断喝一声,绕过案几。
刘觞实在没空与他纠缠,一会子还有正经事等着。
假“刘觞”追上来,劈手抄起案几上的吃食,直接兜头往刘觞脑袋砸去。
刘觞虽然不会武艺,但是一直戒备着,看到他追上来早有准备,立刻闪身躲闪,假“刘觞”没有砸到他,吃食迸溅在地上,竟还有一些汤汤水水飞溅在自己的身上。
假“刘觞”气急败坏,指着刘觞的鼻子道:“你……”
不等他说完,哗啦一声,帐帘子被打了起来,李谌从外面走进来,扫视了一眼狼藉不堪的营帐,道:“怎么回事?”
“陛下!”假“刘觞”立刻梨花带雨,变脸比翻书还快,委委屈屈要哭不哭的道:“陛下,也不知小臣如何得罪了良酝署副令,副令竟然进来砸烂了小臣的朝食!灾区艰苦,陛下尚且省吃俭用,勤俭节约,而良酝署副令如此嚣张奢靡,浪费粮食,实在令人不齿!还请陛下做主啊!”
刘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砸的?”
假“刘觞”又道:“陛下,请您为小臣做主啊!不知……不知为何,良酝署副令处处针对小臣,处处找小臣的麻烦。”
刘觞冷笑一声,刚想反驳,却听李谌沉声道:“放肆!”
刘觞一愣,眨了眨眼睛,李谌阴鸷着一张脸,道:“你随朕出来。”
假“刘觞”一听,瞬间欢心起来,却期期艾艾的道:“陛下,其实……其实良酝署副令也不一定有什么坏心,只是……只是不知为何针对小臣罢了,陛下也不必为了小臣,苛责了副令。”
李谌道:“朕自有分寸,你还未用朝食,必然饿了,朕吩咐膳房为你重新准备一份,喜欢什么口味,只管告诉膳房便是。”
假“刘觞”羞涩点头:“是,陛下,多谢陛下。”
李谌又温声道:“不必与朕生分。”
他说着,转头看向刘觞,温柔的眼神瞬间消失,厉声道:“与朕来。”
刘觞跟着李谌出了营帐,李谌没有停留,直接进了御营大帐,挥退了所有的侍从,营帐中只剩下刘觞与李谌二人。
李谌这才缓缓的开口:“你便没有什么想要询问的?”
刘觞方才被李谌呵斥,还是当着假“刘觞”的面子,不过现在态度异常平静,淡淡的道:“陛下想让我询问什么?”
李谌道:“你便不问,朕为何如此偏心于那个人。”
刘觞挑眉:“陛下,你为何唤他为那个人?难道不是前宣徽使刘觞吗?”
“他不是。”李谌笃定的道。
刘觞有些许的惊讶,道:“陛下……早就知道他不是刘觞了?”
李谌点头道:“朕的阿觞,朕还能认不出来么?他不是。”
刘觞:“……”我就哈哈了!我站在你面前,你不是也没认出来吗?
刘觞道:“既然陛下已然否认,为何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李谌幽幽的道:“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么?朕在淮南赈灾,武宁出现了一个刘觞,分明是想引着朕离开淮南。”
的确,当时听说刘觞还活着的一刹那,李谌是想要离开灾区,亲自去武宁确认的,这天底下,没有人比阿觞跟重要,还是郭郁臣和没庐赤赞再三劝说,李谌才让没庐赤赞接“刘觞”回来。
刘觞道:“陛下的意思是……有人不想让陛下处理灾情,这灾情底下,可能隐瞒着许多陛下不能知道的事情。”
天灾总是伴随着人祸的,每一场天灾的背后,贪赃、枉法都是少不得的,说不定还能牵连出什么大案。
李谌点点头道:“他们越是不想让朕知晓,朕……便越是要知晓。”
他看向刘觞:“因此朕不想打草惊蛇,这件事情,还需要你的配合。”
刘觞挑眉:“哦——陛下需要我的配合?我知道了,毕竟在那个人心里,我和他是竞争的关系,对不对?他很敌视我,所以陛下用我来刺探底细,是最好不过的法子。”
李谌道:“你很聪敏。”聪敏的像极了阿觞。
刘觞摸着自己的下巴,一步步逼近李谌,道:“陛下,既然如此重任,只能交给我一个人来做,我是不是……应该坐地起价,开出一点点小小的条件?”
李谌眯眼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只管开口便是。”
“我要……”刘觞垫着脚,嘭一声将李谌壁咚起来,笑得好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我要轻薄陛下。”
第119章 我来泡你!
扈行营地中。
假“刘觞”小心谨慎的从营帐中走出来, 鬼鬼祟祟环视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他,这才离开营帐, 往偏僻之地而去。
有人早就在等着他:“你来了?那个毛头小子, 可有怀疑你?”
假“刘觞”道:“请大人放心,天子并未怀疑与我,且对我深信不疑。”
“这便好。”那人幽幽的道:“找你来, 便是令你蛊惑那个毛头小子, 令他分心,无暇顾及赈灾,一旦赈灾的事情被查出来, 大家都要完蛋!”
“是,大人,我知道了!”假“刘觞”道:“小人一定尽心尽力。”
那人又道:“等事成之后, 定然会有你的好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可是……”假“刘觞”似乎还有一些顾虑, 迟疑的道:“可是大人, 小人这面目如此多的烧伤,那个天子真的能看上小人么?”
“不必多虑。”那人阴测测一笑:“谁不知晓,天子心里有多爱见昔日的宣徽使刘觞, 天子不惜为了这个已经死掉的人,一意孤行,发兵契丹!这点子你不需要担心, 只需尽心尽力蛊惑住天子的眼目便好。”
假“刘觞”拱手道:“是,大人。”
“去罢, 切记, 不要让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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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轻薄陛下。”
刘觞的条件一开, 李谌忍不住愣住了。
随即回过神来, 李谌眯起眼睛,道:“朕可以给你银钱。”
刘觞摇头:“我不要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李谌一愣,这不是刘觞曾经说过的词汇么?除了刘觞,李谌还没从旁人口中听说过。
李谌愣神的关头,刘觞笑眯眯的又道:“银钱我可以靠旁的手段赚取,金银珠宝都是,但是……能睡到陛下的机会可不多,我就是要睡陛下!”
李谌:“……”越说越离谱了!
李谌咳嗽了一声,道:“你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考虑好了,便来找朕。”
刘觞道:“是陛下好好考虑考虑才对,若是考虑好了,便来找我。反正睡也睡过了,陛下没必要害羞的。”
“你……”
李谌的话还未说完,刘觞笑眯眯的摆手:“我还要去舍粥,先告退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李谌看着他的背影,心窍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奈。
刘觞来到粥场,程熙之道:“怎么这么晚?是不是想偷懒?”
刘觞道:“别提了,还不是那个丑八怪。”
“丑八怪?”程熙之反应了一下,这才想到刘觞口中的丑八怪,应该是那个被烧伤的“宣徽使刘觞”。
程熙之挑眉:“他?为难你了?”
刘觞不屑的道:“想要泼我一身饭菜,幸好我反应及时。”
程熙之蹙眉道:“这个节骨眼儿上竟还浪费饭菜,看来他定不是宣徽使。”
“哦?”刘觞道:“那宣徽使是什么样的人?”
程熙之道:“我与宣徽使相处的时日虽不算长,但也熟知他的为人,虽表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不怎么靠谱,但是内地里十分仗义,也懂得体恤百姓,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耍小性子,浪费粮食呢?”
刘觞哈哈一笑,道:“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程熙之嫌弃的看着他,道:“你笑什么?我又没有在夸你。”
刘觞摆摆手:“没事没事,都一样。”
程熙之又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动作快点,别偷懒,你没看到后面的队伍那么长么?”
正说话间,一个难民得到了舍粥,但是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突然咕咚跪在地上,扣头道:“大人!大人!救救小民罢!救救小民罢!”
刘觞和程熙之一愣,刘觞道:“这是舍的粥水不够?”
“大人,并非是吃食不够啊!”那难民哭诉道:“小民是有冤屈想要上告!只是投告无门,还请可怜可怜小民罢!”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破布来,破布上写的都是字,密密麻麻,应该是一份状词。
难民道:“小人乃是淮南本地人,家里有些殷实的田地,奈何淮南天灾,王郎君仗着淮南节度使的名头,四处抢掠,强行霸占了小民的田地,小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程熙之这个人性子最是爆裂,将状词拿来一看,登时气恼的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那难民突然站出来告状,没想到竟有其他难民也站出来呼应。
“小民的田产,也被王家霸占了去!”
“王家让我们给他打白工,克扣工钱!一个钱都不给啊!”
“王家还抢走了我的闺女!要去给他做小,大人!给我们做主啊!做主啊!”
“王家用活人狩猎,我们的粮食都被他抢去了,还要我们上缴粮食,缴不上去,就用我的儿子做猎物,天杀的王家,我的儿子落下了终身残废,现在还只能躺着!”
程熙之气怒道:“岂有此理!”
刘觞赶紧扶起那难民,道:“老人家请起罢,这份状词我们可以为你呈上,但到时候若有需要作证的地方,还是需要老人家当堂对质,不知老人家是否答应。”
“愿意愿意!小民愿意!”
刘觞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刘觞觉得事不宜迟,若是这事儿被王家那个王郎君听说了,指不定怎么毁尸灭迹,因此还是要突袭,让他没有准备才好。
刘觞将舍粥的工作安排给旁人,便与程熙之一起去面圣。
正巧了,幕府大帐中,户部王尚书正在,王尚书是这三年才提拔上来的,李涵叛变之后离开户部,王尚书这才接手了尚书这一职位,他乃是王太后的娘家人,算起来,和王郎君也是沾亲带故的,老家都是淮南这一代。
李谌见他们走进来,道:“可是舍粥出现了问题?”
程熙之最是沉不住气,将破衣写成的状词拿出来,道:“陛下!有难民状告淮南当地豪绅王家,霸占田产,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还请陛下过目。”
李谌蹙起眉头,王家?可不就是泄洪之时处理的王家么?他接过破衣张开来看上面的文字,忍不住冷笑一声,“嘭!”狠狠拍了一下案几。
王尚书就在旁边,吓得一个哆嗦。
李谌冷声道:“好啊,好一个当地豪绅,果然是地头蛇,是欺负朕鞭长莫及么?来人!”
没庐赤赞走出来,道:“是,陛下。”
李谌道:“带五十神策军,去给朕将王郎君请过来,现在。”
“是!”
没庐赤赞立刻转身离开幕府大帐,王尚书直擦冷汗。
没一会子,王郎君便被带了过来,他前些日子见过一次李谌,见得第一面就被“抄了家”,因着捐资救灾的缘故,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拿走了七七八八,心疼的王郎君肝心肺脾肾五脏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