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都在关注聂伟直播的时候，唯有廉立杉正抓着缘缘在角落里教训他“不能乱说话、不能报假警、不能拿自.杀之事开玩笑”，当电话响起时，他正和缘缘说道“不要封建迷信，少看电视剧”。
“等等。”廉立杉听到手机铃，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后和缘缘说道，“你乖乖待着，叔叔先接个电话。”
缘缘于是乖乖地呆在原地，看着廉立杉走到一旁接电话，然后他亲眼看着廉立杉没几分钟后，突然脸色大变并且猛地转头震.惊地看着他。
缘缘瞧见廉立杉回头，还乖乖地和他招招小手，证明自己才没乱跑。
“好的，等一下，纪滔就在外面，你别挂断电话。”
当廉立杉放下电话走回缘缘身边时，他已经知道了真的有人为了纪滔自.杀，廉立杉却没有时间细细盘问缘缘究竟是怎么提前知道这事的，只一把抄起缘缘就往纪滔所在的警车跑去。
之前虽已经抓到了纪滔，但保险起见，警方还需要对小别墅进行一个全面的搜查，纪滔也就一直被关在警车上还没离开。
廉立杉叫人放下警车的窗户，一手抱着缘缘，一手把手机塞给纪滔说道：“有个姑娘因为你在闹自.杀，你给我负责把她劝回来！”
“你是说粉丝？”纪滔哑着嗓子问道，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后，他的心里凭空升起了一丝满足感。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依然有人愿意为了他去.死，这是不是代表着他还没完，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这般想着，纪滔好似立刻精神了许多，他拿起廉立杉的手机特意将语音通话改为视频，想要用他的魅力说服手机那端为了他要死要活的粉丝。
只是当他透过视频真切看到一个手腕流血的女子时，不免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压下异样的情绪，隔着屏幕对着那个女子露出了他惯常的营业笑容。
往常纪滔在台上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台下的粉丝总会为他发出剧烈的尖叫，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次，那姑娘叫的是：“纪滔，你还笑得出来？你现在可是带着手铐！你以前就是这么骗我们的是吧？
你是不是很得意，一个笑就惹得这么多粉丝为你尖叫为你狂？恶心死了！去.死吧贱.人！
所有人都这样！表面上笑的友善，私底下却自以为是地嘲讽着别人，你们在高贵什么？跟你们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人窒息！滚啊！滚出我的房子，就让我安安静静去.死不行吗！”
这段话像是这女子的回光返照，她本就因为流血过多缺氧，喊完这段话后突然脑子一晕，刀子也拿不稳地跌落在地上。
即便她对纪滔的态度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但她武器脱手也算是阴差阳错，立刻有人借此机会冲到了她的身边，不顾她努力挥舞的手脚要给她做急救。
直播间的观众一开始都心系着女子的生命，可眼见着她对好心的警.察们恶语相向又手打脚踢的，人性的黑暗面在网线的背后显露了出来。
“无语，要死就死干净点，手里拿着刀拖拖拉拉的，真的想死怎么不直接心口捅一刀？”
“就是仗着警.察们不会让她真的死呗，我身边什么抑郁的、自.杀的、洁癖的，有一个是一个都是在矫情、博关注。”
“她要死就让她死呗，警.察哥哥姐姐们身上的一根毛不比她珍贵？救她还要打人，无语了。”
尖锐的言语其实是少数，但是这种尖锐就像是坐垫里藏着的一根针，即便坐垫再柔软，当人坐到这根针上时还是会痛得跳脚。
聂伟看着直播间的这些言论，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下限来跟拍的行为。
他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借着缘缘的人气吸引流量，没想太多，可现在看来即便那个女子被救回来也会因为他一直活在别人的议论里……
聂伟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不吱一言地便想关闭直播间。
没想在他动手的刹那，一个软软的像是云朵一样的声音忽地从纪滔的视频连线中传来：“邓招娣，乙亥年生，乃东溪万顺人，是家中长女，家里除了父母、祖父母外只有一个小七岁的弟弟。”
听到这个声音，聂伟停下了关直播的手，邓招娣也忽然停下了挣扎，有些呆呆地看向警官手里的手机屏幕。
只见小小的屏幕里不知道何时挤满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把纪滔完全挤不见了。
邓招娣当然认得他，就是这个小朋友揭穿了纪滔道貌岸然的面目，让她……让她流落到这个地步。
邓招娣按说该恨缘缘的，可她看着缘缘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却不想像刚刚那般失态，只语气算不得太好地说道：“是我，那又怎么样？”
“不怎样呀。”缘缘的小脸蛋整个黏在屏幕上道，“只是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和你还挺有缘的，你要不要找我算卦呀，我今日还有一卦哦！”
缘缘一边说着还一边郑重其事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似乎想要借此证明这一卦是有多么珍贵。
这一卦确实也很珍贵，可就是太珍贵了，让邓招娣只能苦笑一声说：“你想算就算吧，但我可没黄金万两，也没有什么可以视作黄金万两的东西。”
缘缘吃了个闭门羹，却完全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他将小手指往邓招娣的身上一指说：“那泥把你身上的裙子送给我吧，这么冷的天你还要穿着这裙子自绝，想必你肯定很珍惜吧，我不介意上面有血哦。”
第11章 Chapter 11
因为状况紧急，很多人都没注意到邓招娣身上穿的衣服，缘缘一提他们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裙子。
只见这条裙子是米白色的，版型不错，可惜布料和走线肉眼都可见的粗糙，有识货的观众一眼就判定这条裙子顶多不超过两百块。
就这？最珍惜的裙子？
倒不是两百块钱不多，但要知道邓招娣的客厅里可是有着几万块的明星小卡啊，直播间的观众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什么富婆呢。
难不成这裙子与邓招娣另有什么渊源？
在观众的猜测中，邓招娣却直白地说道：“你说这条裙子？嗯……毕竟它是我最贵的一条裙子，除了今天我也就在公司年会和约会的时候穿过它，不过你要了这裙子也没有用吧？”
缘缘听言晃晃小手：“对我有没有用我自己说了才算，我长得这么好看，没准长大以后可以穿呢。”
救命，他好像知道自己真的很可爱！
缘缘臭美的言论在这个场景里实在不搭，可却像一滴柔顺剂，让现场紧张的氛围缓和了许多，就连邓招娣也不由抿了抿唇压下嘴角下意识扬起的弧度。
“好吧。”邓招娣不再拒绝缘缘，她想了想，表情复杂地朝缘缘问道，“你这么厉害，那你知道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会有什么变化吗？”
邓招娣的问题让空气重新凝滞了起来，大家知道邓招娣现在虽然被控制住了，但她若是死志不消，其他人也没办法一直看着她。
缘缘的这个回答恐怕将决定邓招娣是否会继续寻死。
虽然指望着一个三岁孩子拯救别人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就算在日本漫画届救世主都起码需要初中学历呢。
可大家知道缘缘的不同，不自觉地便把期许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怎想缘缘一开口却是：“泥死了，这个世界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天地不会毁灭，日升月落不会停止。
你的父母兄弟会因此愤怒悲痛，可他们将你下葬后就会很快过上新的生活。
你在千里传音器上的君子之交，发现你消失以后只会以为你离开了，偶尔会思念你，但也不会想要找回你。
你的东家、你的同僚、你的邻居好友会为你惋惜，但也仅仅如此。”
这么可爱的小.嘴，怎么能够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观众和在场的警.察、聂伟都因为缘缘的话而脸色大变，生怕邓招娣受此刺激而又寻死觅活。
有些人心里不免开始怪罪缘缘，觉得他果然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抢了纪滔的手机竟然只是为了刺激邓招娣。
可未等这些人把他们的怪罪说出口，却又听缘缘说道：“你死了这个世界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其中变化不在于此间世界，而在于你。
你死了，对于你而言，天地亦不复存在。你再也穿不了美丽的裙子，无法与同好继续相聊甚欢，无法接着为了谁感受到浓烈而炙热的情感，无法再因为和谁相约去看演唱会而兴奋地彻夜未眠。”
就像博尔赫斯所说，“死就像是水消失在水中”，缘缘说得残酷却也真实。
邓招娣听了缘缘的话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夺眶而出：“你以为我不想要买好看的衣服、去参加演唱会、去活得快乐张扬肆意吗？可我有那个资本吗？
你会算命，你怎么算不到我家虽然不算特别穷，但我在家就是个佣人、是个累赘。我出生的所有意义都只是因为家里想要个男孩，而我不是男孩，所以我的出生没有任何意义。
等我长大了，好不容易自己有了工作，可以逃离那个家，可以肆无忌惮地给自己买想买的东西时，我却着了魔一样的把所有钱都扔在了纪滔身上。
哈……你知道什么是专辑小卡吗？你知道什么是周边吗？我想这些东西‘买了后悔一时，不买后悔一世’，等我要是没钱了，也可以把这些周边小卡再卖出去。
结果你也知道了……
前段时间，我妈说我弟快毕业了要买房子，说什么‘女孩子找个好男人就好’，就把我的存款全部要走了。
我这两天正要交房租而工资还没发，我就想着把那些小卡卖了，可现在这几万块钱的小卡周边算什么？
狗屁都不是！”
因为失血过多，邓招娣的气息变得虚弱，脸色也苍白得像是打了厚厚的铅粉，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生命力。
她小声又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普普通通”的生活，终于让人窥见了她的一无所有，而“没有钱”成了压在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人依然不理解她的选择，觉得她不够坚强，觉得她是个不懂反抗的“包子”，有人却忽然明白了她的选择，不免默默和她一起流泪。
而缘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他听完邓招娣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以后继续说道：“你只想知道假如你死了以后的事，不想知道你如果没死之后的事吗？”
邓招娣听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傻傻地看着缘缘，然后她便听缘缘继续说：“你如果没死，你今天会收到东家的加薪升职通知和一笔奖金，你弟弟会找机会跑来把存款还给你，四天后你会收到好友相赠的小礼物。
明年你将会遇到正缘，五年后你会和他结婚买房，并过上柴米油盐的生活。你不会有孩子，但你会收养一个兔唇的小女孩。
哦……对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说的什么小卡和周边还会被人用原价回收。”
乍听到缘缘的话，邓招娣是茫然的。缘缘对她说的未来太过美好，美好地以至于不真实，不真实地像是说假话骗她的一般。
可就在这时，邓招娣想起了她在进浴室前看到了一条人事发的消息，但那个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并没有看这条消息的具体内容……
此时救护车刚好到了，护士们抬着担架急匆匆地冲上楼，警.察们连忙协助着护士要把邓招娣抬上担架。
邓招娣上了担架后却还不老实，手里扑腾并叫唤着：“手机，我的手机！”
一个警员不知她要做什么，连说：“你要手机做什么？手别乱动，好不容易给你止住了血。”
“我，我想看一眼人事今天给我发的消息，我有一条消息一直没看。”邓招娣带着点不可察觉的希冀对警员说道。
这个警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实话，缘缘会算命这事，在场的警员们都是听聂伟说的，他们可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么玄乎的事。
刚刚如果不是因为邓招娣听缘缘说话会安静下来，当缘缘出现在视频里时，东溪警员估计就会把他的视频挂了。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这个警员为邓招娣找到了手机，并帮她点开了那条她一直没有看到的消息。
当消息弹窗弹出来那一刻，映入警员眼中的赫然是一条加薪和奖金通知！
“设计部员工邓招娣入职以来，工作认真负责、表现突出。经公司研究决定，对您的基本工资部分进行调整……”
听到警员念出的话，在场的警员都目瞪口呆，缘缘说得话已经应准了一件，难道他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那邓招娣……
只见邓招娣听到这则通知也瞪大了眼睛，当警员把她的手机放在她的面前时，她忽然又垂下了泪来。
只是她这一次的眼泪是为了自己的“愚蠢”而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