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家老板则坐在对面,正襟危坐,冷淡的目光虚虚地落在面前的人。
汪特助顿时感觉自己闯进了一次正式的商业谈话里,立马紧张了些。
“什么事?”裴予目光微抬,望向他。
汪特助立马汇报:“公安局那边……”
裴予交叉在一起的双手忽然松开,轻轻抬了抬。
汪特助很看眼色地立马噤声。
程洛抬头看了看汪特助,又看了看裴予,茫然道:“公安局?”
这个词对他来讲不是什么好词,毕竟小时候经常听到程大林又因为什么事进了公安局。
“没事。”裴予应道,“与你无关。”
起码目前无关。
程洛怔怔的,由于刚刚从休息室里出来得太急,他的情绪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光顾着紧张汪特助会不会看出点什么来。
所以也没太多脑细胞用来思考,便没多追问。
“合同签好了就可以回去了。”裴予说道,“我安排人送你。”
“不用不用。”程洛推辞,“周禹会来接我的。”
他将一式三份里那份属于自己的合同拿好带走,离开了办公室。
刚出电梯,手机就震了一声。
之前一直没来得及读的是周禹发来的位置消息,刚发来的是裴予的微信。
【裴予:今天情人节,想去哪里过?】
程洛脚步停了停,没立即回答。
他点开周禹发来的位置信息,顺着导航来到马路边,上了周禹的车。
“你总算下来了!!”周禹急急地发动车子,“保安催我好几次了说这是高管通道不能停车,我差点就要搬出你的名字来!你跟裴老师这关系多少也沾半个高管吧!!以后等你红了,我非得在这贴个程老师专车……”
程洛系上安全带:“这证明裴氏集团的安保团队非常尽责啊。”
周禹嫌弃地瞥他一眼:“你站哪头的?嗯?你手里那是啥?”
程洛把手里的合同抚平放在膝盖上:“合同,经纪合同。”
周禹一下子沉默了:“我靠,我虽然猜到了,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裴老师第一个签的就是你吧。”
周禹声音没那么嚣张了,嘿嘿笑了笑:“程老师,安排哪个金牌经纪人带你?”
程洛抬了抬眉,反过来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别阴阳怪气的,没换经纪人,还是你。等通知也过去签合同吧。”
周禹:“!!!”
“好嘞。”周禹兴奋起来了,“这不得大展宏图一番?”
程洛淡淡笑了笑。
跟周禹合作这么久,虽然在娱乐圈里一对无名小卒,但是他能看得到周禹拥有的能力。
周禹总能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妆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剧本和人设,也从来不逼迫他去做不想做的事。
从前知道他不上酒桌,就自己去,多少次喝得烂醉如泥,就为了替他争取一个机会。即使无数次被别人顶替,被别人忽视,都只会恶狠狠地骂别人没有眼光,乐呵呵地对他说下次一定。
他不想再让周禹下次一定了。
接近晚高峰,路上堵得狠。
他们被堵在一个红绿灯前,周禹暴躁地狂按喇叭。
程洛看向车窗外,蓦得发现远处一处高档公寓的大门。
他顿了顿,忽然说:“我在这下车。”
夜幕慢慢降临。
情人节,路上不少抱着花的人,上公寓电梯时,程洛就碰上了两个。
电梯停下,他迈步走出去。
脚下的地毯已经换了颜色,也更加柔软了些。
墙上的壁灯还是旧的,细看上去,有一两盏已然有些生锈了。
程洛双手插在口袋里,渐渐往那扇公寓门走的时候莫名有些胆怯。
两年前的记忆涌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雨的深夜。
来到房门前,密码锁静静地挡住去路。
不用多思考,他在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串密码。
但是想起来不用花时间,输入却花了许久。
密码正确,门开了。
程洛没有立即推门进去,旁边的房门忽然开了,走出了一对小情侣,说说笑笑地从他身后走过。
程洛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发现这对情侣里的其中一个他认识,两年前就住在这里。
但是另一个他却不认识了,跟两年前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小情侣的声音消失在了电梯间。
程洛低下头,忽然觉得简直恍如隔世。
两年了,都足够邻居换一个新的恋人。
然而自己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房门被慢慢推开,开关按下,公寓里的灯一一亮起。
入眼的是客厅和餐厅的陈设,只看了一眼程洛就知道,还是当初的样子,没有变过。
干净整洁,显然一直有人在打扫。
他打开鞋柜,发现自己从前穿的拖鞋居然也还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安放在那里。
他换上鞋,走进客厅,看见花架上的绿萝枝条已经很长了,这还是他当时买来想吸空气里的甲醛的。
当然现在他比那时懂得多了,裴予买下的公寓以及所用的装修,质量都是上乘的,基本都不会有多少任何有害物质的残留。
程洛看到沙发前的地毯,米白色的,毛茸茸的,上面画着一只猫咪图案。
他脱了鞋踩上去,然后低身坐下。
这一瞬间,他几乎能想起,两年前他跟裴予荒唐一夜之后他落荒而逃,然后躲到这里,蜷缩在这块地毯上,不抱希望却又保持希冀地等待裴予发来消息或打来电话时的心情。
那心情就像那天的天气一样,阴翳,潮湿,就像陷在深深的沼泽里,怎么也挣脱不开。
直到最后,他放下了手机,离开了这幢公寓,就再也没回来过。
除了梦里。
在梦里,他回来过,回来后就看到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房间,甚至处处都结着蜘蛛网。
自己买回来的所有东西都被摔在了地上,破碎成粉末。
他已经记不得多少次从这样的梦里泪眼模糊地醒来,只知道每一次动过一丁点想偷偷回来看一眼的念头时,这个梦就会准时缠上他。
就像一个警告似的。
程洛慢慢地盘起两条腿,动作很慢,莫名地觉得周身僵硬又麻木得很,手臂撑在腿上,支着下颌发呆。
他不得不承认,在此时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这个错过让所有事情的走向变得荒谬。
如果这两年他有一次不顾那个梦的“阻拦”,鼓起勇气再来这里一次,就会发现密码没改,房间陈设没变,自己置办的花和摆件也没被扔,而且还有人一直在维护打扫。
如果来过一次,他或许就会意识到,裴予不再联系他并非意味着沉默式分手,而是有不能说的苦衷。
如果他意识到,或许就不会再等到如今。
程洛拿起手机,给裴予发去了定位。
他从地毯上站起来,再去了卧室,四处看了看,就像捡拾回忆一样,一处一处地查看。
摸一摸被褥,整一整枕头,再打开衣柜,打开抽屉……
程洛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抽屉里。
这抽屉里原本是空荡的,自己并没有放什么东西进去,此时却满满当当,是一本厚厚的相册。
他伸手将这本沉甸甸的相册拿起来,坐在床边,翻开第一页。
是自己的照片。
程洛再往下翻,发现还是自己的照片,一页一页,竟然都是自己的照片。
什么时候拍的??
程洛一头雾水,里面的照片都不是摆拍照,他自己也确信从来没有让裴予给自己拍过照,那……
忽然他的手指一顿,注意到了中间一页的照片。
那是一张夜里马路上的照片,照片上的自己远远地在马路那边,正拿起手机偷摸地拍照,闪光灯还被捕捉到了。
程洛一阵恍惚,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见是裴予回了一个“好”,便没再回复,按下屏幕准备将手机收起来。
等等,锁屏。
他重新按开锁屏,此时上面是咪咪和雪团的合照。
但是他立即想起,两年前,他是把一张偷拍在马路路灯下站着的裴予的照片,作为锁屏。
他心跳忽地快了几拍,从相册里翻找,找到那些被专门存进一个相册,不舍得删却也不想再打开看的众多照片里,上下滑动终于翻到了那张照片。
夜色下,马路上,倚在路灯边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
程洛凑近了些,细看着。
那人手里的手机,向自己这边,偏了一个小小的角度。
程洛盯着看了许久,忽然急促地笑了一声。
在搞什么,原来那时他也在偷拍自己?
程洛摇着头笑着,觉得实在太戏剧化了,那时自己见裴予冷冷淡淡的,以为是对跟自己见面这件事并不感到高兴,所以只敢这么偷拍他。
却没想到,那时冷淡疏离的裴予低头看手机时,是也在偷拍自己。
程洛重新翻看起相册,有个这个思路以后,所有回忆就一下子涌了出来。
在剧组,在典礼后台,在夜晚的马路和公园,在这间公寓里……
自己的背影,侧脸,睡着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玩手机时候。
照片能塞满整整一本相册,而场景也不过寥寥六个。
他们见过六次,裴予拍下的照片存到了如今。
程洛翻到了最后一页,叹着气笑个不停。
笑着笑着,泪水忽然啪嗒啪嗒落在了相册封面上,晕开模糊的水光。
第67章 姿势
裴予打开公寓房门时, 程洛正在厨房忙活。
桌上摆着刚从外面买来的火锅食材,电磁炉上已经架起了锅,里面的水咕噜咕噜地烧着。
裴予在房门前的地垫上站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换鞋。
即使是收到程洛的位置信息之后才来这里的, 还是会因为进门时看到厨房里他的背影还有餐桌上乱糟糟的食物而感到不真实。
毕竟上次来这里, 以及上上次来这里时,面对的都是满目寂静与昏暗。
程洛穿着淡粉色的围裙,手上带着厚厚的防烫手套,从烤箱里端出来一盘蛋挞:“你回来了?”
裴予看了他这副样子几秒,目光转开:“……嗯。”
“你出去买的?”裴予脱下外衣, 指了指桌子上, “这么多?”
看着又多又重,也不知道怎么提回来的。
“有些是外卖上买的。”程洛应道,忽然又意识到什么, “抱歉, 太不整齐了, 你是不是看不惯?我这就整理。”
“不用。”裴予上前, 伸手拦了他一下,温声道,“这样挺好。”
程洛把防烫手套脱下来,睨他一眼:“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管了啊。”
裴予替他将脱下来的防烫手套拿去厨房, 把没端到餐厅上的食材和两人的碗筷拿到餐厅:“来吃饭吧。”
程洛应了一声, 过了会,裴予就看到他手握一瓶红酒,脸色不自然地走了过来。
“买了酒?”裴予抬眉, 看着程洛在面前坐下。
“不是买的, 从你的酒柜里拿的。”程洛耳根发红, 指了指酒柜的方向,“能喝吗?是藏酒?”
“有什么不能喝的?”裴予接过酒瓶,再起身拿醒酒器,“是觉得度数可能有些高,怕你吃不消。”
“没事。”程洛摸摸鼻尖,“我少喝点。”
话说完,又觉得这场景熟悉得很。
两年前……
他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来着?
当然,然后就喝多了,就做了不该做的事。
清澈殷红的酒液在高脚杯里晃动,透着诱惑感。
程洛抬起酒杯,首先跟裴予碰了碰。
火锅咕噜噜地煮着,公寓的落地窗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映出外面的城市灯火,散开光影颜色。
“辛苦你了。”裴予只穿着宽松的居家T恤,跟白天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准备这么多东西。按理说应该是我为你准备才对。”
“……不辛苦。”程洛如实道,“我也不会做饭,只能做火锅,从外面买回来再洗洗就行。”
裴予笑了笑:“很厉害,买回来再清洗摆盘,工作量很大,我都不擅长做这么繁琐的工作。”
程洛不做声了,耳根不争气地继续红了红。
这跟夸小朋友一样的夸法算怎么回事。
而且为什么明明知道这夸得很离谱,但是他还觉得挺受用的??
程洛拿起一盘肉试图缓解尴尬:“快吃吧,我都下下去了。”
火锅烧开,食材冒出了香味,令人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