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我了?”
“嗯,我决定帮帮你。”
大头说罢便摇了摇铃,那有些许生锈的小铃铛算不上清脆,可他才摇了几下,大牢外就传来了推门的声音,一个狱卒打扮的瘦高男人打着灯笼靠近,“大头,你又馋什么了?”
瘦男人来回摇晃着灯笼,他跟大头是同村,大头杀人,其中内情,他比谁都清楚,可惜法不容情,再是气愤被妻子戴了绿帽,杀人也是不对的。大头关进来,死罪他没辙,看在同村一起长大的份上,在牢房里蹲着的时间,偶尔大头想吃什么,他还是愿意为他跑个腿,而联系他,只要趁着没人时摇铃就行。
“先说好,十文钱以上的不行,以下的你随便说。”瘦男人倚在门柱上。
大头站起来,招呼着挤在墙根处的小土豆,还有小芹菜,看到瘦男人,眼睛都放光了。
“您是大人!是狱卒大人!求求你,帮我们传个话吧,我是冤枉的!关于种植毒花草,我小芹菜是冤枉的!”
还没等大头开口,小芹菜就先大吵大嚷起来,小土豆真是被他吵烦了,这个小芹菜,平时看着挺聪明,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没智商?他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没听人家说的话吗?是帮同狱的大头捎吃的,还只能是十文钱以内的吃的,这说明他也没什么权力啊!最多帮个小忙,也得等没人了偷偷摸摸的才行,小芹菜上来就让人递话,这不是砸人饭碗吗?真傻!
果然,瘦男人听了小芹菜的话转身就走,还是大头叫住了他。
“好兄弟,你听我说,我没让你给他们递话,我知道你开不了口,但是我身边这小子,他是真的冤枉!你看他才哪么点大,换成是你娃娃,被冤死当了替死鬼,你伤不伤心嘛!”
大头拍拍小土豆,小土豆有些不好意思地一低头。
许是这一低头露出的羞涩样让瘦男人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瘦男人停下了,但表情还是不好,“冤不冤的每天都有,县老爷断的案,我说的也不算,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要我帮他捎个吃的,或者给亲人捎句话,这还是可以做到的。”
“哦哦,不用捎话,他也是个父母死绝的,只想托你打听打听,那个所谓的毒花案进行到什么地步?我们宋老爷梁老爷一个知府一个太爷也算廉明,若真查实了和这位小兄弟无关,这小兄弟不就黑天透了亮不用自暴自弃了?若是说定了他就是死罪,好歹给个准信,这些天我小兄弟也把心咽回到肚子里,趁着还有几天活头提前帮自己预备后事,到时再托你……哦,他还有个师父,你可以帮他捎话给师父,也算是帮你,帮我,还有我大侄儿积德了!你帮了这个忙,老弟,我家还有头能下奶的母羊,我怕我走了被邻居那几个混皮抢去糟蹋,就寄放在了山上的姑子庙里,不嫌弃的话,让弟妹隔三差五去庙里挤挤奶,生了小羊你也讨一只来,就当过年我给大侄儿的红包了。”
第222章 败露(超粗长)
瘦高狱卒本就是个善良汉子,加上大头慷慨又诚恳,很快就为他们打听来了想要的消息。
毒花案总体涉及面不大,那些不懂的只是被忽悠就签了租地合同的村民官府并没有抓捕,村长里正倒是看起来了,不过也不在狱中,在狱中的只他们这行人,一个东家,两个学徒,还有一个管事,甚至东家的家属都还没有被传唤,一股子要私下解决的意味。
这可给小芹菜打了鸡血,不公开,就说明可回旋,可回旋,等于他们不必非得死。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为什么被抓的只一个东家?他们说话的确实是一个东家,明面上毕竟还是两个,且这事闹的,怎么就被官府发现了?
朝晖的保密工作做的那么好,村民们也是给了封口费的,缸子村原就是个偏僻荒凉的村,他们包的亩数又不多,第一次下水,怕出事,连花期都不敢卡,提前一个月就收割,顶着影响成色和品质的损失,最后就落得个一网打尽吗?
究竟是哪出了问题?是有内鬼,还是谁嘴巴大声张出去了?
不,不可能!
若是泄密的人在外面,首先要排除村民,他们一是不懂,二是不敢,就是想惹事找麻烦,都没有施展的空间;可泄密的人在里面就更说不通了,这批花收完跑出去,多大的利润,自己人不会不清楚,他有什么道理自己凿自己的船呢?
不是外人,也不是自己人,会是谁?他们的秘密,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小芹菜揣着满肚子疑问,看狱卒传完了信要走,急了,隔着缝拽住他的袖子追问:“大哥!大哥你慢走!你能不能告诉我,被抓进来的东家是哪位?”
“东家?你自己的东家,你都不知道吗?”
狱卒停身,不曾发现小芹菜的漏洞,很老实地告诉他:“就是上官家的二爷啊!那家伙比你的哭声还大,自打关进来,已经给他换了三次牢班了,这种犯事的公子哥儿仗着有家族撑腰,最难伺候!你等判决等的急,他比你还急呐,坚持说自己没错,说种的是兰花牡丹花,多可笑,当我们老爷和他一样不长脑子啊!”
“二爷,怎么是二爷……”
“对,怎么是……”
狱卒话说出来,不光小芹菜,就连小土豆也吃了一惊,两人面面相觑,目光突出一个不信,心里分明有了答案,可谁都不敢把那个答案宣之于口。
送走了狱卒,对大头千恩万谢,一向爱咋呼的小芹菜不叫了,本来无所谓,生死看淡的小土豆眉头也深重了。他们都在等,等天黑,等大头睡熟,匀称地打起鼾才敢聚在一处,仍旧不敢大声,只是窃窃私语。
“怎么会是二爷,不该是……”
“对啊,不该是老板吗?他,他是提前知道,跑了吗?”
小土豆眼中赤裸裸写着两个字——绝望。
小芹菜亦然。
坏了,要真这样的话,就坏了!
锦玉在,为了自保,他也会救他们;锦玉不在,他们这些人就是喊一万句冤又怎么摘得开?
“但是,为什么呢?这说不通啊!”
小芹菜急促地喘息,语气里逐渐带上了哭腔,“他要跑,没理由撇下我们,难道他不担心我们把他供出来?再有,他就是跑了,他能跑哪去?又能躲多久?他老婆孩子都在清丰县,扣住他老婆孩子,他不还是得灰溜溜回来?除非……”
“除非啥?”
“除非他不要老婆孩子!天,这完全有可能!种毒花,制烟膏,在本朝刑罚太重,他知道一旦被抓就躲不过了,所以早早准备好后路,一有苗头便溜。至于老婆孩子,仔细想想,老板什么时候真心关心过?老板自始至终沉迷的不也就一个白秋?他准是带着白秋跑啦,不晓得溜到哪处,却把锅丢给咱们。长那么好,心那么黑,不要你我,行!我们本就是弃子,是炮灰,丢了就丢了。可,朝管事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么全心全意地为他,他连朝管事都弃了,还让二爷也陷在里面……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他们为啥去抓二爷!”
“为啥?”
小土豆脑子转的不快,小芹菜一长串的突击快把他突突晕,难得大头帮他们从前线取回来一点希望,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是可以不在乎的,可明明有了希望,却要看着它在眼前一点点熄灭,这种残忍,比当即判死刑,拖他们出去砍头,还要折磨一万分!尤其是那类似背叛和抛弃的感觉,让小土豆的心在感激与仇恨中深深煎熬。
他的人生,他的快乐,究其根本,都是锦玉赐予的。是锦玉买了他,他才脱离了大杂院,才学到手艺,有了新未来,但这个新未来又持续了多久?一年?半年?几个月?
他从一个活泼向上的小青年变成一个死刑犯,他死了,有人会为他哭吗?他的师父会给他收尸吧!然后呢,他最喜欢的人,白秋,知道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知道他是被睡在他枕边的男人处心积虑害的吗?
不知道。
没有人会告诉他。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个人藏的很好,即使身上背了人命,也会如小芹菜所说,带着钱,带着一身轻便,卷着喜欢的哥儿逍遥到天边,独留下他们遭罪。
凭什么?!
愤怒,唾骂,嫉妒,仇怨,所有极端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将小土豆淹没,他再也无法做到像之前那样面对砍头也一派淡然。
他不甘心!!
凭什么锦玉跑了?
这个最大的主谋,凭什么做到毒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快说,为啥是二爷陷在里面!”
小土豆越想越攥紧了拳,他决定了,若最后证实就是锦玉出卖了他们,他就是豁出一切,也要把这人拖下水!
其实很多事情,好好想想,都有迹可循,像上官野跟着锦玉来缸子村,除了吃喝玩和到处找小村哥儿、小村姐儿,他还做过啥?
他们在缸子村种罂粟,从头到尾上官野都是不知情的,那种懒散又爱起刺捣乱的二世祖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他要钱,给他就好了,实在没道理把如此重要的生意让他搅进来掺和,各种契书文书都给他看,假样包也给他看。
那时小芹菜就该懂了,上官野从来不是他们的拖累,更不是人情世故不得已为之,他是锦玉事先预备好的替罪羊,签名盖印都叫上上官野,看似给足了面儿,实际上真出了事,锅也是这二舅哥背,谁叫签字画押的都是他呢?
无论是村民们租地的契书,还是找村长承包分配的合同,亦或是从外地进罂粟种的购单,上面写的都只有一个人,就是上官野。锦玉,是不出现的,他隐在身后,水火不济,善莫大焉。即使有人出来揭发,大不了来个死不承认,谁又能拿他怎样?哪怕判了,他没签字,顶多判个从犯,况且他的身份远没有上官野金贵,上官野是实打实的上官家少爷,上官家想赖都赖不掉,而他,一个赘婿,上官家不想要,转身踢皮球一样把他踢了还不简单?倒不如绑着上官野这个倒霉玩意当垫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心机!好手段!
要不怎么说新姑爷干什么都成呢!连自己的亲舅哥都算计,妻子孩子都抛弃,他们这种非亲非故的小渣滓,自然是无关紧要了。
“二爷这次完了,上官家也完了,就算上官家豁的出去,集全家之力把二爷捞出来,日后在清丰县哪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眼看着高楼起,眼看着宴宾客,眼看着楼塌了,老板这招釜底抽薪,我们只能跟着一起陪葬!小土豆,完了,全都完了,我的年底红包,你和白秋再续良缘的春秋大梦,醒了,该醒了!”
*
“喂,该醒了!差不多也该说说你这批花种是从何处进的了吧?锦公子。”
另一间别致的“牢房”,郭师爷眯着眼,翻着桌上一沓账本和订单,账本字迹工整,订单清晰有序,这绝不是一个纨绔草包能做出来的。
事实上,锦玉陷害上官野,让自己的舅哥给自己揽罪背锅已经是阳谋了,师爷知道一时半会治不了锦玉的罪,不过他们的重点向来不是要治谁的罪,而是要杜绝当朝鸦*流通的可能。
这可是件大事!当朝礼度不严,风气糜烂,朝廷重文轻武,重清谈而不讲实干,以致各地管辖松动,边关战祸连连。由于战争频多,往各村、各乡、各镇征男丁的数额就多,战场上打不赢,驻边城镇的女人钱财就被抢掠。来打劫的都是些熊腰虎背好勇斗狠的“土匪”,不想跟他们打,就满足他们的条件,而所谓的停战条件,无外乎又回到金钱女人。
边地苦寒,女人稀少,腹地的女人多,就一批批抽调,美其名曰增进友国间情谊,实际就是把她们送给边境的虎豹豺狼,求得一时安稳。
朝内为何男风盛行?礼崩乐坏是一方面,根本原因还是连年的战乱和低人一等的外交政策使得国内少女人。不然,也不会连相对平静富庶的内城还遗留着结契养兔的习风,更不会高官贵妇家的少女比历朝历代的千金小姐都珍贵。
原家之所以强烈要求原隋娶知府小姐是缩影,上官家上官嫣然能掌权,除去她能力出众,和她身处的时代背景也息息相关。
不是说女人少,女人的地位就高,话语权就重,而是女人本身,连同她们与生俱来的生育能力让人眼馋——家里但凡有一分钱娶媳妇,谁不想传宗接代?那些结契的穷小子穷哥儿是没得选,有得选,还不定怎么选。
此事且先不提,先说这一局,现下时局动荡,荡的可不仅是民生,做生意也会受影响,但同时有一点好,就是寻常生意不好赚钱,铤而走险反倒容易发家致富。
世道乱嘛!乱,既破财,也发财,拼的就是谁胆子大。
朝廷在禁军火,禁走私,禁盐粮垄断上或许做的还不够,唯独有一件,执行是铁一般的刚硬,就是禁毒,通俗点说,禁鸦*。
至于为何当朝者如此痛恨鸦*,似乎和他励精图治也没什么相关,坊间传闻是已殡的太上皇最宠爱的妃子是吸食鸦*而死,太上皇悲痛欲绝,在妃子死后下了严令全国禁毒,如有发现,必要严刑处置!如今换了小皇帝当家,这内忧外患的问题没解决,严格禁毒倒是有好好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