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怡几次尝试用灵力为燕安淮调养身体未果后,最终还是只能承认这个最坏的状况。
君长清沉默地站在床边,心又往下沉了一些。
“星河他惯来就是不爱让我们担心的,他会没事的……”
狐柒也已经化作人形,看着床榻上了无生气的燕安淮,也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沉默与浓郁的难过在整个房间中蔓延开。
这样的氛围也在时家府邸的客院持续了二十多日。
整整二十多日,不管慕子怡、狐柒和君长清如何尝试,燕安淮都没有一点要苏醒的征兆,甚至气息都愈发微弱。
再这样下去,燕安淮必定会再次丧命。
君长清坐在屋内,看着狐柒与慕子怡又在研究有没有办法能让燕安淮醒来。
这是这大半月时间来他们每日的日常,但每次都只能以失望告终。
须臾,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贺婷牵着时柔推门进来。
这段时间时江篱会时不时过来看望燕安淮,但时柔因为本身就收到极大的精神刺激,被时江篱带回去照顾后一直都在屋内休息。
见到小孩过来,愁眉不展的狐柒与慕子怡稍微提起些精神。
狐柒主动到小孩面前,蹲下与她平视:“小柔来啦?好久不见,小柔现在可好些了?”
时柔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比刚被救回来时好许多,但是变得沉默内敛,点点头后没有说话。
贺婷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小柔是从时家主那儿听说了小淮昏迷的事情,特地跑来看他。”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小淮”两个字,时柔总算有了点反应,开口问:“安淮哥哥还好吗?”
时柔眼底蓄满悲伤,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狐柒最不擅长哄小孩了,手忙脚乱地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干脆变回白狐的形态,主动到时柔脚边去蹭蹭。
慕子怡也及时向贺婷示意,让她把小孩牵过来。
时柔乖乖地跟着来到了燕安淮的床边,看到燕安淮毫无生气的模样,像是也从周围人的氛围当中察觉到了什么。
她红着眼眶,抬头看向慕子怡:“安淮哥哥……安淮哥哥还会醒来吗?”
慕子怡叹口气:“不好说。不过我们还是相信你安淮哥哥会醒过来的,毕竟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我们担心他了。”
时柔神情难过,松开了与贺婷牵着的手,自责地说:“安淮哥哥都是为了救小柔才这样的……都怪小柔害了安淮哥哥……呜呜呜……”
小孩忽然真的哭了起来,在场几人哪怕是贺婷也不太会带年纪怎么小的孩子,顿时都手忙脚乱起来。
君长清则在这时起身,走到小孩身边,抬手搭上她的脑袋:“你与小淮一样,都是受他人所害,你亦是受害者,不必为此而自责。”
“可是、可是……”时柔哽咽开口,“如果不是小柔被抓走,安淮哥哥也不用冒险去救小柔了呜呜……”
君长清摇摇头:“倘若不是有人动了坏心思,你也不会被抓走。这一切都是坏人那边的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说到这,他又看向燕安淮,补充:“而且小淮去救你,就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快乐的活着,你若是因此而自责,不论小淮能不能醒过来,他都不会开心的。”
时柔抽抽噎噎地停下,抬头看向君长清,眼眶还红通通的:“真的吗?安淮哥哥真的不会怪小柔吗?”
君长清点头:“当然不会。”
时柔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像是忽然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挥开君长清的手爬上床去。
君长清:“……?”
几人都不知时柔这是突然要做什么,怕她不小心压到燕安淮,又怕再刺激到她的情绪,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将她抱下来。
而在这时,更令他们诧异的一幕又出现了。
只见时柔轻轻握住燕安淮的手,似是在祈祷一般,闭上眼虔诚开口:“安淮哥哥,谢谢你救了小柔,小柔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
紧接着时柔的身侧就忽然晕出一层浅浅的光晕,又像是星点光亮,逐渐变得繁盛、密集,涌向燕安淮的体内。
时柔小小的身躯也随着光点的离开,渐渐变得透明、轻盈,最后化作消散,只在她方才坐着的位置余下一块温润的玉质碎片。
包括君长清在内的几人全都怔愣在了原处。
良久,君长清才回过神来,伸手拿起那块玉质碎片。
碎片上还泛着一些乳白的光亮,触手细腻,还能感知到格外干净纯粹的灵力。
——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魂明玉珠碎片。
……
……
另一边,在燕安淮的梦境内。
燕安淮感觉他做了一个很长,又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是他幼时的事情,但却不是在他记忆中的学堂,而是在一个他总觉得很熟悉但又陌生的地方。带大他的人也不是“夫子”,而是“师尊”。
他看不清梦中“师尊”的容貌,也不知那究竟是梦里混淆了他对“夫子”的称呼,还是混淆了“夫子”与“师尊”。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喜欢那位“师尊”带给他的安心感与温柔的被爱感。
同样的,在梦里也有不知道哪方面被混淆了的“师兄师姐们”,他们一起玩闹,一起逗趣,日子幸福快乐。
直到“师尊”的离开。
梦境再一次停滞在了“师尊”离开后,一年四季仿佛都在顷刻间变幻,而他依旧是等候在原处,等候着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人。
直至他也选择离开。
燕安淮离开了常年等候的位置,一路走,走到了一座开满栀子花的山头。
这座山头给他的感觉也同之前那段梦境一般,熟悉却又陌生。
他不知这是何处,便继续往前走,许久又见到了栀子花的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旁还跟着一名小孩。
“安淮哥哥!”
时柔一下就松开身边人的手,一把扑进了燕安淮的怀里。
燕安淮笑着接住她:“是小柔呀,小柔怎么在这里?”
时柔从燕安淮怀里仰起头,纯澈的黑眸间浸着干净的笑意:“小柔是来找安淮哥哥道别的。”
燕安淮愣了下:“……道别?”
“嗯。”时柔从他怀里退出来,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那名男子,恋恋不舍地对燕安淮说,“小柔要去小柔该去的地方了。谢谢安淮哥哥陪小柔玩,也谢谢安淮哥哥来救小柔,小柔会一直记得安淮哥哥的。”
说完她背着手往后退,在栀子花丛中笑得天真烂漫,留下最后一句稚嫩的道别:“安淮哥哥再见!”
燕安淮看着她的身影逐渐化为浅白光点。
须臾,他也浅浅地笑了一下:“小柔再见,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的。”
随着燕安淮的话音落下,时柔的身影彻底消散,融入周围的栀子花丛中,灿烂地绽放于这万物灵气之间。
燕安淮见证着她的离开,许久后才回神,看向始终站在不远处、身影模糊的男子。
他疑惑地开口:“你是……?”
“你猜?”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没有明说。
他抬手,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就顺着风,飘到了燕安淮面前。
燕安淮接住这朵花,还没反应过来时,男子的身影也渐渐消散。
“爱你的人还在等着你,你也该回去了,回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男子空灵缥缈的声音悠悠飘荡在周围,燕安淮下意识伸手,似乎想挽留他再询问些什么,却只抓到了满手的花香。
男子又笑了一下。
“我们还会再见的,或许用不了几次,你便会知晓我是何人。”
“那么,这次先再见了。”
男子留下这最后一句话,与不久前的时柔一般,消散于这天地万物间。
燕安淮也在这时被带离梦境,缓缓苏醒。
睁眼的第一个瞬息,他便撞进了君长清的视线,撞进那对在星月镜遮掩下,似乎掠过什么情绪的双眸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阿知】x3的地雷mua!
第57章
“师……咳咳……”燕安淮正想开口喊人, 又发觉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离水最近的贺婷连忙倒来一杯温水,递给君长清, 君长清再搀扶着燕安淮小心起身,喂他喝水。
燕安淮小口地将水全都喝完, 总算缓过劲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几眼,心念一动, 虚弱地问:“小柔呢?”
“……”
在场几人除君长清之外都相互看看,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君长清则是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玉质碎片交给燕安淮:“小柔她……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魂明玉珠碎片的化形。她为了能够让你醒过来, 变回了魂明玉珠碎片的模样。”
燕安淮怔一下, 从君长清手中接过那块碎片。
碎片通体晶莹剔透,手心触碰到时似乎还能嗅到一丝栀子花的香气。
须臾, 就在慕子怡他们都在想着该如何安慰他时, 他浅浅地笑了下,怀念似的说:“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的最后, 小柔来找我道别, 她说她要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离开前小柔笑得很开心,那里应当才是小柔能真正过得开心的地方吧。”
没有那样糟糕的父亲, 没有那样被忽视的待遇,真正的属于时柔的“家”。
君长清感知到他的心绪, 抬手揉一下他的脑袋:“嗯, 在那里小柔一定可以过得更开心的。”
燕安淮握了一下手中的碎片, 半晌才终于从方才的梦境中抽离, 将碎片交还给君长清。
君长清却摇摇头:“魂明玉珠即便是碎片, 对神魂也有一定的好处。而且本身碎片认可的就是你,你拿着就好。”
燕安淮也不推辞,将碎片小心收好。
到这会儿慕子怡才终于开口:“你身体可有何不适之处?”
燕安淮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有点饿。”
慕子怡笑出声:“昏迷了二十多日,是该饿了。”
燕安淮瞪大眼睛:“我居然昏迷了这么久么?”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重新化作人形的狐柒:“是啊,你强行突破到了筑基期,你这身体哪里经得住这么冒进,能醒过来都多亏了小柔用了魂明玉珠碎片的灵力。"
“筑基……?”燕安淮还是诧异,没想到自己当时情急之下的突破,居然让自己直接跃上了筑基期。
见他懵懂的模样,其余人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夸张。
慕子怡又道:“总之先让我再检查一下吧,顺便也看看你如今修为到底到何处了。”
燕安淮听话点头,乖乖伸出自己的手,任由慕子怡从他的手腕处探入灵力,在他体内大致检查过一圈。
“嘶……卧……”
检查的过程中,慕子怡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隐约有什么惊叹词要说,又在对上燕安淮单纯视线时勉强压了下去。
他稍微缓了口气:“小淮,你突破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能做到在那样恶劣的环境还能连跨三个境界,直接突破到筑基中期的??”
此话一出,君长清、狐柒和贺婷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修仙界中偶尔也会有人能够碰上在灵气极为纯净之处,直接跨越两个境界突破。只要身体健康,突破后再巩固好,基本可以说是遇到了天大的机缘。
但连跨三个境界,先不说健康的人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光是这样的突破环境,都几乎等同于不可能存在。更何况燕安淮所处之地,是满是瘴气的禁地。
他能活下来真的是奇迹中的奇迹。
燕安淮自己也还是懵懵懂懂,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我只记得当时江篱姐姐与小柔都危在旦夕,我本来是想试试看直接突破,来争取同时救下江篱姐姐与小柔。不过在我尝试突破的时候,好像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责备我太过鲁莽,还说帮我这一次,下一次再把这个人情讨回来。”
君长清轻蹙眉:“你可听得出来是何人的声音?”
燕安淮摇摇头:“这个声音确实有点熟悉,但我实在不记得我何时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