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君长清似乎还有些担心,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见他神情放松还换了一身艳红骑射服时愣了一下。
他记得燕安淮不太喜欢穿这种比较紧身束缚的衣裳,问:“怎么忽然穿起这套衣服来了?”
燕安淮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笑着说:“刚想和师尊说,我今日和别人学了骑马还有射箭,虽然有点累,不过真的很好玩。”
他嗓音里带着的欢愉心情,君长清听出应当是想找他分享日常,终于停下日夜兼程的赶路进度,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他看着灵球内燕安淮坐着的身影,神情柔和下来,问:“怎么忽然想到去学骑马射箭了?”
燕安淮长叹一口气:“为了混口饭吃。”
君长清没理解他的点:“你还在辟谷,不能吃饭。”
“不是这个饭啦。”燕安淮笑一下,没有介意君长清的“不解风情”,总算正经点与他解释,“我遇到幻境里的小师兄了,不过小师兄确实好凶,要我明日与两名比我几岁的小孩比猎到的猎物。
“只有我猎到猎物的总和能超过他们俩之和,才能留在宫里当他们书斋阁小孩们的武术夫子。不然就要赶我离开北陵国不得再靠近。”
君长清这才理解,眸底带上些怜惜:“辛苦你了。”
燕安淮摇摇头:“没关系,其实也挺好玩的。明日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让师尊千里迢迢找过来还得陪我露宿街头。”
君长清“嗯”一声:“我们小淮学东西那么快,一定没有问题的。”
他少有的用了些哄小孩似的语气,浸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宠溺,听得燕安淮指尖轻轻颤了下。
燕安淮稍稍偏转了视线,忽地想起什么,又连忙说:“对了,我也在这里遇见何兴了。幻境里的小师兄把何兴喊做国师,起初小师兄想直接赶我走时,是何兴提议把我留下了给个一官半职的。”
闻言,君长清也蹙眉思索了下:“兴许是因为何兴本质目的是要夺你的舍,所以也需要把你留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要与何兴起任何正面冲突。”
燕安淮点点头:“我知道的,师尊过来的路上也小心,北陵国这边有很多小师兄布置的禁止修士进入的法器。”
君长清应声:“好,我会小心的。”
相互叮嘱过后,燕安淮趴在桌上,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灵球内君长清的身影。
君长清也没有因此中断灵球的联络,坐在树枝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沉默在他们当中蔓延,但更多的不是无话可说的尴尬,是分别两日后渐渐缠绕而上的别样思绪。
第一次幻境燕安淮第二日就见到了赶来的君长清,第二次则是没多久就干脆直接昏迷到了君长清过来之后。
这一次到现在虽然也才两日,但已经习惯了几乎与君长清寸步不离,还察觉且接受了自己心意的燕安淮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
良久,他才终于轻叹一声,趴在桌上,一手抚上灵球,轻声说:“师尊,我想你了。”
兴许是姿势所限,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沉闷,开始时兴致高昂的模样一下就被蔫头蔫脑所取代,看着怪可怜的。
君长清垂眸看着灵球内他依旧艳红的身影,抬手,也轻轻抚上灵球,与他隔空相握。
“再等等我,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
第98章
燕安淮储蓄的灵力不太多, 还需要留下大部分以防万一保命用,他同君长清说明了灵力被限制的事情之后,就依依不舍地中断了灵球。
不过与君长清联系过后, 燕安淮原本的那点愁绪又消散不少,安安心心在帐篷中休息, 为明日的比试养精蓄锐。
直至天色渐晚,留在空地处的小孩们才终于热热闹闹地一起回来。
经过一日相处,原本处于人群边沿的柳南与齐安这一次成为了热闹中心被簇拥的对象。
他们都是懂事时起就被强制入宫学习的各家子弟, 而且绝大部分是朝堂中一些忠义之士的子弟,由于对安苏木的普遍厌恶,家族间的纷争纠葛反而淡化了许多, 相互之间的情谊是完全不抱其他目的性的纯粹。
小孩们似乎也知道了柳南虽为柳建宁之子, 但与柳建宁全然不同的处事态度,总算放下了往日道听途说的偏见。
燕安淮远远便听到了他们回来的动静, 走到门口。
“安淮!”齐安一下就注意到他, “你怎么还出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燕安淮点头:“嗯,休息一会儿后已经好许多了。”
齐安这才放心:“那就好。今夜也要记得好好睡一觉, 明日我们一起到比试的地方去。”
“好。”燕安淮莞尔, 半开着玩笑继续说,“小齐和小柳也要好好休息哦, 若是你们没发挥好,指不定陛下就要以为是我用了美人计引诱你们放水了。”
他看向齐安, 眼底干净纯粹, 只专注倒映出齐安一人身影, 略带病色的面容更是将他衬得格外无辜。
齐安被他的美貌直击心扉, 捂住心口故作痛苦:“既然安淮知道你长得好看, 就不要总用这张脸做出这么可爱的表情,真的会让人狠狠怜爱的。我可担心我明日真的下不去手赢你了。”
燕安淮弯眼一笑:“没关系,反正你本来就赢不了我。”
齐安:“……?”
齐安一下就从他的“美人计”中走出来,控诉:“不要那么快就把我拉回现实啊,不能给孩子留一点幻想空间吗。”
燕安淮晃晃脑袋:“那不行。我有喜欢的人,平日开开玩笑可以,但真要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这点还是要先说清楚的。”
他这话一出,少年人们的八卦之心一下就起来了,连柳南都忍不住看向他的方向。
他们都是被关在深宫中的孩子,年纪也尚小,仍未接触过任何情爱相关的事情,懵懵懂懂。
总让燕安淮想起许久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反而总是造成一些误会。
他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只是表明过自己心有所属,便又将话题换至别的内容中去。
没有八卦可以听,他们都流露出一些遗憾的神情,但总归尊重燕安淮自己的隐私,跟他一起坐在帐篷前聊天。
考虑到他们都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燕安淮没有说太过关于修仙界的事情,徒增他们无用的向往,大多数时候都是听他们讲他们自己的故事。
什么休假时回府中和爹娘见面、偶尔相约着熟识的玩伴出门玩耍等等。
哪怕是再细枝末节的小事,燕安淮都听得很认真,坐在小孩们的中间,短短一日间便与来围观过他的小孩们都交好,俨然是一副孩子王的模样。
安苏木过来见到这幅场景时,微微眯了下眼。
燕安淮最先注意到站在不远处脸色不太好的安苏木,对他的情绪尚存一些捉摸不透的疑惑。
敏锐些的小孩们顺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那位凶名在外的皇帝,慌忙起身行礼。
“臣(小民)见过陛下。”
在杂乱的行礼声之后,原本的热闹一下变成死一般的沉寂。
安苏木这才缓步走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孩们,眸色冷然:“在这营帐中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你们爹娘都没教过你们礼节么?”
小孩们本来就怕他,被这么一问,大都慌了神,连忙请罪求饶。
安苏木嫌他们吵闹,振袖直接把人都勒令回了他们自己的帐篷,无事不得随意闲逛。
除柳南、齐安以外的小孩们也只得应声离开,柳南与齐安则是乖乖回了身后他们的帐篷。
方才还热闹的营帐前,很快就只余下仍旧坐着的燕安淮,与一边站着的安苏木。
燕安淮看着小孩们匆忙离开的身影,叹一声:“陛下果真是很凶啊,对小孩子都不温柔。”
安苏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燕小公子那么好手段,短短一日时间已经与这些小孩拉帮结派。”
他用的语气带着些嘲讽,燕安淮却没太在意,耸耸肩:“左右能留下的话也是要教这群孩子的,那提前与他们熟悉一下也很正常嘛。”
安苏木冷哼一声:“是提前熟悉还是别有用心,只怕是只有你自己知晓。”
说完他就甩袖而去,不给燕安淮再有分毫说话的机会。
燕安淮目送着他离开,没有因为安苏木的阴阳怪气而产生什么波动的情绪。
毕竟在现实当中,安苏木的本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燕安淮完全不会将他的任何挑刺话当真,只是又在心底感慨了一下。
幻境里的小师兄果真是蛮凶的。
感慨完,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也总算回到帐篷内去好好休息。
次日早晨,燕安淮早早就同柳南、齐安一道前往了安苏木给他们定的位置。
北陵国向来很注重每年一度的秋猎活动,持续时间长达七日,根据猎物的数量给参与的文官武将们进行奖赏,秋猎结束之后返回皇宫中,还会有一次宴请群臣百官的盛大宫宴。
安苏木作为“暴君”,自然也对这类的活动情有独钟,在位百余年时间,除却遭遇什么天灾人祸外,基本不会缺少举办哪年的秋猎。
文官武将们在秋猎中的猎物数量主要依照前四日的数量来排行,后边三日是给他们休息放松或是加强技艺锻炼的时间。
今日就正好是秋猎的第五日,整个围猎场都被安苏木下令留给他们三人比试。
原本还想来围观的小孩们,因为昨日被安苏木下了不得随意离开帐篷走动的命令,全都遗憾地不能前来。
燕安淮换了一套没那么鲜艳的骑射服,背上箭筒与柳南、齐安一块到了安苏木给他们指定的地方。
小会儿之后,安苏木就与何兴一同也来了此处,他们身边还跟着另一名中年男子。
柳南与那名男子有四五分相似,燕安淮好奇地看了几眼。
柳南与齐安都在这时规矩行礼。
“见过陛下、国师大人、父亲(丞相大人)。”
燕安淮是修士,不用守他们北陵国的礼节,站在原处与柳建宁对上了视线。
与他想象的谄媚圆滑不一样,柳建宁看起来给人的感觉也是正经古板的模样,更像是刚正不阿之人,完全想象不到他能被称为朝堂第一奸臣。
到底是人不可貌相,还是谣言不可尽信,看来还是有待考究的事情。
燕安淮思索着,很快也收回视线,专注于今日的比试。
比试的结果自然也不出意外地是燕安淮取胜。
虽然燕安淮昨日才学习骑术与箭术,但凭借着他的天赋与他潜意识中并未察觉到的熟悉,在陌生的森林当中去猎杀动物,他只适应了半个时辰便如鱼得水。
或许还有运气加成,燕安淮时常没逛多久便能寻到一只猎物,一整日下来的收获远超柳南与齐安之和,顺利达到安苏木给他定下的要求。
柳南与齐安也因燕安淮的全力以赴而超常发挥,安苏木就是想再找些什么茬,也根本没有其余的理由借口,最后还是同意了让燕安淮留下之事。
燕安淮不太好意思地多问了一句:“那……左右我也不要陛下的俸禄,陛下有没有可能,再给我安排一个住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去到皇宫那边我暂时也还没有地方住。”
安苏木抿唇,似乎对燕安淮的过多要求很不满意。
还是何兴再度帮忙给燕安淮说话:“既然陛下并非全然信任他,倒也不若就真的让他住在宫内,反正陛下宫内并无需要避嫌的妃子,也放在陛下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比让他在外边不知道做什么更好掌控。”
闻言,安苏木才稍稍缓和神情:“国师说得有理,那边收拾一个书斋阁附近的房间罢。”
燕安淮留意了一下安苏木面对何兴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朝安苏木道过谢,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对了陛下,我可能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安苏木脸色愈发阴沉,“你休要得寸进尺。”
燕安淮仿佛没听到他这句威胁,继续道:“我师尊已经在来寻我的路上了,届时我想让师尊和我一起住,可以吗?”
听到他提及他师尊,安苏木又皱一下眉,不耐地询问:“你师尊又是何人?”
燕安淮想了想,如实回答:“云仙宗掌门,望月仙尊。”
安苏木倏地抬眸,目光凌厉:“不可能。望月仙尊从未收徒,你编谎话也不知编个可靠点的?”
燕安淮委屈道:“我没有编谎话。我与师尊就是在师尊外出游历时才被师尊收为徒弟的,师尊名声那么大,我哪敢瞎编。”
安苏木观他神情不似作伪,指节轻敲扶手,又问:“那你可有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