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异种潮入侵的战争中，无数人的亲人离世, 住所坍塌，甚至被异种的血液浊化，如果在大街上走上一圈, 能够明显感觉到和过去的不同。人们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经历苦难过后的茫然、无措、绝望、呆滞, 在破碎的城墙外，偶尔响起零星异种在狂野上的嚎叫时, 也会下意识地蜷缩身体, 露出恐惧的神情。
比起被破坏的城市，更需要引起重视的是上京城民众对于未来的信心。
因此太岁部提出了这个想法，上京城政府、平祸司众多高层, 以及堇青这个代表不朽族的使者共同出面, 抚平惶惶不安的民心，吊唁在灾难中死去的人, 祭奠在异种战斗中牺牲的英雄。
当然，更重要的是, 他们需要树立一面旗帜, 一个精神榜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 而问题是, 谁能成为这个榜样？
“……我吗？”
纪眀烛点了点自己，问道。
左泉宗点头。
是的，没有比纪眀烛更适合的人选了。
在对抗异种潮的战斗中，纪眀烛驾驶【唐·弗莱德将军】，如横空出世的闪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完成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奇迹，以A级机甲之躯，消灭了灾殃级异种【狰肉】，而后又坐上泰坦，控制着庞大无比的“人间神祇”，在上京城中接连斩杀三头灾殃级异种。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纪眀烛的出现，这场战斗，上京城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而从身份上来说，纪眀烛也同样合适。他是福利院出身，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入宗秉一院，并依靠过人的天赋，让宗秉一院打破先例，进入万里挑一的机甲战斗班，这本身就是足够励志的传奇故事，几乎就是曾经左泉宗书写的传奇翻版。
这样的身份，让纪眀烛对于上京城大部分平民来说都没有距离感，激励人心的效果要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财阀子弟好无数倍。
“当然，你也不需要有压力。”左泉宗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
纪眀烛：“我没问题啊。”
左泉宗：“……”
他本来想的是，如果纪眀烛不情愿的话，他再换一种说辞来劝说纪眀烛，毕竟对于一个平民出身、心思单纯的孩子来说，骤然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接受这么多的目光是一件有着巨大压力的事情。但左泉宗没想到纪眀烛居然答应的这么快。
纪眀烛当然求之不得。
这个业务他熟，不就是当偶像，竖榜样么？职业选手就是干这个的。
而且，他巴不得自己越重要越好。现在他已经和无常司闹翻，能够背靠的势力也就剩下平祸司了。平祸司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越多，投入的成本越大，就越难以轻易和他脱离干系。
如果真的像左泉宗说的那样，他成为了上京城灾难后的精神榜样，那万一真的有一天，他是无常司卧底的身份被揭穿，考虑到纪眀烛的天赋、在他身上投入的沉没成本，还有上京城民众的支持偏向，平祸司能说杀他就杀他吗？
那必然不能啊。
“那好。”
让人操心的熊孩子终于有了懂事的一面，左泉宗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一个责任感极强的孩子……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面对左泉宗信任的目光，纪眀烛颇有些汗颜。
虽然从结果导向而言，他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向的，让左泉宗对他充满了认可。如果纪眀烛以第三者的视角来看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会有这样的错觉，认为“纪眀烛”是一个年轻、充满正义感与慈悲心的好好少年。
可事实上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自私的，和表面呈现出来的形象相差甚远。
“你的特制机甲制服已经做好了，一会霍哉会带着你去取。”左泉宗说：“还有，火部那边已经通过了我的申请，会有一队火部精英小队贴身保护你。”
“谢谢红卫长。”
纪眀烛道谢，但心里却有些苦恼。
左泉宗时刻挂念着他的人身安全，这的确让人感动，可是这样一来，纪眀烛就没有能自由行动的空间了，他的仓库里还有一台【凤凰救赎者】等着动力核心启动，以及他还需要找机会和天玑碰头，从他口中问出关于自己的情报。
现在左泉宗盯得这么紧，他压根没机会做这些事……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打开，霍哉走了进来，他面色如常，对纪眀烛温和地笑了笑：“走吧，制服已经做好了，我带你去取。”
正值多事之秋，霍哉这个雷部副部长身上也堆了许多工作量，整个人气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纪眀烛朝左泉宗微微欠了个身，然后跟着霍哉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走着，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动静，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回荡。
谁也没有先开口。
“眀烛，霍部长？”
闻康从走廊处经过，看到两人，上去打了个招呼：“红卫长在办公室吗？我找他有点事。”
纪眀烛点点头，示意左泉宗在办公室里。
“你们这是要去哪？……哦，取制服是吧。”
闻康见纪眀烛表情不是很轻松，还以为他是为了某件事而苦恼，安慰道：“红卫长跟你说了吧？没事，你也不用有压力……”
纪眀烛对闻康笑了笑：“我知道的，闻哥。”
霍哉看了纪眀烛一眼，目光带了些意外。
“那行，晚上有空咱们去模拟机上再练练。”
闻康见纪眀烛这么说，也放下心来，朝少年友好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这位极具军人气质的硬汉虽然外表看上去不易接近，但只要接触之后就知道闻康的性格属于相当豪爽的那种，让人很有安全感。
“你和他们倒是相处的挺融洽的。”
霍哉看着闻康离去的背影，声音不咸不淡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你的身份被发现之后，他们还能否用这样的态度对你。”
“霍部长在平祸司呆的时间可比我久多了，您应该更应该担心这种情况吧。”
霍哉垂眸看他：“你错了，我从来不在意这个。”
“也是，霍部长一向冷漠。”
纪眀烛点了点头：“哪怕上京城死了数十万人，对霍部长来说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听到城里不绝的哭声时，霍部长您有没有过辗转不安的时候呢？”
霍哉淡淡道：“这么正派的话，从一个无常司的人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意外。”
“异种的本质也是人类，对吧？”
“什么？”
纪眀烛的话题跳得太快，霍哉愣了一下。
“浊化的人类，和异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两样，虽然所有人都说，异种是没有情感，只有原始杀戮本能的生物，但我并不觉得是这样。”
纪眀烛看着霍哉的眼睛，说：“【瀑牢】死的时候，我在【璃吞】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复杂的情绪……就像人类一样。所以我猜，是否现在的异种，就是从人类变化而来的，严格意义上，异种和人类本就是一体的？”
霍哉表情不变：“你是这样认为的？”
“猜测而已。”
纪眀烛耸耸肩：“飞驳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如果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天空城，那飞驳为什么不和平祸司或者无常司联手呢？”
他提出问题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霍哉的表情。他这番话既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测，同时也是在试探霍哉的态度。
然而，霍哉看着纪眀烛，嘴角轻轻勾出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种嘲弄的表情，好像纪眀烛说的是什么天大的愚蠢笑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左泉宗还真像是一类人。”
霍哉淡淡道：“这副自诩正义的样子，无论怎么伪装，都掩盖不了你们罪恶的内核。你们站在这片土地上，就已经是一种原罪了。”
纪眀烛一愣。
什么意思？
他想再追问，然而霍哉并没有和他多说的意思，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纪眀烛也不好再试探。
霍哉的这番话相当耐人寻味，纪眀烛总感觉他未尽的话语中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从太岁部的人手中领到属于自己的制服，纪眀烛进入更衣室换好衣服，等出来的时候，霍哉已经不见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昨天刚见过面的莫虹雨。
“哇。”
莫虹雨也穿着泰坦驾驶员的制服，上下看了一眼纪眀烛，调侃道：“挺像模像样的。”
泰坦驾驶员的制服不同于雷部的仿古飞鱼服样式，造型上更偏向现代化，为了更契合驾驶员的操作，采用的是贴身的高强度碳烯分子纤维面料，拥有极高的延展性，紧紧贴在皮肤上的同时，又不会影响驾驶员的动作。
同时在胸部、胯部和小腿位置还额外加入了高基质装甲模块，覆盖在贴身纤维面料之外，线条锋利而不臃肿，配合纪眀烛相当出色的身材比例和隽秀的五官，让莫虹雨连连点头：“帅的，感觉有点红卫长当年的风采了。”
纪眀烛朝他笑了下，左右看去：“霍部长呢？”
“哦，有事先离开了。”
莫虹雨说：“咱们先去集合。”
“去哪集合？”
“训练厅。”
莫虹雨道：“这几天不是人手不够么，雷部刚招了一批新成员过来。”
纪眀烛点点头，跟着莫虹雨走出休息室，迎面就看到面前站着四个身穿火部制服的人。
“这个是红卫长从火部那里调过来的警卫，专门保护我们的。”莫虹雨解释道：“当然，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你。”
“你好，纪眀烛泰坦驾驶员。”
一位火部警卫朝纪眀烛点了点头：“我是火部第四团二分队的队长，我叫孟汇。”
“您好。”
纪眀烛的目光从眼前这四个警卫脸上扫过，他们身上已经全副武装，戴着战术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虽然知道红卫长是好意，但有这四个人看着，自己想要做点什么就很不方便了……
纪眀烛心中想着，突然，他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警卫上，目光顿了顿。
好眼熟。
没等纪眀烛想起来这双熟悉的目光是谁的，对方就已经伸手拉下了自己的战术口罩。
天权朝纪眀烛挥了挥手，熟稔地打了个招呼：“嗨。”
纪眀烛：“……”
第53章
孟汇解释道：“瞬生也是从宗秉一院来的, 听说跟你关系不错，所以就把他调过来了，红卫长说有熟悉的朋友在的话, 和你也能做个伴。”
该说不说，红卫长还蛮贴心。
……个屁啊。
“你来淌什么浑水啊。”
纪眀烛有些头疼, 在去集合的路上溜到天权身边，小声道：“不是让你和摇光先找个地方躲一下等我消息吗。”
纪眀烛在平祸司内被左泉宗保护的严严实实的，根本找不到机会溜出去, 本来想让天权在外面帮他收集一些情报的，结果没想到天权也进来了。
“我也不想来啊。”
天权耸了耸肩：“但是无常司给我下命令了。”
“什么命令？”
“抓你。”
这个回答在纪眀烛的意料之内，白翁毕竟是个商人, 花了这么大功夫伪造一个完美的假身份将纪眀烛塞进宗秉一院, 而且还顺利成为了泰坦驾驶员，如果能够搞定纪眀烛, 花费的成本比重新再找一个合适的间谍安插进来要划算得多。
“你可以拒绝啊。”纪眀烛皱眉：“找个理由推脱一下。”
“我确实推脱掉了……不过无常司那边是能推, 平祸司这边我就推不了了。”
天权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宗秉一院的学生，平祸司这段时间人手不足，从宗秉一院里挑了一批人进来, 名单里面就有我。”
天权是宗秉一院战术执行班最顶尖的那一批, 被平祸司挑中理所当然。他的格斗术和战术考核都是第一名，刚刚进入平祸司, 就直接晋升到火部第四团二分队这个精英小队中了，要是换个没那么出色的人, 就算和纪眀烛再熟, 左泉宗也不可能让他来执行重要的保护泰坦驾驶员的任务。
“无常司派了什么人来？”
“地藏小队, 还有轮回小队。”
天权小声说出了两个小队的名字, 本以为纪眀烛会露出棘手的表情, 但半天见对方都没什么反应，随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哦……忘了你失忆了，简单来说，这两个小队和北斗七星小队的职能不同，是专门执行特殊暗杀任务的，擅长潜伏、伏击、伪装、毒杀……反正就是专门做脏活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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