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沈时曦转过身,神色不明看了躺在床上的程周策最后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
程周策这一觉睡了很久,该做的事沈时曦之前早已做完了。
沈时木百无聊赖,只是定时给他测测体温,看到逐渐降了下来后才放下心来。
程周策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带着闷闷的钝痛感,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坐在一旁凳子上玩手机的沈时木。
沈时木也注意到了那边程周策的动静,他扯下耳机:“你醒啦?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程周策想到自己睡过去之前的时候和沈时木通过话。
当时对方就发现了自己生病。
“我不是说不用过来吗?”
沈时木放下手机:“你声音哑成了那个样,打电话的时候我都觉得你要晕过去了,有点不放心。”
程周策倚着床头,垂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愣愣的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
过了一会儿,他才扭头看向沈时木:“一直都是你在这吗?”
“啊?”沈时木有些心虚,可他还是听沈时曦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答道:“对啊,和你挂了电话后,我就过来了。”似乎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继续说道,“你烧得还挺高的,好像还在做梦。”
沈时木确实没有瞎编,到后面,沈时木就听到对方喃喃的说些什么,他有些听不清。
但估摸着十有八九是在做梦。
做梦……
程周策听到这个词,缓缓的垂下了目光。
突然,他抬起头,看向沈时木:“你怎么进来的?”
沈时木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心脏一紧,但沈时曦向来周全,早已把各种情况跟他说过。
这题他会!
“啊,我想着我哥不是你姐姐的下属吗?所以打电话让我哥哥帮忙问了下密码。”
沈时木的表情很自然,因为他觉得这个是事实,要不然他哥怎么进来的?
所以说这个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虚。
程周策微眯了下眸子,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沈时木觉得还这样下去,他会有些顶不住,于是决定占据主动权,开口道:
“你在怀疑什么啊?我照顾你很累的诶。”
若是前两天,沈时木都不太敢和程周策这么说话。
可不知道现在是他生病了,还是以往的些微熟悉感回来了的原因,沈时木又开始无所畏惧了起来。
程周策缓缓收回了目光,有些失望的倚在了床头,声音沙哑:
“抱歉,也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沈时木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刚刚我给你也量过温度,已经退烧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程周策低低的“嗯”了一声。
“行,那你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程周策点点头:“谢谢。”
客厅的大门很快传来重新合上的声音,整间屋子又只剩下了程周策一个人。
一片寂静中,程周策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中,随即他从床头柜将自己的手机拿了过来。
他点进去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便签。
入眼就是时间、事件排列整齐的一系列笔记。
从最顶上一条开始:
第一次梦:20221228 他说要我不要纠缠
第二次梦:20230107 他离开的背影
第三次梦……
……
其中第99次梦和第100次的时间隔得最久,几乎是快两个月的时间。
中间穿插着一行字——
他不肯来见我。
其实里面大部分的梦都不是很好的梦,要么是拒绝他要么是逐渐远离他,所以他都用寥寥几个字所概括。
这些都是他所抗拒畏惧的东西,常常会让程周策从梦中惊醒。
然后又难受又舍不得。
他不想做这样的梦,可又想见他。
备忘录滑到了最底端,程周策不禁想到了今天的梦。
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最美的一个梦。
他们有好好的说话,告诉他自己其实很想他。
而沈时曦没有扭头就走,他很耐心的听,在他怀中。
以至于程周策当时有种冲动,于是在梦中的沈时曦问出“做的是正经梦吗”的时候。
他回答的是不正经。
因为现在就是在梦中,而此刻,他就想做点不正经、出格的事。
于是顺遂了本心,亲了人。
想到这里,程周策的手指微动,然后在屏幕上打下了字:
第一百三十八次梦:20240102 吻他
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没过一两天程周策的身体就已经恢复了过来。
于是他驱车来到了Kima,这次过来倒也不是私事,而是为了周家与程家的合作。
并不因为是自家人才要绑定在一起合作,而确实是下面的人经过了各种市场的调研综合考虑后,多家竞标后才下的决定。
程周策到的时候,闻橙才结束一场会议,她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世界的程周策。
对方穿着得体的黑色大衣,看起来成熟了一些,身上的气质愈发凝沉,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模样了。
对方回过头来,闻橙回过神。
“病完全好了?”
程周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坐在了闻橙的对面。
就算是亲姐弟,可他们所代表的向来不是个人,还有各自所站的立场,背后千千万万的员工。
所以尽管平时关系怎么好,在谈起合同时也是明算账,各自为了己方利益竭力争取。
一场商谈下来,闻橙感觉身心俱疲,最后终于敲定后,她没忍住给了程周策的肩膀一拳。
“……?”
“你小子,我是你姐!”
一旦身份由合作方切换成家人后,对方的态度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程周策挑了下眉:“那没办法,奶奶把周家交到我手上,我总不能带着它走下坡路。”
闻橙冷哼了一声。
她端起桌面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看到一旁的睹日香水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和时曦之前有什么进展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生病的时候,他不是过去看你了吗?”
程周策一顿:“他……来过?我醒来的时候只有他弟弟在。”
闻橙有些惊讶:“当时他给我打电话,问你家的密码来着。”
听到闻橙这么说,程周策有些失望:“他弟弟说过这个,说知道他是你的下属,所以让他帮忙打电话给你问问门的密码。”
“这样……的吗?”闻橙觉得有些奇怪,可她也确实不能确定。
随意猜测说出来反而会让程周策希望落空,于是她立马转移了话题。
就在随意的聊着天的时候,闻橙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闻橙接听,秘书说到:“沈先生过来了,您现在有时间吗?”
闻橙朝着程周策眨眨眼睛,小声道:“我之前让他11点过来找我的。”说完,她就对着电话那边说,“让他进来吧。”
程周策顿了下,随即垂下眸子缓缓开口:
“姐,其实没必要这样的,次数多了后他会察觉到,也会有种被身边人架着走的感觉,有什么我会自己来。”
闻橙愣了下,随即笑出了声:“嘿,你还真自信,谁助攻你啊,我是真的找他有事,之前就约好的11点。”
“……哦。”
话音落下,外面的门就被推开,恰巧程周策也站起身来。
沈时曦和他对上目光。
最终是沈时曦率先挪开,看向闻橙。
闻橙朝着他笑了笑:“没事,不用管他,和阿策的事已经谈完了,他现在就走。”
沈时曦手握拳轻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开口应道:“好。”
听到他的声音,闻橙音量都提了些:“时曦,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她话说完,沈时曦就感受到不远处的高大男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沈时曦咬牙,哑声道:
“流感!”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56章 『“是男生。”』
沈时曦看了一眼正盯着他看的程周策, 然后缓缓收回视线。
他解释道:“最近的天气降温的太狠,没注意就中招了。”
见程周策站了没动,闻橙叫了他一声, 程周策才回过神来:“行,那我就先走了。”
临走前, 程周策的目光又放在了沈时曦身上一瞬,才出门离开。
察觉到人彻底出去后,沈时曦才背脊放松, 坐在了闻橙的面前。
闻橙低声叮嘱道:“感觉你还挺严重的,要不要好好休息一下。”
沈时曦笑道:“正有此打算。”
他现在嗅觉都不怎么灵敏了,对他的工作会造成影响。
既然这样还不如好好回去休息, 快点养好来上班效率反而更高。
想到闻橙之前叫自己过来, 他咳嗽了一声才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闻橙将一个企划案推到了他的面前:“一个新的项目,我觉得和你的适配度比较高, 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沈时曦垂下眸子, 伸手翻过第一页,一打开他就看到了上面合作方的名字——达誉集团。
这是……周家的公司。
面前闻橙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没错,是Kima和周家达誉的合作。”
沈时曦往后翻着策划案一边听闻橙讲着。
“达誉在F国建造了一个七星级酒店, 他们选择了我们的香氛品牌, 如果你接手了这个项目,最近可能需要实地去F国出趟差, 产品线较多,酒店香氛包括洗护用品、香薰以及客户入住礼盒, 包含着香水等等。”
沈时曦垂头看着没有说话。
“我来找你谈谈, 一个呢, 是你以前在F国生活了比较久, 不同国家的人有着不同的用香习惯和偏好, 比如巴西人喜欢浓郁的果香调,我们国人偏爱小清新风格,所以我觉得你对那边应该也会更了解。”
“再就是,这个项目很重要,交给你我也比较放心。”
沈时曦自然是知道这个项目的重要性。
这么多年,因为周锦芸待在国外的时间多,所以达誉集团的工作重心更偏向国际化,在各国的发展都很猛。
而程家作为传统的企业,一直深扎国内,虽然有着国外的项目,但比起周家来说,就弱了很多。
这次的合作,也是以Kima为开口向外走的一个重要节点。
说完闻橙就笑了笑:“当然,不强求,得看你的个人意愿。”
“要先说明的是,如果你接手这个项目的话,不可避免要与达誉进行沟通和频繁的往来,而且这次出差会和达誉的人一起。”
闻橙补充道:“因为要先确定你的想法,所以达誉那边也还不知道我们这边的人选。”
听完后,沈时曦就没忍住笑了。
想着,真的不愧是闻橙。
先把这个项目的的重要性和好处说完后呢,再说到达誉。
偏偏她又没有提到具体的人,但很明显,其中会接触到的人就是程周策。
甚至一起去F国的也是程周策。
一个是,这明显是私人事情,直接提出来询问沈时曦介不介意,会有怀疑他公私不分的嫌疑。
又说到达誉那边并不知道这边的人选,则撇清了并不是程周策让闻橙做什么的。
一切都是客观的、理性的决定和建议,甚至也给了沈时曦选择的机会。
沈时曦想着,程家人果然都不是简单角色。
细节体现在方方面面,大到拿下几十亿的合作,小到普通的沟通交流、说话方式。
他垂着头想了想,然后才抬头看向闻橙:“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闻橙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目前还在拟定合同阶段,你还有时间去仔细想想,到时候告诉我你的决定。”
沈时曦就将桌子上的方案拿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对着闻橙道:
“对了,刚刚说的让我回去休息不是开玩笑吧?”
闻橙失笑,朝他摆摆手:“假批了批了,回去吧。”
沈时曦也笑了,然后推门离开办公室。
沈时曦确实觉得自己不太舒服,而且不只是身体上的不舒服,甚至是心里也有些堵。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他叹了一口气。
现在有了时间,他突然有点想去找沈松。
他打电话给沈松的时候,那边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呼吸声有些重。
“爸,干嘛呢?”
“咚——”重物落下的声音,那边的人也出了声:“在搬东西,准备去露营野钓。”
沈时曦挑了下眉,然后缓缓开口道:“你一个人?”
“对啊,一个人怎么了?”
“那你……介不介意多带一个人?”
沈时曦先驱车到沈家的别墅,沈松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服,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什么都不用拿,只是带了点洗漱用具就上了沈松的车。
听到沈时曦的声音,沈松皱了下眉头:“生病了还出来干什么,外面很冷。”
沈时曦一边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一边摇头:“没事,一个人在家思绪过多反而更难受。”
沈松开了几乎快三个多小时的车,才来到这个郊外地区,周围荒芜人烟。
周围的草木已经结上了一层白色冰霜,但好歹湖面还是流动的。
沈松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熟练的将帐篷搭建好,沈时曦在一旁听他的指挥,给他搭手。
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
两人坐了下来,沈松跟他解释:“看这里,水草比较多,树木的根也扎在水里,鱼的胆子小,一般就喜欢往这个地方跑。”
沈时曦笑着道:“长知识了。”
这一年里,沈时曦渐渐地和沈松熟悉了起来。
最开始时,他总是喜欢与任何人都隔着一层距离,因为性格使然。
也因为还总想着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不太想与这里的人太过亲密。
可实际上,早在不知不觉中,对方已经成为了他的另一个父亲。
沈松在商场上雷厉风行,可私底下,却是一个极会享受生活的小老头。
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一位智者,沈时曦都想和对方说说话。
夜色静谧,夜风呼啸着刮过,
面前的火堆里还烤着红薯,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鱼竿就摆在一边,也没人管,大有一种管它钓不钓得起来的随意感。
沈松给沈时曦的身上搭上厚厚的毛毯,沈时曦说了声谢谢。
然后看着周围冷调的环境,他没忍住问:“爸,你为什么喜欢来这种地方野钓?”
沈松拿着一根棍子,轻轻戳了戳面前的红薯,以防烤焦:“你不觉得这里很安静吗?”
沈时曦愣了下,沈松继续说道:
“在城市里的时候,周围的声音太多,好的坏的交杂在一起,有时候会影响到我的判断。”
“所以有时候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问问自己,我想要什么,以及我这么做了的后果会是什么。”
“是真正意义上,自己思考得出来的结果。”
沈时曦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然后就听到沈松话头一转,问道:“所以呢?你是想问什么?”
见沈时曦明显的怔愣,沈松笑道:“怎么?难道是我猜错了?我看你是有心事来着。”
沈时曦摇摇头,低头笑了,心里再次冒出那两个字——智者。
他缓缓开口:“您当初和我妈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这么一说,沈松就长长的“哦——”了一声:“看来是感情问题。”
沈时曦垂眸,半晌弯了下眉眼,回答:“是。”
在上辈子,他身边亲近得能说心事的人几乎没有。
更遑论是这样心思通透、对他有着最纯粹善意的长辈。
所以,他竟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沈松没有继续调侃他,而是回想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我们……当时是自由恋爱来着。”
“那时候是真的喜欢对方啊,我对感情向来直接,她同样,于是很快说开,恋爱、结婚、有你和小木一路顺畅,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沈时曦有些好奇:“那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开?不喜欢对方了吗?”
沈松摇摇头:“不,离婚的时候,我们也是爱对方的。”
“只是真正的在一起后,才发现我们都有着各自的追求,想要生活的方式和前进的方向不一样,就无法一路同行。”
红薯烤好了,沈松将它扒拉出来,把最大的那一个递给沈时曦。
一边垂眸开口道:“只是我们年轻的时候不懂那个道理,所以离婚的时候闹得难看。”
沈时曦剥着自己手中的红薯,低声道:“你看,就算是一直互相喜欢又怎样,也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沈松听到他说的话,没忍住笑出声:“好结局?”
“什么才是好结局?你定义所谓的在一起就是好结局吗?”
沈松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灌入了自己的喉腔,他只感觉心胸舒畅:“我觉得现在就是很好的结局。”
“以前我也以为会和时雯在一起一辈子,虽然最终和我想的有出入,可这个结果我觉得一点也不糟糕。”
“我们热恋过,有过一段幸福婚姻生活,两个很好的孩子,短暂的痛苦分开后,最终,她拥有着更广阔的天地和自我价值的实现,我也有着我想要的稳定生活,多棒。”
“你太想追求一个你以为好的结局,就会本末倒置,首先好好享受每一段过程,得先有好的过程,才会有令人容易释怀的结局。”
沈时曦垂着眸,听得很认真。
沈松说:“不去经历就不会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你自己去设想是没用的。”
“因为到最后,你会发现无论怎么猜测,所有的事情很可能都不会照你设想好的道路来走。”
说到这里,沈松忍不住侧头看向身边的沈时曦。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也没有什么路灯,只有身旁的露营帐篷里亮着灯以及面前的桌子上一顶复古雕花小提灯。
面前的火堆闪出的光影在人的白皙精致的面颊上跳跃闪烁。
在这荒郊野外,他近乎于带着一种妖冶的漂亮。
沈松轻叹:“小曦,不要太过于重感情了。”
沈时曦愣住,他听过别人对他的很多评价,比如冷感、无情,又或者是难以接近。
只有沈松跟他说,不要太重感情了。
这是很新的一种说法。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
沈松笑了笑:“你好像很怕在一段关系中受到伤害,真的冷漠的人怎么会怕这些?”
“只有太重视了,才会惶恐。”
沈时曦怔怔的看着面前平静的湖面,沈松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温和。
“重感情其实是一件好事,可一旦太重,反而容易畏手畏脚。”
“当然,这并不是让你对感情不认真的意思,而是说,就算一段关系破裂了,也完全没关系,并不可怕的,它并不是你的全部。”
“你年轻、富有、有能力,能支撑你的东西太多了,你的掌心就算没有了感情,仍旧抓着很多东西。”说到这里,沈松看向他的手掌,“比如,你现在正抓着一个很甜的红薯。”
沈时曦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郊外的视野极开阔,沈时曦能看到延伸得很远的浓黑夜幕,天地辽阔。
冬夜的风席卷而来,将他额前的发向脑后掠去。
说到这里,沈松开玩笑道:“再说了,爸爸妈妈给了你一张能够伤害别人的脸,你怎么老在害怕自己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