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迟就再一次停下脚步来,转过头看她,耐心地等着她开口。顾溪眠只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想要这样什么都没解决就和其他人会合,小的裂缝放置不管总有一天会变成深沟险壑,而她连小裂缝都不想要看到存在于她和庄迟之间……她不想要。
“……游戏厅……”她脑中急转着,仓促地提出邀约,“我们……我们一起去玩其他的游戏吧?他们那边都是打僵尸的机子,你、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庄迟没有很快回应,而这沉默的每一秒都让顾溪眠更不安一点,觉得她一定是看出了自己想要挽留她的手段有多拙劣,故而在听到庄迟的回答时甚至感到惊讶,猛地抬起头去看她。
庄迟的眼神很平静,大概是将她惊讶的表情理解成是没有听清,又好好向她重复一遍:“你想玩什么?”
一瞬间像是得到赦免,顾溪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屏着呼吸,终于将提着的气无声地呼出来。她不明白这份轻易被庄迟影响的心情叫做什么,却本能地不想让庄迟看出端倪,一时间只能匆忙地随手一指:“那就玩那个吧。”
她定睛一看,才注意到自己指着的是一排抓娃娃机。
*
该说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呢,庄迟想,结果今天还真的有抓娃娃机的戏份。
她陪着在旁边站定,看着明显对这机子非常生疏的顾溪眠站在机前,姑且先问了一句:“这个没办法两个人一起玩吧?”
“……”顾溪眠难得显出几分无措,很仔细地研究了一番,最终低声道,“……好像是不能。”
那她们两个人是要怎么办呢——是想这么问的,但看着顾溪眠的表情,庄迟却没能说出口。
刚才也是,其实她是比较倾向去和大家会合的,人多了之后就不会显得气氛那么尴尬,也不会陷入二人独处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沉默中,但顾溪眠却阻止了她,那时的表情也和现在一样,像是很拼命地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让庄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吧。她本来确实是有点生气的。庄迟想。但或许……她这样独自生闷气也不是个好选择,有点太孩子气了。搞不好顾溪眠都不知道她在气什么,才会一路上这样小心翼翼又无从下手。
于是庄迟无声地叹了口气,先行向紧抿着唇的顾溪眠抛出橄榄枝:“你想玩的话,那我看你玩吧?”
顾溪眠的眼睛就倏地亮起,她点头,又重重地点了第二次。
只要庄迟愿意留下就好,顾溪眠想,有点恋恋地将目光从庄迟身上移开,落到面前机器里的玩偶上,在琳琅满目的玩偶中锁定了一只看起来毛茸茸的小狗玩偶。
如果能把它抓出来,然后送给庄迟的话,应该会是一个道歉的好时机吧。
带着高度集中的精神,顾溪眠郑重地投进了第一枚游戏币。
*
“……”
“……看来很难呢。”
不如说她觉得应该现在放弃及时止损比较好。庄迟想。从开始到现在,顾溪眠已经把最开始兑换的30个币用完了,那个被当做目标的小狗玩偶依然稳稳地趴在那里,最好的成绩不过是卡着它的头往上拖了一小段距离,但很快就在无力的钩爪中松脱落下去。
该怎么说呢,这台机子的钩爪比较难控制是一方面,顾溪眠选的这个玩偶位置太靠里也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顾溪眠似乎在抓娃娃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尽管她莫名以一种非常认真的态度在对待这件事,眉头紧锁,全神贯注,但这态度却适得其反,让她过于紧绷,反而没办法好好地调正位置。
现在游戏币也用完了,庄迟总觉得再让顾溪眠继续下去也只是无用功,她看看仍死死盯着那只玩偶的顾溪眠,又看向她紧握着操纵杆的手,心想着她这么想要那只玩偶的吗,于是尝试提出建议:“……不然我喊楼澈来帮你抓吧?他好像还蛮擅长的。”
她说着示意地看向斜后方,那四个人其实早就察觉到不对劲而聚过来了,但碍于顾溪眠非同一般的气场而不敢开口打扰她,此时正挤挤挨挨地在那里站成一团。被点了名的楼澈一凛,旋即应道:“是的!我很会抓娃娃!不然我来帮忙吧!嗯?但是为什么庄迟你会知道呢——”
“不要。”
但顾溪眠立刻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唰的向庄迟看来,声音闷闷的:“……我不要他帮忙。那就没有意义了。”
楼澈一下子丧了气,默默缩了回去,而奥莉薇娅善解人意地接上话来:“是啊,抓娃娃这种事假借别人之手就没意思了!但我刚才看着觉得是这台机子有点问题,那个爪子太没有力气了!我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如果电器坏了的话用力拍打它就会好,不然我们都来拍打一下这台机子吧!”
“什么暴力理论!这当然不行!”凌璟跳出来反驳,语重心长道,“不要在网上学这些东西啊奥莉薇娅,现在这个情况拍它可没用,我们应该一起去用力把那台机子倾斜过来晃晃,好让那个玩偶从出口掉出来。”
“那不是作弊吗!很快就会被工作人员制止的!”安臣果断否决了凌璟的提案,又高傲地仰起头,“但溪眠在这个玩偶上花费的游戏币已经比它原有的价值高很多了,根据不成文的规矩来说,这里最合理的方法应该是直接找工作人员过来把机子打开,然后把那个玩偶拿出来交给溪眠。我的父亲和这间商业广场的老板认识,所以工作人员应该会答应我们的请求的——”
“你这个办法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你到底懂不懂抓娃娃机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背后几个人闹哄哄地吵起来了。庄迟决定先不去管他们,向显得很失落的顾溪眠靠近一点,轻声道:“是很想要那个玩偶吗,那要继续吗?我的游戏币可以给你。”
“……”
顾溪眠看着庄迟,心头突然被她一如往常温和的声音激起一点涩意。
“……不是的。我是想要把那个玩偶送给你。想向你道歉。”像是一直紧绷着的阀门突然被打开,顾溪眠冲动着吐出心事来,声音低低,“对不起,我那时候的确有过那样的想法,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但我……就是会在意你的想法。”
“我知道那样很不尊重人、是我不对。”顾溪眠认着错低下头去,“……对不起。”
她放在抓娃娃机操纵杆上的手不自在地握紧一点,低声道:“……但我没能把玩偶抓出来送给你。我自己清楚是我玩的太差了,再给我30个币我也抓不出来。”
庄迟在听前面的话时还有些微愣,听到后面的话则一下子哑然失笑,能让顾溪眠承认自己做不到,看来是真的受了挫败。
而后面四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庄迟几乎能感受到四双眼睛滴溜溜在背后看着她们两个,只能说还好顾溪眠这番话说的没有那么清楚,让那几个人就算听到了也不明就里。而庄迟心知肚明顾溪眠在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意她的想法,庄迟想,这话听起来……
她觉得脸上有点热,但同时也意识到现在不是个适合多想的时候——后面几个人还在那看着呢。她于是强迫自己先将心思转到眼下的事上,看向玻璃后那个让顾溪眠这样烦恼的小狗玩偶,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既然是要送给我的东西,”庄迟最终开口,在顾溪眠不知所措的目光下说道,“那我可以来试试看能不能抓起来吗?”
*
在还剩下十几个币的时候抓出来了。
楼澈他们发出小小的欢呼,庄迟也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抓娃娃机的学问真是很大,比她想象的难上许多。
她之前也没怎么玩过这东西,好在有帮手在旁边,她将楼澈叫过来在旁边亲身指导,对方也拿出严师的架势来对她大讲抓娃娃的精要:‘这是一个阶段性的工程,你不要想着这一下子就把它抓出来,而是要想这次把它挪到什么姿势什么位置下一次才会比较好抓,要用长远的目光去看待抓娃娃!’
简直是门成了体系的课程。庄迟在这样的指导下渐渐抓住窍门,好险成功了,不然这样还铩羽而归未免显得太不解风情了。她拿起那个玩偶,默默解气似的多捏了几下,感觉手感如外表一般的柔软,然后将它递给站在旁边的顾溪眠:“送给你。”
“……诶?”顾溪眠睁大了眼,目光在她和玩偶间局促地来回看着,“但、但是我是想要抓起来送给你的,是我不好,怎么能还收礼物……”
“没关系。”庄迟摇摇头,又将玩偶往她身前递了递,“就当做是和好的礼物吧,谁送谁都一样的。”
顾溪眠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接过来,将它在胸前抱紧。
“谢谢你。”她轻声说,“……那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真是第一次看到顾溪眠这样惴惴的样子。庄迟想。
说到底,如果庄迟能做到“甩开顾溪眠的手”这样的事,那她应该在最开始的那一天就和顾溪眠分道扬镳。那么她和顾溪眠也不会像这样,连缘由都搞不清,却长久地看着对方。像是各怀心思的对峙,又像是暂停在靠近对方的前一秒。
“……嗯,不生气了。但是顾溪眠,”庄迟轻声问道,“我想知道……你之前说的‘在意我的想法’,是指什么?”
“……”
顾溪眠一僵,在犹豫着要开口前先看见在庄迟身后不远处探头探脑的那几个人,让她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伸手拽过庄迟,跑到隐蔽的地方去。
事到如今,顾溪眠也知道必须要好好解释才行,她深深吸了口气,破罐破摔似地坦白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然后……如果你喜欢我的话,那我总不能还像之前那样随便地对待你。”
只觉得自己脸上从来没这样烫过,顾溪眠几乎快要恼羞成怒了,但又不知道这股怒气该向谁发,总不能是向着庄迟。她于是只能自己闷闷转过头去:“……就是这样。但我的做法选的不对。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庄迟模糊地想着原来之前顾溪眠都是在“随便”地对待她吗,那不随便的是说……难不成意思是会开始和她保持距离吗?她越想越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心头竟有些庆幸,决定好好向顾溪眠解释一下:“我知道了。你是因为之前录像的事才会担心吧?没事的,我之前找安臣问过了,他说那是在下意识寻找熟悉的信息素来获得安抚。”
“而我熟悉的Omega信息素……也就只有你的。”说出来总觉得有点怪,庄迟不太自然地抿抿唇,仓促转开话题,安慰道,“总之你别担心,不是只有把对方当做伴侣才会那样做的。”
“……”
……奇怪,本以为会看到顾溪眠松了口气的样子的,但庄迟注意到顾溪眠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面色还更差了一些,胸前的小狗玩偶被她紧紧抱着,看着显出几分呼吸困难的可怜来。
“……嗯,谢谢你告诉我。”
在庄迟困惑的注视下,顾溪眠终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看起来分外真诚的笑容来:“原来不是只有把对方当做伴侣才会那样做啊,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呢。”
第62章 [VIP] 第六十二章
团建过后, 成立过程多少有点戏剧性的新主席团也开始正式运作——即使庄迟总觉得这个人员配置的组织有种像是拿飞机的机翼轮船的帆汽车的轱辘组装起来的一台个性化非常鲜明的机器,但还真的能勉强正常运转。
只是成员之间的关系性稍微有点复杂,导致进行工作分配时可能会有困难。
比如眼下, 经过昨天的团建之后,主席团展开了第一次例会, 楼澈就他们刚刚商量好的议题开始安排人手:“为了让之前庄迟那样跑到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自己在哪的特殊情况再发生, 我们要在学校内部制作发行圣布莱斯顿的完整地图……首先要先去实地把学校逛一圈、搞清那些多的没意义的建筑都是干什么用的吧, 这可是个需要体力和时间的工作, 责任重大,那就先选既是Alpha又是第一受害者的庄迟、然后同伴就——”
楼澈眼睛一转:“……就奥莉薇娅好了。你们两个人也不用着急, 因为不是什么很紧急的课题, 所以慢慢来就好。就带着是去参观的心态轻松地逛逛吧。然后我和顾溪眠负责准备具体方案,安臣带着凌璟去找宣传部合作——”
“喂, 你是不是很自然地把顾溪眠和自己分到一组了。”凌璟第一个不干,反应颇快地一瞪眼, “先不说你这分配到底公不公平,但怎么说也太一言堂了, 分配工作之前都不问大伙儿意见的吗——而且不应该安臣才是学生会长吗?你倒是也说两句啊?”
“……嗯, 虽然楼澈你在这待的时间长可能比我有经验, 但我确实是有意见要提, ”安臣向后一靠, 煞有其事地环起双臂, “首先,凌璟说得对,应该先问问每个人的意向再分配。其次……‘准备方案’这种事一直不都是需要学生会长参与的吗, 不然最后还是得我确认。没必要多这一道工序。”
“……”楼澈看了他半晌,一挑眉, “所以、就是你也想和顾溪眠一组的意思?”
安臣一梗,面上唰的红起来,结结巴巴地说着“你别乱说我只是在就事论事”之类的苍白辩解,而凌璟接力一样飞身跃入战场,忿忿地拍桌子:“你们怎么都这样自说自话的!倒是先问问人家顾溪眠的意见啊!”
在场的人齐齐看向事不关己似的安静坐在桌边的顾溪眠,庄迟见她眸光动了动,刚启唇似要说些什么,就听楼澈那边果断地开口打断道:“别说傻话了凌璟!要是直接去问顾溪眠的意见、那她不是一定会说要和庄迟在一起工作吗!”
“……”
虽然早就有会被卷进去的心理准备,但庄迟还是没想到角度会来的这样刁钻。她茫然地看向楼澈,而对方面色凝重,不等她问就又沉声道:“那样不就糟了吗!再让她们两个继续那样单独相处的话……你们难道看着会觉得开心吗?安臣?凌璟?”
……好义正言辞又让人无法理解的一句话,庄迟目瞪口呆,更让她吃惊的是安臣和凌璟竟然还真的双双沉默了。她朝他们看去,投去的目光被那两人躲闪开,她只好看向满脸认真的楼澈,缓缓道:“……抱歉,我有点没听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了,庄迟,”楼澈带着真诚的歉意看向她,“我也知道我这样的做法有点卑鄙……但是恋爱就是战场,跑的太前的人是会成为靶子的。尤其是前两天在经历过游戏厅抓娃娃那件事之后,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吵的架,但从顾溪眠那时候的表现来看、我已经看穿了——你现在领先太多了!庄迟!”
……说真的,很难评价他这是卑鄙还是太光明正大,就算他是这么想的、但真的需要当着“情敌”和心仪对象的面把这种心思说的这样清楚明白吗?
不太理解天才的脑回路,有问题的地方太多,反而让庄迟不知该从何开始反驳。而楼澈眼睛一眨,忽然道:“但我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才那么分配的,你看、你和奥莉薇娅都是大一新生嘛,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熟悉熟悉学校,奥莉薇娅来的比你还晚、估计还没好好逛过呢……对吧,奥莉薇娅?”
“……诶?”一直游离在战局外的奥莉薇娅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她刚才显然是在发呆,感觉也没太听清楼澈的问题,就慌慌张张答道,“我、我干什么工作都可以,听庄迟的意见就好,如果她想和我一起去的话我当然很愿意……”
“太老实了啊,奥莉薇娅。”楼澈恨铁不成钢似的摇摇头,叹道,“想要的东西,如果不尽早说出自己这个愿望的话,被其他人先拿走可就晚了。”
这人怎么总是说这种煽动性很强的话啊!之前刚结识的时候还不觉得,庄迟如今很有些担心楼澈会影响到这几个原本还算纯良的Alpha们:“……楼澈,你不要对奥莉薇娅说太多怪话啊,她是真的会当真的。”
“才不怪呢,我这是在助人为乐!她当真了才好、那该算我有功德!”
庄迟开始头疼,正想着要怎么对他晓之以理,就见身旁一直沉默着的顾溪眠终于有了动作,她忽的将面前原本合着的笔记本打开,唰地撕了一页纸下来。
“……一个工作分配说了这么久还没定下来,要是以后每次都这样,那主席团还干不干活了。”顾溪眠说着,眉眼清冷地几下将那张纸折叠并撕成六个部分,言简意赅道,“抽签吧。”
“……哦。”楼澈失落但老实地应着,又认真道,“抽签的话你和庄迟在同一组的概率大概20%,这概率可不高,你要是真想和她在一组就应该——”
“写好了,来抽签。”
话没说完就被顾溪眠打断了。庄迟看着楼澈吃瘪的表情,把一声闷笑卡在喉咙里,板正着脸去抽了签——估计这就是主席团以后分配工作的决定方式了,这个组织将来最大的问题可能是人心不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