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刚有点睡意,迷迷糊糊地又被人活生生从睡梦中摇醒。明煦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一下子被吓清醒了。
那个少年,就站在他床边,面无表情,眼神冷酷,见他醒了,便毫不犹豫地一松手,直起身子道:“明天,你要服侍雁来哥哥洗漱更衣的,你知道的吧?”
明煦半边人还在梦里,愣怔怔地点点头。
看他这副样子,千里似乎更不高兴了:“认得路吗?不认得我带你过去。”
明煦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一跃而下,批了件衣服就喊:“不认得!”顿了顿,想到贺雁来白天提点他的话,明煦又补充,“劳烦大汗您了。”
不过,说不定还能在睡前见少爷一面呢!
所以明煦还是很高兴,跟着千里往婚房的方向去。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一前一后走着,没人说话。正当明煦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千里突然开口:“你跟着雁来哥哥多久了?”
“嗯?哦,回大汗,我们明家世代都是服侍贺将军一族的,所以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在照顾少爷了。”明煦回答道。
明煦看不见的地方,千里的表情更臭了。
见他不说话,明煦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给贺雁来添乱。然而千里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说:“你不能叫他少爷,他现在是我的妻子,你应该叫他合敦。”
明煦偷偷吐了吐舌头,明面上答应了下来,心想你不在的时候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走到婚房附近,千里伸手一指,语气平静:“就是这里。”
明煦蓄势待发就准备往里进,被千里一把拦住了。
“我们要休息了。”千里淡淡道。
明煦方才那点小雀跃一下子被泼了盆冷水,眨了眨眼睛,问:“我去请个安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千里冷酷地拒绝了他。
看着明煦依依不舍往回走的背影,千里这才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常年紧绷的小脸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才不承认他是故意的呢。
不过这事儿他自然不可能对贺雁来说,明煦心性单纯,这会儿倒豆子一般突突突的就说完了,一点面子没给千里留,还添油加醋了不少,把一个只是不太爱笑的少年说的凶神恶煞绝无仅有,若不是昨天千里还在搂着贺雁来的胳膊睡觉,兴许后者就信了。
他没明白千里这么做的用意,好像从他俩第一次见面开始,千里就对明煦有种莫名的敌意。明明他俩差不多大,应该能说得上话,怎么就相处成了这样。
贺雁来好笑地叹口气,在明煦的帮助下洗漱完毕。
昨天答应了那些孩子要补给他们红包,贺雁来没忘,喊来明煦准备妥当,主动去寻他们一个一个送。他长相柔美,气质矜贵,和草原上摸爬滚打的野孩子一点都不一样,举手投足都是清雅风流。年纪大点的孩子有十几岁,女孩儿个个都脸有些红,平时能跟男孩摔跤骑马,这会也露出些羞答答的表情来。
贺雁来没注意到这些,他就是生了幅好皮囊,骨子里还是跟那群军营里的大老粗鬼混的雅痞,哪想得到这些细节。
等他发完喜钱回来,千里也正好背着剑进屋了。
小少年今天换了身劲装,头发全部束起,露出精致的眉眼,竟有些凌厉的味道。只不过他还是不爱做表情,冷着脸看贺雁来优哉游哉地自己推着车轮进来,瘪了瘪嘴,上前把人接进了屋。
“练完了?”贺雁来笑着问。
千里点点头。
“饿了吗?”贺雁来又问。
不等千里回话,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贺雁来失笑:“看来是饿了,我让明煦吩咐厨房做了吃的,现在吃吗?”
千里表情跟昨晚肚子叫时一样,又羞又恼,但看贺雁来表情无半点异样,他又不好发作,便顺了贺雁来的邀请,在小餐桌边坐下了。
他刚落座,贺雁来便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汗:“练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擦擦。”
千里见他神情平淡,毫无作秀之态,练剑的疲惫神奇地被治愈了许多,主动闭上眼睛,微抬起头。
这是.....让自己继续?
贺雁来不语,直到把这张漂亮的小脸擦得干干净净,才温声道:“好了。”
千里睁开眼睛,翡翠绿的眸子亮着,真像宝石那般,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脸在里面那小小的映射。他神情是餍足的,抿着唇“嗯”了一声,转头开始吃饭。
兰罗的烹饪技术很落后,大部分都只是煮熟蒸熟能吃就行,味道不佳。不过千里自小在这里长大,倒是吃惯了;贺雁来以前在战场草根都嚼过,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伙食上的问题,只是多少用得少了些。
所以,他比千里先放下筷子,左右无事,便开始欣赏小男孩的吃相。
大抵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吃什么都香,千里吃东西时神情专注,动作不停,普通的食物也被他吃得像什么珍馐,看得贺雁来都感到十分满足。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纸包,揪了揪千里的长辫,待后者一脸疑惑地转头看他时,勾着嘴角说:“呐,这个给你。”
千里疑惑抬头,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他给那些孩子们发的喜钱。
红纸包厚厚的,一看里面就有不少好东西。千里掂量了一下,突然抬头问:“我们的婚礼,为什么要给我喜钱?”
“......”贺雁来还真没仔细想过,他只好笑着摇摇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看别家孩子都有,怕你没有不高兴,给你也送一份。喜钱喜钱,就是讨个好彩头的,没有那么多讲究。”
怕自己看别的孩子都有不高兴,才给了自己一份。可是千里今年都十六岁了,就算是别人结亲,他也不用去扔糕点来换喜钱了,他是大孩子了。
这些话在千里嘴边绕来绕去,想说出来,但是千里眼睛亮亮地望着手里厚实的红纸包,又看了眼贺雁来明晰利落的下颌线,抿了抿唇,小声地答应了一句,然后塞到怀里藏起来。
低头塞钱的时候,贺雁来能看到他的发冠,上面有一只狼的图腾。
用饭之后,千里今天不用处理政事。他想了想,拉住贺雁来的衣角,认真道:“寻常这个时候,我应该去主殿中勤政。不过我们新婚燕尔,我觉得不能冷落你,所以我今天不会去的。”
绿眼睛小狼一脸不自知的乖觉,跟贺雁来说“不能冷落你”。
贺雁来都想现在就把明煦抓过来,看看这头幼狼令人怜爱的小模样。
他笑着说好。
千里沉思了一会儿,下定论:“结亲还是挺麻烦的。”
“那我带你,在兰罗四处转转吧。”最后他如此说。
兰罗先前是游牧民族,最近才在此地定居,想来不过几十余年,之前与大熙一直相安无事,看来仁帝是真老糊涂了。
贺雁来面上不显。他也换上了兰罗的服饰,一身雪白的皮衣,里面是上好的狐毛,裹在身上暖和得很,更别提他手上还捧了个暖炉子,现在脸气色红润,眼睛黑亮,千里回头想跟他说话时,竟是卡顿了一下,像是被他的容颜烫到了一般,不自然地调整了番表情。
“你想去哪里?”千里问。
“听你的。”贺雁来噙着笑。
前面是一个小矮坡,千里手脚灵活地爬了上去,又想起来贺雁来的代步车上不来,刚想推他一把,转头一看,贺雁来面色平静,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地四肢用力,想把自己送上这个小土坡。
之前在他的马蹄下如履平地的地方,如今竟是想上去都要拼尽全力。
千里没动,收了想上前帮忙的手,默默站在原地等待。
等贺雁来终于靠自己爬上了矮坡之后,千里才不声不吭地上前,主动握住代步车后面两个扶手,看样子也不打算松开了。
贺雁来表情没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淡淡道:“久等。”
千里摇摇头,又想起贺雁来看不到,直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登上这个土坡,向前直行一段,视线就突然开阔起来。草原绵延千里,一望无际,因为是冬天,到处透着股苍茫遒劲之感;天地间灰茫茫的一片,皑皑白雪覆盖住这片土地,冬风吹过,带不起一片枯叶,只有呼啸的风声彰显它曾来过。
贺雁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之前打仗时,我曾骑马跑上山头远眺,那时草地还能看见一点枯黄,现在人在兰罗,却连草尖都看不到了。”贺雁来感慨道。
千里在他身边站定,与他一起望向辽阔的远方,想了想说:“可是明年开春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来看刚抽芽的新草。”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贺雁来不用再沉湎于一身旧雪。
他低头轻声笑了笑,答应道:“好。”
千里又带着他在附近转了转,话说得很少,基本是贺雁来开了口,他才接个下句,二人这么一来一回,竟也挺有趣味。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两人商量着也该回去了。
就在二人回去的路上,贺雁来动动耳朵,听到远方有人靠近。
作者有话说:
下次更新就是周四啦~以后没有任务就都四五六七更新啦!有任务的话会周一or周二加更~
第7章 叔父
贺雁来蹙眉,他初来乍到,对许多东西都还不熟悉,只好提醒千里:“有人来了。”
千里还是修为差了些,得了贺雁来提醒才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贺雁来身前一站,把人护在身后,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问:“哪里?”
他兀自紧张,却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捉住,往后面拽了拽。贺雁来微凉的体温附上他的,那一片肌肤都好像缩了起来。千里呼吸一窒,微微侧身看向他,只得了贺雁来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嘘,他们来了。”
二人隐在一块巨石后面,略微探头出去打量来人。
那是一小支商队。
大概十几个人,都是兰罗打扮,个个眼神犀利,如同这草原上盘旋的苍鹰一般,周身散发出精干强壮的气息,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生意人,在这条商道上走了无数遍。
这股气势,不太像是寻常商贾。
贺雁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刚想跟千里说走小路避其锋芒回去,可他刚一抬头,就见千里的表情变了。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这位少年大王直接坦坦荡荡从石头后面走出来,不卑不亢,只是眼神有些掩饰不住的烦躁,却不想失了气场,竭力假装出帝王威严,用胡语喊了一声:“阿尔萨兰。”
那支队伍一听,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本就犀利的眼神更有如实质,周身气场也变得更加迫人。就在气氛紧张到千钧一发之际,为首那个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突然笑了。
他个子很高,身高九尺,魁梧壮硕,即使是在大冬天还露出两条精壮的臂膀。被唤作阿尔萨兰的男人有一双狮子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这块可口的小点心,眼神玩味,像是在思考如何下口。
阿尔萨兰往千里方向走了几步,在离他二尺的位置停下。千里毫不见惧色,即使他清瘦的身板在阿尔萨兰面前一比像要被他的影子完全吞噬了一般,也不动半分。
二人如此僵持着,就在贺雁来忍不住上前时,阿尔萨兰突然扬起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贺雁来从来不知道这贺府管家让府上工匠打出来的代步车还能跑得这么快,几乎是眨眼间他就自己催动车轮从雪地上碾了过去。幸好这片有些坡度,他得以飞快赶到千里身边,生生挡在千里和阿尔萨兰中间,神情戒备。
千里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男人,像是被吓着了,瞳孔放大,难得流露出些无措的神色来。
而阿尔萨兰看到贺雁来以后,动作也是一顿,挑了挑眉,顺着刚才的动势,左手抚上右胸口,单膝下跪,向千里行了一个兰罗的礼。
“大汗。”他恭敬道。
不知为何,他居然也换成了汉语,就像是故意给贺雁来听的一样。
紧接着,他眼珠右转,直直看向贺雁来,嘴角一挑:“想必这位,便是大熙来的新合敦了吧?”
贺雁来淡淡望着他,虽然很快调整好表情露出笑容,但那昳丽的面庞是冷漠的,笑意未尽眼底:“是我。秋野初来乍到,不知大人身份,刚才多有得罪。”
阿尔萨兰仰天大笑三声,震得枯叶飘落鸟儿嘲哳。他笑着道:“合敦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粗人,您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过来了?”千里直接打断他二人的客套,硬生生地插了进来。
阿尔萨兰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大汗刚继任,有所不知,兰罗的商贾贸易,一向都是我亲自处理。现在今年的贸易结束了,我自然要回来给大汗,也就是您,汇报今年的收益情况。”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故意语速放得很慢,像是在给千里一字一句讲解一样,语气拿捏在恭敬和嘲讽之间,让人听了挑不出错处,但就是不舒服。
千里本就不太会说话,被阿尔萨兰如此含枪带棒了一通,只知道抿紧嘴唇拳头攥紧,但硬是不知如何反驳他。
“既然大人知道千里刚继任,许多事都不熟悉,行事也该妥当些,至少托人送个信回来,好有所准备。”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贺雁来好脾气地笑了一声,“呵,我与千里昨日结亲,今日休朝,大人应该也是知道的。如此冒冒失失地选在今天回来,若不是在这里偶遇,只怕是要扑了个空吧。”
阿尔萨兰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些,站在风中,面色不善。
而贺雁来端坐,笑里藏刀。
——
千里这一去就是一下午。
好好的休沐日,硬生生被捉去听那个什么阿尔萨兰汇报公务,想想就让人心情不爽。贺雁来捧着个暖炉,躺在塌上随手翻着一本兵法书。明煦不一会儿跑了进来,说:“问了,大汗说,少爷今天先自己用饭。”
贺雁来眉头一挑:“他不回来了?”
明煦点点头:“主殿的侍女姐姐说,大汗要设宴请叶护大人用餐。”
“叶护。”贺雁来重复了一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叶护是仅次于大汗的官职,一般是氏族宗亲内有威望的人才能担任。
今天所见的那个阿尔萨兰,竟是千里的血缘宗亲。可为何二人之间的气场如此奇怪?
还有,阿尔萨兰喊自己“合敦”的时候,语气也是奇奇怪怪的。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现在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贺雁来叹口气,暂时放弃思考这件事,转而起身问明煦:“小厨房今天做了什么?告诉他们少做些吧。”
等到千里回来,已经是暮色四合。
贺雁来自然还没睡,等他回来,还特意把屋内烧得热热乎乎的,怕他从外面回来会冷。
打从看到千里第一眼,贺雁来就暗皱眉头,催动代步车上前小心把人扶起来,搀到床边坐下。
“怎么喝酒了?”贺雁来问。
要知道即使是婚宴上,千里都没有喝酒。
千里喝了酒以后眼神发愣,面色晕红,打了个酒嗝,被贺雁来这么一问,他还有点委屈,眼睛在烛火下滚烫泛红:“阿,阿尔萨兰让我喝。”
“怎么这么听他的话?你才是大汗。”贺雁来温声劝着他。
谁知道千里摇了摇头,盯着贺雁来胸前那只大雁的刺绣发呆,一字一句地说:“我虽是大汗......也是要听叔父的话的呀。”
原来,阿尔萨兰是他的叔父,前任大汗的弟弟啊。
贺雁来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他说......大家都喝酒,只有我不喝,是瞧不起他。他在外面为了兰罗殚精竭虑,而我才上任一天就休朝去寻欢作乐,视百姓如无物,心中没有臣民生计,说我不好。”千里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委屈,那双绿眼睛愈发肿胀,像是要哭。
他抽了抽鼻子,喝了酒之后,人也格外胆大些,主动上前拉住贺雁来的一点衣角,仰起头,用那双浸了泪水的绿眸望着贺雁来,问:“我真的不能当个好大汗吗?”
千里再怎么样,还是只有十六岁,看样子之前也很少接触政务。况且大汗结亲休朝一天不是千里一人所为,阿尔萨兰就是仗着自己声望高,年级长,故意欺压千里的罢。
贺雁来心口一叹,那点胸膛的起伏被千里捕捉到,登时更难过了,他强忍着泪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为了不被看出异样,他猛地扭过头,不让贺雁来看自己的脸。
贺雁来更好笑了,无奈叹道:“千里呐......”
千里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拽着他衣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坐在床上,贺雁来坐在代步车上,千里因此比贺雁来高出一些来,那张委屈成一团的脸自然是躲不过贺雁来的眼睛的。
贺雁来被他逗笑了,没忍住,伸手在千里眼角一刮,扫去一点湿意,待千里恶狠狠地扭头看他时,才整理了表情,认真道:“我觉得,千里肯定能成为一个特别好的大汗。”
“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千里已经照顾我了很多次,所以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一个大汗心中是否善良,才能反映出他是否会赤诚对待自己的子民。”贺雁来眨眨眼,语气一变,“下次不介意的话,可以把我带上,我帮你骂他。”
这句就有些不着调了,但是孩子受了委屈,想听的不就是大人拉偏架的偏袒么。
所以千里被他逗笑了,这一笑把眼泪都震了出来,他又狼狈地去擦,越擦越脏兮兮,最后还是被贺雁来捧着脸一点一点擦干净的。
“不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明煦才十二岁的时候,哭一次就要被他大哥踹一次屁股。”贺雁来笑着说。
千里揉着眼睛,小声控诉:“没人管我。”
“嗯?”
千里道:“我额吉走得早,阿布政务繁忙,没空看我,只有大祭师偶尔会来看望我,我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说罢,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但是我现在已经结亲了,所以你可以管我的。”
从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眼睛中,贺雁来看出了一种孤独。
这是一只草原上寂寞的小狼。
第8章 醉酒
千里估计以前从来没喝过酒,今晚在叔父面前又不想丢了面子还被人当成是孩子,所以喝了不少,现在晕晕乎乎的,眼睛红得吓人,一直闹到了后半夜,嚷嚷着头痛。贺雁来想喊人弄点醒酒汤来,千里还不让他去,说是现在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明天肯定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这小孩子还挺要面子,贺雁来被他折腾笑了。没办法了,他只好喊来明煦,让后者打水来帮千里擦擦脸颊降温,自己推着代步车去了小厨房,准备给千里弄碗醒酒茶来。
明煦脑袋摇得快重影,坚持道:“我去熬就行了,少爷你一个人怎么弄得过来!”
贺雁来只问:“醒酒汤第一步放什么?”
明煦一下子被问住了。
没办法,最后还是一直暗中潜伏以防万一的明尘被他弟弟从屋檐上拽下来,指名要他去熬以前二哥喝醉时他都会熬的那种汤给千里喝。
贺雁来为千里擦拭的手一顿。
明尘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怕被人生疑,还是没有多说,但他古道热肠,藏不住事,表情不是很明朗。
“咳咳。”贺雁来轻咳几声,将屋内两个清醒的人注意力全吸引过来,“去吧,明煦留着帮忙就行。”
“......是。”明尘长出一口气,抱拳行礼,便灵活的几个跳跃离开了。
“热。”千里突然出声。
他喝醉了也不撒疯,就是不舒服,胃里难受,脸上出火。贺雁来只好又为他解开里衣的扣子,又把被子往下扯了扯,无奈哄道:“不能再掀被子了,会生病的。”
“热。”千里兀自叫着,难得有些小孩儿撒娇不懂事的情态,不管不顾,热就是热,到底怎么办才好,贺雁来得想办法。
没法子了,贺雁来只好加快为他擦拭的频率,又换了捅冷水来,勉强照料着。
明煦在一旁乖乖打下手,看这前天还能神采奕奕溜自己玩的少年现在晕晕沉沉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是嘴上是不饶人的,说:“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动不动就要喝酒。二哥也是,隔三差五的就醉醺醺回家,还胡言乱语的,要大哥给他煮醒酒汤。”
贺雁来听着好笑,随口接道:“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