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刚从男厕所出来的方硫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住,倒抽一口冷空气,本能的马上抽身躲回厕所里去,胶结成浆糊状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这是眼花了吧?
揉揉眼睛,再鼓起勇气探出半个头去,没有刚才所见那幕让心脏差点跳出喉咙的景象,只是蓝悠仍然坐在沙地上,距离太远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另一边的方濑则站在单杠的前方,两人没有交流没有说话,就像刚才那一幕,确实只是花了眼睛看到的幻象一样。
虽然是这样对自己说,但方硫潜意识却十分清楚,那一幕不是假的,是真的。他唯一搞不懂的事情恐怕就只有‘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这个问题而已。
就因为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所以方硫仍没有走出厕所,而是站在洗手台前开着水龙头无意识的冲洗干净的手掌,白白浪费着宝贵的国家资源。
其实只是因为方硫有情绪一紧张就会洗手冷却自己思维的习惯罢了。
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有脚步声走近,以为是广濑找过来了,方硫紧张的一回头,却看见钟竞天微微愕然的样子。
“你还没走?”这声音来自二人共同合奏,又是呆愣一下,两人同时笑起来,钟竞天的笑容爽朗自然,方硫却勉强别扭。
这种时候实在有点笑不起来啊!方硫还没有刚才的震惊感中走出来。
“上……上厕所吗?”方硫有点语无论次的问,一个十分多余的问题,来这里的目的除了‘上厕所’还有别的吗?
要换广濑的话肯定会这样笑话他。
“嗯,是的,班里有点事处理,在学生会室里留得很晚。”
说着,钟竞天迟疑了一下子,就转身走进厕所格子里。
因为还没调整好情绪,所以方硫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里面跟钟竞天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明天的化学是不是跟体育课换了?”
“是啊!明天要测验嘛。”
“你有把握吗?”
“……也不是,我化学一向不灵光。”
“老师说了这次试题会加大难度。”
“好像有这样说过……你的话就不用担心啊,论化学成绩你是全班最好的,连化学课代表都比不上呢。”
“也不一定,我的话就比不过广濑啊。”
“……”
提起广濑的名字,里面顿时没有声气,过一会儿,钟竞天走出来,方方正正的脸孔上有种说不清的奇怪表情,他看着方硫,方硫以为自己挡住了洗手盘便让开身子,钟竞天却没有理会洗手盘,而是看着方硫的眼睛,用不太高兴的语气说:“你呀,为什么就那么喜欢粘着那个人?”
方硫笑笑,说:“朋友嘛,粘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你这样问太奇怪了吧?”
钟竞天哼一声:“那种自大狂妄的家伙,也只有像你这样温驯的人才能和他合得来吧。”
方硫听了,就像应对其他说这种话的人般,淡然的反驳:“那是你们都不了解他。”
钟竞天又是一声冷哼。
不了解又如何?他像刺猥一样竖起浑身尖刺把所有人和关心拒之门外,教人如何了解他?
钟竞天讨厌广濑也不是全无道理的,还记得刚入学不久的时候,广濑就对他表示的友好极端反感厌恶,甚至出手伤人,那时候起,钟竞天就知道,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与他成为朋友,哪怕只是点头之交的普通朋友,广濑的个性他承受不了。
不过这也罢了,虽然性格惹人厌了一点,但既然大家把界线划分成河水不犯井水般清清楚楚,他也渐渐把他谈出自己的圈子,尽管就坐在旁边,但也能做到尽量无视。
可是,近段时间却越来越无法忍受广濑老跟方硫呆在一起这件事。
感觉上就像方硫为了和广濑成为朋友才和自己疏远似的。这让心里老大不舒服的。
“怎么了?脸色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红一阵青的,没事吧?”见钟竞天一边洗手一边像变戏法似的轮流转换着脸色,方硫靠近过来,关心的问。
肩膀被温暖的手掌轻轻搭着,那张素日里看惯了的清秀面容突然靠近,钟竞天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后突然加速起来“没事……”
“那就好。”猜度着自己的情绪已经平伏得差不多,也已决定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事实的真相,方硫拍拍钟竞天的肩膀,说我先走了,就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里面的人突然大声问:“这个星期天要不要一起去打保龄球?我请客!”
方硫转过身,又是一脸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着:“我是想去,可是……”
一听‘可是’这两个字,钟竞天马上苦了脸:“又约了广濑?”
方硫一听就笑了:“什么!你以为我们是情侣啊,个个星期搞约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打保龄球!”
钟竞天一听就露出高兴的笑容:“没关系没关系!到时候有我教你。那说好了!这个星期天!”
“嗯!”
操场没有灯,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三十分,天空差不多快全暗了,远远的,就看见广濑孤独的身影维持刚才看见的姿势靠在单杠上,一个手托着下巴发呆,想事情出神。
方硫一边向他走去,一边想,为什么他都不来找我?我进去至少有半个小时了吧?
感觉到有人向他靠近,广濑缓过神来,不冷不热的对方硫说:“我还以为你掉到厕所里,冲到太平洋了!”
方硫笑着轻轻往他后脑上一拍:“就说这些冷笑话,也不觉无聊的吗?既然担心怎么不进来找我?”
广濑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下蹭的亮了一下,突然就盯住了方硫,方硫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怎……怎么了?这么恐怖的眼神!”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么不坦白的人。”
“什么?”
“你刚才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本来就打算装傻看不见,再找他机会好好问清楚的,没想到会被广濑突然这样问,方硫本能的撒谎,可说了以后才醒悟其实这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可已经太迟了。
“我跟蓝悠接吻。”
方硫一下子没了声音。两人保持沉默许久,方硫才开口:“那又怎样?”
“没什么怎样。”广濑转移目光,从支架了取下两个书包,把其中一个递给方硫“拿着!走吧,我今天回家。”
方硫走在广濑身边,两人肩并肩的走出学校,走在往日熟悉的街道上,一反往日的有说有笑,今天的气氛很安静。
也许觉得不必要说什么,也许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
真的,方硫不懂广濑在想什么,虽然只成为朋友不多久,但他还是觉得不了解他,而且可能永远不会了解。
喜欢上自己的老师,对广濑来说,应该是件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也许是跟他相处久了,对这方面的事情免疫力也提升了不少。但不管如何也好,方硫都下定了决心,在必要的时候,只要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就一定要帮上忙。
因为他们是朋友。
整个世界都好像倒转过来似的。
那天从学校操场浑浑恶恶般离开以后,蓝悠的脑子就没有脱离过胶糊状态。他没有弄懂广濑所做的事情的意思,不是不了解,只是不明白。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在想他跟广濑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而今天,似乎是广濑想给自己长久以来竭力思考的一个答案。也应了广濑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我根本没有把你当成老师看待。”
这句话对于用心栽培祖国花朵的教师光荣职业来说是一个侮辱,但广濑说的却别有深意。
其实大家都很明白,只是谁也没有勇气捅破这层脆弱的窗户纸罢了。
第二天早上,蓝悠就发烧了,一起床脚一软几乎栽到地上,撞翻了一张椅子,引起正要出门的赵俊的注意。然后,在赵俊的陪同下去医院看病,回来以后吃白粥吃药,完了就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睡,睡梦里挥之不去的广濑那一刻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的目光。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在钟竞天的带领下,方硫以及几个班上的主要干部像探望重伤病员似的捧着鲜花带着水果登门造访,又是削水果又是慰问又是交待班里的情况,蓝悠的小小公寓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五六个学生身影中没有看见广濑的身影,蓝悠心里情绪有点复杂,松一口气之余,竟也有点失望。
像是看穿了蓝悠的心事,方硫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凑天蓝悠的耳边说:“小直不喜欢跟一堆人,他说晚一点就过来这里。”
蓝悠有点吃惊的看向方硫的脸,方硫对他一笑,回头又跟别的同学说起话来。
难道广濑连这种事情也告诉方硫?而方硫居然也泰然自若的接受了?
不可思义!
钟竞天等六人在七点钟离开,探病的人走了不多久,广濑就真的来了。
他两手空空的进来,第一句话不是‘病好了没有’,而是‘我还以为你怕了我不敢来学校呢!’
蓝悠躺在床上扯起嘴皮子哭笑不得,这人说话怎么永远都是夹针带棒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广濑表达自己心情的方式,如果他讨厌一个人的话,根本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遑论要费心思说话刺激对方了。
广濑帮他收拾床头上放着没洗的碗碟,问:“吃过了吧?”
“吃过了,一点白粥。你呢?”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广濑捧着碗碟走到外面,不多久又回到房间里,手里牵着带小狗散步的绳子:“要出去走走?”
蓝悠有点困倦的缩了缩身子:“很累,都不想动。”
“笨蛋!病人应该多点呼吸新鲜空气,老呆在房间里病怎么会好?”明明刚刚还在征求意见,被拒绝以后干脆换成命令,蓝悠还在想着这到底谁像老师谁像学生的时候,已经被广濑用粗鲁的动用扯开被子,从床上拖起来。
都七点多八点了,哪来的新鲜空气?这时候的花草树木都在释放二氧化碳,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常识啊?
想是这么想,但那种被暖风轻轻吹抚脸颊的感觉真的十分不错,这让蓝悠想起昨天黄昏操场上那个浅吻,当时广濑的唇就像这和同一样温暖令人舒心。
发现自己想了些不该想的东西,蓝悠连忙摇头甩掉。走在前方的广濑牵着小狗头也不回的说:“今年的六月,我母亲会再婚。”
“决定时间了吗?”觉得有点冷,蓝悠轻轻抱着双臂,从后面看广濑的背影,还是那样的倔傲。
“是的。本来是打算在那个女人生了小孩以后再谈这事,可似乎是等不及了。我妈妈说,到时请你出席他们的婚礼现场!”
“什么?请我!?”蓝悠有点哭笑不得。
“对,请你……”广濑勾唇一笑“她说,一定要好好感谢你对我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他特地加重‘好好感谢’这四个字的音,蓝悠听了,白晰的脸在晚风中不禁染上一抹红晕,连说话都有点结巴:“是……是吗?”
“哈……是的,真是个笑话!”blzyzz
广濑毫无预警大笑几声,吓了蓝悠一跳,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笑得这样大声。
“你哪里有照顾我了?”他回头,脸上有着莫名的深意笑容“我觉得是我一直在照顾你。”
一阵烤番薯的香味顺着风向飘来,小狗皱着鼻子把头拐向香味扑来的地方,伸出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稍稍犹豫一下,蓝悠对广濑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便向路边一档买烤番薯的流动小摊小步跑过去。
从老板手上接过两个热腾腾的烤番薯,抱着两个番薯跑了回来,把其中一个递给广濑:“试试看!味道很不错的。”
定眼看了蓝悠一会儿,广濑才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掌从蓝悠半冷不热的手里取过一个烤番薯,冷得像冰一样的手马上接收热度暧和起来。
两人并肩一起慢慢往前走,蓝悠一边呵着手中的热气,一边把番薯皮小心翼翼的撕下来。
广濑没有在走路时吃东西的习惯,但撇见蓝悠频频投过来的‘快点吃吧’的视线,他也终于吃了起来。
今天晚上,是这个春季最后一天返冷,明天就会有一股热带气流途经,结束漫长的寒冷天气,蓝悠说,冬天的烤番薯最好吃,要夏天吃就受不了!
就像爱的温暖会乘虚而入闯进空洞寂寞的心灵般。
绕了一个圈子回家的途中,在楼下的那个休闲小区公园里,蓝悠眼尖的看见赵俊的身影站在离路灯较远的一片阴暗下,那个站在他身边,轻轻拥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话语的人,不用看脸蛋,光看身型和赵俊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是刘如。
他恐怕是安心不下,推了客户生意,特地从北京赶回来吧!他是在担心赵俊吧?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赵俊在矛盾什么,生什么气,但仍为自己争取哪怕一点一滴的机会吧?
那样的话,不管再有多大的矛盾,赵俊也应该会感动吧?这样,就能和好了,太好了。
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的染上一丝寂寞,脑里如快镜般上演过去的种种,他的爱情从来就没能顺利过。
赵俊说他其实是一个很需要关心的人,那么,这个能一直关心他的人到底又在什么地方?
算了吧!有句俗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吗?想那么多干什么?该来的总要来,不来的你求也不来,还是不可勉强的好!
蓝悠加紧了前进的脚步,却冷不防一只温暖的手掌伸过来紧紧握住他,蓝悠转头一看,看见的是广濑没啥表情的侧面,没有说话,也没有眼神的传递,可某种比手掌更暖的东西透过彼此的热度流进了心田,蓝悠用力反握着他的手。
然后,蓝悠对他说:“今天就在这里呆一晚吧。”
“你的朋友……”
“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是吗?”广濑咪起的眼睛变得深遂“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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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刘如从北京赶过来了,赵俊在剩下的三天时间应该就不会回来,没想到他非但还回到这个公寓,还带着刘如一起过来,这让蓝悠哭笑不得,可怜了他小小的公寓啊。
因为上次蓝悠无意间提起过讨厌刘如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所以刘如这次出门之前在原来居住的那间旅馆把古龙水味道洗干净以后再来,因此蓝悠还没有把门打开迎接客人,已经闻到一股浓郁的沐浴露味道。
知道蓝悠最近喜欢上吃榴莲,两个人上来之前特意到楼下的水果店里挑了两个很大的榴莲提上来,然后,三个人就围着蓝悠家的小型餐桌,倒出咸花生,摆开榴莲阵,再配上十来罐的啤酒,一边聊天一边有吃有喝有说有笑。时间好像一下子就往后推了七年。
话题绕着绕着,一下子说最近各自的状况,一下子又回到很多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下子又说起了将来。
谈到将来的事情,赵俊不由得又问起叫蓝悠过来帮他忙的事情,其实关于这一点蓝悠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也跟母亲商量过,母亲说如果他当教师当得不高兴的话,就去帮赵俊的忙。蓝悠自问也实在不是培育祖国花朵的料子(搞不好是在摧残祖国的花朵),想来想去都觉得答应赵俊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