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阳光追逐着时间慢慢的向西移动。两人就这样沉默不语的度过了这本该悠闲自得的午后。一位满腹心事面如冰山,一位乖巧懂事爱惜相伴。自从凌傲凡跟着一籽进了蔡府,一籽便经常带着凌傲凡,反倒忽视了他身边的小童阿海。虽然阿海是代替了那个一直陪伴一籽却因车祸而死的小海伺候在一籽身边的,也就伺候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却也有了身后的主仆之情。看到凌傲凡天天陪着一籽,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和妒忌。
“三少爷,改用晚膳了,老爷和夫人在香露厅候着呢!”说话毫无声色的家丁突然打断了两人的沉默,面无表情的报着,甚至还有些鄙夷的将头微侧向一边。
“知道了,我这就去。”声音因为心情而沉寂冰冷,一籽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去。凌傲凡也只能屁颠屁颠的跟了去,他又得受那看得到、吃不到的活罪了。做惯了有人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这回真让他体验一下下人的生活还真痛苦。凌傲凡终于体会到了他家的家仆们的辛苦。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要是他回家了,一定好好待他们。
香露厅内一干人等全都齐刷刷的围桌静等,就差一籽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它的主人前脚刚踏进门,便听到妮玲拿腔捏调的冷嘲热讽:“哟!这都还没做蔡家少爷几天,这少爷脾气就见长啊!我们的三少爷现在面子真大!吃个饭也要我们一家子人候着等呢!”
不与妮玲反驳争辩,一籽直接走到蔡老爷面前鞠躬谢罪,“抱歉,爹爹!孩儿来迟了!耽误大家用膳时间了。”
“无妨!快些坐下吧!”蔡老爷哪里会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他可不像女人那样的小肚鸡肠,很有大将之风的单手一挥。可这举动却招致旁人的嫉妒,当家的越是如此轻饶他,周遭的人就越是没来由的恨他。
“好了,开饭吧!”对厅内的异常气氛没有丝毫察觉的蔡老爷很有一家之长的宣布开饭,声音洪亮的震醒了所有被嫉妒蒙住了眼睛的旁人。大家都闷在那里不敢吱声,低头吃饭,一顿饭吃得大家都闷闷不乐,倒是妮玲有些按耐不住,随便找了件事情把话匣子扯开。
“爹爹,过两天就是您的寿辰。猜猜女儿会准备什么礼物给您?”
“哈哈哈,乖女儿送什么爹爹都喜欢!”
“妮玲可是准备了亲手制作的东西,可花了女儿好多心思和时间呢!里面啊,全是女儿对爹爹的敬爱之情。”很会撒娇的妮玲俏皮的卖了个关子。
“既然爹的兴致那么高,那我也来凑凑热闹。孩儿也准备了样东西,一定能让您的书房再添一景。”蔡珩眼见父亲被小妹哄得如此开心,也跟着附和她的小把戏。
“嗯!珩儿真有心!”蔡老爷一直觉得虎父无犬子,自己的优点全让珩儿继承了,怎叫他不为蔡珩赶到骄傲?而且蔡珩也办事周详,深得蔡老爷喜爱。
“爹!我也准备了!是用的!”蔡寰心直口快的脱口而出。
“寰儿也长大了,懂事了。”蔡老爷欣慰的望着蔡寰,不住点头。突然蔡老爷似乎想到了什么,深情款款的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一籽,眼中闪烁其词。感受到蔡老爷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的一籽不可避免的抬起了头,刚想告诉蔡老爷他也准备的礼物是字画时却被蔡老爷打断了,“籽儿,你也应该知道为父最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吧?”
瞧他双眼如炬,一籽心里造就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低头苦笑,当初之所以认他不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光辉似锦的前途需要用什么样的代价来换,出入风尘的一籽最为清楚。“孩儿明白,请爹放心!”
站在一籽身后伺候他的凌傲凡似乎从蔡大公子蔑视的眼光里觉察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心中为一籽揣揣不安,很想上前去帮他一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第一次,凌傲凡为了别人忧虑得皱起了眉头。
27.
“呜呜~不公平!为什么出门不带偶?”凌傲凡在屋内哭天喊地,手里抓住什么就拿起来咬。先是袖子,再是手帕,后来是枕头,直到他咬到了茶壶觉得牙齿快要嘣掉才肯罢休。想想早上一籽突然神秘兮兮的带着阿海出门,竟然连招呼也不和他打,便一走了之,凌傲凡心中就愤愤不平。真是的,出去办什么事情啦?竟然瞒着他凌傲凡匆匆出门。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可是一籽都没说他的去处,这茫茫大街怎么找啊?再说自己又是个路盲,狂汗!作天作地的累躺在床上,凌傲凡瞪着天花板猛眨眼睛。怎么办呢?算了,到大街上碰碰运气吧~!
一出门,凌傲凡就开始晃眼。这东大街,西大街,南大街,北大街,怎么都长一个模样?呜呜~真的还没出门呢,就找不着北了!哎,跟着感觉走吧!
东摸摸、西蹭蹭,凌傲凡早就被街道的繁华热闹给吸引住了,关于找一籽的事情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嘴里吃着冰糖葫芦,一手里端着包零食,眼睛四处转悠寻找新鲜事物:“哎,这家丁当的真可怜,连预支的薪水只有那么一点。”怀中还揣着几个铜板,这就是此时的凌傲凡的全部家当。做少爷做到这地步,他凌傲凡可谓是前无古人了。
刚看了地摊上喜爱不已的匕首,摸着怀里的铜板感叹人生惨淡时,凌傲凡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某个豪华酒楼前出现了一籽的身影。他就说嘛~人生就是捉迷藏!这找人就是急不来,越是一门心思的找越不容易找出来,你越是不找吧,他就越是在你面前晃。欣喜若狂的凌傲凡三步并着两步地来到了酒楼门前,刚要迈步进入时便听到有人喝道:“站住!”
“嘎?”嘴里叼着的糖葫芦应声落地,凌傲凡迷茫的眨眼。
“今天这里被我们老爷给包了,要吃饭到别家去!去去去!”一个侍卫凶神恶煞的驱赶着凌傲凡。
“嘎嘎?”谁啊?那么阔气?有钱了不起啊!凌傲凡眼泪汪汪的拾起掉在地上的糖葫芦心疼不已。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气愤的将脏了的糖葫芦随手朝门外一扔,凌傲凡马上赔笑的凑上前去,“这位大哥!敢问您家老爷是?”
“哼!我们家老爷是谁都不知道?”侍卫嗤之以鼻,随后自傲的伸出大拇指往身后一指,“我们家老爷可是鼎鼎大名的知县史耀前大人!”
“噢!死要钱!”凌傲凡若有所思的呢喃。
“嗯?什么?”侍卫听了就差没吹胡子瞪眼。
“没什么,没什么。”凌傲凡偷瞄了一眼阁梯,怎么也看不到身影。还没来得及让他走上前多看几眼,就被门口的侍卫给赶了出去。
“哎哎哎?这样就把偶敢出来了?过分!真是够眼看人低!”拍拍身上的尘土,凌傲凡这下开始有些着急了。本来不知道一籽的去处也就只是白担心而已,可是现在知道了地方却进不去,这才叫急煞人!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爬树?可是凌傲凡围着酒楼兜了一圈也没看到半棵树!气得他大叫,“这家酒楼怎么一点绿化设施都不弄?外围环境太差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对了,那石子扔窗框,总有人会来应和开窗巡视的,到时候看看籽有没有事不就行了?对!就这么办!凌傲凡四下寻找,捡了块大小适宜的石子,很有力度的扔了出去。纸窗应声而破,引起了屋内一系列的声响,不一会便听见屋内有人凶狠的破口大骂,“他妈的,那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竟然敢拿砖头来扔老子?!来人!给我抓!”
嗯?出事了!凌傲凡发现苗头不对,转身拔腿就跑。还没等到楼上的侍卫走出酒楼,小少早已消失在大街上。
好不容易跑回家的凌傲凡还惊魂未定,但是一想到籽的处境,凌傲凡就焦虑胜过惊恐。心事重重的趴在窗台上,心急如焚的等待着一籽回来。夜色渐渐降了下来,月亮慢慢爬了上来。怎么回事?吃顿饭也要那么久吗?莫不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吧?忧虑万分的凌傲凡决定到大门口去候着,可是空荡的街道却没有一丝人影走过。
“那边那个是谁?”忠伯提着灯笼巡视了过来。
“挪财偶!”
“噢,是小凡你啊!在蔡府那么些天了,怎么你说话还是那么口齿不清?”
“……”谁要称自己为奴才啊?!他才不干!他偏要叫挪财,挪光你家所有财产。
“这么晚不睡觉,杵在门口干嘛?”
“等三少爷!”眼睛始终定定的望向街道的尽头,期盼那个身影出现。
“别等了。”
“呃?”
“你的主子今天可能不回来了,早些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好多活要干呢!”
“嗯?那我家主子到底去哪了?”凌傲凡焦急的冲了上去想问清楚一籽的事情,然而忠伯却只给了凌傲凡一个冷漠的背影。是的,身为一个奴才是没有资格知道主人的行踪的。而作为一个管家,为主人保守秘密也是他的职责之一。凌傲凡的第六感告诉他,忠伯一定知道此中秘密,可他不说,凌傲凡也拿他没辙。第一次,凌傲凡觉得自己一个人好无助,他想家,想小丘,想爹爹和娘亲,想所有一切的亲人们。
颓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凌傲凡抱着棉被一夜无眠。
28.
清晨薄雾蒙蒙,鸟儿纷飞。一夜没睡的凌傲凡突然听到了一籽的房内有声响,噌的一下从床上蹿了起来,直奔而去。
“一籽,你…怎么了?”推门而入的凌傲凡本想询问一籽为何昨夜彻夜未归,可当看到刚好沐浴更衣的一籽面色憔悴,身上斑斑点点的淤痕,话锋马上急转。
“没事。”勉强一笑,想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伤口,让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一旁的阿海眼睛红红的端着一盘放满药罐的托盘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可是这…”凌傲凡虽然经验不足,可对某些方面的常识还是有的!瞧这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不用解释他也知道这些是干什么用的。话刚到嘴边便吞了下去,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敢问,怕得到肯定的答案。看着籽疼得有些扭曲的脸蛋,凌傲凡清楚的感觉到心中某些东西正在剥落。默默的捂住胸口,那种感觉似乎越来越清晰,好疼!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累了。阿海你把东西放到床头就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去睡吧。”一籽疲惫的挥手示意两人退下,没有过多地解释。颓然的半倚在床边,不需要别人的理睬,愣愣的盯着药罐发呆,似乎昨夜只是一场恶梦。
一籽越是这样的安静无声,越是让阿海和凌傲凡揪心。两人本想上前劝慰,可是怎么这种事情怎么劝,劝了又有什么用?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是不可能体会到那种生剐的痛苦。悄然的退了出来,默默地关上房门。两人不约而同的守在了一籽的房前。相视无言,心中却都记挂着屋内的人儿。
好安静啊!如同死亡般的安静。一籽平静的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他笑了。很苦很苦的笑容,涩的连舌头都感到麻痹。麻痹?呵呵,对于这类事情他似乎连灵魂都麻痹掉了。天黑总有尽头,可是他的人生呢?
抚摸身上的斑驳痕迹,一点也没有疼痛的感觉,倒是身体深处疼得不行。休息下吧,今天晚上还有个宴会要赴,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机械的往伤口上涂抹了些药,一籽倒到床上便蒙头大睡。
蔡府另一方,一大早忠伯便匆匆的走进蔡老爷的书房。
“老爷。”
“嗯。”蔡老爷闲情自若的练着书法,每一笔都透着流畅自在。
“籽少爷昨天在仙鹤搂会见了新任知县史大人,今天早上才回来。”忠伯恭敬的走上前附耳汇报。
“哦?哈哈,他还是蛮清楚自己的本分嘛!不错,孺子可教也!”用力的盖上自己的落款,蔡老爷眼角透出些许满意的神采。
“是的,老爷。听说统管三省的巡抚大人突然变道朝我们这边远城镇来巡视了,估计今晚会抵达这里。你说要不要帮籽少爷取消今晚和赵大地主的赴约,改成为巡抚大人接风洗尘?”
“嗯,老夫正有此意!你待会去看看籽儿,好好照顾他,让他今晚光彩照人的出场。”推开书房的窗门,外面眼光明媚,蔡老爷似乎看到了蔡家前途无量的未来,笑意更浓了。
“是,老爷!老奴遵命。”忠伯鞠躬行礼便速速退下准备去了。
日上三竿,凌傲凡就这样傻傻的和阿海做在门口。
“阿海,一籽以前也这样吗?”嘴里叼着跟草杆子,凌傲凡慵懒的摊躺在地上,若有所思地问道。
“嗯。这样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应该说是家常便饭。少爷的命真苦。呜呜…”说着说着,阿海的眼睛里就充满了泪水,开始呜咽。
“不哭了,不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轻手轻脚的帮泪流满面地阿海擦干眼泪,凌傲凡自责不已。
“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命苦,我们是没人要的野草,生死没人来管。想要有顿饱饭,不想如此轻易的死去,就不得不靠自己,即使是出卖自己的身体也想要活下去。很多穷苦的孩子,没人要的孤儿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一如我们没有权利选择出生一样,我们同样没有权利选择幸福的生活。生命像杂草,来去不由自己。”阿海轻轻低哭的诉说着,早熟的话语让人听得心疼。一如大哥哥般一夜长大的凌傲凡突然将阿海拥入怀中,温柔的安抚着受伤的心灵。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容易疲倦,刚才还哭的伤心欲绝的阿海此时早就苦累了,趴在凌傲凡的怀里呼呼大睡,稚嫩的脸蛋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泪痕。凌傲凡疼惜的抚过阿海的脸蛋,嘴里喃喃的说到,“放心,我一定保护你们。”
29.
“籽少爷,您和赵老爷的晚宴老爷已经帮您取消了,改日再赴。至于今晚,请和老爷一起去拜会新来的巡抚大人。”下午时分,忠伯突然出现在一籽的房内,恭敬的禀报着。
“无所谓,见谁都一样。出发的时候来叫我一声就好。”一籽面无表情地回应着管家忠伯,顺手招呼门口的阿海进来服侍他更衣。
“是,三少爷!老奴告退。”
慵懒的朝忠伯挥了挥手,一籽转身背对众人的脸色更加冷漠。看来自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傀儡,亲生父亲竟然真的不念丝毫的父子之情,不留余地的物尽其用。可悲,可笑,难得存留的那对人性的最后一丝渴望也被父亲给亲手摧毁。一籽呆滞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如此的好皮相不就是那罪孽的根源,受苦的源泉。真想亲手撕开它,欣赏那红色的绚烂,皮开肉绽是它早该有的报应,可为什么还完好无损的存留至今?!想撕碎它,撕碎它,撕碎它……这样就不痛苦了!
“少爷,好了。”阿海兴高采烈的看着帅气的一籽,因为他觉得每次为一籽少爷梳妆穿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不行。”迷恋镜中终于有男子气概的打扮,沉醉些许时间,一籽马上自嘲的说到,“打扮的妖艳些,那样爹爹才会喜欢!这样的装扮…不晓得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穿出门……”
“是。”阿海的眼神也随着答案的慢慢揭晓而消沉黯淡。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红底金面的华服给一籽换上。
“咦?一籽,你又要出去?”凌傲凡特意跑去厨房为一籽端来了补身子的雪莲银耳汤,可是一籽一副要出门的打扮让凌傲凡不得不多问一句。他今早才刚回来啊,身上又带着伤,身子怎么吃得消这样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