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吹烟————*白狐*

作者:*白狐*  录入:11-30

白域微笑道:"看来你的的确确是耶律氏的子孙,不会出错。"
耶律隆绣道:"母妃晔氏只是演化的契丹人,有斯坦人的血统,如果你仔细看过我的眼睛,会发现它是呈淡蓝色的。"
白域转头盯着他的眼睛,发现果然如他所说。
耶律隆绣却突然将脸凑到他面前,于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
白域下了一跳,推后半步,将脸侧过一旁道:"我虽然是你的娃娃,但是你也要尊重我的身体。"
耶律隆绣双手背后,道:"换了是两个月以前,你这样跟我说话,下场一定很惨,不过那时候你说过一句话,我决定让你慢慢的了解我。"
白域不解地看着他,后者道:"你不是问,为什么每次看到我的时候,虽然我在笑,你却感觉到我心中在哭吗?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寻找答案,在这半年里我将敞开心扉,真心待你,半年之后如果你得到的答案我不满意,我就杀了你,也杀了你从妓院里就来的那个少女。"
白域早知道他不会轻易让自己了解他的,只是没想到他以那少女的性命威胁自己,于是道:"这样我宁愿对你一无所知。"
耶律隆绣笑道:"你现在退出已经太迟了,因为游戏开始了,这是一个不能返回的游戏,只能一步步地走下去。"
白域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有要求,在这半年里我们要平等看待对方,你不能对我有所隐瞒。"
耶律隆绣道:"这个没问题,只怕你输不起。"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特别喜欢坐在篝火前喝烧酒烤羊腿吃水果,别有一番风情,这是白域第一次领略到这种快乐。
年轻的男子拉着少女围着篝火跳舞,像白域,耶律隆绣这样的美男子自然会有女子主动邀请,单如娉也被出色的汉子拉了进去。
笨手笨脚的在跳舞的人堆中转来转去,白域好不容易逃出来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着耶律隆绣和单如娉跳着地道的舞蹈。
火堆升起的烟扭曲了人们衣服上的颜色和花纹,爆起的火星飞溅到空中,如星辰一般,令人失神。
耶律隆绣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坐下,感叹地道:"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这样开心了,整个人仿佛轻松了许多。"
白域道:"你小的时候每个月都参加这种活动吗?"
耶律隆绣道:"当然,幼时除了月底的聚会,就只有冬季的狩猎最让人期盼,不过狩猎通常我只是做个消耗猎物的食者,不像这样围着火堆又唱又跳,还可以同伙伴做游戏,毕竟人都凑到一块的机会不多。但自从母亲被接进宫之后,便再也没有过去的欢乐,今晚一下子让我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时光,感慨岁月如梭。"
白域瞅着他,觉得自己和他好像走进了一步,又好像掉进了另一个陷阱。

回到上京以后,耶律隆绣一面陪他,一面着手筹划南征的事务,偶尔他也会在一旁听着,虽然遭到了兵部的人反对,因为他仍然是宋人,但经耶律隆绣首肯,别人纵使心里不舒服,也不好说什么。
这正称白域的心思,虽然知道这样对不起信任他的耶律隆绣,可他也决不允许自己的国家遭到外族的蹂躏。当年澶渊之盟恍如白纸,辽国近年来屡屡进犯,汉人已经苦不堪言,再经不起长年累月的战争了。
不过听久了议事,他不得不佩服耶律隆绣这个优秀的将才,假如由他做辽国的皇帝,又没有萧太后的摄政,现今的辽国就有足够的实力去统一中原。可惜他生错了时代,一生注定以失败结局。

第十章
耽英将白域托人辗转交到他手中白纸摊开,在烛灯上烘烤,白纸渐渐浮出一条条的线和文字。这种手法早在耽英做探子的时候常用的交流信息的方法,自由与他同生共长的白域也学过一些,现下派上了用场。
白碎空在一旁瞅着纸上的图,道:"这应该是辽国和西夏联军的军事分布略图,从部署上有一些不合理之处,不能尽然相信。"
耽英道:"阿域冒险获得的地图应该有一定的真实性,不过在你这种军事大家的面前,所有耶律隆绣欲盖弥彰的做法都会暴露无遗。"
白碎空摇头道:"千万不要小看耶律隆绣,此人虽然狡猾阴狠,但的的确确是个军事天才,能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因为用兵之道在于诡,所以我要仔细研究。"
这时耽英注意到图左下角的一段话,只见上面写了一些宋廷朝臣的名字,要二人格外注意,其中还有他的叔叔赵谦,惊讶地道:"太平王叔难道也同辽狗勾结?"
白碎空心道他狠心派人刺杀他这个多年的至交好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道:"这张图先交给皇上过目,我们管不了朝廷内部的事,皇上会一一作调查,冤枉不了任何人。"
耽英道:"你真的不打算重披战袍了?"
白碎空将他搂入怀中,道:"我答应过你隐居山林,说过的话自然算数,我们好不容易才获得平静,就让他这么平静下去吧。对了,你打算到什么地方隐居,听说岭南山青水美,人情朴素,正适合你的性情。"
耽英道:"你说好就好。"
白碎空道:"在此之前,我想去幽远峡将域儿的碑废了,给活着的人立碑终归是不太好。"
耽英点头道:"我这就将地图飞鸽传书给皇叔。"便要出门,正好聂文岚过来找他。
聂文岚见耽英似乎有事,微微发怔,没有说话,后者奇怪地看着他,道:"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聂文岚失魂落魄地抓住单莺的手臂,本来就不算坚实的身体微微颤抖,好像要摔倒的样子,道:"耽英,宁老师将阮师妹许配给玄音了!"
耽英失声道:"你说什么?"
宁初昊坐下共五个弟子,四个内传,一个外传,外传弟子便是聂文岚,内传弟子为首的是"平一真人"竹亦环,其次是俗家弟子玄音,阮行及阮雨。外传弟子应为本身家世就高,仅仅是寄名弟子,不真正传授功夫,颇为疏远,所以在宁初昊眼里,为阮雨选夫婿自然从内传弟子的人中挑选,除了玄音别无他选。
不过耽英不是为宁初昊不挑聂文岚而挑玄音失声,而是玄音一直以来喜欢的人都是聂文岚,只不过后者毫无所觉罢了。
说来可笑,和他耽英是好朋友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聂文岚,也要陪着他们受情之所累。
聂文岚握着耽英的手满脸凄然地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耽英瞅瞅白碎空,又瞅瞅聂文岚,恨自己现在怎么不晕倒,这样就不用面对任何人,落得个清静。

宁初昊宣布将阮雨嫁给玄音的消息之后,还没等刚刚醒来的阮行替妹妹高兴完毕,即将作新郎官的人就跑了,连带着聂文岚也一起失踪。
耽英心知肚明玄音一定采取了什么行动,又或是将聂文岚给卷走了,他却没心情管这些事,与白碎空匆匆告辞离开。

来到幽远峡立碑不远处的山坡,白碎空惊奇的发现碑旁有了一间小茅屋,茅屋顶青烟屡屡,显然是由人住的。
两人连忙走进,在茅屋前停下。
"吱"的一声,茅屋的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修长的身体虽然单薄却并不瘦弱,灰色的长衫一袭到地,平静的脸上看到二人不见一丝波动。
白碎空同耽英几乎异口同声地道出了他的名字:"素焉。"
赵素焉淡淡地道:"你们来看阿域吗?"
白碎空本来要告诉他白域没有死,被耽英使了个眼色,才没有出声。
赵素焉道:"近来作罢。"
二人乖乖随他进屋,屋子内非常质朴干净,虽然小但是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来赵素焉是做长住的打算。
耽英道:"离开王府后你就到这里来了吗?"
赵素焉点点头,道:"听说阿域死在这里,所以我才来看看,正好看到白世伯为阿域立的碑坟,于是在旁边盖了这间小屋,陪伴他,这样他的亡灵才不寂寞。"
耽英道:"我也想去看看他的碑。"
赵素焉领着他出门,走到碑前,抚摸着碑身痴痴地道:"阿域,耽英来看你了,你应该很高兴才队,我们三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现在又凑到一块儿了。"
耽英默默地立在那里,望着素焉情景心痛不已。
白碎空则站在后面,瞅着碑上亲手刻的字,暗暗向老天祈求保佑域儿平安。
出了幽远峡谷口,白碎空才问出心中的疑虑:"为什么不告诉他域儿仍旧平安。"
耽英道:"素焉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如果告诉他阿域仍然活着,他必定会去找阿域,碰上耶律隆绣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倘若回家了,万一太平王叔真的通敌大辽,皇上降罪下来,株连全家,也不能免祸,不若让他在这里暂时居住,等打败了联军,让阿域来找他的好。"
白碎空叹道:"都是一群傻孩子。"

公元一零二二年秋,宋真中赵恒驾崩,耽英的那份秘图落到了宋仁宗赵桢手中,朝野开始进入动荡的时期。
公元一零二三年春,大辽西夏联军南下,吐蕃从中取利,蚕食了部分西南地区。随着密探的消息往来,辽夏联军的部分军事机密泄漏,导致接连败北,军队上下气势怠慢,无心应战。
最后一场仗由耶律隆绣亲自领兵,虽然险险越过平西关进入河西,却因假消息被逼岐山,军困粮绝。

耶律隆绣坐在石壁之上,仰望斗斗星辰,七月初七月半,银河穿越天际,充满了神秘与幻想的色彩。
这个时候他已经忘却了身上伤口的疼痛,只剩下了对以往那少得可怜的美好回忆。
单如娉坐在他的近处,三圣除了她,另外两个都投向了别的王。
耶律隆绣平静地道:"白域走了?"其实他抓到白域之后就对他的身世进行了彻底的调查,晓得他是自己劲敌的儿子,自己就非常地恨他,拼命的折磨他,但最后还是被他的坚强折服。命壮汉折辱他领他屈服的手段虽然很卑鄙,但总算是将白域打败了。
两个人在不知不觉地吸引彼此,同时又在被判着对方,今天,他耶律隆绣输的每一场仗,不是输在他仗打得不够漂亮,计谋不足已惑敌,而是输在了感情上。
单如娉欲言又止。
耶律隆绣道:"我知道秘密都是他泄漏的,只是没想到他非要至我于死地不可,虽然之前我对不起他,可是最近这大半年我算是倾尽所有的感情投注在他的身上,不料一分回报也没得到,这算什么,他还欠我一个答案呀。"
单如娉难过地道:"主人,你走吧,把战袍给我,我去替你打这最后一场仗。"
耶律隆绣冷笑道:"一军之帅,士兵还没说脱队,领头的就先临阵跑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单如娉道:"耶律隆绪那么对你和你的母亲灵妃,为什么你还要帮他打江山,究竟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耶律隆绣仰天长笑,良久笑得气喘吁吁,才道:"我对做皇帝没兴趣,但是我却可坐拥大辽的江山,他除了有皇位还有什么,先是萧太后,然后是我,我就是让他受这种痛苦,能看却不能得到。我三岁同母亲入宫,本来充满了幻想,希望能得到父亲和兄长的爱护,谁知和父皇见面不到三天,他就去世了。而耶律隆绪当着我的面把母妃强暴,他简直就是个畜牲,所以我立志要让他痛苦一辈子。我把他所有喜爱的人都害死,他最疼爱的弟弟耶律隆纫也被我逼疯了,成了听话的娃娃,他越痛苦我越快乐,这就是我生存下去的动力。"
他瞅了瞅单如娉,继续道:"但现在我累了,回头一想四十年的青春活在仇恨中,多么可笑,多么可笑,哈!"
单如娉知道现在用什么话来安慰他都没有用,安静地守在他的身旁。
耶律隆绣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单如娉道:"记不记得去年我抓了一个叫楚烟的人,其实他也算是旧识,只是没想到是我敌人的朋友,我的事他也知道一些。你清楚武书用刑的手段,楚烟恐怕已经瘫痪了,我这里是千年蟾蜍,养精活血,你给我找到他把这个给他,说不定能令他再次站起来。"
单如娉道:"可是主人你现在的伤势也需要......"
耶律隆绣打断她道:"不要说废话了,我看你现在就走吧,刀剑无眼,你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战场上纵使武功再高也派不上用场,一旦被俘,后果不堪设想。"
活了三十几年,单如娉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耶律隆绣勉强笑道:"这是不是就叫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呢?不晓得我耶律隆绣是否配称英雄?"


尾声
并州十里城,家关竞相荣。
又是一年春光,万物复苏欣欣向荣,并州的街道从冬季的安静里醒了过来。
一个白衣男子走进一家当铺,将一颗如拇指般大的珍珠放到窗口,道:"老板,我要讲这颗珍珠当了,能出多少银两?"
老板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心道这是朝贡的珍珠,眼前的白衣男子着装朴素,莫不是偷来的脏货,有点不敢开价。
白衣男子道:"这是别人送的贡珠,现在我急需钱,所以转手,可以将价钱适当压低。"
老板想了想,伸出两个手指,道:"最多二百两白银,我们不敢保证这个珍珠的来历。"
白衣男子点点头,道:"开凭据吧,如果我有了银子周转,一定把它赎回来。"
接过凭据放入怀中,白衣男子走出当铺,见同行的人站在卖糖人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盯着糖人,走过去牵着他的手柔声道:"你想吃?"
那人挠了挠头,用渴望的眼神瞅着他,用力点头,状如几岁的孩童。
白衣男子掏出一个铜板买了个糖人放入那人手里,那人欣喜不已,前者的脸上亲了一下,弄得前者一怔。
这时,他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坐在街道对面茶庄内向他招手,于是拉着身旁的人走过去。
茶庄里的人见到白衣男子,高兴地道:"阿域,我们已经五年没见了。"
让身旁人自己玩耍,白衣男子走到桌旁道:"我爹好吗?"
茶庄里的人正是耽英,他和白碎空在岭南依靠经营一片茶园为生,生活惬意,如今他到并州派茶,实没料到能碰见白域。
耽英向坐在门口玩耍的那人看了看,道:"他是耶律隆绣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域摇首黯然地道:"不知道,三年前我在太原碰上他,那时候他就已经疯了,每日依靠别人施舍的剩饭过活,所以我就收留了他。"
耽英长叹道:"想不到叱咤一时的镇远王落得如此下场。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知不知道素焉还在等你?"
这时耶律隆绣愁眉苦脸地跑过来,俊美的脸皱到一块儿,摇了摇手上挂糖人的木棍,道:"糖掉了,糖掉了!"指着门槛旁的地上。
白域摸摸他的头道:"乖,我这就给你买个新的。"转向耽英道:"他的白域在很早以前就死了,叫他不要再等我了。耽英,告诉爹他保重身体,不肖子白域不能给他进孝,来生再报答他的养育之恩。"起身领着耶律隆绣,走出茶庄。
不知何时,并州城飘下了细细春雨,如丝般润滑,泽披大地,来来往往的人们享受着上天的恩赐,沐浴在烟雨之中。


--全文完--

推书 20234-11-30 :凌家小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