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向北————kingofpain[上]

他拿浴巾给我擦身体，然后给自己擦，然后躺回到他原来的床上。我还没有从刚才的激情中恢复过来，傻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他在给我擦身体的时候很温柔，让人感觉温暖。
"我去一下大厅，还有几个朋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重新回到包厢。
"我要走了。挺喜欢你的，留个电话吧。"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手机号码，还有他的姓：高。
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他站在那里把号码存进他的手机。他拍了拍我的头，我闭着眼睛。
"给你。"
我挣开眼睛，看到他递过来一叠钱。我愣了一下，然后自然地接了过来。我有一个本事，就是即使再怎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第一秒钟内我的反应是愣，但是第二秒钟我就可以把它当作是自然的，像习惯一样的自然。
我还是没有起身，把钱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闭上眼，听着他关门走了出去。半个小时后，我起床去洗澡然后结账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在回去的车上我把手揣在口袋里，手里是那叠钱。没有任何感觉，没有喜悦，没有耻辱，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从那以后，我开始了卖的生活。快乐的生活，走向死亡的生活，真正是我自己选择的那种死亡。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死，属于自己的死。我的选择是做一个MB，就像某个广告里说的：我选择，我喜欢。我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满意，有时候甚至想着想着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6
高对我很重要，甚至比我的第一个都重要。
当我和他第一次做爱完了以后，我躺在那里，感觉到自己慢慢地喜欢上了他。后来他拿钱给我，喜欢的感觉立刻烟消云散。性就是性，和爱无关。因此，确切地说，那天晚上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高让我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个就是前面说过的性的本质，第二个是性是独立的。你可以喜欢一个人，但是这种喜欢只和性有关，喜欢他，是因为他能引起你的性欲喜欢和他做爱，而不是喜欢和他谈情说爱。这种喜欢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事实上，同志圈中有多少人在谈感情？同志圈很乱，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就像异性恋中也很乱一样。不同的是同志的乱更多了一个借口：社会不能容忍。这是一个同志们拒绝感情的好借口，冠冕堂皇，无可指责，并且还表现出了一种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作呕。
在后来的几次和高的接触中，我把思想集中于他的身体。他的身体的确让我着迷，互相亲吻，抚摸，互相进入对方的身体，呻吟，然后递钱接钱。和他做爱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喜欢他，但是我一点都不会担心自己真的会喜欢上他想和他长相厮守，因为一切完成他递给我钱然后关门离开后我心里产生的喜欢之情立刻就变成了头上白白的天花板和有气无力的吊扇或者嗡嗡作响的暖气片。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高让我变得堕落，其实不是这样。高只是让我认识到同志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早在碰到我的第一个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施行了。我着迷于小飞，也只是因为他引起我的欲火，而不是我想和他谈恋爱。因此，你们不要指望从这里读到什么爱情故事，因为我这次我碰巧不想说假话。爱情这件外衣穿了几千年，早已经破烂不堪，不能蔽体，那还不如趁早把它扒掉，露出赤裸裸的身体和欲望。
我喜欢小飞只是因为想和他做爱。每天晚上我都要把这句话对自己重复好几遍才能睡着。
好吧，说说我的过去。
7
在接触到他之前我从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一个同志，那时我正专心致志地和我的那个中学同学苏瑾谈情说爱。说谈情说爱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那种关系只是比一般的同学亲密一些而已。后来我们都考上了大学，两个不同的大学，在两个不同的城市。但是这种"亲密"关系却还是保持着。她给我在信上（纸信，因为那时我们都还不上网）讲了很多她们宿舍中的故事，非常微妙，有点像同志。并且在那时我也突然开始发现自己对某一种类型的男人特别感兴趣，喜欢和那种男人亲近。
后来机会来了。
我是在一个公园认识他的。那天闲来无事，我在逛了十来个大小书店后精疲力尽地躺在一个公园的草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慢慢变暗的天空。天空空空荡荡的，显得很远。然后，一个微笑的脸代替了天空。我眨眨眼，看着他。他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然后坐在我旁边的草地上。他的行为有些唐突，但是我一点都不反感，因为他很好看。呵呵~~~~我觉得他很好看。我还是躺在那里，扭着头看他。他四十来岁，有些发福，面色红润，看起来干净而儒雅。他说话也很温和：
"你好。"
"你也好。"
"一个人？"
"一个人。"
在开始说话的时候我看着他，后来扭头看天空，因为对话让我紧张。他一直看着我。虽然对话的内容稀松平常，但是他的眼神却让我有点受不了。那种眼神给我的感觉是他正在看着一个老相识，但是我却是第一次和他见面。我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
"抽烟吗？"过了一会儿，他问。
"抽。"
他掏出烟点上，递给我，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抽烟并不能掩盖我的紧张。我偷偷看着他的后背，宽阔的后背，应该是充满力量和温暖。我突然想抱一抱他。他用他的嘴给我点烟，这个动作让我产生联想，好像我和他之间突然变得亲近了许多，是一对老朋友，一对老相识。
"你吃饭了吗？"我说。
"没有。一起去吃吧。"他说。
8
我们是在他家吃的饭。当他提出去他家吃饭时我忧郁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家距离那个公园不远，我们走着回去，顺便绕到菜场买了些菜。在路上他告诉我他一个人住，让我不要紧张。我对他单身表示奇怪，他说他结过婚，后来离了，一个女儿归女方抚养。当他在菜场里挑选菜的时候我站在他身后，在想他是不是一个同性恋。我想他应该是的，并且好像在内心里也希望他是的，但是他的言谈举止却和我想象中的同性恋一点都不一样。当我开始觉得对某一类型的男人感兴趣的时候我就开始在学校图书馆里有意识地找一些这方面的文章看，在那些文章里同性恋给我的感觉是恶心的，难以接受。但是他却不然，他看起来很正常，一点都不女里女气的，有男人的阳刚，也有恰到好处的温柔。他给我一种很放心的感觉，让我能够信任他，虽然才是第一次见面。
到了他家，他就钻进厨房弄吃的，让我随便参观。他的家不大，也没有什么装修，但是显得干净、清爽。大大的客厅有一面大大的窗户，窗前有一张摇椅。我坐在上面晃悠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掀起一点窗帘往外看了看，外面已经有几颗星星。当时我想如果是下午坐在这里就好了，外面有阳光照进来照在身上，在阳光中发呆或者看书都一定非常惬意。
大概参观了一下，我就跑到厨房和他说话。我帮不上忙，就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活。他弄好一样菜就递给我，我端到餐桌上。这样反复几次后，他关掉炉火，我们一起坐到餐桌旁。菜很丰盛，并且还有啤酒。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后又另外放了两瓶进去：
"啤酒尽管喝，有的是。"他笑呵呵地说。
啤酒让我慢慢地松弛下来，不再有刚来他家时的局促不安。酒下去得很快，我们的话也说了很多，他给我讲了一些他的过去的事情，我也讲了很多我的过去的生活。吃饭的间隙，他会拿起我的手来看，说我的大拇指翘起来的时候很弯，这代表一个人的聪明程度，从我的大拇指来看我是个很聪明的人。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对我说过我聪明，就像也没有人说过我好看一样，因此听了他的赞扬我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酒快喝完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暴雨。在那样一个南方城市那种倾盆大雨是很少见的，但是那次好像来得很是时候，他说：
"雨下得太大，回去要被浇透了。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早上再回学校。明天上午你有课吗？"
"明天下午我才有课呢。"
吃完了饭就是收拾桌子，我帮他把碗筷都端进厨房，他给我拿出一支新牙刷。我在卫生间里刷牙，他在厨房里洗碗，然后就是先后洗澡。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低，睡觉还要盖条薄被。当我脱掉衣服准备上床时发现自己居然很兴奋，心里担心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好像也在希望发生点什么。我赶紧钻进被子掩盖自己的心里以及下身的变化引起的尴尬。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些，也没有看我，他脱掉衣服后又换上一件短袖衫穿在身上然后也钻进被子（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睡觉好像都要穿件上衣）。我们都扬面躺着说话，虽然在一个被窝里，但是身体并没有任何接触。我边和他聊天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睡着，千万不要睡着。但是我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他在摸我的胳膊，用"摸"好像不太确切，因为那实在不能算是抚摸，更像是在摸骨。我假装还没有醒，但是心里却紧张得"怦怦怦怦"地直跳，怀疑他是否也听到我的心跳了。过了一会儿，他起床，我又在床上装摸做样地睡了一会儿才起来。他在煮面条。
"今天早上我摸了摸你的胳膊，你太瘦了，要多吃饭才行。"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没事摸我的胳膊干什么？"我笑嘻嘻地说。
他也笑了，盛好面条端给我，满满的一大碗。面条里放了糖，还有两个荷包蛋，这是他们这个城市的饮食习惯，好像做什么菜都要放点糖才行。我不习惯这种口味，为了吃下那么大的一碗面条，我吃了半小碗多的咸菜。吃完早饭，我回学校，在路上我给我的舍友想出来个没回宿舍睡觉的理由。
9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几天后他打电话给我，我去他家吃饭。我们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此我又住在他家。
在床上我虽然还是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睡着，但是还是就睡着了，然后被一阵抚摸弄醒。他的抚摸小心翼翼的，但是我还是在一阵兴奋中醒了过来。他的手谨慎地在我的身上游走，但是慢慢地它就控制不了自己，跑到了我的下面，它是一个温暖的家伙，让人冲动。我假装没醒，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胸口上，其实是害怕他的手抚摸到这里时会发觉我的不正常的心跳。
他在不停地揉弄我的阴茎。我一直假装睡着，除了偶尔翻一下身，一副对睡眠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就那样保持那种状态一直到我的精液射满了他的手。射完了，我还是睡着。他轻轻地用毛巾给我擦干净。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在给我做早饭，和第一次一样。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睡得蛮沉的。你怎么样？昨天晚上我们喝了那么多酒。"
"我也睡得不错。"
吃完了早饭，我回学校。在路上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瓜，没有人会在那种状态下还不醒的。
10
有了第二次，就有可能有第三次。
当他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很犹豫。但是还是答应了。
吃饭，喝酒，洗碗，刷牙，洗澡，上床。
一到床上他就翻身紧紧地抱住我，压在我的身上。这让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我只要再和上次一样只要装睡就行了呢，没想到他一下子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儿。我感到有点害羞，但是很快兴奋就取代了一切，并且他的舌头和嘴唇实在是难以抵抗。
在他的攻击下我很快就达到了高潮，他居然照单全收。看到他吞下我的全部精液，我有点难以接受：
"你吃下去了？这个也能吃？"
"这个怎么不能吃？味道很不错呢。"他笑笑地看着我。
这看起来就像是那些色情小说中最常见的场景描写，也是必备的场景。每次我看到那样的情节，就忍不住想起他，好像落下了一个病根儿。
我起床洗澡，然后他也洗澡。回到床上后他抱住我，说：
"上次你在这里没有睡着吧？"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那时我还是个很害羞的人。我背对着他蜷缩在他的怀里，不说话。
"早点睡觉吧。"他说。
我还以为我也要为他服务呢，正在为难，他却为我解脱了。以我后来的经验，那个年龄的人好像都更喜欢为对方服务，当他们为对方满足了，自己也就满足了，只有偶尔才会也让对方用手或者用嘴弄出来。
在回去的路上，我发现了一个我让恐惧的事实：我是一个同性恋。

11
有了三次后，后面的就不计其数了。三本来就是个奇怪的数字，一个临界点，事不过三，三也是一个代表很多的约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经常打电话给我。我也经常去他家。每次从他家回来后我就陷入恐惧当中：我是一个同性恋，我应该结束和他的关系，要是和他做习惯了以后没法结婚怎么办？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我现在还有能力和女孩做那种事儿吗？也许现在结束还来得及吧？
这几乎是每一个同志都要经历的阶段，千篇一律，但是没有办法跳过，就像每个人都没有办法跳过青春期一样。我越来越用心地对我的舍友们编造那些夜不归宿的理由，但是我还是感觉他们看我的眼光越来越奇怪。他们知道我认识了他，他也来过很多次我的宿舍和我聊天。他每次来的时候也同样和我的舍友们都聊得热火朝天，但是我知道他那只是用来帮我掩盖他和我的关系，他对我的舍友没有兴趣，他的目标只在我。
恐惧难以抵挡，欲望更是如此。我担惊受怕自责内疚地上课、吃饭、睡觉，但是当恐惧稍微疲惫一点它就换了一幅面孔，变成了欲望。当我不和他在一起的是时候，我渴望和他做爱，当我和他做完了爱，我又开始讨厌自己。

12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年，我升入大四。我开始下决心和他断绝来往。
一个原因是我感觉到自己没有办法再承受那种压力，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也同样让我内疚），就是我觉得自己不再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就慢慢地了解了他，他刚开始给我的美好印象渐渐没了，而他性格上的一些东西我开始不能接受起来，比如说他的有点水汪汪的眼睛，他的有点粘粘乎乎的南方男人的性格，他的有点没来由的对我的夸奖，他的对同性恋关系的不坦白等等。有时候我会对他说：
"我们是同性恋吧？"
"不要这么说。"他这么说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一本正经的。
我鼓了无数次勇气失败后，终于在一次把要断开关系的话说了出来。他开始向我道歉，说不该把我拖下水，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对前程的美好憧憬。他用的就是"憧憬"以及此类的词。他有时候会给我写信，虽然我的学校到他家走路也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在信上他喜欢使用大量的排比句，堆积大量的花里胡哨的词，这也是我不喜欢他的一个方面。我喜欢那种干干净净的文字，简单，利落，但是字里行间却洋溢着感情的文字。
他还是经常给我打电话，也经常来宿舍找我。我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粗暴，粗暴得甚至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了，但是当时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让我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他每次打电话或者来找我我总是以要写论文去图书馆查资料或者毕业要找工作之类的话来匆忙挂掉电话或者把他一个人丢在宿舍里。慢慢地他来得少了。
我在努力进行着把他忘掉，幻想有一天能和一个女孩结婚。在这种状态中，我过完了我的大学生活。

13
在快毕业的时候，我顺利地在一个招聘会上找到了一个工作，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是和同学喝酒，每天都喝，在酒醉中等待着离校日的到来。
我没有告诉他我即将工作的单位，在和他交往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家里的电话，告诉他的只是我宿舍电话，因此我想，离开学校后，我将可以彻底地断绝与他的关系，做一个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