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杀人犯————米克

"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让林昊找着你的一根骨头！"王景笙铁青着脸一把推开我的手一边继续控制着方向盘。
莫非......
我转过头去向后看了一眼。
三辆黑色的车子一直在后面悄悄的跟踪我们。
"不会让他得到你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王景笙像疯了一样的碎碎念着，呆滞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红得那样让我胆颤心惊。
来不及整理好头绪的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能让林昊找到你，你快开车离开这里。"
这回轮到王景笙奇怪的回望我："为什么你知道后面的车是林昊派来的？"
"他一定是集资大量吞进其他小公司的股份，然后再低价抛出造成全市的低迷，然后你不得不放低价位砍仓。"我冷静的一击即中。
他没有证实我猜测的准确性。只是不停的拨打车内电话，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完全放弃，一甩手狠狠摔开电话。
"这里是山区，信号不好。先把车往城里开。"我提醒他。
"把车开回去好让你和你的旧情人再度重逢？"置若罔闻的他仍旧保持极快的车速往前冲去，看来他是想甩开跟踪我们的人。
他刻薄的话语并没有挑起我的怒气，我耐心的向他解释:"这里是穷乡僻壤，他们人多，我们应该回城里去。林昊带回来的人再多，毕竟也压制不住了你！你不要一时忍不下这一口气......"
王景笙反手甩了我一个清脆的耳光。
"乖乖跟着我，不要再想着林昊那个混帐王八蛋！"他像只受了重伤的野兽恶狠狠的瞪住我，那种绝望的光芒好像要把我的心从我的胸腔里活生生的挖出来一样。
我低下了头，低声笑了起来。
这些听似若有若无的笑声慢慢从我的肺部里小声的迸发出来，它们挤压得胸口像是有团烈火，而这些烈火在熊熊地燃烧着，在生生地煎熬着这颗千疮百孔的破烂玩意......
一颗爱人的心，永远都是最低贱的......王景笙，是你终于教会了这个连林昊都没能让我真正体会到的道理。
压抑了很久的笑声冲破了失去血色的嘴唇，盘旋在车内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久久不肯散去，我快意的笑着，抽动尽浑身所有的力气也要把我肺部里所有的空气全部给吐出来，直视前方的眼睛却不可抑止的流出了眼泪，让我奇怪的是我竟然感受到了它的热度，它肆意地淌过我脸上的每一寸领地，最终落入到了我的唇边，我伸出舌尖细细的舔了舔，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眼前飞舞着翻过一张又一张的脸孔，先是林昊，再是邵文君，最后是王景笙。
我不会再闭上自己的这双眼睛。白描是会真实的反映出模特的丑陋，但一味的逃避只会让我一度流下这种永远都是同种味道的眼泪。
"你不想重蹈邵文君的覆辙就按我说的话做。"我止住这种让他浑身发毛的笑声。
"这是林昊惯用的手法，我不用想就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但就算你做了第二个邵文君，我也不会同情你半分。"
王景笙急急踩了刹车。
车子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像一支即将破灭的轮舞曲一般孑然而止。
王景笙绝望的看向我："你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林昊对吗？如果当初不是我守住了对你的承诺而放走了林昊，只怕你......"他突然闭口不言，深吸了一口气。
"
只怕你一直装乖巧留在我的身边就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放过林昊，如果我当初杀了他，你就会伺机杀了我对吗？"
我沉默着。
你受伤了吗......我扶起他的脸庞，发现他这张英气逼人的脸上也慢慢显出疲惫的老态......第一次见到王景笙应该是在我被判入狱七年的那天，他意气风发的坐在了审判席上，对于这个在国内金融界呼云唤雨的男人，我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恨意。只是这一年多以来，他施加在我身上的柔情万种不过是为了林昊......只是不想我回到林昊身边......
就像邵文君心甘情愿选择死，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终身背上那副仇恨的枷锁，让我永远沉沦在那片黑暗里永远都无法得到解救......
但是，他们偏偏要以"爱"为名义......
"我不想你死。"我的声音已经无法表达出任何感情。
他的眼睛一亮，焦灼地对上我的眼睛，企图在我眼里找寻我视线的焦点："云宇......"他又轻轻唤我的名字了，只是我再也辩认不清这倒底是谁的声音。
"王景笙......我的初恋是林昊。"我喃喃的对着他说道。
这就是我一直放不下林昊的原因。
是他教会了我，不该去爱一个人......等我学会这个道理时我已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是邵文君跳了出来......她嫉妒林昊得到了她所没能得到的这份爱......所以她选择了死，只有这个办法才可以阻拦我......而你，不过也是嫉妒我和林昊......不过也是想抢占我和林昊之间所剩的种种......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拿着和我一样的名义......我双手抱住了头，惊恐地的睁大了眼睛，我在我的眼睛里好像又看见了邵文君跳楼前留给我的那个眼神，是那样的绝决，是那样的阴狠......又看见了你强暴我的时候，你带着那样扑朔迷离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从未被人侵犯过的自尊--你夺走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意志！是你活活逼我为了林昊而甘心的打开身体接受你的凌辱，是你让我亲眼看见了自己下贱的真相......
是林昊泯灭了我的爱......但却是邵文君抹杀了我所有的希望......更是你让我彻底了解，真心爱人只能换得这样下贱的残局。
判我死刑的是林昊......动手执行死刑的却是你们......
恨你们......真的......一生一世也要恨你们......
一直不恨林昊的原因是......就算我的初恋不是他，换成是你们，也会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会让你为了我而死......不会再让你为我再受一点损失......"我凄然一笑。
我轻轻抱住了王景笙，抱住这个有些发抖的身体......林昊吞了你多少钱都不要紧，我有个办法让他全部还给你......更有个办法让你脱离眼前的险境......
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抱他，缭乱的喘气声传到了他此刻显得有些冰冷的怀里......他是气急败坏了，死活不想输给林昊却弄成了眼下这个局面......王景笙，你伤过我也让我欠过你的情......这次让我一次性还清......
我左手捏住他的下巴，睁开着眼睛就这样吻了下去，让我亲眼看清你眼中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疯狂的吸吮着他的舌头，再将牙齿凶狠的咬上了他的，激烈地在他口腔柔软的内壁里横冲直撞着......你也尝尝这种痛苦吧......你和邵文君永远都体会不到我所承受的痛苦......这种痛苦永远都不会停止但却再怎么努力也结束不了......并且注定了要让我一个人默默的忍受着......
右手悄悄绕到他身后将车门推手轻轻打开，冷笑着望了他一眼后，我平静的把他往后一推......
王景笙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我推出了车门外。我艰难的伸手摸到门把用力一扣，反锁上了车门。就这样几个连续的小动作就耗尽了我全身所有的力气，我心力交瘁的趴倒在了椅子上。看着王景笙纵身一扑，手脚并用的去拉车门的狼狈样子，我又傻傻的笑了。
车门内外，从此便是两个世界。
虽然双手已经累得不听使唤，但我还是哆嗦着手找到了王景笙平时放在车里的香烟和打火机，缓缓的按下打火机，点燃了手里这根不停颤抖着的香烟，我平静的看着这些暗红色的火苗在我指尖中轻快的跳跃着，如此奔放，如此热烈，如此自由地......就像一朵在黑暗里怒放的深红色的凄艳残花......
面对着车窗外那张因为声嘶力竭而扭曲的脸，我无动于衷的按下来了空调的开关和关闭所有车窗的按钮......
终于做完这一切后，我感到全身一阵放松，如释重负的靠向了椅背，安静地等待这朵残花枯蕾在我的手掌中完成这一场凄艳华丽的死亡之舞。
尽情燃烧吧，尽情舞动吧，这些暗红色的火焰渐渐变成一抹淡蓝色的青烟，我的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了起来......这次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更重要的是不必再担心醒来后会再看见林昊或是王景笙......
车窗外却吵闹得几乎让我头痛欲裂，除去王景笙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疯狂的在拳脚相加地砸着车，车子被他们俩折腾得摇摇晃晃，像是在大海里遇到狂风骤雨的一叶轻舟，飘来荡去地让我昏昏欲睡。
我勉强抬起眼皮，却看不清近在咫尺的这个黑影......
是谁......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放过我......
凄厉一笑后，我挣扎着踩动了油门，对着前方不远的拐弯处缓缓冲过去......只要短短几步，我就可以忘了所有的所有......
那个就在我眼前的深渊静静的在我眼前，静静地在等待着我......
我真的没力气了，只好把脚继续的踩在了油门上，让这部白色别克温顺的朝我想去的那个方向缓缓移动了过去......
那里才是真正没有林昊的地方，我气若游丝的想。当然，那里也不会有王景笙......
但那个黑影却纹丝不动的挡在了车前，不顾车子正坚决地朝他所站的那个位置上开去......他想做什么......他想被车子压成一堆肉酱还是想同我一起去那个谁也没有的世界......你快躲开吧......我不想带任何人走......不管是谁......
临死前平静无波的心湖慢慢浮现出那张和自己纠缠了很多年的脸，不知不觉，眼泪又淌了下来，微微笑着，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所包围......
无数个早已破碎了的镜头像覆水重收那样又被完整的拼凑在了一起......递给你铅笔，是想看你温柔的笑脸......我看到了；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着你打瞌睡的样子......我看到了；说过想给你幸福，让你彻底从仇恨中解脱出来......我马上就可以做到了；每次去公园写生我会替你准备很多的糖果......想看你分给那些和你一起玩闹的小孩子时露出的开心笑颜......我也做到了；每次吃糖糕，我会故意吃很慢等着你来抢，因为我知道你比我还喜欢吃......
林昊......和你在用仇恨做成的这座桥上相遇了......一开始是你先站在了桥头......我只是远远的望了你一眼，就心甘情愿的踏上了这座注定让我有去无回的不归路......因为我知道......就算没有爱......你也让我感受到了不寂寞的感觉......这样就够了......够了......
只是在我真正走向你的时候......你还会不会在桥的另一端等着我......
林昊......让我看见你......让我在走前再看看你......
窗外的天空好像下起了朦朦的小雨，这些雨丝轻轻飘落在了我的眼前......雨儿......你是不是在替我流泪......你不要哭......我好像看见了他......又站在了我的眼前......他一直站在了桥的那端静静的等着我......这样就真的够了......
让我慢慢走完这段桥，让我最后一次走向你......

我闭上眼睛听见雨点的声音越来越大，敲打在了窗上，雾气迷蒙住了我的视线。为了绕过前方那个阻挡我的身影，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碰了一下方向盘，但却没有够着，滑落的手不经意间打开了收音机，一首缓缓的吉他曲子传到了我的耳边......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
厌倦我的亏欠代替你所爱的人
这个时候
我心落花一样飘落下来
顿时我的视线
失去了色彩
知道你也一样不善于表白
想象你的相爱编织的谎言懈怠
甜美镜头
竟也落花一样飘落下来
从此我的生命
变成了尘埃
寂寞的人总是习惯寂寞的安稳
至少我们直线曾经交叉过
就像站在烈日骄阳的大桥上
眼泪狂奔滴落在我的脸庞

就算到了冰冷的梦境，就算到了那片寂静的世界，就算再怎么遍体鳞伤，就算只能得到痛彻心扉的拥抱，就算在柔情的最深处触到的也只有痛苦，但至少我们可以互诉衷肠......直到把我这份无论如何也舍弃不了的心意传递给你......
因为就算你带着满腔的仇恨，却还是站到了我的面前......就算带着怎样的幻想，我还是向你走了过来......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带着我去远方......一个永远有你的远方......
　
后来王景笙告诉我，是林昊救了我。当一心求死的我铁了心往悬崖下冲过去的时候，包括林昊带来的人，还有王景笙，全部都被我绝决的气势惊得目瞪口呆。唯一反应过来的是林昊，是他以自己的身体当作肉垫，拦在了车前企图制止我的自杀行为。后来他发现我宁可不顾横在车前的他也要开过去的时候......
王景笙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你应该知道凭林昊的性格在这个时候会做些什么吧？真是万分佩服他，过了多少年，他那种无耻的性格从来没有改变过。"
听说当时林昊擒着眼泪咆哮，如果让车子就这样开到悬崖下的话，他就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一起扔下去陪我一起死。连同王景笙在内,余下的十几个人在他的怒吼声中及时反应了过来，一起扑上去拦住了车子，好不容易才挡住了当时已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我......
我面无表情地对准了王景笙说话的方向，在心中也情不自禁的苦笑了一下。他说的没错，林昊最惯用的一招就是威胁别人。
因为在车内长时间的高度缺氧，加上过去的脑部旧伤，导致我的脑部的视神经血管被淤血块堵塞，造成了我两眼视力的失明。
在准备进手术室接受眼角膜捐赠手术之前，已经距离上次车祸有一段时日了。除了王景笙来看过我一次以外，再也没有谁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朵里。
我不是行尸走肉，我只是一个无论从外壳还是内在都已燃烧殆尽了的枯蜡。只是我这根蜡烛因为过度燃烧掉落下的热泪，一点一滴全部都烫在了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上......
先是痛......再是疲惫......最后是麻木......
当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切的折磨都是反反复复，重重叠叠，绵长而浓烈，永远都望不到边际的时候，我的心却格外的安分了下来。
反抗痛苦的结局就是更加痛苦。
两个月下来我已经很适应黑暗了。我甚至觉得眼瞎了至少是件好事......这样我就有很多东西都不用去费心去打量......我可以安心地蜷缩在这片无声的黑暗里，小心翼翼的伸出双臂去拥抱自己......在这片冰冷的黑暗中也许我什么都摸索不到，但虚无才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安全的生存方式......
有双陌生的手臂却轻轻搂住了我冰凉的脖子，紧接着一个人头就硬邦邦的抵了上来，不时地用下巴磨蹭着我的眉骨，一会重，一会轻。包围住我的这个身体体内的暖暖体温透过我们之间的衣料传到了我的皮肤表层，一浪又一浪呼啸而来的高温企图将我的身体连同灵魂也一起焚尽成灰。虽然热度炙热地席卷而来，但我此刻却异常清醒地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冰冷。
我就像块海棉一样柔顺地展开双臂，坦然的接受着他的抚摸。他像钢针一样坚硬的手指先是沿着我的肩膀曲线慢慢游走，在锁骨附近逗留了一会再下滑到腰部，缓缓的脱掉我的睡袍时......我身体还是因为太久没有完全暴露在空气中而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但我很快地克制住了自己这种畏惧的心理，颤抖着睫毛闭上了双眼，浑身发颤地感觉着这个人放低了他全身的重量，趴在我身上极有耐心的进行一番细细的啃咬。察觉出了我的不抵抗，他趁势更加用力抱住我，狂热地抚摸着我全身上下。这种疯狂的索取让我的脑子里泛起一阵略微有些苦涩的空白。不知不觉，一颗颗冰冷的泪珠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
他却在此刻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将手上的动作放轻，热烈的呼气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有些迷惑了，这低沉的喘气声似乎在哪听过。转念一想，明白此刻抱住我的是谁已都不再重要了，于是淡然一笑，悄悄地再度挺起了身体。但却没有料到此人将我的微笑尽收眼底，有些脑怒又果断而强硬的吻住了我微翘的嘴角，一点，一点地用舌尖轻轻地扫过一片又一边，仿佛是在进行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清......直到连我都不耐烦起来了，面对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任何膜拜都显得是那么虚伪。我毅然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低下头将我的吻落在他的眉间，转而来到他的嘴角，细细碎碎地一个接一个的吻着他的唇角，舌尖湿湿的在他的唇瓣留恋了许久，心里隐隐觉得这被我死死粘住的唇线弧度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