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错身过,秋水回眸间————煌月

作者:煌月  录入:11-30

相思剑,剑过无痕。
素手轻扬处,笑谈间,灰飞烟灭。只是,它既属相思,却为何这般染满绝情?
相思泣血不为痴。那用它何为?
销魂萧,萧音断魂。哀声乍起,衷情难诉。
自古多情本无聊,空惹寂寥,徒增烦恼。
春未及,霜先融,何处寻梅?

时至深秋,飘零的落叶随风舞荡于院中。傍晚的夕阳,在唯一仍显青翠的竹林中泻下一缕晖照。夕阳秋景,端的是一份画意,赏的是一片诗情。
余辉下,倚湖竹亭。
亭上一张木几,一只香炉,外加一张用飞羽射钉在亭柱上的留言:
"三年之约,明日子时!"
粗犷豪放的字体,虽然潦草却处处透着傲气。一如他本人般傲视苍宇,桀骜不群。
繁星似的璀璨双眸淡淡的扫了一眼留言,一张罕见的倾城容颜上丝毫未出现一点点的惊慌。依然是冷寂与漠然。即使这下战帖的是当今江湖无人可及的"剑神"!
广袖一挥,扬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无声息的扫落柱上的飞羽,留下一道入木三分的裂痕。
"可惜了一根好柱子。"
轻轻的叹息从棱角分明的薄唇里逸出,仍是听不出该有的愤怒与激动。
莫羡羽,就如同他的名字,沉静飘逸。
行走江湖十年,没有人见过他其余的表情,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踩过地上的留言,他仍旧如往常一样,悄然的斜靠上亭柱,吹奏起手中的玉萧。
晶莹如霜的玉萧在修长纤指的伺弄下,慢慢流泻出一般悠远旷凉的曲符。犹诉若泣,飘散入风中。

深林处处啼鹃,梦如烟。直到梦难寻处倍缠绵。蝶自舞,莺自语,总凄然。
明月空庭,如水似华年......

天籁般的萧音勾人心弦,惹人情醉。可是,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多情乐音竟然会出自一个冷漠更胜无情的"冷面罗刹"之手。或许,是不能够相信。

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眼睑,苏月闻声情动,不自觉的低吟出声。
夕阳已落,只有霞光仍在天际逗留。亭中青竹飘翠,亭上香雾轻腾。
这一切,忖的亭中人也犹如梦境般虚无飘渺,遥不可及。

突然,一阵深切的紧张揪住了她的心,让她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走向竹亭。最后,干脆是一路小跑。直到牵及他被风扬起的白袖,才停下步伐,慢慢的喘气。
优美的旋律顿停。
萧离唇,却也并未放下。
"月儿?这么急、什么事吗?"
冰凉的嗓音犹如泉水,沁人心神。语气里的轻柔只为她一人独有。
"怕......我怕......"怕你离我而去!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却改由行动的自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将头轻放上他肩。
"怕什么?我们艺系同门,剑神未必赢得了我。"他以为她看到了留言,担心的是他明日的决斗。
"剑神?......"为他的回答一怔,但随即却反应过来。她落寂的望向地上的留言条,话语幽幽出口,"但他并未枉负盛名,--夫君,你要千万小心。"
就让他以为她担心的是这场决斗吧。虽然她从不认为这会是一场生死之役,只因为......
更紧的搂住他,她深深的汲取着他的体温,不舍放开。
"月儿,我无法吹萧了。"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莫羡羽淡淡的笑意出唇。
"那就不要吹了,陪......陪妾身--夫君,今夜陪妾身好吗?" 莫羡羽的清心寡欲,她一直都清楚。他的仙姿道骨,她也从来都明白。但是,她想留住他。即使只是一时半刻,即使只能是如此短暂的三年光景。
因为她一直都有着强烈的预感,他总有一日会翱翔天涯,而她,决不是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话语出口,等待的心是羞涩的。她将脸更深的埋入他的背,直到一声轻柔的"好"飘入她的耳菲。
"夫君?......"今天的他答应的太快,让她不安。
"这几天我忙于练功,确实是冷落你了。"玉萧离手,莫羡羽转身将苏月轻柔的揽入胸怀,抚着她柔美的背脊,成功的挥散了她的不安。
"夫君......"望进两鸿深潭,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
下一刻,脑中一片空白,只剩痴语呢喃。
意乱情迷间,一行清泪静静的沿着眼角下落......
她悲哀的发觉,即使如现在两人如此亲昵的距离,她却依然到不了他的心。三年了,他身虽在她身边,却至死至终未曾真正属于过她!

(中)
无声暗夜,浮云飘渺,荒原悠林之地流露出几分空茫与森然,一轮孤月的冷冷光芒映照在利剑锋芒之,闪烁着点点寒星。
鲜花赠美人,名剑属英雄。
沉黑的太阿宝剑如山峰直立湖畔石侧,入土三分。似在等待着那出销而出的瞬间光华,期待主人挥舞它的绝世雄姿。
三步外,一人背对长空,负手于背。这人一袭青衫,除了腰上系的一条一掌宽的白玉带外,身上就没有别的任何装饰,只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装饰。
他昂然颀长的身影寂寥的俯视着面前波平如镜的湖水。清瘦不羁的英挺俊容刻满了孤傲的萧瑟,微眯的双眸却不合时宜的闪着淡淡的郁然。
隐约间,一声声凄恻的箫声惊醒了夜色中的万物,悠远绵长。轻灵如水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声低低的传扬,跟凄清的月色融合。虽然悦耳,却带足人世沧桑的孤独落寂,令人不忍侧耳细听。

眉眼微抬,身影未动,但自他身上隐然散发出的一股冷冰寒气,却逼使他的剑销不断的晃动----
"哗!"
眨眼间,一抹沉黑飞窜离地,如闪电,如光彩,更如乌龙腾空,直直划向长空。宝剑出销,流转光华,绝倒众生。
而箫音未停。
一林青葱在乐声中渐渐的摇曳震动,纷扬飘落的叶如来自天际的雪,恬淡的飘落。随着风,伴着月,在辽阔的空中起舞。
悄然的,轻灵的,一道身影幽幽如羽,随落叶飘零至地。他横箫于唇,白衣胜雪,容颜绝丽。
他就是与"剑神"齐名的武林双刹之另一人--"冷面罗刹"。

长剑如电,寒光一闪,自空中笔直而落。回照出青衣人脸上的傲然与冷酷。他看着莫羡羽微一顿首,突然手一抬,恰巧抄住了落下来的长剑。只有飞舞的长穗沿着剑痕在半空舞出几道绚烂的轨迹。
箫音忽然自断。
湖畔,青衣握剑,白衣执箫。两人四目相对,却欲语无言。
宁静复又重新的缓缓笼罩住这层峦叠翠碧波粼粼。夜凉似水。
此情此景,似当年,却又混不是当年。

当年,他虽也是一身白衣,但意气纷发,笑傲江湖。
曾经,他虽只着布衣素衫,但少年得志,桀骜不群。
眼眸交会间,肝胆相照。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斤重。
于是,他为他不顾千山万水,助他共剿仙霞门,一战惊天下。他亦为他不管艰险难阻,独剑扫群雄,帮他完成生平心愿。
他将他认做知己,他对他推心置腹。他们曾今孟不离焦,他们曾今患难与共,他们曾今叱诧风云......武林双刹,名震江湖,威扬关外。
然,曾几何时?
他,笑意不再;眉眼处,愁锁重重。看向他的眼中,多了拘束,少了洒脱。
而他,同样的禁声抿口,不再有相识时的豁达,更多的是独自昂首望月,悲切独饮清秋。
他躲他,他亦避他,谁都明了心底触动的弦,却是谁也不肯去认知那仅隐于一张纸的心声。
弄不明,理不清。他可以将生死交于他手,却不敢近他三步之内,怕的是那夜夜萦绕不去的冲动。
看不清,道不明。他可以与他谈天论地,风花雪月,却不能与他再独处一室,只因相对两无言。
感情在慢慢变质,他与他心知肚明。然,世俗伦理摆在那,高堂期许杵在那,这个错,难以铸成。
不是懦弱,只是责任。男儿双肩,千斤重责,不能说弃就弃。悔叹太清明!
人生难得糊涂,但他们却不是该糊涂的主。
是以,他不告而辞,挥断万千情丝。是以,他英雄美人,成就江湖美谈。
将那份曾今,淡化,再淡化,悄悄的锁在一方角落,不去开封,不去惊动,换得个相安无事,落得个相思无尽水长东。

回忆轻轻的启动,心口的一角在隐隐的跳动。当初一别,想不到再见竟是这般的情景。
三年之约。原只是一个分开的借口,却让好事的江湖人传成为一桩必然的生死之约。他们不愿交手,但却又不得不交手。
只因活在这个世俗,他们皆是他人眼中的凡人。做不了超然凡尘的隐士,他们追求的也只是世俗的繁华。在他人眼中建立的身份,却也可笑的遵循着他人的希翼而存活。容不得一步错,更走不得一步错。
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别人眼中的生死至交,但蠢动的心情却又容不得他们如此合理的相处,留下的也只能是别人臆测中的反目成仇。
旧日知音今日仇敌。
过渡的这么自然。究其原因,别人不明白,他们却又何尝弄得明白?人生就如同棋局,一子落错,步步成错!

为问西风因底怨?百转千回,苦要情丝断。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

(下)
清风拂动任少文鬓际的长发,他就宛如下凡的神人般丰神俊朗,世间无可比拟。他定定的看着,冰冷暗沉的眸扫遍莫羡羽的周身,思绪飘荡。
眼前的他依旧是那一件白纱飘然,绝色俊颜在他那根晶莹雪亮的名箫的辉映下,像枝头浓艳的柔嫩,散尽潇湘烟水似的幽韵。
那双眸子,果然还是当初吸引他的那般不染纤尘!
他不记得自己这样执着的追寻梦中的影子已有多久,相思成灾,他却已无法回头。多可笑呵!天下女子多如过江之卿,以他任少文的身分地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偏他爱上的竟会是一名男子!
可那载着睿智的剪剪双眸、清丽绝美的容颜、那淡淡的幽兰雅馨......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可能为一个男人所有?
可他却真的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天下闻名的佳公子,他携手共战的好兄弟!
是上天刻意捉弄他吗?
他这一生从不为任何倾城名媛动过心,没想到唯一的一次心动,竟让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人若多情定憔悴。
轻则伤心,重则断魂。他爱上一个男人,这份世所不能见容的爱清早就注定伤心,若此生不得见梦中的人儿,终其一生失魂落魄,无异是断魂。而今,虽是得见心上人,却是泪眼模糊,身欲先行。这一战,他怎能狠的下心。

莫羡羽同样凝视着那深刻于脑海中清晰的眉眼,了然他的俊秀更胜从前。面前的人儿并没有像以前那些数不清的梦一般,在下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欣喜之余却更心痛。
相爱若不知,守着这份情却也可以终老。可知晓后默契的割舍,却让他承受不住的几欲崩溃。
他虽不形于色,心内却已成灰。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胸口中的酸涩怎么也抑不住的向上窜出,他多希望能不顾一切的这般大声宣告他的情感!可是,他不能......
娇妻幼儿,高堂白发,他放不下。他们没有错,不能因为他而让她们去承受那份错误的后果。若他的幸是建立在她们的痛之上,他宁愿自己独力扛负。男子,本应为护家而立,怎能为破家而离!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睁着美目,却难以成泪。
他自有他的责任,他的重担,世俗包袱,甩不开也就成为拘束。千愁万恨,到如今,他也只能认命。
修长素手自指尖开始冰冷,眼前微弱的星光晃动朦胧,视线模糊成白茫茫一片。
低低的轻声谓叹,他含泪柔柔漾出笑靥,清丽绝色。这个笑,笑比哭苦,伪装的默然只有在他的面前才卸的如此轻松。爱啊,他爱着他,何其可悲的爱着他......
泪珠默默的滚下脸庞,一颗颗,皆是真情真意,只是再也无法诉出。

四目再次相接,有凄苦,有痛楚,有悲伤,有明了,但就是没有言语,只因此刻再多的言语已无太大的意义。

天将明而未明,月将隐而未隐。对视,久矣。
四周突然响起一阵阵的悉梭之声,显然是那帮等着看一场旷世决战的武林侠士们等不及的烦躁之声。可笑的是,不是当事人的他们却比当事人更急切的想知道谁才是天下第一,正如同酒馆的说书客,是他们替他们安排了开始,当然他们也最迫切的想知晓结果。无论谁胜谁负,于他们都是一个酒足饭饱后可以传聊的话题。
可悲呵。他们竟为了别人话题的存在而选择这一战!潇洒江湖,终究也有一套它自己的规矩,而叫人身不由己!
相视已无言,回眸一瞬间。

突然--
冷风呼啸,飞叶伴沙舞,冰冷的气息在空间中疯狂乱窜。
任少文横手起剑,剑上崩出寒星点点,只见他姿态曼妙轻灵,再忖以其英然的清俊容貌,这幕出剑简直就象仙术般妙不可言。
这便是传言中清风扬舞,天地俱嚎的绝世剑法!风中有剑、剑里生风、亦舞亦武,滴水不漏。
数点剑气以快如闪电的速度直逼而近,莫羡羽身形轻转,平淡高雅,一个邪龙飞云式避开了致命的攻击。轻跃凌波微步,轻盈的仿佛是远山飘渺的云影,玉箫出手施展如雾般无形的招式--
瞬间,一剑一箫碰撞出清亮的铿锵声响。
一招起,十式落。
胜负未明,群雄哗然。
皆因习武之人都自有其傲气,而所谓的高手更是执着于此。强者过招,若无分高下,岂不愚弄天下豪杰?

骚动入耳,悲凉萦绕心中。将自己逼到如此田地,又是何苦?
他无奈一声清叹。
衣袖拂起,剑气再扬。四射光华衬上他青衣俊颜,气势如虹。仿如君临天下的帝王,在漫天剑气中自如游行。
人是剑,剑似人。剑光如泪,人泪飘零。零落处,死伤无数。
群雄忙不迭退后以测安全。
他羽睑微闭,将悲凉重埋心底,悠然横笛。
音若细丝,幽幽逸出箫管。万均功力,绵柔不绝,悄然将四周织入愁肠。箫音围绕处,群雄皆纷纷运力自保。
背水一战顷刻间,两双淡泊的墨瞳,隐隐的露出几许关切。
箭在弦,不得不发。
两道身影突然间冲天而起,一青一白,在漫天的飞叶中追逐交手,看不清他们两人的动作。只看到剑光箫影眼前闪动,剑气箫音漫山飘渺......

多少泪眼何限恨,半湖剑影一谷箫!

"当!"
银色光芒一闪,箫音应声而断。几乎是在同时,四周一切静止。
两道身影慢慢的自空中降下,再次清晰的现于众人的身前。要不是莫羡羽和任少文略显些微汗湿的鬓角,真会让人有种仿佛前一刻的激斗只是幻影的错觉。
湖畔,青衣依旧无痕,白衣雪上飘红。
一把剑赫然的插落在莫羡羽的心窝,连一点点偏差都没有。这一剑的狠准厉害与冰冷沉重浑然合一,干净利落的一气呵成。
血,沿着锋利的剑身一滴滴流下,浸入黄土,点在无声处。
此刻,他没有泪,也没有笑,只是看他,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望了眼身上的剑,飘然的浮上一抹笑容。
心,很狠的揪拧在一块,任少文吃惊的看着自己右手,不自觉的松开了剑柄。仗依着长剑的身躯也因而软软倒下,双臂展开,羽袖翻飞,宛如失去了双翼的羽鹤。
血泪横飞。

"不--"
凄厉的女声自一旁的林中窜出,苏月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眸。
不会的,不应该是他。死的不应该是他啊!
她出手的银针,引开的明明是任少文的注意,为什么倒下的竟会是自己的夫君?
钗环横斜,神情狼狈。她的眼里滚动着惊愕。没有意识的摇乱一头秀发,逃避着眼前的事实。
然,当她搜寻他周身的眼见到了握拳的指缝间的那道银色,她悲情涌动,神色黯然的靠近。
爱之却是害之。强求便是空守。
师傅明明一再的提醒,为何她仍要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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