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冰之丞

作者:冰之丞  录入:11-29

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身体陡然一僵,任真立即停住动作,转身的同时下意识地把恋人藏在身后——
强烈的压迫感在他尚未站稳之前袭来,在耳边擦过风声的同一刻身体已重重地跌倒在地,‘砰’地撞上坚硬的大理石流理台;温热的液体紧随着火热的痛感而来,自额头滑落至颈间,瞬间便濡湿了白色的衬衫。
尽管血模糊了右眼的视线,但左边的视域仍然清晰地目击了另一次重击地袭来,没有任何躲闪的念头,任真做好了接下这一拳的心理准备——
然当刺耳的风声过后,预期的痛感却没有到来,但随之而来的第二次重物落地的声音却让他的痛更甚一百倍;顾不得额上的血仍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流,任真急忙扑过去察看心爱的人的伤势。
“……咳咳,没关系……”尽管全身都像散了架般地疼痛,林智凌仍是咬紧牙站起来,坚持挡在任真前方。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超出一般交好程度的‘朋友’……”
紧握着的拳头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林泷颐眼中的悲愤和失望深深地刺疼了他的心。
“……我不知道皙静姐跟你透露了多少,但小叔你现在看到的确实就是事实。”
原以为自己会胆怯,会害怕到无法言语,然而此时他的冷静却远远地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我和任真从来就不是朋友——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短暂的震惊过后,林泷颐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嘶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告诉我,你们这种世人无法容忍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十五岁生日那天。”
没有任何犹豫地,林智凌比谁都冷静地坦白;不知为什么,在说出口的同时,有一种交织着解脱和报复的快感悲哀地涌上心头,淹没了曾经所有的留恋和思念……
刺目的鲜红蓦地进入了他的视线,细细的血流顺着眼前那紧握着的指间汇集成一颗又一颗鲜红的水珠,在地板上溅起一副凄艳绝美的画。
“……如果这就是你们最后的回答,”林泷颐闭上眼,“——那么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最疼爱的侄子!”
话落的同时,他已大步走出门外,如风般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短暂得如同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听见水滴的声音。
转过身走到定定地凝视着他的任真身边,轻轻地在唇边绽开一个虚无的笑容,“第一场暴风雪总算过去了。”
“还好吗?”任真握了握他的手。
“不会比你的情况更糟。”林智凌伸手取过架子上的干净毛巾帮他止血,“去医院好吗?”
“没什么大碍。”任真淡淡一笑,“看起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其实只是皮肉伤而已;否则流血流到现在,我早挂了。”
“一起去?”没有多争辩,他举起手肘,大片残不忍睹的擦伤在下一秒进入任真的眼帘。
“好。”这一次,任真毫无异议地答应了。

16
是夜,屋里第一次像是那些只有他一个人的夜晚那样寂静。
尽管确实只是皮肉伤,但因为失血过多,任真被医生嘱咐多喝水多休息,近期内严禁过激的运动以免造成心脏的负担,留下不必要的后遗症;所以一回到公寓,他就半强迫地让任真吃下少许带回来的食物并喝下两杯水后直接躺上床去会周公。
至于他自己,真真正正地只是擦伤,既没有流血也不会有后遗症,所以才能静静地坐在像是经历过殊死搏斗般惨烈的地板上默默地清理。
……一点一滴地擦去那些仍然刺目的暗红色,自己的,任真的,还有……小泷的;如果所有不想再要的感情都能像这凝固的血迹那样被不留任何痕迹地湮灭……甚而至于,他的存在也能如此简单地被抹灭,那该有多好……
无意识地拣起一片又一片透明的玻璃碎片,大的,小的,三角形,正方形……甚至是破碎的半颗心的形状;举起凝视,却发现即使只是垃圾,也能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喂,林智凌,别管那些东西了,上来陪我,我快闷死了!”突兀地,劭仁在二楼的栏杆边的乍然出现,听似不耐的声音里却带着隐约的紧张感。
怔忪了一秒,林智凌轻轻地扬起嘴角——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劭仁和晨橙的思考方式还真像。
“Hello,你还在吧?”
见他没回应,劭仁的紧张忍不住开始溢于言表——
“喂,不就是个失恋吗?我没候补的都好好地活着,更何况你还有任真……”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想对自己怎么样。”林智凌打断了死党因为急着想说服他而喋喋不休的话,并放下手中的玻璃以示证明。
“哦——”明显松了口气的劭仁顿时把全身的力量靠在栏杆上,“唔……痛死了……”
扬着嘴角站起身朝二楼走去,以便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出来的劭仁少花点吃奶的力气‘挪’回房间去。
“……真的没想怎么样吧?”躺回床上的劭仁仍是不太放心地瞅着他。
“就算原来有那么一顶儿点想,也被你恐吓没了。”林智凌丢了一颗抱枕给他,“问个问题——我是不是长着一张看起来随时会轻生的衰脸?”
“也不是这么说——”劭仁接住抱枕揉进怀里,“只不过觉得好像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能让你留恋——除了一小时前曾出现在这里的那位‘长辈’外。”
林智凌沉默了。
“喂,你就当我没说过吧。”自知失言的劭仁做了个掩耳盗铃的动作。
“……你说的对。”
看向茫茫的夜色,林智凌轻轻地把头埋在手臂间。
“……如果我是风筝的话,小泷就是那团牵引线——现在线断了,我就只能随风飘荡了……没有目的,也没有终点。”
“那就换个线团吧。”劭仁指指对面的房间,“而且是你自己说会努力的。”
“……没错。”
在唇边扯出个虚无的微笑后,林智凌静静地闭上眼,像是进入了梦中。
按理说,现在的情形应该算是问题解决了,可不知为什么,劭仁却直觉性地预知事情也许会变得更糟——
——如果新的风筝线拴不住风筝,那该怎么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他的恋爱不顺,连带身边的人也都开始不顺起来了呢……郁卒的、烦人的十八岁啊……

次日,是意味着周末即将结束的星期天。
与以往一样的早晨里有着与以往一样的人,然而在与以往一样的气氛里却多了一份以往几日里所没有的淡淡的沉重感。
“今天还要去上课吗?”看着任真额角那块印着点点血迹的纱布,林智凌低低地问。
“不用担心。”任真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上课只是坐着动动脑子,没有激烈运动的机会;实在不行的话,我会回来躺着的。”
静静地凝视了任真一会儿,生平第一次地,林智凌主动给了他一个告别吻,“下课前记得消息我。”
任真讶异地挑了下眉,却不小心扯痛了伤处。
“偶尔也要换一下晚餐的口味。”那双比谁都美丽的眼瞳眼里下意识地流露出些许的忧心,“而且我们很少一起去买过东西。”
“好。”凝视着他的眼,任真的心里流过淡淡的暖意,和那种因为太过幸福而产生的不真切感……
“那就这么说定了。”
把任真上课所需要的资料夹递给他,林智凌看着他穿好鞋走下玄关。
“小智,”
就在林智凌以为他会走向门口的时候,任真忽然回过头轻唤他的名字。
“什么?”轻扬起眉,林智凌朝前走了几步等着他的下文。
“……没什么,只是想说声再见。”
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任真挥了挥手,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注视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隐约的惆怅忽然没有来由地浮现在心头。
……是遗憾吗?亦或者是不满足?……只是,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真正如己所愿地爱着自己想爱的那个人呢?……
有些烦闷地用手耙了下柔软的黑发,决定暂时抛开这些恼人的思绪,毕竟无论感情如何让人心烦,一个半月后就要进行的毕业考仍是不争的事实,也算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毕业故,两者皆可抛’吧。
如此自嘲地思忖着,林智凌抱起面包袋、饮料和习题集后,朝二楼大步走去。

也许是因为一整个上午密度颇高的复习耗去了大部分耐心和精力,草草吃过午饭后,刚拿起习题集没多久,某只天然生物便开始双眼迷蒙,呈现出见光死的吸血鬼状态。
虽然多少也有些疲倦,但因为意志力和体力都比死党强上少许,所以林智凌好笑地亲眼目睹眼前这只春眠不觉晓的‘伤残虫子’在点了第二十二下头后,终于抵挡不住睡魔的召唤,颇为壮烈地倒下去会周公了。
不冷不热的温暖气候衬着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的阳光,偶尔还会拂过暖洋洋的风,确实是个适合做春秋大梦的好天气。放下书本,林智凌随手拈过一粒抱枕,将它拍成松松软软的大面包后把脑袋放了上去,计划是小寐个半小时后继续‘奋斗’。

17
……朦胧中,隐约听到《Pefect Moment》的旋律,闭着眼伸出手在书桌上摸了一会儿,在拿到手机的同时翻开盖子——
“……喂……”
“——小凌吗?”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时候没有联络的母亲的声音。
“是我。”反射性地睁开眼坐起身。
“在休息?”
“对,小睡一会儿。”
“记得抓紧时间复习,毕业考还有一个半月。”
“我知道。”
“本来不想打扰你复习的,不过你父亲说还是知会你一声比较好,免得你因为被蒙在鼓里而埋怨我们薄情。”似乎是轻笑了下,白苓继续道,“我们刚得到消息,今天早上你小叔叔在出外景时一不留神失足掉到海里,虽然有撞伤肋骨,但总体情况并不严重,停工休息一周左右就能康复了。”
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痛感在那一瞬间犹如电击般流过全身……
“……我知道了。”
白苓的口吻有些许的惊讶,“儿子,你是不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没有。”
……静静地等待着疼痛慢慢消失,哪怕只是暂时地麻痹也好。
“比我们预料得要冷淡许多呢,”白苓轻轻一笑,“是不是和泷颐吵架了?——难得你们叔侄俩感情一直都这么好。”
“……是妈妈说情况并不严重,而且想必现在也有皙静姐陪着小叔,我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不是么?”
看向窗外,阳光渐渐被乌云掩去,起风了,看来今晚依然会是个萧索的雨夜。
“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去探望的意思吗?”白苓试探了下儿子,“我和你爸爸已经帮你把签证和护照都办好了。”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了,我去了小叔也不会马上康复,更何况我的复习还没有完成一半。”
“那好吧,毕竟现阶段还是学习比较重要。”认同了儿子的选择,白苓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好好用功吧。”
“……好。”
切断通话后回过头,却发现刚才还睡得连有人上门打劫都难保能清醒过来的邵仁此时正用若有所思的眼光看着他——
“……真的打算从此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至少不是现在吧。”重新躺回抱枕上,闭上眼睛,“现在我们的情绪都还没有缓和过来——我不想见小泷,想必他也不会想见我。”
顿了顿,林智凌又低低地道,“……也许他这辈子也不想再见我也说不定,因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同性之间的感情……”
“……不会后悔?”劭仁挑了下眉。
“……后悔会有用吗?”有些惨淡地一笑,“我既不能把那天小泷所看到的从他脑海中抹掉,也不能要求任真和我联手制造一个骗局瞒过他——事实的公诸于世终究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倒觉得你可以往好的方面去想想,一味的悲观到底说不定只会产生反效果。”
其实,仔细回想昨天站在二楼看到的一切,他直觉那位‘长辈’的反应太过激烈了——那种冲动之下的暴力,与其说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教训诱拐疼爱的小辈的男人,还不如说因为在眼皮底下被抢走了心爱的宝贝而勃然作色,最终导致嫉妒和焦虑情绪的失控而出手伤人……
虚弱地抿了抿有些泛白的唇,林智凌喃喃自语,“……要知道,希望之后的失望比失望之后的失望更伤人。”
“你老兄对自己还真没信心……”看着他了无生气的模样,劭仁虽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可奈何。
——唉,情字虽不比刀枪,但却更能伤人于无形。
是夜,果然下起了雨。
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被雨水模糊的玻璃渲染出一个朦胧而忧郁的光与影的世界,一点一滴……;听着时间的脚步若有若无地滑过这个寂静而幽暗的空间,一分一秒……;感觉着曾经那样眷恋的思念悄然无声地从心的最深处慢慢沉淀、飘散,直至风化于无形,一丝一缕,一期一会……
——心,是早已碎了的,在十五岁的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分钟,那一瞬间;像欣赏一件因为破碎而美丽的艺术品那样,冷眼看着它在之后的一千多个日子里继续慢慢地,慢慢地碎裂,在时间的流逝中残酷地等待着它烟消云散的那一刻……
重生与否,对他而言已不再重要;他只想亲眼目睹躯体里这件艺术品的死亡,那样绝美地,不留任何痕迹地消失在这世界上,带走他的灵魂,也带走一切伤痛和回忆,所有期待与眷恋……
一只不属于他的手轻抚过他的脸庞,湿润的感觉忽然唤醒了他与这雨夜一般朦胧的意识——
“……一起去奥地利好吗?”任真轻吻恋人柔软的黑发,“不为见他,只是去确认他是否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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