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冰之丞

作者:冰之丞  录入:11-29

“我陪你去吧,顺便也探望一下他。”不知为什么,虽然侄子的神色平静一如往常,他却毫无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悸。
“不用了,吃完晚饭后医院就进入休息时间了;小泷要是想探望任真的话,还是白天比较好。”
林智凌抿了抿唇,站起来跟着林泷颐走进厨房。
“好久没尝到小泷的手艺了。”看着林泷颐从冰箱里拿出四颗蛋和料理包,林智凌靠在流利台上淡淡地雀跃道。
“那今天我就多做一些?”思及楼上还有一位大胃王,林泷颐便在电饭煲里多加了三分之一分量的米。
“好。”像是怕错失他的一举一动般地,林智凌注视着面前人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投手,哪怕只是习惯性的微小动作。
“玉米浓汤的话口味要清淡一点对么?”熟练地准备完做蛋炒饭所需要的一系列副料,林泷颐转身确认侄子对汤的喜好。
“对。”
“你从小就不太喜欢重口味的食物,特别是汤,不知为什么会喜欢那种淡得几乎尝不出盐的味道。”林泷颐失笑。
“那样才能品得出汤的原味不是么?”林智凌微微侧首,看向窗外的星空,“……小泷,如果我这一次决定去法国以后不再回来,你能不能忘了我?”
林泷颐蓦得止住手里的动作,静默了好一会儿。
“……如果你不回来,我也一样偶尔可以去法国看你。”
“……如果是我不想再见你呢……”
更长的沉默过后,林泷颐低语,“……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会尽我所能做到。”
收回远眺的实现,林智凌在唇边轻轻地牵起一丝安心,“……谢谢你,小泷。”
电饭煲的提示灯恰在此时耀眼地亮起,电源亦随之被切断,打开连体盖,林泷颐将锅内的饭一并盛入盘中,正式开始蛋炒饭的流程。
静静地将那全心为他作饭的宽阔背影和那在锅中翻腾着的耀眼金色烙在心底,做成记忆的书签;而在不久的未来,它们都将成为他无尽的长眠里最美的梦,陪伴他直到永远……
“好了。”
将香气四溢的炒饭盛入盘中,并附上三份玉米浓汤,简单而华丽的晚餐便完成了。林泷颐将其中的一份交到侄子手里。
“这是楼上那位大胃王的。”
“了解。”
林智凌愉悦地将餐盘端上楼,放在某人的蜗居门口,并轻敲了敲他的门。待到他再次回到客厅时,林泷颐已将所有的食物都挪到了客厅与花园交接处的欧式阳台上。
六月的晚风里已慢慢有了夏天的味道,微凉中带丝丝柔和的暖意,令人全身心地放松在这惬意的抚慰中。
细细地咀嚼着美味的食物,悠悠地体会着那熟悉而温暖的味道,不知不觉中已吃完了整整一碟。
“很少看你有这么好的胃口。”林泷颐的眼中泛着淡淡的喜悦和满足。
“因为很好吃。”林智凌拿起浓汤喝了一口,“从小到大,只要是小泷作饭,我每一次都吃得很干净不是么?”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这样。”
“说起来,我可以再要一份么?”喝完了浓汤,林智凌端起空盘子示意。
“吃我的好吗?”林泷颐看了下自己面前只消化了三分之一的食物。
“好。”熟捻地从林泷颐盘中挪走一半炒饭,林智凌继续悠然自得地享受美味的晚餐。
“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
“对。”林智凌笑笑,“因为任真受伤住院,我和劭仁只能将就外卖,或者勉强对付我的手艺。”
“在任真出院之前,就由我顶替他‘煮夫’的位置。”
微微地怔了怔,林智凌莞尔,“虽然奥地利的外景提前拍完了,不过应该还是会有很多工作等你完成;更何况,用于维系恋人之间感情的时间也一样很重要。”
不易察觉的痛自林泷颐深邃的瞳中闪过,快得让他无从察觉,更无从发现,“比能起给予她的时间,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的时间已经短暂得挥手即逝了。”
“别让我太留恋……”林智凌低低道,“当我们错过了所有可以在一起的机会以后,平淡的告别才是给彼此最好的礼物。”
“……你说得对。”
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林智凌放下盘子,“谢谢,真的很好吃。”
简单而快速地收拾了一下桌面,林泷颐将餐具送入流理台内的洗碗机清洗,“我送你去医院。”
“唔,谢谢。”

26
“我要回去了。”
周末的午后,劭仁双臂环胸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已完成了一大半的习题集零落地散在床边。
抱着吉他有一下没一下拨着的林智凌抬起头来,“你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怎么可能?”劭仁翻了个白眼,气闷度再飙高五个百分点,“但我更不想天天看着某人为该要哪个而大伤脑筋。”
“说实话……”林智凌凝视着怀中的吉他,“我现在……一个都不想要。”
“这是你该在我面前说的话么?”劭仁愤慨地怪叫,但转眼他又冷静下来,“其实,你现在的情况也跟我差不多吧。”
林智凌抬起头,“……怎么说?”
“我是要不到。”说这话时,劭仁的眼神黯然无光,“而你是不知道该爱哪一个好,结果一样一个都要不到。”
“……是差不多吧……”低低地,林智凌幽幽地叹息,“要不要听我唱歌?——我自己作词的歌,名字叫做《TIME》”
“哦。”
很给面子地,劭仁表现出一点兴趣。
“……傍晚的夕阳将静谧的光线挥洒在海边
嬉闹着在沙滩上留下两人的涂鸦
无论经过多少时间
对我而言,那一刻的时光
一直比任何事物都重要
在慢慢流逝的时间中
我们手牵着手悠然走过
那是比任何东西都让我牵挂的期许

夕阳将傍晚的天空像云一般染红
一定会持续下去的思念
现在希望能传达给你……”
曲毕,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这次唱得还不错。”劭仁斜睨了他一眼,“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好象提过小时侯某人曾经经常带你去看海——……从小暗恋到大的感情果然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林智凌沉默了一会儿,“我倒觉得这句话更适合你们这一对。”
“谁暗恋那根矮丝瓜了!”劭仁立即情绪反弹,气势汹汹。
“不然……你为什么连着十二次恋爱都没超过三个月?”
“——那是我恋爱运不好!”
“……不是因为你自觉愧对你的小龟?”
“切!”这一声嗤之以鼻,气势可谓比小猫叫强不了多少。
林智凌放下吉他,双臂枕着头仰望着天花板,“……你的小龟,也应该和你一样吧。” 
“……他更喜欢老姐。”
“老实说,我仍然不相信晨橙的宝宝是他的。”虽然那一场戏只是为了让任真清醒过来,但直觉却告诉他,事实似乎另有隐情。
“不是他的会是谁的?”劭仁涩涩地撇了撇嘴角,“老姐不是随便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猜想会不会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晨橙谈了一场秘密的恋爱?”
“别傻了,老姐哪有时间谈其他恋爱,一下课就回家研究她的功课和论文,再不然就是去家教赚零用钱,连跟死党逛街压马路都不过一个月寥寥数次而已。”
“家教?”
“老姐家教的对象是一个贵族小学四年级的小女生,家里目前只有女主人,男主人和长子都在国外。”
“哦……”
即使由衷地希望劭仁能得到他这一生再也不可能得到的幸福,但现实,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冰冷而残酷……
“改天就去表白吧。”劭仁变坐为躺,把棉被高拉过头顶,“……记得把我的份一起幸福进去,不然饶不了你!”
唇边的苦涩不觉更深更重,默默地盯着巨大的‘蛹’看了好一会儿,林智凌轻道,“你高中毕业以后打算搬出来住吗?”
“……是人都知道会的。”从棉被里飘出失真的嗓音。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住,顺便到我们家的公司打工?”
“看你们恩爱么?”冷哼一声。
“治疗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再谈一个新恋爱吧……”
等了许久,‘蛹’里没有只字片语传出,静默了片刻,林智凌便抱起吉它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幸福有着各自不同的模样;而所有的不幸,却始终只有一个固定的结局——曲终人散……

一周后,因为劭仁的回归,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冷清与寂寥,曾经的热闹与幸福就如同一场梦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半点痕迹。
靠坐在通往花园的落地玻璃窗边,静静地聆听着初夏的雨声,在恍惚中忘了时间的流逝,也忘了终点的存在。
出自本能地轻舔了一下干得发涩的唇,这才想起一整天滴水未进;可真的很奇怪,他竟完全感觉不到饥饿,更罔论口渴。
贴身的衣袋忽然微微地震动起来,用泛白的修长手指拿出电话,却发现是久违了的母亲打来的电话。
“……妈妈,是我。”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发出声音,短暂的开头他的话语竟带着近乎无声的嘶哑。
“在睡觉吗?”因为电话那一头传来的模糊声音,白苓误以为儿子正在午憩。
“……恩。”如果真相并不重要,何妨再让别人做无谓的担心?
“……虽然不想打扰你休息,不过有件事我想从你这里获悉一些不为我们知道的真相。”顿了顿,确认儿子在认真聆听后,白苓继续道,“小凌,你知道泷颐提前从奥地利回来了吗?”
“……是的,我知道。”
“你们见过面了?”
“……对,一周前小泷有来过我这里。”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他坚持一定要和皙静分手?”
恍惚间,手机悄悄地从指尖滑落,坠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从异响中推测出异样的白苓静待儿子重新拣起电话。
“……没有,我并不知道他们分手的事……”
“我想也是。”白苓细心地自儿子的声音里揣摩着他此时的心境,“其实直到今天为止,除泷颐和皙静以外的外景组全体成员都还留在奥地利继续拍摄,你父亲前天曾联络过这次奥地利外景的主要负责人,而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泷颐耍了千年难得的大牌,要求摄制组在三天之内拍完所有与他有关的镜头。”
默默浮现在唇边的笑,虽绝美,却也悲哀地令人心碎。
“原以为他这么急着赶回来是为了向我们宣布喜讯,谁知在他回来的第二天我们就得到了他和皙静分手的消息……短短的一个星期里,皙静两次自杀未遂,泷颐亦被你父亲他们质问了无数次,甚至有一次你父亲他们还动了手,可无论我们怎么说服,他仍然执意决定和皙静分手,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丝毫可以挽回的余地……”
闭上眼,潮湿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夜蛋炒饭的香气,很香很香……
“……樊皙静还在医院里么?”
注意到儿子毫无感情的称谓,白苓微微一怔,“对,而且二十四小时有护士守着她。”
“……明天,我会去看她。”
雨中的落叶,虽是凋落,却也别有一番凄凉的美丽。
“我希望那时的小泷可以在A。D。G。P因工作而忙碌。”
在儿子的话音中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异样,白苓的心猛得往下一沉,千万……千万不要是她一直以来都害怕面对的那个现实……
“——好,我尽力而为。”
“谢谢妈妈。”似乎并没有发现母亲口吻中隐约的不安,林智凌低语,“也请代我谢谢爸爸。”
因为意识过于倾向那个未知的可能,白苓竟忽略了自她与丈夫和平分手后,儿子就再也不曾以‘爸爸’这个亲昵的称呼来取代‘父亲’的事实。
“……再见,妈妈。”
切断电话,林智凌仰首望向灰蓝色的天际,在那里,看不见紫色的晚霞,没有鲜红如火的落日,只有青白的光隐隐闪耀,笼罩了整个灰色的大地。
放下已无声的电话,继续在一片寂静中聆听着时间的脚步悠然走过,一点一滴、一分一秒地迈向那既定的终点,恍若开始,亦是结束……

 

27
似乎当所有的故事都接近尾声的时候,一如小说般荒诞的情节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眼前,一如一星期以前的任真,一如此时此刻的樊皙静。
这几星期以来已成为眼中习以为常的苍白与憔悴像是化妆品那样点缀出樊皙静的脆弱与无助,而眼角未干的泪痕更是为她的心伤与失意刻下了如此显而易见的一笔。
“……当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时候,这样的结局又何尝不是一种必然?”静立在门边,林智凌知道她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咎由自取是吗?”樊皙静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窗外随风飘落的叶子。
“已经绝望了么?”林智凌倚在墙边,一同看向那初夏凄凉的美景。
“……不绝望的话,希望又在那里呢?……即使你们去了法国不再回来,泷颐却依然决定等下去,直到他生命结束的那一天……”看得见的悲伤,听不见的叹息,“他说,这是他欠你的……”
“他只欠我六年。”寂静而落寞的笑淡淡地泛起在林智凌的嘴角,“——如果感情真得可以放在时间的天平上来衡量的话。”
樊皙静不语,面容却更苍白。
“等他六年吧,等他还完了他所以为的债,所有的阻碍也就消失了。”
“……六年,真的就足够了么?”樊皙静的笑比哭泣更悲哀,“……一个女人的人生,究竟还会有几个六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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