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垂着头,始终没说话。
英亢也不言语,一边运功,一边默默地专注地看着伊人白生生的一段粉颈,仿佛想把过往六年没看到的全都赚回来。
衣物尽干,英亢收掌,想起适才的软玉温香,再看坐在地上显得楚楚可怜的小家伙,心内一叹,弯身展臂将他收到怀里。
小秋并未再挣扎,乖乖地缩在男人的怀里。英亢一阵心喜,在船上,小家伙似是换了个人,变得让他无法猜度,无法把握。这会儿,该是心软了罢?
英亢六年来勤于练功鲜有性事,这时小秋身上淡淡体香飘到鼻内,略有些湿意的衣襟内,隐隐可见白皙嫩滑的肌肤,不由情热。不过,此刻,他可不敢造次。便这般拥着他,已是满足。
静谧中,陆续有军士上岸,桓福也到了,连守在远处岸上的援兵也赶到,见到两人的情形,面面相觑却都不敢作声。
英亢命他们都站出三十丈听候命令。
黑旗众人都知道英亢和小秋的旧情,脸色别提多暧昧,平西冠更是向桓福挤眉弄眼,离家军虽是满心疑惑,但见贺秋没异议,也只好随黑旗军一同转身站远。
隔着几十丈芦苇丛,又只剩下英贺二人。
小秋突然挣脱男人站起来,英亢一愣,但也随他。
英亢看他向前踱了几步,默默站在江边,静静注视着滚滚东去的觞江水,背影说不出的惆怅和孤独,不由悄悄握紧双拳......
小秋望着浑黄的江水,紧咬牙关。
他贪恋那个怀抱!曾经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永远拥有这个男人所有的眷恋和爱护。刚才......就算给自己最后的留念吧。
背着英亢,他幽幽道:"那水中炸船的武器是流西来的水雷。"斯里经介绍流西的发明时曾经提过能在水中使用的火药弹。
"水雷?"英亢蹙眉,"我原本把和谈放在水上就是怕遭暗算,不想他们有这等利器......"
小秋转过身:"英帅,既然上岸,双方的和谈应该继续。"
看着小秋平淡冷漠的神情,英亢凤目微眯,蓦然问道:"小贺,流西的水雷连那些施雷的蒙面人都没放过,如此狠辣,你说是哪方的毒谋?"
"明昔和。"小秋毫不犹豫报出答案。
"那,你还要替他跟我和谈?"
"英帅错了,此次和谈,贺秋并非为你、为我,或为了任何人。我是代表整个南方废奴联盟来和帝国谈判。"
"南方联盟不就是明家一手操纵么?"
"那是南方联盟的事,英帅不用劳心。"
"可是他们要杀了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昔流的伪善龌龊,明昔和与他是一丘之貉,你与他们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英亢声音转厉。贺秋一声声的"英帅",让他着恼。
"我知道,但,南方联盟不是明家。"小秋还是平静,坚定。他一切都明白,但是他相信废奴联盟会有改变,不会被明氏一手遮天。
英亢眼眸一凝,盯着眼前过分冷静、再度陌生的小人儿:"你要取而代之执掌联盟?"
小秋霍地看向他,却又立即收去目光,无奈地笑笑。
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辈子高高在上的人,心里有的也就是名利权势,或许他和旁人略有不同,可归根结底还是一样的。他们那些贵族老爷怎么会明白奴隶想废奴的心。
也许在水中,在男人怀里时,他有一瞬的动摇,他实在怀恋温暖;可是,英亢还是英亢,并未因时间流逝而有丝毫的改变!
他还是帝国最大的贵族族长,他还是厌恶奴隶,他是废奴最大的障碍!
小秋想到悲惨已极的明玉,想到六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日子,心中惨然决然。
悄悄吐出口气,再笑。
全忘了罢!
英亢看到小秋一连串的表情和苍凉的笑,脸色更难看,又是那种轻淡得摸不着的笑!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眼前的小人儿再不受他掌控。
他前倾握住小秋的肩:"别这么笑,你到底在想什么?真的就那么想执掌联盟,那么想打败我?还是恨我当初那么对你?"
小秋右肩经不得握,刺痛下,微微一缩。
英亢立即醒到,连忙放手,放手后再轻轻抚住,内力轻吐。
他心内实在是矛盾,贺秋这般冷眼相对,他忍不住气愤恼怒;可他也清楚记得小秋那决绝的一掌,骨碎的声音,又不由地心疼愧悔。
贺秋感到肩膊处随着气劲涌入说不出的温暖舒畅,他微微扭过头,垂下眼帘--
从未恨过这个人,即使,酒醉后粗暴地对待自己,冷漠地说再不准他使用英氏武功,做爱后满脸厌恶地离去......可自己最伤心的时候也没有恨过他。
英亢轻轻转过小秋的脸,望进圆圆的晶亮的眼,半晌,困难地道:"对不住。"害你废功断臂。
粗糙的手指滑过小秋的脸颊,轻轻地道:"小贺,别管那些事情了,好吗?我......一直念着你......你回来吧!这么多年,你就从没想过我么?"
小秋放任自己看着面前那张脸。
英亢在说对不起?那个人即使错了也决不会后悔认错的。
自己真的从没想过他么?
第一个吻,第一次造爱,在山坡上数星星,在温泉洗浴,在林中练剑......从没人对他这般,捧在手心里细细爱护,他一生最最幸福的岁月,全是他给的。
可是最终打破这些的也是他!
那些所谓的幸福不是他该得的,通通不属于他,只属于贺家七少贺千吉。
全是他窃来的。
小秋伸手探到英亢脸上,比之前瘦了好多啊,眼睛都陷下去了,下巴上都是青青的胡渣,还多了这么多皱纹,为了贺千吉么?他可真幸运。
英亢你知道吗,我要天下再没有主奴之分,你却是天下最最反对废奴的人。
我和你如何会有结果。
英亢见小秋神色放柔,又伸手抚摩他的脸,只道他听了自己的软话,心有所动,正想有所行动,小人儿却把手收回来。
小秋直视英亢:"我是一直想起你,因为我喜欢你。"语气转而变得坚定,"可是,这是贺秋喜欢英亢。"
晶亮的眼里泛起火花,声音转冷:"你忘了吗?贺秋是奴隶,跟所有奴隶一样下贱的奴隶。难道英帅你觉得奴隶也是能和猪狗并提的了么?"
英亢越听越不对劲,眼看爱意从小秋眼中从有到无,又听他满嘴的"奴隶",正戳了他痛处,焦躁道:"小贺,这些事内情复杂,牵涉国运,我们以后再说。你先随我回去,南方太危险,我不放心......"说着便拉起小秋的手。
小秋觉得好笑:"你要个奴隶做什么,你不是讨厌奴隶的么?"
将逃奴贺秋带回去已是英亢下了大决心的,偏偏对方毫不领情,盯着讥诮的、再无情意的大眼,英亢一阵发寒:"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贺秋心里只有废奴二字!"小秋沉声道。
英亢的手握得更紧,一双鹰眸死死盯着对方,强压着胸内怒气:"南方局势复杂,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你凭什么?"小秋挣扎着要抽出手,"我是代表南方来谈判的,我更不欠你!"
"你不欠我?"英亢一把揽过他,"刚才是谁救了你和你一帮手下的小命?"
小秋突然放弃挣扎,一笑:"那这样--"
"你先放脱我好么?"突然软语相求,眼色哀恳。
英亢一时也猜不透,但他最是经不得眼前这人的求恳,也知他逃不开,便顺着他意放开手。
小秋用一只左手解着衣襟,吃力地脱起衣服。
这是干什么?
"帮我一下好么?"
英亢茫然,但也伸手帮忙,帮他将外套甩脱,然后刚要帮他解脱内袍。
"哐当"一声,外袍落地,一把匕首落下。
英亢送给千吉的匕首,贺秋最后带走的英亢的东西。
英亢还没来得及捡起,小秋突然拉住他的手。
"英帅,你说这样好不好,既然贺秋欠你,又身无长物,如果你不嫌弃我是奴隶,我便拿这身体做偿还好不好?"
什么?英亢浑身一震,呆立当地。
小秋放开英亢的手,继续解内袍,内袍里面是薄薄的亵衣,微微突起的锁骨露出,细嫩肌肤若隐若现。
可这时的英亢哪有半点旖旎心情,心里巨浪滔天--
他要做什么?竟这么对我!
拿身体偿还?
已经厌弃我到这个地步了么?
把我当作什么!
一阵心痛,痛得直直喘不过气。
他急忙拾起地上的外袍给小秋披上,再一把搂住,全身微颤,一时却说不出什么。
小秋又何尝好过,咬了咬唇,嘴里还是轻淡:"英帅是瞧不上贺秋这种偿还了?既然你不要,我可就当不欠你了。"慢慢挣脱英亢,"不欠你了哦!"转身就要走。
"停下!"英亢大喝,双目尽赤。
小贺回头一字一顿说道:"我要回南方,废奴到底。你要我留下,就杀了我。"
一时之间,英亢只呆呆盯着他,仿若面前站着的是个陌生人。
小秋走到一旁拾起地上的匕首:"就用英帅你的匕首吧。"淡笑递上。
英亢没接,只听"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英亢这才回过神来,弯腰从礁石旁捡起匕首,默默收起。再抬起头,却已回复平静,声音暗哑道:"小贺,到南方须保重身体。"
小秋这时却说不出有些酸楚和怅然,不知是因为英亢的落寞,还是因为他不再坚持。
他避开英亢的目光,深吸口气道:"贺秋知道英帅的厉害,他日战场相逢,还请英帅莫施恩退让。贺秋是为废奴而战,你我再无瓜葛。"
言尽,大步离去。
英亢手握匕首,神色难测。
小秋见了桓福和离家军,便与他们租船过江。
黑旗军士面面相觑,却也不便阻拦。
刚过江心,原本守在南岸的南方联盟军也来接应,几位明家家将对小秋关心不已,还频频问发生了何事。
小秋没多话,并吩咐离家勇士严守当日事故经过,一切到了申州再论。
江上风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声。
小秋觉得好累。
缓缓吐出气,都已经过去了。
22
回到申州的贺秋被巨绅们当作大英雄般迎接,不及回家就被拉进了接风盛宴。
所谓宴无好宴,席间,明昔和假意问起和谈情形,小秋做得义愤填膺状,答说和谈没开始就遭人暗袭,己方历万险才突围而出。
"料不及那郎秀正竟也变得这等无耻,使出如此下流诡计。"小秋不屑地叹道。
明昔和顺势拍案而起,大骂郎秀正卑鄙无耻,更大发谀词,贺秋统领的白鹤军定能打败帝国军队。
小秋但笑不语,知道姓明的仗着流西的利器得意忘形,却不知那秘密武器早在英亢面前现了形。
他略扫了眼,见右烈未来,悄悄吩咐桓福:"去请右烈过府一谈。"
总算离席返家,刚进门,仆人便报雅枫派来的使者正在客厅等候。
小秋进去一瞧,那使者一袭青衫,头戴斗笠,黑纱蒙面。
"小贺。"柔和的声音。
小秋立在当地,那声音--
"秀正,轻点儿,你吓坏小朋友了!"
"你呢,小贺,你同不同意废奴?"
一庭哥,一庭哥的声音......
来人摘了斗笠,露出斯文俊秀的脸容:"怎么,才七年小贺就不认识我了?"
"一庭哥!"小秋冲过去抱住这个温和的兄长,以为再不会见面的亲人。
"傻孩子......"一庭揉揉这个已经和他比肩的青年的头,心里也是同样感慨,"小贺你受苦了,一庭知道贺秋是贺千吉就到这儿来找你了。"
小秋止不住泪。一庭哥,是贺秋的一庭哥。
"小贺怎么不早说呢,不过也不能怪你......别哭了呢,你如今可是堂堂白鹤军首领,名头都快赶上小亢了!一路过来不知多少人投奔白鹤军。"
原本见过英亢后的疲累、应付明贼后的厌憎竟是一散而空。小秋抹干眼泪:"一庭哥,来得正好,我有大事要和你商量。"
一庭微一笑:"敢不从命。"
两人进了内室,小秋传令桓福和白鹤军中中高级将领来见一庭。
小秋的近支表兄弟离家四将,巫族中的高手以及唯一的奴隶将领桂石头都到了内室。奚将一庭声震天下,众将见了本人莫不下跪参拜。
小秋向来关照奴隶出身的桂石头,该人天生神力是学武的好材料,他悄悄向一庭示意。
一庭和小秋相当默契,当场便将桂石头收作弟子,那壮汉激动得拜倒在地,哭得直喘不过气,其他人都艳羡不已。
一庭笑说:"今次一庭可不是空身而来,我奚族精英尽出,从今后皆为小贺所用!"
小秋惊喜:"我正愁没人用呢!"
他一整颜色,将静下来的众人扫了一遍,沉声道:"不如我们今夜就杀了明昔和!"
众位家将都是大惊,今夜?
明昔和一向深居简出,明家高手众多又占了地利,岂是仓猝间能被除去的。
一庭眼内眸光一闪,他本料到贺秋要杀明昔和,可怎也没料到会这般快法。这做派,分明像极了小亢的呢!一庭微笑。
这时,内室外传来军士禀告声:"右烈先生到--"话声未落,一粗豪声音响起:"哈哈,小贺你真不赖,这等好事没把老子给落了!"随声推门而入的正是南蛮右烈。
小秋和一庭对望一眼,此人在几丈外就听到这内室之内的谈话,功夫绝不在一庭之下。
一庭一揖道:"原来是右烈先生。"
难得这南蛮子眼皮掀了掀:"哈哈,老相识了,当年在传玉那个龟卵子的宫殿里就见过奚将了,果然是标致的好人才!"
哪个男人愿意别人形容为"标致",偏偏一庭毫不在意:"是啊,右烈先生也是标致的好人才,一庭过目不忘。"
右烈顿时乐得哈哈大笑。
小秋最见不得右烈嚣张:"南蛮子,我们商量正事!"
右烈收了笑,正经起来:"老子想杀明昔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明家的高手不比我右烈的少,老子只能忍着,早他娘忍得一肚子火,总算忍来了好机会!"唾沫横飞,"咱和小贺想到一起去了,咱们今晚就动手!"黧黑老脸浮起狰狞。
此刻已近子时,到天亮不过三、四个时辰,能行么?众人一起望向小秋。
小秋却没回答,反而对右烈道:"右烈先生,有你在,我们今天不但要杀明昔和,还能灭了明氏!对吗?"
众人不解,右烈眼皮又掀了掀,精光一闪,哈哈大笑:"小贺果然是厉害角色!"随之黑脸上露出阴狠神色,"老子在明府安的暗桩多到自己都快数不清,明昔和一天放几个屁老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贺将你一声令下,老子自当奉陪。"
这六年,有感于当年英亢率三百黑旗兵突袭明昔流的迅速诡异,小秋也用心训练了一批夜袭高手。本来他打算利用希纤的巫术和离氏的毒药,配以奇兵突袭刺杀明昔和。不过此刻加上右烈的暗棋,或真能全歼明氏。
小秋立即将所有人召集起来,把非白鹤军中的全绑了,除了夜袭军的两百高手参与行动,其余潜回城郊基地,准备船只以防事不成可沿河直下固州。
夜袭军各个轻功了得,两百人分成五路向明家进发,小秋则由一庭背他前往。
想起明玉的非人遭遇,想起明氏一族的卑劣伪善,小秋觉得全身的血都沸了。而且他发现,右烈似乎也特别兴奋,眼皮竟然掀了不少,一条缝的眼睛里精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