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
手中握着长刀的两人正是劫去程家小姐的劫匪,旁边手脚被反绑,口中塞着布条的正是程家的小姐。
“不知道程家会不会给钱,等到送钱的人一来,就把人干掉,这小姐也就不用放回去了。”其中一人说。
“人财双得,哥哥,这程小姐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一会儿……”另一个发出一阵坏笑。
两个贪财贪色之徒只等着不久以后一手钱一手佳人而归,而没有看到已站在面前的凌儿。
“放了程小姐。”冰冷的话出自凌儿的口。
那匪徒这才看清来人。
“呦,这还有个小白脸,你也是为了小姐而来的吧,还是程府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放不放?”凌儿又问。
“不放又怎么样啊?”另一个道。
“那就只有死。”
……当你见到这种十恶不赦的恶人时,你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难赦之罪……
……杀了他……
又一次想起慕容萧的话,虽是这样的话语,但凌儿却是从听到的那一刻起就总觉得有弦外之音,忘不了师父说这话时的神情,忘不了说这话时的语调。
和那不知是因激动义愤还是什么而产生的颤抖。
这话融在了风中,却没有散。
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迎面过来的是两把凶狠无比的长刀,想要一刀将他毙命,凌儿却抽出软剑一剑就划破了他们的喉咙。
在滴血。
是歹人的血,流在地面,分不清真正的颜色是什么。
这是这把剑第一次沾了人血,第一次杀了人。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两人此刻却变成了横在地上的两具死尸,凌儿掏出一块绢擦干剑上的血,洁白的绢子沾满了血被丢在一旁,走到程小姐面前,伸手拔掉她嘴里的布条,又解开了绑住她双手的粗绳。
“小姐,我送你回家吧。”凌儿扶起程小姐说道。
程家小姐长得十分可人,处处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凌儿救了她,她心中自是感激万分,道:“谢公子救命之恩,婉清愿报公子救命之恩。”
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危急之时,侠义相救,又是这翩翩美少年,又怎么会不心动?z
程婉清之所以这样说,也更是因为刚刚凌儿挥剑刺破歹人的喉咙时眼中的那一刹那的令人捉摸不定的东西。
她不太清楚那是什么。
但那种感觉却似是那么温柔。
婉清以为那是少年对自己的温柔,一时的错判令她迷失了自己。
毕竟是少女情怀,毕竟是情窦初开。
凌儿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说了句:“回去吧。”便在婉清前面向程府走。
任那翠衣女子在身后。
他只知道他做到了一件事。
是的,这一次是因为他听了师父的话,正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样,十年的养育和教导让他将师父的所行所为都作为了自己所参照的东西。
行善,温和谦恭。
除恶,果断无情。
这一切的点点滴滴都已融在了骨子里,留在了心里,其实自己做这些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不是吗?
听他的话做一件时,算不算是补偿呢?
凌儿觉得这种想法可笑而天真,做了的错事想用什么其他“善行”来掩盖,不是很无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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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心中有恶念,甚至是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犯了不该有的罪就应该做一个必要的了断……
他不是这样说的吗?
那天的事在凌儿脑海中一直挥散不去,在凌儿想来,那根本就是自己不顾一切的贪念。
这种22来自于自己对那种莫名的感情的贪恋,恋了多久,自己知道,而会恋多久,自己也知道。
违于伦理的话不敢说出口,有悖常情的事更不敢做,不想伤害师父,不想去伤害他。
才会使自己无处依靠。
不多久,到了程府外。
其实,鸟终有一天会飞的,自己不过是尽力去丰满这鸟的羽翼,当鸟飞上天空的时候,或许就会忘记在树上的身国,原本的生活不过是一种手段和途径,不是吗?y
慕容萧摘下树上的一片树叶,轻轻地撕了,又随手扔在了地上。
或许这个时候要到了,原来这在树上的生活只有这样弹指十年,没想到十年竟是这样短。
任何一件事有始必有终,开始期盼的结果总会有的,只是区别于自己有没有能力去接受它。
回想自己这十年都做了些什么,那一直支撑自己这十年来的心思渐渐地变了。
但庆幸的是它没有失去,是它一直提醒着自己这十年所走的路,才会有了今天,才会有了今天的自己。
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达到了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个能力,自己在矛盾什么,是怕吗?
不是,这不是一种恐惧,慕容萧感到的是夹杂在欣喜和遗憾之间的模糊不清的感情。
这本不该有的吧。
至少在自己十四岁之前从未有过。
听到凌儿的呓语,才知道有些感情的变化已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在自己身边的往往最晚发觉,而现在再仔细想想,不管在什么时候发觉还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些都是本应该发生的,都是必不可少的经历呀。
“公子,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程员外脸上现出惊讶之色,凌儿拒绝任何报酬使得他的心中多了一分敬佩。
“真的。”凌儿轻轻吐出两个字,眼神中竟是说不出的满足。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婉清难以理解凌儿眼中所表达的是什么,她只看到凌儿如释重负的表情。
“员外,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凌儿扬起一丝笑容道,很久没有这样笑了,到底哪一种又是自己的本色呢?
闻凌儿要走,婉清本想阻拦下他再说些什么,但却看到凌儿急匆匆地走了,头都没有回。
没有错过。
婉清没有错过凌儿那一瞬而逝的目光,他笑起来才是那么好看。
但为什么这笑竟让人感到痛,和莫名的挣扎。
他有什么心事吗?
这种神情太熟悉,这神情中有着的感情竟和自己初见凌儿的那一眼惊人地相似。
“婉儿,……”程员外了解女儿的心思,也知道这次女儿是动了心,动了情。
“父亲,一切都过去了,他永远是女儿的恩人。”婉清冰雪聪明,无意去争别人的什么,自己晚了就是晚了呀。
程员外看着女儿望向门口的身影,不明白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推开虚掩的门,凌儿正准备偷溜回房,却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慕容萧的声音。
“凌儿,先别走。”慕容萧走到凌儿身后找了地方坐下,说道。
一阵错愕与纷乱的心绪湖,凌儿应了声:“是。”然后便坐到了慕容萧对面。
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尽管只是几天,但慕容萧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就像这弹指间的十年。
“师父,有什么事您就说吧。”凌儿先开了口。
轻轻叹了口气,慕容萧思量了一下,道:“凌儿,你今年多大了?”
莫名其妙的问话让凌儿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说:“十六了。”
和心中的答案一致,真的是整整十年。慕容萧知道这十年的时间终是过了。
口中喃喃地念着:“十六了,比我当时还大了两岁,应该是时候了。”
凌儿不知道慕容萧口中的“是时候了”是什么意思,但他却是留心了慕容萧比前几日更落寞的表情。
“明天就是九月初三了。”慕容萧自说着。
凌儿也想起来了,九月初三,他竟然差点忘了,不禁让他想起了十年前的九月初三。
十年前的九月初三是凌儿跟慕容萧一起生活的开始,凌儿并不知道这个日子还有什么特别,他只记得每年的九月初三师父都不在药馆,去了哪里他从不知道。
九月初三不就是我来的日子吗?师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终于长大了,凌儿。可以离开师父了。”慕容萧没有去看凌儿,只是淡淡地说。
……终于……可以离开师父了……
这句话在凌儿耳里却是异常地刺耳,为什么要离开,和师父……你……在一起不好吗?
凌儿只觉头上一声霹雳,一下定在了原地。
好半天以后。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自己很少向他文为什么,可这个时候却不能不问,不问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凌儿长大了,是该自己立世的时候了,也是到时候了。”慕容萧只是说着早在心中勾画千百遍的话,终是该一切大白的时候了。
这是理由吗?这是真正的理由吗?b
是不是已经厌烦我了,厌烦我这样一个负累在身边?还是……
他终是知道了那件事而厌恶我,厌恶我这样的人?
心在流泪,泪水滴落在看不见的地方,怨自己说话没有余地,可是有余地可留吗?
没有了,早就没有了。
泪,只有任它流。
数不尽,多少次,滴泪到天明
恩已尽,情空待,旧意谁教改。
一个人,对于有些事情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忘记,只因忘了它,心难安。
“一定要离开师父吗?”有没有转回的余地真的想知道。
“凌儿,这些在十年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我只是要把你的武功教成天下第一,师父就不重要了,”慕容萧又接着说,“以后我们就不再是师徒了,我们就没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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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迎头一棒,凌儿一时之间竟未料到慕容萧的话听似平静,却是句句绝情。
什么叫不再是师徒,什么叫不再有关系?十年的相依相伴就在一句“你长大了”后就一笔勾销吗?
我为什么总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以前我从不曾问,难道所有的疑问换来的却是离开。
“师父……”凌儿还未说完,就被慕容萧打断:“这个词只能用到明天了,凌儿,记住了吗?”
剑行天下少年身,佳人在怀似水情。
这应该是凌儿以后该有的生活吧,既是这样,就让九月初三早点到来吧。
师父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会这么狠心,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真的都不想离开师父。
没有师父,我什么都不会有;没有了师父,我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有些沙哑,道:“我不要记住这些,师父,我不要。”
没有了逃的可能,想让他知道,不想一直瞒下去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凌儿像是鼓足了十年以来所有的勇气,不顾一切的话竟出了口:“师父,我不要记住这些,我不要离开师父,”没有任何犹豫,“我喜欢你,师父,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话一停,脸上就迎来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一阵痛楚随后传来,凌儿抚着自己的脸呆呆地看着慕容萧,也不顾嘴角滴下的血是在向什么地方流。
手上一阵酸麻,太用力了。慕容萧从没有打过凌儿,即使是他练功再不认真,即使是他“闯”了什么“祸”都不曾这样打过,而今却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痛在脸上,更痛在了心里。
这一掌后,慕容萧忽然后悔了,只是为了不再听到不该听到的话,一时气血上涌就打了出去,担心起自己的这一掌会不会很痛,凌儿会不会恨自己。
但是,这一掌不正来得是时候吗?又不会有什么错!
无语地看着慕容萧,凌儿并不觉得这个耳光有什么痛,只是此刻的他更难以看清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父,为什么……”凌儿只觉得嘴里充满了血腥味,和那天一样,心里也多了一丝寞落。
“住口,凌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我教了你十年,不是教你说些什么无耻的话出来,你应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没有丝毫的温柔,厉气逼人。凌儿的眼睛渐渐模糊,其实心又何尝不是呢?
到底是厌恶我,其实那天师父就一定知道了吧,不过是不屑于理我,或是想给我一次机会吧。
可是,我还是错了。
错得没有了退路。
“对不起,师父,我错了。”生生地将自己的内心深处刚刚抬头的想法又缩了回去。
话说得过了分,但已经无力收回,只有这样一直过分下去了吧,慕容萧没再说些别的什么,选择了一个人提前离开。
房中真剩下了无法想象刚刚那一幕的凌儿,心里一团糟。
风乱了,心碎了,情断了,路没了。
还剩下些什么,还有什么可以挽回?
还有什么要得起?要得来?
夜难眠,辗转侧,终是相思苦。
一片真心又换来的是什么,是冷漠,是嘲弄,还是所谓的自作自受?
与其在初三和他的比剑中离别,每一样都输得那么惨,还不如现在离开,再也不要见面,也免得落得一身空,不是吗?
打点了不多的行李,凌儿最后看了看几眼这宅子,是舍不下,但也是没办法。
没多久,凌儿只身离开了药馆,消失在了茫茫水色中。
只有一天时间了,一切都可以放心了吧,无数次地念着明天的日期,慕容萧日渐消瘦的脸上毫无颜色,轻轻地推开门,意外地发现室中空无一人,房间里被整理得干钢净净,一尘不染,像是没人住过一样。
看到此景,一个念头立刻冲进慕容萧心里:凌儿莫非是走了。
这一查找,更让慕容萧坚定了这个想法:他去哪了?他为什么要走?
本来,慕容萧这一夜想明白了,其实又何必打他呢?自己从没有打过他,这十年以来,还不是他做什么自己都由着他,他做错了什么,自己也是没有罚过他甚至出手打他,自己昨天晚上又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说了那样的话就这么沉不住气,这个想让他将话收回去,还是自己一直这样想,怕被他一眼看穿,从今以后连这样的印象都得不到。
晚了,本想来道歉,可凌儿却走了,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如果他这一走可以使他忘掉自己,使他重新快乐起来,那么他走得也对了吧。g
可是,他安全吗?会不会遇到自己十年来一直担心的事,他现在又有没有这个能力呢?
就这样犹豫了大约半柱香的工夫,慕容萧只觉得自己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