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补习班的见过你姑姑?」纪芳龙挺讶异的问。其实自己也只听阿祥说过他姑姑的行为类似神经病,但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与身份,倒是完全不清楚。
「今天。」阿祥把下巴靠在矮桌面,「简直就像一场恶梦,我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会出现那种生物。」
「她是去妨碍你打工?」
「嗯。不过老板倒是很厉害,讲几句就把她吓走了。」那个拿手电筒伪装摄影机的技巧真是高招。
「听起来真酷,不过...她还会再来的吧?」
「老板威胁她要是再来,就要用什么非法入侵之类的告她。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那就好了...」
「你真的不要找舅舅商量一下?」纪芳龙单纯的认为周辉彦比较聪明,社会历练也丰富,应该能想办法解决。
「不准讲。」阿祥瞪着友人。「周叔叔也要读日文什么的,别让他也牵扯进来。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恶心程度,她老是雇用徵信社调查我最近跟谁走比较近,结果这次被老板用同样的方法反将一军,现在搞的好像两边谍对谍。」
「我不懂为什么你姑姑会特别的想要你当她儿子,说老实话,既然你本人不愿意,而且要说得到你有什么好处也没有...你别打我,去认领应该也没问题吧?」纪芳龙提出更大的疑问。
「她想要的是有血缘相系的小孩,就算我并非她所生。那女人无法怀孕,总觉得周遭其他有小孩的人都在嘲笑她,其实以前也没有这么严重,但问题出在她老公身上,她老公在外包养女人,而且还发生了更不得了的事...」
「莫非那小老婆怀孕了?」纪芳龙脱口而出。
阿祥点头,「她冲到那个小老婆家门口,还提了罐汽油大喊说要烧死对方,这件事有上报,但后来因为姑丈的势力,所以把篇幅压到谁也不会多去注意的程度。那种绝对要跟对方一决高下的执念,让她变的更怪里怪气,现在甚至更把我想像她的儿子...到底是希望认养我之后,能给对方好看还是希望姑丈能够对自己回心转意...那种事情我根本就不想懂,只知道自己企图建立的一些东西都被她简单的摧毁掉了。」
纪芳龙隐隐感觉到,阿祥对于他姑姑有着一些连自身都没有发现的同情与怜悯在。要不然以那种马上就会想一刀两断的速决个性,怎可能到目前为止还没做出爆裂反抗?
「之前的打工都是那样,只要她叫几个混混天天到店里闹事,也不用很严重,只要喧哗或是讲粗话影响到其他客人,甚至是插队之类的小事都行...而且还摆明了只要让我不干,他们就会离开。这种情况就算店长没跟我说什么,我也会自己走人的。不过国成不一样,说穿了我是在那里念书之余才帮忙,第一次有种很想争口气给人看的感觉。至少给老板看他在我身上的投资没有不值得。」
『逃走就输了。』自己讨厌输。
「...那个开补习班的对你好好,以后要回报人家啊。」纪芳龙想起周辉彦当初也是这么帮助自己的,不由得有所感触。
「那是因为他喜欢我吧。」阿祥从桌上抬起头,改用手支撑着。
「哪种的?」纪芳龙不知怎么的,警戒反应。这也是平时阿祥不会说的话。
「那家伙死都不会承认的那种。因为我问过了。」
纪芳龙抓了抓自己的绿发,又搔了搔耳后,不知道这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他对于『那个开补习班的人』的印象还停留在『花俏轻浮』四个字,说要阻止也不太对...最后只好念着刚才被纠正过的单字来逃避:「留学--to study abroab...」
「笨、to study abroad!」阿祥赏了纪芳龙一个白眼。
原本还在翻动杂志页的周辉彦把头上的耳机拿下,从沙发上站起后舒展了身体,随即微笑着朝把参考书堆的整个矮桌都是的两人问:「烤布丁跟起司蛋糕要那个?」
「烤布丁!」纪芳龙举手。
「我也是。」阿祥回答。
「芳龙你来帮我个忙。」周辉彦说着就往冰箱走去,纪芳龙在后面跟上。
周辉彦回手将耳机带随身听塞到外甥手中低低道:「没电了,帮我换电池。」
「喔、」...欸?
呆了几秒,纪芳龙小心翼翼的问:「什么时候没电的?」
「从你b跟d分不清楚开始。」
07
闪耀光芒的三只爪张开,笔直落下,包覆住目标物后以一种绝妙的平衡向上提,并迅速的往洞口移动...
『砰!』
本来就调成松松的爪,在一下摇晃后失去平衡,目标物落回底下跟伙伴们继续安静的待着。
「啊!辉彦你在干嘛!我的一百连胜!」脸上挂着墨镜,头上的鸭舌帽还押着低低的可疑男子,双手贴在玻璃上哀嚎着。
周辉彦收回原本踹在机器上的脚,冷冷的哼了一声:「叫你随便找地方谈,居然给我约到这种游乐场,而且你手上那一袋是怎么回事?早就告诉你抓娃娃适可而止就好了,像你这种根本就不会整理的人,一定是只会堆的满房间都是吧?」
自从这家伙在大学时期被自己在路边看到拼命玩转蛋以来,好像就把自己当成为唯几个能分享这种狂热秘密的人。从此之后一有模型展或新开模型专卖店,就会被拖着一起去。
「现、现在有阿祥帮我整理...」啊啊这种被数落的感觉好怀念。
吕文和与周辉彦两人是大学参加社团时认识,当年两校的柔道社为了促进交流,便举办了一起联谊的活动,以穿插座位的坐法,刚好两人就在隔壁。
先开始搭讪的吕文和,虽然周辉彦多少觉得这家伙那种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看在自己眼中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痛快,但无可否认的,对方也有贴心与灵巧之处。
再者比较深入的了解之后,这家伙对于追求执着事物的认真感,是无可比拟的强烈,因为当时受到那种诚恳的态度吸引,所以才答应加入国成当讲师。而最后请辞的原因,除了发现自己志不在此,还有另一个契机。
虽说吕文和总是说,男人女人无所谓,只要长的好看他都能接受,不过周辉彦却早已察觉,对方倒是货真价实的同性恋,只是能跟女人上床而已。
一般来说,周辉彦对于他人所投射的感情是很迟钝没错,不过一旦顺利的接收,反而会变的过度敏感。刚好吕文和,就是一开始就让他顺利知道的人...都拿情书过来,也提出交往要求了,哪里还会不知道?
吕文和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种--果决的潇洒。这是周辉彦体认到的第一点。
被周辉彦所拒后,吕文和仍每天跟他嘻嘻哈哈的耍嘴皮,也再没有其他后续不放弃的动作。但周辉彦隐约注意到,那之后吕文和对自己闲话家常的时,眼神会躲。
可能只有一瞬间,闪过失落...还有爱吧?
吕文和对于真正喜欢的东西,是很胆怯的,一旦被拒绝后,就会缩回壳中,静待时间过后、『好像』没关系了,才慢慢探出头。另外还有一种他无法放弃的自尊,因为了解自己有突出之处,不管是外貌与才能都是,所以根本抗拒让他人看出受到打击的模样,总是辛苦的维持着无动于衷的完美形象。
周辉彦想着,自己的离开,正给了对方有不着痕迹喘息的空间。而现在看到吕文和面对自己时,已经没有那种犹豫与不舍的情怀,这让他感觉放下心不少。
不过...
「还敢提到林云祥,你这是诱导青少年逃家,他还没满二十,想要的话,他父亲是可以告你诱拐的。」周辉彦瞪着吕文和再度将十元硬币投进抓娃娃机,而且还一副斗志旺盛的模样,就觉得这家伙的重症大概是跟定他一辈子了。
「你干嘛都过这么久了才来念我?」吕文和噘着嘴,手上的摇杆移动不停,「时间点已经过了吧?」
「我是刚刚才知道的!因为林云祥不想跟我说。」周辉彦有点生气。当然他生气的原因还有一部份是因为纪芳龙知道了也还帮着瞒。
「咦?我还以为阿祥一定会跟你说呀,那小鬼超级喜欢你的耶,每次提到你的事情都用尊敬的口吻,也不想想实际在帮他的我被这么差别待遇到底立场何在。」
「帮他?别害他就好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擅自把小孩子...」
目标物准确的掉落在洞口,吕文和伸手拉出,是只蓝色的小鲨鱼,标签上还写了品名:流星鲨。
「我打过电话了。」吕文和把玩偶往周辉彦怀中一推,「给阿祥的父亲。」
先不管塞给自己的绒毛玩具,周辉彦连忙追问:「然后呢?」
「有时候没人接,有时候像是完全不清醒的样子,好像喝了酒。终于有一次我好好的告诉他,『你的儿子现在住在我这里,我是他的朋友』,但他居然说:那个小子不是我生的,随便要怎么样吧。」
「可是那说不定是气话,要是芳龙没跟我交代要去哪,几天跑不见踪影,我也会叫他别回来了。」周辉彦认真的说。
「辉彦,我不是家扶中心、更不是社工人员,我已经在道德上尽到告知他父亲『阿祥人在我这里』的义务,他甚至在我还没说出联络处之前就挂我电话,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父亲我想破脑袋都想不破。总之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不管,也觉得像那种头脑不清楚的家伙不会有闲钱闲力来告我,阿祥在我这边很好,学业进步又交了朋友,每天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来国成打工,你还有什么好不满?」吕文和继续投硬币。
「...好、这件事稍后我会跟你谈有哪里『不妥』。」周辉彦推了下眼镜。如果很单纯是这样,那么自己应该是被说服了,但还有其他可担心的,「现在我要问你关于林云祥那个姑姑的事,听说你还请人去调查?真有钱啊。」
「别这么酸我,那个开徵信社的是我朋友,因为迷上赌博,差点就把公司赔上,最后不得已跑来找我借钱周转,我借了一点给他先应急,最后公司是平安无事,不过在他还没把欠我的钱还清之前,替我劳心卖命很正常。」吕文和轻描淡写道。
周辉彦用膝盖也知道吕文和口中那『一点』大概是几位数,好在吕文和是蛮会看人的,如果那人没救,他也不会把钞票往水沟里丢。
「调查的结果是?」
「阿祥的姑姑是立委郑元亨的老婆。」吕文和将取得的各色鲨鱼一股脑的全往周辉彦怀里放。
「那只猪的老婆?」周辉彦咋舌。
说是猪还真的是猪,不只行为像猪,连长相都很像。肿的跟什么似的脸,痴肥的身材、小眼睛配上朝天鼻,说他是刚从西天回来的唐三藏随从都有人相信。
「那种女人你真该亲眼见识过一次,愚蠢、恶劣与自以为是的想法,完全的呈现在她的气质与谈吐中,刚好跟那只猪是破锅配烂盖,一对的。」吕文和抱怨的咬牙,一想到阿祥之前被怎么样对待,他就无法忍下这口气。「那只猪有外遇是事实,现在经常夜不归营,那笨女人好像认为丈夫冷落她是因为自己没有孩子的关系,所以反反覆覆的就要阿祥当她的儿子,我倒觉得与其去搞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先改善自己那种叫人反胃的个性才是。」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吧?有这种不懂的低调行事的老婆。」周辉彦以一种不带怜悯的心情思考郑元亨的立场。
「没错,至今都还没人敢怎么样的原因,是因为郑元亨本身黑白两道通吃,势力不小,以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也不过辞掉一个打工的、也不过就是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人被骚扰,这种好像可有可无的日常,怎么样都无所谓。没什么人愿意为这种芝麻蒜皮的事强出头,甚至伸出援手。那女人仗着先生的名头,也能指使一些小弟替她跑腿,要不就自己洒钞票喂喂狗,她对阿祥有时积极、有时也会好阵子不管,简直就像玩玩具一样。」
「听你讲的好像一切都摸清楚了,你想到什么办法来彻底解决这件事?」周辉彦将手上的所有玩偶放进吕文和脚边的塑胶袋中。
「政治人物最怕丑闻,并不一定要针对他本人,有时甚至是亲属间的事都可能让他跌个人仰马翻,舆论等于结论,所有人跟着丢出第一颗石头的有心人士就像猴子学戏。只要利用这点,有点脑筋就可以凝聚一堆不满的情绪,你也知道...傻子的拳头也是拳头,打人会痛的,而被傻子围殴,那会更痛。」
「你要让郑元亨垮掉?」周辉彦知道吕文和虽然外表是那副小孩天真任性的德行,但实际上却是会采取稳当做法而且有把握才出手的人。
周辉彦也清楚的知道,对方与小孩子的明显分界在哪。如果有个小孩说:『以后我要当总统』,你只会觉得那是可爱的妄想;如果吕文和说『以后我要当总统』,那么你会知道这是一个可行的计划。惘х然
而当他大胆提出时,正代表很多东西都已经蓄势待发。
「我跟把礼义廉耻当成春节中新年快乐来喊的人可不一样,因为我是商人,在一定程度的混乱上下有利可图。」吕文和微微笑,「再四个月半就要选立委,而有一件非常巧的事,我在大学当教务长的伯父也要参选...」
「不要告诉我你伯父跟郑元亨是同一区的。」周辉彦皱着眉头。不否认他对政治这玩意儿非常反感。
「我要的是连锁效应。当郑元亨垮了,依附丈夫权势胡闹至今的女人到底该怎么办呢?不管产生哪种结局,都是对我这边有利的,如果那女人的恶形恶状被披露,受到社会猛烈指责,若是郑元亨护着她,也会遭到牵连,如果就此舍弃她,那种女人便会孤立无援...『正义必胜』。」吕文和用着连自己都嗤之以鼻的成语。
「恶心死了。」周辉彦觉得脊背发凉,「你是抓到了真凭实据?要是像某爆料天王采乱枪打鸟的方式,我可是会替你感到羞耻的。」
「打从你把阿祥送到我这边,说他家里有点问题时,我就在做准备了。」将视线从抓娃娃机移到周辉彦身上,吕文和满足的享受对方的惊讶,「原本只是想稍微看看是多典型的单亲家暴产物,结果越挖下去,就越觉得拿普通的方式解决行不通。阿祥不回家的原因不只是讨厌父亲,更是想躲避知道自己住在哪里的姑姑。我好不容易替他打开有更多选择的窗,那个女人休想妨碍。」
周辉彦心想:不知道吕文和自己有没有发现,那已经加入比情绪化更强烈的用语,与超越普通长辈会有的保护心。
就跟他对芳龙...一样的。
「我早有预料那女人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如果按照正常程序,她会在会客室跟阿祥说话,以安全为由,我在会客室装上了『防盗』摄影机。而要进一步激怒那女人,使其做出更不得体的行为,就是亲自过去探探情况,果然她马上拿出钞票往桌上扔,比较美中不足的是她没给我一巴掌,要不就更有趣了。」
「好吧,这的确是还蛮有意思的小闹剧,八卦杂志也许会有兴趣,但我不觉得那会有什么更惊人的效果。」周辉彦说。
「一般防盗摄影机是八秒钟一格,不但解析度烂、无法拍到所有的东西,而且没有声音。我用的可是高画质DV,将那个女人的声音、动作与神态全部拍的一清二楚,包括她说『补习班是穷人小孩才要去的地方』、『这种小补习班她能轻易让之倒闭』、以及掏钱说要给我的嚣张态度,如果我将这种行为牵涉到所谓『立委夫人跋扈特权说』这点,要引起挞伐这还不容易?」眼看这台机器中能轻易抓起来的玩偶都被自己抓光了,吕文和转战另一台又开始猛投硬币。
「偷拍的画面没有办法当作有法律效力的证据。」周辉彦说。
「我没有偷拍,我在墙上可是乖乖贴了『摄影中请微笑』的塑胶牌。是那个女人目空一切毫不在乎的,在说我装设摄影机也有正当理由,之前曾经发生过有家长因为不满孩子送来补习,成绩却不怎么亮眼而来质问老师,甚至破口大骂到动粗之类,为了避免万一事后上法庭有争执,所以才特别加装。只要这么说就合理了。」
周辉彦揉了揉额头...最后扯出一个苦笑:「做到这种地步,也真不枉你大学时的外号了。」
「『军师』贾诩...字『文和』。」国成补习班老板俏皮的闭起一只眼。
「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周辉彦问。
「当然知道。」吕文和不懂为何周辉彦会如此谨慎过头。
「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吕文和直觉的要回答,却因为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一下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