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那麽,请让我好好哭上一场吧。」中村说罢,真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慢、慢著,这麽突然?」响介吓得连连後退。不过因为中村本来就拉住他的衣服,所以响介怎样退也退不开——中村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强啊。
——前言撤回。平常不哭的人一旦哭起来都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响介一副〝我才是想哭的人啊″的表情,看著中村哭泣的脸庞。一般而言,男生是不会在别人面前哭的。即使是相模,也没被他看过哭相。可是中村却毫不介意这一点,还哭得非常的……豪迈。
——「难过的时候,总会有〝是谁也好,希望能有人相陪″的不设实际的想法。」
相模曾这样说过。所以说,中村现在是很难过?
——「所以就随便选了一人,而那人刚巧就是你。」
不过是巧合。自己并不是个让人安心、可靠的人,学长们会在他们面前哭,其实并无任何意味。
心中如此想著的响介,有点儿失落。想要追上某人步伐的他,虽然有点笨拙但却默默地努力著。
——还不够、还不够。我想要成为一个能站在中村学长身边、值得信赖与可靠的存在。就像真山学长那样……不、是要超越他!
——这样的话、中村学长就会……
响介忽然想起在找到中村之前,他从御下口中得知中村的名字。写作汉字,是朔日的朔。
有重新开始之意。
「朔是一个好名字。因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响介出神地说著。以往一直爱慕著邻家女孩的他,应该也可以重新开始吧?重新地去喜欢其他人。
失败了也没关系,只要有勇气去重新开始就可以了。
「重新开始……我会的。」中村用手背拭去泪水,可是泪水又落下,彷佛怎样也流不够。「为了不负母亲给我的名字,我一定会的。」
21
轻轻的两记叩桌声,把响介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响介抬起头,看到的一张睽违已久的熟悉脸庞。
一年不见,中村的外表变得更是成熟帅气,完全没了高中时代的青涩。个子也是微稍长高了点。
「抱歉,我迟到了。」把垂在脸颊边的发丝绕到耳後,中村露出苦笑,在响介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刚才在家被真山缠著,一时脱不了身。」
「又来了?」响介叹气,「今次又怎麽了?白鸟老师没把他踹出门外吗?」
虽然自中村高中毕业以後,响介与中村一直不曾见面,但真山的未婚妻纸屋跟响介可是邻居,所以中村的消息响介多少也知道一点——比方说,一个姓真山的医生隔个几天就去打扰中村的家,然後被白鸟一脚踹出门外之类的日常事。
「没有,因为舅舅从来对待真山兄弟都是踹大不踹小。」中村垂眼看著咖啡厅的价目表,向一个看起来像兼职的女侍应点了一个牛奶咖啡。
响介听了,一脸状况以外地眨了眨眼睛,然後猛地双手拍桌站了起来。
「真、真真真真真……」
「我知道你是很吃惊,但今天来的的确不是哥哥而是弟弟。」中村笑著甩甩手,示意响介坐下。「真山刚才还抱著我的肩哭诉,为什麽他的纸屋这麽可怕呢。」
「抱、抱著……」响介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喝著黑咖啡,但额上已经冒出了青筋。「纸屋到底对真山学长做了什麽事,让那个木头学长会跟你哭诉?」
「你还记得纸屋的家人反对他们的婚事吧?」中村对响介说真山是木头倒没什麽反应。因为纸屋常常都喊真山作大木头——尤其在他们交往以後。
响介点了点头。这件在三年前把他弄得水深火热的惨事,响介发誓即使到了大河对岸喝了忘川水也不会忘记。
那是在纸屋跟真山交往不久後的事情。当时,纸屋告诉父母她有恋人了。
「是男还是女?」纸屋老妈这样问。
「管他是男是女。重要的是我家女儿有人要了。」纸屋老爸老怀安慰地用手帕拭泪。
「既然你们这样说,星期天我们两家人就见面吧。」纸屋也不生气,望著自己衣柜里的一片黑压压的男装衣服,盘算著要不要添些裙子。毕竟她还是不太清楚,真山是不是比较喜欢他的女朋友能被人一眼看出是女性。「因为我们打算大学毕业後就结婚。」
就是这样,被女儿的结婚二字吓倒的两老,再次被男家的红发男子吓倒。
「喔喔、你们就是纸屋的爸爸跟妈妈?能与你们见面真是三生有幸。」真山遥搬出泡妞时的蹩脚说法。但、这并不是让纸屋父母吓到的主因。主因是,遥当时穿著豪华的女装长裙。
「我的父母还在国外工作,一时赶不及回来。所以我代表了我的父母。」这样解释著的遥挺起胸膛,一副〝我很有心思吧?″的表情。
「……爸妈回来後会宰了你。」真山回以微弱的吐糟。
就是这样,纸屋的父母坚决反对两人的婚事。
後来纸屋一时说要跟真山私奔,把真山绑架到羽田机场、一时又说要殉情,再次把真山绑架到富士山树海。虽然都是未遂,但那段日子确实让他们身边的所有人感觉尤如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这件事不是在他们两人都考上东大时就结束了吗?」响介困惑地皱了皱眉,放下咖啡杯。
纸屋的父母当时提出,要是纸屋能考上东大就不再反对他们的婚事。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的成绩虽然不俗,但要考上东大还是有点差距。
但是,他们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真山。真山的成绩从来都是成绩公报板上的第一名。在真山的补习下,纸屋考上了。
「听真山说,纸屋好像没什麽安全感。」中村说著,耸了耸肩,「所以真山今天清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某个打算来个米已成炊的女色狼在扒他的衣服。」
「好、好可怕……为什麽纸屋能进真山家里去?」即使是喜欢的人,但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不该出现的对方出现在自己的房间,而且还在扒衣服……身为正常人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吓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而不是像色情故事中的男主角般朝美人飞扑过去。
「听说,好像是真山的大哥开门请她进去的。」中村苦笑。这才是真山想哭的理由——自己的兄长竟然开门给女魔王。重点是,他的兄长很清楚女魔王打算做什麽事。
真山学长,我由衷感谢你英勇地夺走了纸屋的芳心。——响介心道,拍了两下手,只差没念上一句阿弥陀佛。之所以会拍了两下手,是因为响介已经把木头学长当成大明神了。
「事情就是这样。那,你在电话中说有很重要的事要亲自对我说,是什麽事情呢?」中村笑问,呷了一口刚送上的牛奶咖啡。
「学长你变了很多呢。」响介并没有直接回答。「表情比较丰富了。」
中村听了,手一震,杯中的咖啡溅出了一点,滴落在光滑的桌面上。中村连忙放下杯子,用纸餐巾拭掉桌面上的咖啡。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因、因为我很努力。」
努力地去改变自己,让自己稍微变得率直一点、让自己稍微喜欢自己多一点。就像当天在仓库中所说的,中村确是重新开始了。
「那麽、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响介托腮笑问。为什麽以前没有发觉中村是如此的可爱呢?是因为以前自己对纸屋太专注,还是中村现在变得可爱了?
「为什麽?」中村为响介突如其来的问题而困惑,倒是没什麽厌恶情绪。
「因为学长的名字是个好名字。」响介本来是要试试,御下当年所说〝中村厌恶自己的名字″的传闻。见中村没反应,也没有什麽感想。
「可以。我最近也稍微习惯了舅舅喊我的名字了。」中村苦笑,「以前舅舅怕我抓狂,都不再喊我的名字。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原来以前提到名字会抓狂?——响介扬了扬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麽会抓狂,可是一切都过去了。我想白鸟老师一定很高兴吧,朔?」
「他是很高兴没错……」被喊到名字的中村神色不太自然地望向玻璃窗外,樱花正飘落著。现在听见自己名字的感觉不是悲伤或无奈。神色之所以不自然纯粹是因为喊这名字的人是响介。
一年没见,响介也变了很多。虽然还是有点笨拙但仍是很努力,专心一致、心无旁骛的个性似乎也是丝毫未改。而且变得成熟可靠。
中村对眼前的青年依然不变,仍是默默地看著,不曾表露爱意。虽然已有告白的念头,但中村认为现在的自己还不够好,所以觉得自己仍是配不上对方。
「最近我开始有点明白,朔当年所说的〝最基本的极致″了。」响介看了中村一眼,也把视线移到窗外。「朔当时所说的〝最基本的极致″,指的是人生的极致吧。」
只存在於精神层面中的极致,是人一直所追求的存在。
每个人对极致二字的体会都不同。既有意思浅白的答案,也有意思极玄的答案。
但响介所找出的答案是,人生的极致。
「朔的答案是,〝以自己希望的形态活著″。对吗?」
简单浅白来说,就是以自己所自豪的风格,活出自己的人生。
「……我们的答案是一致的。」中村微微一笑。「我这个答案会不会很孩子气?」
「完全不会。因为我们都是很自豪、很帅气地活著。」响介咧嘴一笑,从自己的大衣衣袋里拿出一个信件,「再说,我们都很努力地想要达到这个〝极致″呢。」
中村看著被放到自己手中的信件,对今天的见面目的了然一笑。这是大学的取录通知书。
「恭喜你。连你也考上东大了呢。」再次成为响介的学长的中村笑道。这让响介忽然想起东大多出产怪胎的说法——不对不对,这一褂人本来就是怪胎,所以这不是学校的错,自己当然也不可能因此成为怪胎了。啊啊、真是完美的理论啊。
「今天我来请客吧?」中村的笑容灿烂。
「先别说这个。朔倒是来说说,以我这个成绩总是不上不下的笨脑袋竟然也考得上东大,我付出的努力够多吗?」响介竖起食指,一面凝重的表情。
虽然响介是有点笨拙,但笨的并不是脑袋。不过既能考上东大,中村自然不会否定响介的努力,所以点了点头。
「那麽、问题的重点是,东大出身(预定)、前途无可限量(至少可能性不是0)的我是不是有资格去追求你了呢?」响介一笑,但眼里是满满的认真。
中村听了,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扶著头往後倒——不过因为中村此刻是坐著,所以只是倚著椅背。
「为什麽?」中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为什麽是我?我这种人……不、我跟你并不算很了解对方,为什麽你会有这种想法呢?再说我们都是男的。啊、难道是因为纸屋,你受到太大打击所以不再喜欢女性了?我、我现在就拨电话给舅舅,拜托他给你约个时间去见见心理医生。」说罢,中村真的拿出手提电话,慌张地按著电话按钮。
「慢著。」不小心确认到说话扯很远是中村的本性的响介头痛地一把抢过对方的电话。虽然早就想像过中村的反应,但他没想到想像化成现实有多可怕。中村的钻牛角尖能力他多少也知晓一些,如果现在不把话说清楚,搞不好将来中村一见到他就会抓狂。「与纸屋无关。」
中村听了,顿了一顿,又手足无措起来。
哎,变得坦率的朔就是能让人一眼看出他在想什麽这一点很可恨。被我告白有这麽可怕吗?
「我在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著你。被纸屋拒绝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在意你了。每次看到真山学长站在你身边、很要好地聊天时,我就无名火起。所以我一直很努力,想要追上你的步伐,希望有一天在你身边的人不是真山而是我!」响介稍稍别过了脸,没去望中村的表情。他不想在话没说完前看到中村拒绝的表情,这会让他说不下去。「不过,我发现自己的心情,是在仓库里你哭得厉害的时候。看到你哭,我就觉得很心疼;一想到当时无论是谁发现你,你也会哭给他看,我就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但是我希望你能幸福地笑著,也希望……你只哭给我一个人看。」
说到这里,响介已经满脸通红。真奇怪,当年跟纸屋告白时他也不曾这麽紧张与胆怯。难道这就是喜欢的程度的差别?
「……我说完了,你可以拒绝我了。」响介低著头,闷闷地说著。真山学长是个很好的人,但朔也不曾对他动心,这不就代表朔对同性没兴趣了吗?既然如此,比不上真山学长、又是同性的自己就更是没可能告白成功了。
「你、我……」中村垂下眼帘,内心挣扎了好一会,最後还是如此说道:「我很高兴你喜欢我,是真的,我很高兴。可是,我还没资格配得上你,所以……」
「爱一个人哪有什麽资格不资格!」响介不自觉地拉高了声音。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才是、我才是怕自己不够格去喜欢你的人啊。」
「可是,我其实是个很卑鄙的人,真的不值得你去喜欢。将来当我变得更好更好的时候,我……」
「你这样才是卑鄙。你那种说法明明就是喜欢我,但你却总是对自己说自己有多差劲、完全无视自己的优点,狠狠地欺负自己……朔,你不是说过要重新开始吗?你有重新开始的心与努力,那为什麽你没想到这一优点呢?」响介悲伤地直视著中村,「朔,至少请你不要轻视我喜欢你的心情,认为那是只要看到你的一些小缺点就会崩溃的脆弱情感。」
「你会後悔。」中村垂著头,喃喃地说著,「你一定会後悔的。」
「自我催眠的习惯也要改掉。」响介伸手在中村的额上弹了一下。吃痛的中村抬起头,眼睛刚好对上响介的视线。「你以为我刚才为什麽要聊起极致的话题?我会以我所自豪的方式活下去,而我所引以自豪的习惯是:做事前先三思、做事後绝不後悔。」
响介的话说得很明白,他对中村的告白并不是一时冲动。他是来听取答案的。
爱,或是不爱。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一半可言。有的仅是100%与0%的绝对,如此而已。
中村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
所以,中村嗤的一声,笑了。
有时候,世事其实很简单,只差每个人怎样去解读其中的含意。
「你真烂、竟然又在嘲笑我。」
「我没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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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被这种结局的人囧到吗?有的话请不要告诉我。(喂)
毕竟我都开宗明义地写著这文是我用来自己爽的,所以会囧到人是难免的啦,呵呵呵。(←还呵呵呵的咧?)
在此感谢有把这个文看完的看倌。
有投票的我的感谢之意是两倍、连书柜也加入的话我的感谢之意不是三倍,是二次方。(笑)
总之,有人看我就很高兴。(茶)
因为几乎没人留言,所以我的会客人很整洁。(乐)
虽然这让我很高兴,但这毕竟是结局,可以的话请报到一下。之後不理它也没关系。XD
之後就是番外篇了,Let’s go!(指)
以下是写这文时参考的弓道资料:
http://www.ecoecoman.com/kyudo/
还有日本地图等等的,这些我没保留网址。orz
不过那都是在yahoo japan搜寻到的,有兴趣请务必查查看。(笑)
另外,有关集训时提及的鞋子。
有看倌发觉到吗?
是的,习弓的人都会有一套装备,这包括了鞋子。
为什麽中村当时穿的竟然是布鞋?
这是因为我当时该死的设定是:在校内只准穿校内鞋。(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