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非这般的张扬,一时吸引了店里不少人的目光。闻非很是得意,看了眼叶青,不由得说道,"以前咱们在京城,每到酒楼,那是何等的排场。你现今怎么越发不中用了,只要了这些粗粮。不会是因为被家里赶出来了,一时囊中羞涩吧?放心,咱们是什么关系,有我一口吃的,断断少不了你的。"
叶青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下四周,声音低沉,语气凶狠,"你给我收敛点。这可是在外面,别把狼给招来了。"
闻非不以为然,正逢小二上了酒菜,也不做理会,先吃起来。
这时边上的两个人争了起来,一个是个青脸瘦子,另一个却是肥肥胖胖,下颏留着一丛浓髯,身着锦衣华服。那胖子说道,"你的运气怎么可能这么好,一连几次都是你赢。"闻非好玩,饭也不吃了,跑去打探,原来是两个人在玩牌赌博,却不知为何,那胖子的手气背得很,连输了好些场。闻非问明白了那玩法,觉得简单,便指点了那胖子出了几次牌,那胖子果真转了运气,连赢了好几把。闻非看得兴起,不由地跃跃欲试,正想拉那胖子下来自己上场,却被叶青拧住了胳臂,强拉了回去。
"我手气正好,正要亲自上场试上一把呢,你拉我做甚?"闻非大恼。
叶青的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笑,"你真当你闻小侯爷手气好?人家做局哄你呢。"又放低了声调,说道,"你没瞧见那胖子边上的酒坛子特别亮澄?那瘦子就是利用那个酒坛的反光来看那胖子的牌的。至于为什么你帮那胖子出的牌就赢了,估计是那个瘦子想钓你这条大鱼呢。"
闻非伸长了脖子往那桌上瞧过去,看见那桌上的酒坛果然反印出那胖子的牌,虽然离得远看得不太清楚,可是隐隐也能看出些花色。
闻非哪里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眼看着那胖子又连输了好几把,不由得拍了桌子,"那胖子,你赶快把桌上的酒坛收了。这瘦子出老千,利用酒坛上的反光看牌呢!"
这一番话如惊雷一般,顿时惹了祸了。那瘦子拍了拍桌子,一下店里店外就跳出了几十号人,都操着家伙。店里的客人纷纷作鸟兽散。那胖子竟也灵活得如同老鼠一般,跑得无影了。
闻非惊得呆了,"坏了,我们碰上黑店了。"
雷列和叶青果然训练有素,立即就抽出了兵器,那瘦子将一矮脚凳踢了过去,又顺手操了张长凳打将过来,雷列一脚踢飞那矮脚凳,与那瘦子打斗了起来。其他伙计也一拥而上。两人配合默契,手中长剑飞舞交错,幻起光影无数,只将闻非圈在中间。
一时间店内桌翻碗碎、满屋狼籍,正打得兴起时,门口进来一白衣青年,正是在苏城见过的丝绸富商也就是那飞天大盗-苏成。
苏成一眼就认出了叶青,忙冲着那帮伙计喝道,"你们都想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去。"
那帮伙计正色厉内荏地逐步逼进,听得这话,忙收了家伙,将被打得七荤八素倒在地上的几个扶了起来,又开始收拾残局。
故人相见,分外热情。苏成迎向叶青三人,问道,"你们怎么到了这边境小城来了?"
叶青收了剑,笑道,"可不是因了你那图,按图索骥来的么?"
苏成一脸惊喜,"你当真解开了。想当初我又是用火烤,又找了各种药水来浸,都不管用。叶兄是如何解开的呢?"
叶青答道,"也是这位闻小候爷的一句话,让我顿开茅塞。烧了这图,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出了真的图来。"
苏成竖起了拇指,"这种奇招,也只有叶兄才能想得出。"
叶青介绍了苏成与雷列相识,又问道,"怎么,你在这边境小城也有产业?"
苏成答道,"其实我除了做丝绸生意,也做些皮毛生意,因此在这小城多有生意往来,原来居住甚为不便,故此干脆弄了个客栈。没想到生意意外的好,竟把其他客栈都挤掉了。"
雷列面色颇为不悦,"你这店里伙计聚众赌博,还耍老千,这不是开黑店么?"
苏成干笑了一声,解释道,"这里赌博倒是有的,朝廷也没有明文禁止,所以小店有时还靠它招揽生意。这耍老千,一般只针对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偶尔为之。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盯上你们几位了。是我管理不善,一定要从严惩治。"
苏成便叫来了那个瘦子问情况,那瘦子唯唯诺诺地应道,"刚才那胖子是城里的一地主,惯能欺压佃户,小的一时气愤不过,便想弄点手段,把他的钱骗了来。"那瘦子又指指闻非,"至于这位小公子,小的是看他太张扬,又带了这么多财物,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便临时起了歹意。"
闻非圆睁了两眼,怒道,"我这多带了点钱,就不是好人了么?"说着就上前去踹了他两脚,那瘦子也不敢躲,硬生生地受了。
闻非又踢了两脚,方才稍消了气。苏成又陪笑道,"既然几位远道而来,理应我来做东,权做赔罪。这个客栈居住条件尚可,但伙食一般。我请几位到这迁城有名的五龙斋去尝尝迁城的特色佳肴。"
第 27 章
三人便跟了苏成走,到了一小桥流水处,河边矗立着一幢雅洁的酒店,苏成引了三人进去,那酒保见了苏成,分外的热情,将他们引入了一雅座。四人坐定,苏成点了酒菜,又赔笑道,"你们初到此处,不熟这里的特色,我就自作主张了。"
一会酒保便送来酒菜,果然是肴精酿佳、香气四溢,别有一番风味。
闻非吃得很是高兴,已将刚才的不快抛至九宵云后了,又兼苏成文雅风流、才识博洽,更与他十分投缘。
闻非在这一路上已听闻大盗的事,知道苏成与杨雪的关系,几杯酒下肚,便问道,"那杨雪说是要找亲戚,可是找到你了。"
苏成笑答,"确是找到我了,只是我这小妹脾性顽劣,现又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叶青冲闻非会意地一笑,一幅了然的样子,闻非赧然,闭了嘴。
雷列素来性直,问得甚是尖锐,"苏兄现在还在打家劫舍,与朝廷做对么?"
苏成笑得清淡,回道,"最近朝廷倒是多颁布了些减负免税的法令,又多惩治了些贪官,我们弟兄们倒少了些打劫的借口,索性专心经营小买卖了。"
叶青见雷列神色不善地还要再问,便岔了话题,向苏成问道,"你取这图也是为了学习阵法么?"
苏成抿了一小口酒,笑答,"我们也就是乌合之众,取这阵法无啥大用,其实,这是我师傅命我取来,只是他似乎把这事给忘了。"
叶青笑问,"你师傅一直这么丢三落四的?"
苏成答道,"这次实在是特例。反正我也正愁他要问起来我无法回复呢。他不问,我也就乐得不提了。"
叶青笑笑,若有所思。
苏成又请叶青拿图出来看看,开始对图上的符号只一知半解,雷列在一旁指点才弄明白了图中标明的位置。便说道,"这迁城各处我都很熟,迁城只有一座小山唤做醉松山,这地图所指的山必然是指的这里了。这醉松山却是前些年被一大地主冷云风买下了,弄了人在山下守着,不准人上山砍柴。这图上的山洞看着隐秘,想是连冷云风也不知道。只是这冷云风前阵子方出门云游,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他家里仅剩下些家丁,都做不了主,估计不会放你们进去。" 苏成又调笑道,"不如,让我这飞天大盗给你们盗了来吧。"
雷列一路甚少说话,苏成看叶青的眼神让他觉得怪怪的,又加上苏成是飞天大盗的身份更令他觉得不舒服。回到客栈,雷列便神色俨然地对叶青说道,"这个苏成虽然与人和睦,但毕竟是盗匪,我们也是朝廷命官,官匪不两立,且不说应该将他缉拿归案,与他称兄道弟就更是不妥了。"
叶青低了眉,浅浅笑了笑,答道,"雷兄说的是,今后我与他多回避些就是了。"
在客栈里歇了一宿后雷列便和叶青去查看地形,情况果然与苏成所说大体一致,那个冷云风不在家,家丁只拦着不准上山。
雷列思忖着要不要借助朝廷的势力上山,可又觉得不妥,万一没有找到穆武阵法那扰民的罪名可是不轻。让苏成去盗来岂不是与匪寇勾结么?何况他对苏成也不是十分信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去把书盗来了。这件事必得隐蔽进行,否则叶青定会跟来。尽管只是偷一本书,但是偷盗毕竟不是体面的事情。叶青对他而言如同一块无暇的美玉,他不愿让这美玉沾上任何污垢。
当天深夜,雷列换上了夜行衣,牵了马,往醉松山弛去。到了山脚,只见满山翠松。雷列将马留在山脚之下,趁看守不备,便溜进了山里,顺着山路上行。到了地图所指的位置,穿进密林中,按记忆中的地图所示东弯西曲、盘旋往复,到了一大礁石处。雷列将那大石推开,果然后面就露出一个洞穴来,洞口平整,雷列点了火折,闯了进去。
雷列高举火折,一步步向里走去,忽见一大石桌,桌上放一木匣。雷列大喜,心想,"这个应该就是穆武阵法了。"
正往前走,忽然从洞顶掉下一个铁笼来,将雷列罩住。
这时从洞外传来几声大笑,进来一白眉白须老者,那老者笑道,"本想捉只狐狸,没想到捉了只豹子。"
那老者身边二人,竟是想盗取赈灾银的马元和张凉。
马元和张凉上前来除了雷列的兵器,又将他绑了,才按了机关去了铁笼。
雷列知道上了大当,怒道,"这一切原来都是你们这帮反贼下的套子。"
那老者答道,"不错,我们特意把地图的消息放了出去,怕地图太简单掉进了他人手里,弄了些不相干的人来。又特意把地图弄得十分的难解,这样应该也增强了真实性。本来怕你们解不出,想找些人假扮抢图的,在抢斗中装做失手扔进火里来帮你们解出来。没想到叶青如此的聪明,这样的谜图也能解开。"
雷列心里暗自庆幸叶青没有同来,又说道,"那个苏成也是你们一伙的吧,骗得我们忒苦。"
老者摇摇头,"说来也是惭愧,我这个徒弟竟然坠入了情网。苏城一事,如若不是为他一己私念,应该是早就逮住那条小狐狸了。我们为了事情顺利,也就单单瞒住了他和杨雪,果然这不争气的东西乖乖地就把地图交出去了。"
雷列喝道,"你不用继续装了,我却是不信,他不会是我们的朋友。"
"我相信他是。"叶青出现在洞口,一身黑衣,手中挟持着一个人,那人眉清目秀,鼻梁高耸,一身绣花锦袍。苏成跟在叶青身后,听了刚才的对话,已是满脸震惊之色。
那老者看见叶青挟持的人,却是大吃一惊,"你,你!如何找到他的......"
叶青看了眼雷列,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目光缓缓扫到老者等人身上,眼神凌厉如刀,带着横扫千军的煞气。
"只是奇怪罢了。一向谨慎的师傅托了徒弟盗图自己却把这事给忘了。这醉松山上全是松树,能有多少柴火可劈,却偏偏要弄了些人来守着,这雇人的费用怕是更高吧。这冷云风竟能做这等赔本买卖?近日来已向多人打听,这冷云风竟无人见过,难道根本就不存在此人么?于是叶青便怀疑这会不会是有人故布疑阵了。这山下的山庄十分气派,虽然主人不在,可是厨子这些日买的菜却是分外的丰盛贵重。莫非,庄里有了贵客?一时好奇,便先进了庄子查看,果然发现全庄上下待一人极为恭敬,而且称呼独特,竟然是‘太子殿下'!曲国新皇即位才几年,怎会有这么大的太子,迁城又靠近梁国,那难道是梁国的太子?因此,叶青挟了太子,方敢放心地步入这个疑阵。"
苏成急急地问道,"师傅,这真的是你设的圈套么?我们是曲国人,怎么能与梁国勾结?"
那老者答道,"你我本就是梁国人,你是梁国的二皇子,小时在宫廷斗争中是为师趁乱把你带了出来,后来梁国宫乱渐平,为师却没有回去,索性在曲国打着反贪清暴的旗号,建立了义军,实是指望将来能够内外呼应,一举拿下曲国。上次梁曲交战,听萧将军说了雷列和叶青的利害,这才设下此计。这太子,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 老者喝道,"你还不快杀了叶青!"
老者说着就直奔向前,手中长剑直刺向叶青咽喉,叶青向后避开,他身后的苏成也神情恍惚地随后退了两步。叶青手中利剑浅浅刺入了那太子的脖子,顿时就滴了几滴血来,叶青怒道,"你真不要这太子的命了么?"
那太子脸色惨白,冲那老者斥道,"苏木达,你给我退下。"
苏木达却是一怔,怒喝叶青身后的苏成,"你竟然敢不遵师命。"又愕然对叶青说道,"你还真信他。他就在你身后,你竟然就直直往后退去。"
叶青缓缓回答,字字清晰,"他是我朋友,我自然信他。"
这一句话,却如三月的春晖,暖进了苏成的心里。苏成自在苏城与叶青相遇,便对其不能忘怀,今日迁城重逢,对叶青的事更是上心,恨不能事事都为叶青办好。却未曾想自己所赠的地图竟是师傅假造,实是为了引叶青上钩的诱饵。而自出生来首次得知自己的身份,竟是与叶青水火不容,是天生的对头。一时之间心神交战、思潮起伏,但即使如此,若一早得知自己的身份与师傅的设计,他断然不会听从师命将叶青引入绝境。而如今虽是自己的无心之过,碍于自己的身份,却是百口莫辩。正无地自容时,叶青这一句话将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苏成顿时对此时紧张的局势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看着叶青英挺俊拔的背影。
苏木达冷笑一声,说道,"也罢,我们交换人质吧。"
叶青说道,"不急,你先将雷列放了,等我们到安全处自然放太子回来。"
苏木达怒答,"这怎么行?到时你若不放太子,如何得了?"
一直呆若木鸡的苏成缓了神,说道,"叶兄,你若信我,一会到了山下,你和雷兄骑马离去,我在此挟持太子要挟他们。"
叶青回头,双眸晶亮,"我信你。"
到了山下,叶青将太子交给苏成,苏木达等人放了雷列。雷列与叶青策马离去。
一路果然没有追兵。雷列问叶青,"原来你早有怀疑,怎么没早告我?"
叶青答道,"今晚正准备与你细谈,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
雷列仍有疑问,"你在我后,又去了山庄,怎么这么快又到了山里?"
叶青答道,"是苏成告诉我一条捷径,其实我应该比你先到山里,只是我止不住好奇,先去了山庄看看。"又歉然说道,"要早在山下守候,也不致害得雷兄陷入如此险境。"
雷列笑答,"你若在山下等我,说不定正好被他们一网打尽呢。不抓了这太子,哪里会知道这小小反贼后有这么大的后台。"随即又问道,"你为何如此信任苏成?"
叶青轻笑,"如果他真有企图,这几天早就该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我们这几日都平安无事,说不定还是因为他,那帮人有所顾忌才没动手吧。"忽然一拉僵绳,叫了声,"不好,那客栈的人既是苏成的人,必然也服从他师傅的调配,我怕他们会对闻非不利。"
第 28 章
两人急忙赶到客栈楼下,纵身一跃,直接从楼外跳进闻非歇息的那间客房。借助窗外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闻非睡得正香。叶青将闻非摇醒,闻非睁了眼,迷迷糊糊地问道,"这才什么时辰,你们就醒了,今天又去哪玩去?" 叶青推了他一下,"我的闻小侯爷,赶快收拾了东西,我们要连夜走了。"闻非尚是神倦眼困,浑浑噩噩地照着他的话收拾了行李,但尚未完全清醒,且是手脚乏力,死活不肯往窗外跳。叶青和雷列只得搀了他往客栈楼梯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