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破城IV ————姬泱

作者:破城IV 姬泱  录入:11-28

我手中的笔掉到了地上。双手抱住了他,璐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熟悉了,风毅那次从京城走的时候吟的也是这一句。

他一笑。
就是这个意思喽,......
他又拿起了笔,看着我,写吧,也许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要原谅我以前的意气用事,冒失就和你割袍,可是,现在我才感觉出,很多感情就像纤细殷红的血脉,即使脆弱,即使伤痕累累,可是依然千丝万缕,无法斩断的。

我的手指收紧了,好像抓进了他的血肉。
你明知道不能善终为什么还要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你既然不喜欢这词,要不,换一个可好?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如果有幸,得如此清丽河山埋骨,也许,不枉此生了,......
永离,你哭了,......,是为我吗?

不是,不是,我谁也不为,......
伸手擦了不争气的眼泪,重新拿起了笔,饱蘸了墨汁的毛笔此时如此的沉重,那两句话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写出来。

永离,难道要我走的时候都看不到你的字吗?

我一咬牙,歪歪扭扭的写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打进我的心中。可是在最后,我还是多写了两个字,珍重。

璐廷,希望你明白,......

国殇(破城IV) 6

郑王子蹊三年正月,年轻的王在漫天飞雪的日子中迎娶了他的新娘。典礼华丽隆重,喧嚣的气氛仿佛把这满世间的雪都渲染上了七彩丽色。
当然,这些都是听说,我没有去,那个夜里我留在了家中看书。

有雪的夜比平时亮了几分,手中随便拿了一本书,可眼睛却是透过这书,看到了窗子外面的天空上去了。外面好像又暗了几分,于是低下头,看看眼前,忽然发现,原本清晰的字迹变得是如此的模糊。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是屋子中的烛光太暗,不适合读书的。

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就看见慕容抱了一坛子酒在那里抖落披风上的雪花。当他看我的时候,发现他眼睛星亮,两颊有些淡粉色的红。我一笑,你喝酒了。

他也笑了。
这么晚了还在看书,......,这是女儿红,要试试吗?
他边说边撕开了坛子上的封,顿时那一种特殊的清甜飘了一屋子,让我都不由自主的嗅了两下,脱口而出好香两个字。

喜欢就尝尝,今夜才配如此好酒。如今满街都是女儿红,毕竟这样的日子不常有的,......

对呀,这样的日子当然不常有的。
很多王继位的时候只是将原先的太子妃立为王后,而今,子蹊可是用郑王的身份在迎娶王后呀。
女人,恐怕如今的荣耀已经到了极致,......
突然莫名的想起了凤玉,那个在风雪天消逝的女子。记忆起了我们的开始,和结束。我娶她的那天,只有满院子的花草和桌子上的一壶清酒。应该是清冷的,......,让我生出了对她不起的苍凉感觉。
忽然,我发现,我有些恨子蹊,也恨那个年轻的王后,仿佛,有一种被夺走的感觉。

在想什么?
慕容的手抚上了我的面颊,我忽然发现,我流泪了。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无法看透彻呢?

我后退了一步。
天裴,我戒酒了。

他忽然有些惊奇,然后我看见他眼睛中的清澈转变成了一种喜悦。
你叫我什么?

天裴,那不是你的名字吗?......,我不能这样称呼你?

不是,很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称呼我了,......,从母亲过世后就听不到了。

我笑了一下,那我不叫了,省的勾起你的伤心往事。
我转到了里屋的书房,拿了一把剪子挑亮蜡烛。他也跟了进来,却站在了门口。

其实我很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很好听。
母亲走的时候我还小,这么多年过来了我忽然发现,那个时候的伤痛都淡忘了,唯一记住的都是一些很温馨的往事。她温柔的叫我的名字,她身上华美柔软的丝,她美丽的脸庞和那种说不出来柔柔的香气,......
我原本以为我也会喜欢一位像记忆中的母亲那样的女子。

我依然剪着我的灯花,问他。
遇见了吗?

还没有。

慢慢等,会有这样的一天的。你还小呢。
剪完了灯花,我拿起了那个红绡灯罩,慢慢的转着,想要把它放上去。

他来到了我的身后,接过了那个灯罩,放在了一旁。

可是已经晚了,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不温柔也不体贴,更没有温馨的感觉,即使穿着华美丝绸也绝不柔软。他总是喜欢那种厚重的锦袍,虽然,他穿戴上并不十分的合适,......
每次看见他,他总是像残冬中最后一片红枫叶一样,残酷的对待周围的人,也同样残酷的对待自己,......

慕容的手温柔的揽住了我,而我感觉到的是那种无法退开的强硬。仿佛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一样,我的身体瞬间僵直,我看见了,他的眼睛中燃烧的一种炽热的火焰,连他呼吸的空气都是潮湿而炽热的。

慕容,放手。
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我不想我的慌乱把眼前的事情导向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轻笑。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天裴,那我感觉我有些许的与众不同。

他的手抚过了我的眼睛,让它们闭上了。当我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青涩而霸道的吻,落在了我冰冷的眼睛上。
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待世界了,让你身边人的心都会碎了的。总是那样的绝望而孤独。......,不要再说我是小孩子,其实我什么都懂,......,这半年,我感觉好像过了十年一样,心成熟的过快,都要苍老了,......

放开我,放开我。
我竭力表现的很冷静,可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慌张,以至于对后一句话说的都有了颤抖的意味。
慕容,不要做让我们都后悔的事情,有些事情做错了就不能回头了。

他重新看着我,用他那双原本清亮而如今已经是有些模糊狂乱的眼睛看着我。
永离,你感觉到寂寞吗?

寂寞吗?
在这样的夜里,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人,问出了最锐利的话。我就好像一个用脆弱的骨架支撑起来的宣纸风筝,只要轻轻的一碰,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一贯欺骗自己的我,一贯可以用谎言欺骗自己的我这个时刻却连简单的一句,我很好,也说不出来。

当他吻住我的时候,也仅仅是轻轻的熨贴,如同安慰我一样。

我真的很想就这样沉沦下去,今夜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明天,不用想生死,也,......,不用去想子蹊,......
慕容,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而外面又是这样的严酷,......

可是永离,错了就是错了,......
突然之间,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脑中,让我庆幸,我的意识清醒在沉醉之前。
意志就是冰封的湖水,原本可以坚强的支撑,可是如此敲碎了一点,那等待它的就是全面的崩溃的将来。

于是,我给了慕容回应,在这方面我比他更有经验。我知道如何让他感觉到那种缠绵悱恻的热情,即使,那是假的。
果真,他有一瞬间的怔愕,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也这样做一样。

如此美丽的如此热情如此单纯的吻就像一株阴沉沉红艳艳的绝美鲜花,而孕育它的地方则是鬼神莫测的人心,那个黑暗到可以隐藏任何光明的深渊。

我的手在他的身后抓住了刚才的剪刀,......


他们宠你如至宝却防你如蛇蝎,......
这是慕容曾经对我说过的我话。

剪刀甚至还没有划过他的衣衫就被他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腕。他笑了,笑的很苍凉。

从你刚才的反常我就注意了,......,永离,你真的想杀了我吗?

我的腕骨仿佛断了一般,而他的手在颤抖。然后我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抓住任何东西,松开了,剪刀掉到了地上。他点了我的穴道,我瘫软在他的怀中。

永离,你攻击的对象不对,我是谁,我是慕容天裴呀,......

我看着他,不要做,......
不要做我们都后悔的事情。可是我只说出了几个字就被他封住了哑穴。

他的手指在我的颈项处温柔的按住,我却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可以制止一切的能力。

其实,我不想杀他,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但是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

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只剩下感觉。我苍白冰冷的皮肤接触到更加寒冷的触感,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衣服,而是铺在床上的丝。

我就这样看着他褪尽衣衫,然后用那火热的胸膛拥住了我。当身下撕裂一般的疼痛传到脑中的时候,我却感觉到他伏在我的肩上哭了。没有声音,只余下了冰冷,带了绝望的味道,......

你为什么会哭?
我想问,可是无法发出声音。
所有的思绪在他的强悍中由冰冷变得火热,最后燃烧成为无法控制的烈火。

原来,沉沦竟然是如此的容易,......

外面的雪大了起来,压的枯枝都断了。


不知道寂静中过了多久,我的意识从黑暗中漂浮上来,看见的是慕容慌乱的眼睛。我动了动手指,发现穴道已经解开了,于是合上了眼睛继续躺回去。

慕容,......,你走吧,......

可是他却像不让我安宁一样,一下子把我抱了起来。
永离,跟我走吧,我会保护你,......

突然,仿佛玩笑一样,外面传来了很杂的脚步声,然后毫无预警的房间的大门被推开了,子蹊一身大红吉服走了进来。身后跟了许多,有三伯也有苏袖,可是就在子蹊进门的一刹那间,定住了,然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挡住了身后所有人,把他们都挡了出去,关上了门,同时把自己也关在了门外。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我轻轻的推开了身边的慕容,忍痛穿上了衣服,虽然每一个动作就可以牵动仿若针刺一样的伤口。

门打开了,外面人很是吃惊看到我,可是我更加的吃惊看到外面。

子蹊一个人坐在暗银色的雪地里,他在哭,礼服的红色此刻也显得落寞,仿佛沉了的血。

我接过苏袖手中的披风走了过去,不理会他的抗拒披在了他的身上。

太晚了,快回去吧。......,王后还在等你,......
从他的衣服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没有圆房的时候就跑了出来。

他忽然抬起了眼睛,定定的看着我,然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用力的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我对那一夜的记忆很模糊,很多事情只是隐约记了个影子,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夜的雪很大,那晚的天空是暗淡的亮色。

我接过苏袖手中的披风走了过去,不理会他的抗拒披在了他的身上。

 


太晚了,快回去吧。......,王后还在等你,......
从他的衣服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没有圆房的时候就跑了出来。

 

他忽然抬起了眼睛,定定的看了天空一眼,然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用力的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子蹊的眼睛没有看我,反而看了站在门口同样是衣衫不整的慕容一眼,而慕容没有回避。我叹了口手,手轻轻拂过他的眼睛,冰冷的眼泪,在同样冰冷的手下消逝了它的踪迹。把他的披风裹紧了,然后搀起了他。

 

先回去,什么事情过了今天再说。
我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着。

 

雪天亮的很早,不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朦胧的光亮了。当子蹊没有回头的走了出去,当慌乱的人群只剩下慕容和我两个人,这个时候,我突然没有了思想,不知道该当如何了。

 

时间仿佛凝滞的死水,在我们周围流淌,却没有任何痕迹。他看着我看着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无法按捺,问了一句,如果我死了,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
我很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停了一下,低沉但清晰的说了一句,我不想再看到你。

 


雪后寒。

 

这些天即使出了太阳,可是依然无法抵制那种透入骨子里的冰冷。这样的天气就想让人窝在暖和的屋子里,温一壶酒,执一本书。不过我却没有如此的好命,而今的我围着厚重的被子坐在火炉前面,手中捧着一碗黑色的药汤。

 

我皱眉一口喝完,然后拿起身边的蜜糖水灌了下去。嘴里还不住的念着,真的是太苦了。三伯在身边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

 

还不是你自己找的,那天就身穿单衣站在门前,一站还是大半夜,......
其实,我想说,慕容他,......

 

三伯,......
我笑了一下,打住他的话。
年轻不是借口,错了,就是错了。

 

不是,我不是说这些。你这孩子呀,原来也不是这样的人,真是越来越让人操心。不见他,只是想保护他吧,那日郑王的眼神让外人看了都胆战心惊,......

 

我缓慢的点点头。
我希望事情就这样完结了,不过,......,天一向不遂我心愿,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了。对了,三伯,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世上的事情也许有凑巧,可是却没有如此凑巧的。子蹊那个时候来,一定有原因。当时,府里有什么人动作异于平时吗?

 

三伯也是有所思的想了想,这才说道。
没有。府中之人底细都清白,只有一人,......,不过,他当时不在府里,他早就走了。

 

我明白,是芮儿。我是一个懒惰的人,只让你查了他的身世,却没有继续注意到它的结果。他到底是谁?

 

暨渊阁大学士温赢的独子,新任王后的幼弟,温涵。大婚那天,他正式以温家公子的身份出现在朝野百官的面前,以前他一直都是住在温家的原籍,所以很少人知道。

 

我看着眼前的炉火出神,喃喃的说着话。
真是想不到呀,我还以为只是一个小角色,没有想到真的是他本人。只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三伯把药碗拿开,走了出去,临出去的时候还对我说,这些都不要想了,安心养病,这些就留着以后去烦恼好了。

 

我又躺回了床上,拥紧被子。这场病来势汹汹,但对我却是一件好事。这可以让我有充足的理由不去直接面对子蹊。我们之间的弦都绷的太紧了,需要各自冷静一下。不过,说来也奇怪,盯着白色的流苏帐子,虽然有些头疼,可是却再也没有睡意。

 

傍晚的时候,子蹊来了,很出乎意料。跟在他身后的就是温芮。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子蹊没有到内堂,等我穿戴整齐出去的时候,刚开始就奉上的茶都凉了。

 

永离,这是温赢的儿子,温芮。他,......,他是今年恩科的考生。他说不要温相的恩荫,一定要自己凭本事科场夺魁。

 

听了这话,我看了温芮一眼,难得的是他没有半分的拘谨。眼神坦荡,神采雍华。原来没有注意,现在看了,眉眼之间和子蹊真的有几分的神似。

 

温公子。
我冲着他笑了。
好志气。

 

周相客气。
此时的他连答话也没有了当时的怯懦文弱,一付名门公子的派头,犹胜我当年。

 

子蹊放下了手中的冷茶,轻声地吩咐道,芮儿,你先出去,我和永离有话说。

 

温芮一躬身就走了出去,并且安静的关上了门。

 

是我让他来的。
半晌,子蹊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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