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语道中了他的心事,想到刚才被愚弄的事,穆添很奇怪自己为什麽以前会认为他是个很老实木讷的人,根本就是敏锐又狡猾的家夥,而比起那些来,穆添发现自己也很在意他对小林的评价,虽然小林的确很漂亮是事实,可是一个信誓旦旦说喜欢自己决不放弃的人嘴里说出来,他直觉地不是滋味。
反正他就是介意他对别的男人的好感。
站在通道口上半天,来往的人撞到了好多次,许多人对他们发出了不满的抱怨。穆添看著男人诚恳的脸,虽然告诫自己这是假相,可是容易心软的他最终还是坐上了他的车子。
"你生气了?"谷冕发动了车子却并没有马上开动,暖气慢慢地上来,车子里响著引擎的声音,他偷瞟著撇过脸看著窗外的人犹豫著问。
"你现在好像一点都不怕我!"以前在他面前会紧张地手足无措,可是就在刚才却敢愚弄他。
"如果刚才的话让你不高兴请你原谅!"谷冕放下握著方向盘的手,"但是不管怎样,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即使让你讨厌也没关系。"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苦涩,"我就是喜欢你!"
这句"喜欢"在穆添的心里小小地激荡了一下,昨晚的告白并不遥远,可能因为他现在表情的关系,他热切喜欢著某个人却又不能得到回应的强烈情绪深深地传导到穆添的心里。这种感情他最清楚,虽然曾经说过不会喜欢他好让他彻底死心的话,但此时穆添却说不出口[自由自在]。
"你希望我怕你吗?"长久沈寂之後,谷冕转头面对穆添如此问道,这个暧昧的问题让穆添再次望著窗外,他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才好。
11
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就开始下雨,从淅沥的小雨转为噼啪的大雨也就是一晚的事,腿伤本来就没好,即使没有医生的叮嘱穆添也没打算在这种天气上班,谷冕没有来找他,除了电话里生硬地询问过他的伤势外也没有太多的关心,可能医院里的最后一次谈话让他不开心,不过穆添觉得该是自己才有生气的理由才对。接连两天窝在自己的住打游戏看漫画书,储存的干粮和零食都消耗光了。在确认家里一包泡面都没有了之后,穆添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外送的电话号码,这种派送的广告单很多,平时从信箱里拿上来之后就随手一扔,用不着的时候随眼都能瞄见,现在需要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找了半天肚子都叫起来也没有结果,忙乱之中不小心还碰到了那只已渐好的脚,穆添坐在沙发上揉着脚踝,望着窗外的雨不由叹气。
门铃这时候忽然响起来,穆添第一想到的就是谷冕,虽然整天电话催他相亲的母亲和催收煤气的老太婆都有可能,他还是思考了一下万一是他的话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门打开的时候穆添知道自己白费脑子了,站在他住处门口的人是小林。
"你......"
"这就是你住处吗?能住人很匪夷所思吧?怎么看都和猪窝差不了多少!还好没异味,要不然还真以为里面养着一只猪。"大方跨进来四处转悠,看到桌面上的层层叠叠的漫画书一大堆食品袋时眼睛眨也没眨,"这么弱智的东西你也看?怪不得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不过整天吃这种垃圾食物能长成这样也算不错......"
"喂喂--拜托你长得威猛点才来批判好不好?到底谁更发育不良啊!"
"要脱衣服比谁肌肉多吗--来者是客,至少端杯茶水或者咖啡吧,哪有你这样的主人的?!"说着往客厅看去,在摇晃着空空的饮水机后没有挤出一滴水之后,小林一边发出"你一个人真的能活下去吗"的疑问一边去厨房烧水。
"嗡嗡"的发出暖气的声音没有多久就搀进了煮水的声音,穆添看着从厨房出来的小林,发现他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正视他的双眼。
"听说你腿受伤了。"
"还好啦。"
"我看你挺精神的,不是找个翘班的借口吧?"
"你的嘴巴还真毒!"
"说不定是你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吧?"
"真无情,也不想想我是为谁受伤的!"其实小林猜的并没错,按照那晚的情形就是自己弄伤自己的,但是自己反驳的理由也完全成立。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和小林逗嘴的胜利,看到他顿时落寞下去的表情时穆添深深后悔自己的嘴快。
所谓刀子嘴豆腐心,从一开始就是用毒牙掩饰自己的歉疚和不安而已,穆添有点没法应付眼前的状况。
沉寂下来的空气中飘荡着尴尬和沉闷,暖气的嗡嗡声和厨房里的水声越发响亮明显起来。
"一个我最不齿的老套故事,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很好笑。"小林坐到沙发上,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握拳。"学生喜欢上刚从国外回来的年轻助教,正在苦恼的时候却发觉原来不是自己单恋,告白、热恋,上了几次床后年轻助教才告诉学生他是有未婚妻的......"
漂亮的侧面写着点点不堪一击的脆弱,穆添可以想像出他说出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需要多大勇气。那段痛苦到让他自暴自弃的短暂恋情对他到底伤害多大,恐怕除了当事人都无法体会。故事再老套还是会伤人,感情从来不能按比例来算。
平常也算伶牙俐齿,但是这种场合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穆添看着他起身走进厨房泡茶,"我今天晚上会去酒吧。"在抱怨着茶管里一根茶叶都没有之后小林突然这么说。
"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准你休假。"
"你担心高翔天还会纠缠我?!"穆添注意到他的眼眸闪过一道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我没想到他会派人对付你,不过身为我的老板也没办法,你只好多担待啦--如果他再敢乱来我就在他杯子里加点氢氧化钠!"
穆添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噤,这瞬间他又恢复成他熟悉的恶毒又铜墙铁壁的小林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住处的?"小林端来烧好的水,两人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喝白开水的时候穆添问。
"不是你让他去找我的吗?"小林皱眉。
"谁?"问出口紧接着"哦"了一声,除了那个叫谷冕的男人他想不出还会有谁。
"是他送我来的。"小林抬眼看了看他,"他在楼下。"
"......嗯。"穆添模糊地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在我学校里撑着伞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抓人询问,找到我时我正在上课,等我见到他时,听同学说他已经在雨里找了我快两个小时了。"
"......干吗跟我说这个?"
小林睨眼看他,随即站起来走向窗台,穆添坐着顿了顿也跟了上去,从被雨水冲刷得雾茫茫的空气中轻易看到了停在对面的那辆熟悉的车子。
"他是个好男人吧!"这么说时小林的表情有点神游,似乎联想起了自己的负心恋人,权衡比较之下伤心又无奈、憎恨又难以割舍的感觉。穆添可以确信他还在恋着那个男人。
可能不好意思让谷冕多等,小林没再说什么就告辞了,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抱歉的话,穆添却还是为他的振作高兴。这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谷冕的努力,他是个好男人这勿庸置疑,但是了解他的好和喜欢他毕竟是两码事,不过一想到那个男人明明在楼下却不上来见他,穆添不免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视线中的车子在小林钻进去之后慢慢移动起来,穆添调转过头颅,胸口闷闷的,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阵难言的寂寞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
心灵角落12
视线中的车子在小林钻进去之後慢慢移动起来,穆添调转过头颅,胸口闷闷的,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看著空荡荡的屋子,一阵难言的寂寞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他转身拉起窗帘,像阻绝空虚的情绪一样把帘布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缝隙。
穆添决定继续寻找外送广告单转移注意力,这种阴冷的雨天他实在不想出门。门铃在此时又响了起来,这次确定是催收煤气费的老太婆时,打开门看到的却是那个本该已经载著小林离去的男人。他拿著一把伞,正是那晚买给他後来亲自上门送还的那把。刚才小林并没有撑伞过来,下车到他这幢楼只是一段短暂的路程,但是穆添却从他身上感觉到比小林更加阴湿的雨气。
"你不是送小林走了吗?"他的出现很意外。
"他只要我送他到地铁站。"他脱下手套在胸口的衣袋里掏出两张票,"这是宝冢的入场券,这里有两张,你可以和朋友或者同好一起去看......"
手伸过来的同时也慢慢抬眼看著穆添,送票是个见面的极好理由,从他试探的眼神里穆添大概可以知道这几天没来找他不是为在医院的事生气,而是害怕他余怒未消。
"先进来再说吧。"并没有去拿入场券,侧身迎他进入,想起小林刚才说的待客之道,让他坐下後便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并把暖气的温度调高。
"捂捂手吧,这只是白开水。"
"谢谢!"
穆添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感动,还真是容易满足的家夥。
"你不是开车吗?为什麽还冻成这样?"
"大概是在外面呆得太久吧。"他从大衣里掏出一个纸袋,"这是从小茜那里拿的,她说是最新的原版画册,我记得你也喜欢,所以她看完後就拿来了......"连同那两张入场券一起放在桌面上,他用摇摆闪烁的眼神看著穆添。
"谢谢。"这种画册在漫迷的心目中是很珍贵的东西,他从他堂妹那里拿到想必是费了很多心思,而且肯定代价不小。想到刚才他说在外面呆太久,刻意免去了找小林的过程的回答,穆添奇怪自己到底什麽地方好到他这麽为自己。
"你懂日文吗?"在看到那本书时穆添眼里划过的异样光亮让他不由高兴起来,他的脸色在暖气下渐渐变得红润。
"不懂。"
"可是後面有好多日本文字。"
"借助翻译软件连蒙带猜啦,你也知道好多日本文字和中文差不多,虽然音不同,不过意思差不多。"
"哦──怪不得小茜每次都在电脑前看这些书!"他恍然的样子让穆添觉得他还真是好懂。"嗡嗡"的暖气声变大了点,接下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麽,缺少话题的气氛有些沈闷,偶尔间响起的喝水声显得格外清晰。
"你的脚踝怎麽样了?还疼吗?"
"走路已经没什麽问题。我想明天就去上班。"如果不下雨的话。不过小林那边还是多注意点好。
"......我能去吗?"
"带钱就可以。"
毫不迟疑地回答让谷冕一直耸立的肩膀松懈下来,这个可以肯定他不再生气的答案让他整张脸都明亮起来。
"我明天晚上没有值班,下班後就可以去!"他慢慢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嗯。"
看著宽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穆添立即忙不迭地捧起画册翻了翻,惊和赞叹,先前掩藏的激动和欣喜在男人离开後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来,这可是他最喜欢的漫画家的画册,因为是纪念出道二十年的限量发行版,他一直想办法定购都没买到──而且还有宝冢歌舞剧团演出的入场券,穆添抓起两张票忍不住大笑著放在嘴边亲了亲。
"请问......"
门边传来的熟悉声音让穆添立即调头,那个本该离开现在却转身矗立在面前的男人正愣愣地看著自己,或许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他竟忘记自己要说什麽。
穆添尴尬地慢慢移开唇边的入场券。
"......现在是晚饭的时间,我是想问你肚子饿不饿。"谷冕回过神来,也难掩藏他神情上的尴尬。
"不饿!"
"咕噜噜──"声音响在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後,简直像故意拆他台似的算好了时间。
穆添开始想找钻土机挖洞。
"我去买点吃的上来好吗?"这次是微笑地询问,如此的谎言只会让人觉得可爱吧?虽然明知那个笑容没有恶意,穆添还是为此郁闷到极点。他把画册和入场券扔到桌上,环顾四周都不知道该找什麽东西暴打一顿发泄一下。
大约半个小时之後谷冕就回来了,让穆添惊讶的是他买的不是便当也不是速食,而是调料、生鸡蛋、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还有活蹦乱跳的鲫鱼,在不大好意思地询问能否用他的厨房得到首肯之後,他用了一分锺的时间熟悉厨房,四十分锺的时间做好了让穆添直流口水的三菜一汤。
"你不做医生也可以做职业厨师!"在往嘴里塞木须肉时穆添道出他的真心话。他下厨的架势和动作绝对比他长的模样漂亮得多。
"如果你喜欢吃,我可以再过来做。"
"好啊!"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谷冕因此再次露出了笑容。他今天是晚班,吃完饭收拾好餐具就直接去了医院,因为时间还多,之前他还特意下楼买了咖啡豆和磨咖啡的一套用具,为两人煮了两杯香气四溢的咖啡。
晚上躺在床上回想晚饭时的种种,穆添思考著自己是否答应得太爽快了,这等於是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从这点上看这个家夥也算很狡诈吧?不过想到那顿丰盛美妙的饭菜和香浓的咖啡又觉得没必要後悔。被他喜欢好像也不是件太坏的事,穆添第一次从心底冒出这样的想法。
13
那之後谷冕就成了穆添住处的常客,变换著花样和菜式搭配的美味饭菜,每每都让穆添赞叹不已,因为很对自己的胃口,时间一久便失去了对胡乱吃点快餐便当的兴趣,而谷冕的出现也就理所当然地更加频繁。不管白班晚班,他总会过来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临时有急事也会打电话过来叮嘱他吃饭,有时间的话还会一起去酒吧,好几次都等到酒吧关门送穆添回家後才回去。虽然穆添觉得他太累表达过希望他早点回家休息,但他的回答总是微笑著说"没关系",几次来回,穆添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在他上白班的时候翘班,彻底毁灭他等待的机会。看著越来越整洁的住处,还有像是被外人入侵的证据般存在的杯子和碗筷,穆添奇怪自己竟然没有抵触地容忍了下来。
摸摸软了不少的腰际,曲指一捏就抓出一堆肉来,减肥的念头再次在脑中浮现,可是面对谷冕的手艺却没一点抵抗力,如果不允许他再到他那里到底谁会更伤心一点呢?这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微微叹气,低头看到吧台上并排摆放的两张入场券时,叹气声不自觉地更大声。明天就是宝冢歌舞剧团演出的日子,而他到目前为止居然没有找到一个同伴。自己做人未免太失败。手指拨弄著两张票,颠来倒去地换著方向排列,忽然响起的"啪"地一声惊得穆添抬起了身子。
一只空的玻璃酒杯倒扣在两张票的中间。
"你已经摆弄了一晚上了,如果想继续请移个位子,我看著很碍眼!"
"这是谁的错?如果你愿意陪我去的话,我也用不著烦恼这麽久了!" 能这样对他这个老板说话的人当然只有小林,穆添不满地看著他。
"如果你把两张票都给我的话不也用不著烦恼了吗?"
"让你去卖吗?"
"位子很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穆添哼了一声。
门口传来叮当的铃音,穆添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这个从小林再次上班就开始的重复动作终於让他忍受不了地皱起了眉头。
"高翔天不会来的!"
"咦?"穆添吃了一惊,"你怎麽知道我是在看高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