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
悠悠地,不知是对黄绮的响应,还是对自己的感叹,在他们关上房门的同时,睁开眼来的弥星,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想开了,也就没什么好踌躇的了,定下心来,弥星就真的调起息来。可能是他修炼血玉神功的时日尚浅,几个时辰下来,本来连动一下都难的身体,倒是轻松了许多。
等到天色大亮,有人进来看他的时候,弥星又开出两付药剂,让他们煎了,分别送到自己和魏行风的房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弥星就没有再出过房门,魏行风也没有出现在他的周围。听白梓他们几个带来的消息,说他现在正关在药房里,潜心研究新配方。想必不管是和他行房,还是责怪于他,对于魏行风来说,都是不怎么好受的吧。
然而,就当他们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离家出走的弥月,却忽然回来了。
而且一回来就直接钻进弥星的房间,闷闷不乐地坐到他的身边。
「弥月,你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是这副嘴脸?是不是受欺负了?」
嘟着嘴,由着焦急的众人一一站满了整个房间,好半天,才见弥月幽怨地开了口。
「他们……他们说我是狐狸精,说我是个女鬼。」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吧,只说了半句,弥月的声音就变得哽咽起来。
「起先,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坤他们也不说,后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骂我,那些人做的时候明明都很愿意的,谁知道做完了,爬不起来了,居然就叫人这么骂我,呜呜呜……弥星……」
非常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这时的弥月并没有发现弥星的不妥,一头栽进了弥星的怀里,他还就此大哭起来。
唉!他这个哥哥啊,心地善良,单纯可爱,脾气也好,可就是这个是非观念,实在是被人宠到不行。
想也知道,世人会称魏行风为魔头,那么再称弥月为狐狸精,应该是一点都不为过的,可偏偏就这弥月,长得一副出尘仙子般的模样,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从不忍心教他一点点不好,说他一点点不是,这样的评论对他来说,自然就成了天大的委屈。
念一想,弥月虽然知道魏行风的称号,但是这『魔头』两字究竟是褒是贬,他会不会没弄清楚?
「弥月,那个……你别哭了,我先问你,你知道行风被人叫做『魔头』,这『魔头』两字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
「『魔头』?那当然就是指很厉害的意思了,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果然,弥月果然是一点都不知道啊。想要把『魔头』这两字好好给弥月解释一下,不曾想,那个从刚才起就一脸铁青的男人,忽然就冲到床前。弥月耍脾气,甩开他,他干脆也上了床,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
「是,魔头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其实,那个狐狸精和女鬼,也都是说你厉害的意思。你想啊,普天之下,神鬼魔精都是要受人祭拜的,这不就是说你厉害吗?」
「真的吗?」一听这话,刚才还在闹别扭的弥月,马上就竖起身体,「神鬼祭拜我倒是见过,可是魔精也是他们一类的吗?」
「当然了,天地之间,一向是分成神鬼魔精人五层的,人家说你是精鬼,那是在说你厉害呢。」
「可是,有人说这是骂人的话。」
「那是他们没你厉害,不服气说的话,不能当真的。你们说,是不是这回事?」
「是、是,绝对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开开心心地把弥月搂进怀里,一转头,魏行风又用极其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态度都已经这么的明显了,还有谁敢真的违拗他,看到其它人都摆出一副千真万确的神情,冲着弥月猛点头,又是好笑,又是心酸的弥星,禁不住叹了口气。
「唉!」要是有一天,不,有那么一次也好,魏行风能用这样的心情,宠溺他一回,那他就是要千刀万剐,也是值了。
也就是他这么悠悠地一声叹息,立刻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别人还好,看到他一脸妒妇人的模样,眼中精光一闪,魏行风突然就抱着弥月站了起来。
「小月儿,我们还是回房再说吧,这些天来,你不在家。家里的蜜饯果子都存了一大堆,我让他们端上来好吗?」
「好啊好啊,我在外面也时常有吃,但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家里的好吃。」
那是当然的了,为弥月准备的东西,一向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荔枝、贡梨、绫罗绸缎,凭借着经营多年的财力,他的一取一用,简直可以和天子相比。
「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就不要出去了,家里什么没有啊。小月儿,你就安心待在我身边吧。」3a
「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事,你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他是又变得好好的了,是又没有性命之虞了,可是这个『好』,这个『没事』,却是以弥星的人生、弥星的性命来换取的。
一个是视他犹如蛇蝎,一个是心无杂念,完全没有发现他的不妥,看着这两个人越走越远,最终走出他的房间,弥星的胸口,就好像被人偷走了心一般,既痛又空。
「星儿,你别这样,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满屋子的人在关心着他的反应。
不勉强也已经在勉强了,从他逼着弥月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就料到了或许会有今天的存在,他只是想和命运搏斗一次罢了,只是想要挽回爱人的性命罢了,他又有哪里做错了呢?
不想要任何人的怜悯,也不想让人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勉强扯出一抹抽搐般的笑容,推说要休息的弥星,就将众人全都隔绝在自己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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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月既然已经回来,魏行风又重伤初愈,他们两个应该会要行房的吧。
伤心归伤心,嫉妒归嫉妒,一个是自己的亲人,一个是自己的爱人,弥星毕竟还是不能将他们两个置之度外。
稍睡一会,弥星就瞒下一切不适,像以前一样,到前厅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
可能是坤他们几个对弥月的照顾依旧是千宠万宠的吧,在外面闯荡了那么些天,弥月依旧是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完全没有发觉到他和魏行风的异常,而且还一口一个想念,一口一个家好,直把魏行风乐得一会儿一小亲,一会儿一大亲,竟在上演一些叫人面红耳赤的事来。
难道经过了这次的历练,知道魏行风的好处,弥月终于回心转意,打算和他两情相悦了?
看着那边的弥月一点都没有拒绝的意思,每一次都由着魏行风亲来抱去,这种酸酸的想法,也在同时慢慢地涌上了弥星的心头。
「你们放心,若是他们真的能够心意相通的话,我绝对不会从中作梗,他们两个能保全性命,白头到老,也是我最终的心愿。」
所以这天晚上,看着魏行风喜孜孜地把弥月拉进房里,对着一脸担忧的下属们,弥星是这样表态的。如果能让世上少了两个魔头,多了一对幸福的恋人,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要去阻止他们。
可是,要是他们真的从此双宿双飞,那么他的心情,这些天来,他所做的努力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明知道应该收敛心神,应该祝福终于和好的两人,但是待在魏行风的门外,听着那些旖旎的娇喘声从房里传了出来,弥星的心里,还是克制不住地充满了酸涩和痛苦。
「星儿,你回去吧,别在这里守着了。」
「我知道,我会走的。」
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明知道不应该待在这里,明知道只会徒增伤悲,但是弥星的一双脚,却好像钉住了一般,怎么都移不开步。
「星儿,你何苦这样,你怎么这么傻啊……」
是啊,他怎么这么傻啊。明知道魏行风的心里没他,他还是不惜一切地想要争取一下,明知道弥月还不舍得丢弃,却硬是从他的手里偷走了一回。人可以怨天,但人不可以不认命,经过了那么多次的失败,他为什么还不能对自己的命运妥协?
里面是春光无限,浓情密意,外面是愁肠百转,心碎神伤,黯然消魂之间,弥星突然听到了一记不寻常的闷哼声
「呜……小月儿……」
那不是染满了情欲的低吟,而是一种发自内腑的痛呼声。知道情况不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弥星一脚踢开了房门,率先冲了进去。
浓郁的奇异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再仔细一看,床褥中间,赤身裸体的弥月,正跨坐在魏行风的身上,而下面的魏行风,正紧皱着眉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行风!」
非常明显,事实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弥月的归来,并不是因为爱上了魏行风。
「哥哥!」
想要拉开上方的弥月,却被他身上的神功反弹,着急之下,管不了许多的弥星,随即跪到地上,不住地磕起头来。
「要是你不爱行风的话,请你别再愚弄他了,你这样会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他差一点就没命,现在刚刚好点,又被你这么折腾,他会受不了的,哥哥!」
「小月儿,你别听他的,我能够承受得了,他是在嫉妒你,呜……」
可是,他的这番求情,到了魏行风的耳里,显然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害怕弥月真的会被他说动,忍着痛楚的魏行风,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了这些话。
「什么,星儿嫉妒我,他为什么要嫉妒我?还有,我这样会害你丢了性命吗?你刚才不是还说你的身体只要休息就好了吗?」
「才不是休息就会好的,那是因为我现在也在练血玉神功。对,行风说的没错,我是在嫉妒你,我是不想你夹在我们中间。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吧,我爱行风,爱他爱到了甚至愿意和他一起去练神功,你要是不爱他的话,就把他让给我吧。哥哥,这辈子,我已经别无所求,我只求你把行风给我,我求求你了。」
「别,小月儿,你别听他的,我爱的人是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急中生智,顺着魏行风的话题,弥星转而坦白出来,如果不这样的话,按照弥月的个性,恐怕这辈子他都发现不了。看到床上的男人,一个劲地想要和他撇清关系,弥星随意也使出了怀柔政策,扑到弥月的腿上。
「哥哥,不信你就试试我的内息,看看我是不是在练血玉神功。若是没有行风的话,我很快就会功毒发作,焚身而死,难道你真要看着我和行风,一个死不瞑目,一个油尽灯枯吗?要是这样,你都不如来用我,让我今天就死了的好。」
「小月儿,你别理他,他要是功毒发作,自会有别的男人给他解毒。为了你,我就算油尽灯枯,也无怨无悔呀,小月儿!」
看看跪在地上的弥星,再看看躺在床上的魏行风,弥月忽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见他这么犹豫不决,弥星和魏行风两个,更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在那里游说着。
左看看,右望望,再对着涌进来的其它护卫凝视了一会,抄起了一件衣衫,弥月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
「对不起,星儿,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爱着行风的。对不起,行风,我也从来都没意识到我这么做是会害死你的。」
弥月是很单纯,但弥月并不是傻子,更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把大家的说话、大家的表情在心里一估量,他马上就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行风,我不知道爱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就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像是紫幽对干,白梓对坎的那种感情,我一直只当你是我的大哥哥。现在既然知道星儿爱你,我是怎么都不可能再和你行房的了。」
对着大喊大叫的魏行风摇了摇头,弥月转而又拉起了在地上的弥星。
「对不起,星儿,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太不称职了,居然让你求了两次才刚刚明白你的心思,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离开这里的好。」
话音才落,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一个纵身,弥月忽然就从窗户上跃了出去,只一闪的功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可以说从认识弥月的那一天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从未看到过他像今天这么睿智从容,也从来不曾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待到大家回过神来,徒留余香的空气里,早就不见伊人踪影。
「天哪!坤、坎,快去追,他现在正功毒发作,深更半夜的,要是没人解毒,小月儿会有性命之危的!」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荒山野岭的,要是找不到人,那可真是会要命的。
看着武艺高强的几个护卫,一窝蜂地全都涌了出去,剩下的人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站在窗前的站在窗前,站在门口的站在门口,凝视着漆黑夜色,无不皱紧了眉头,脸色铁青。
其实,会有这样的结果,弥星也是始料不及的。之前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护卫们早就备下了好几个男人,本想劝阻了弥月的索求,就让他在这里面挑一个,哪知道话说得太重,从未承受过责备的弥月,竟然会受不了地跑了出去。
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从小爱护有加的亲人,爹亲嘱托的重任,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弥月,弥星抓着窗棂的手指,没多片刻,就抓出血来。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向来都是付出的越多,失去时就会越痛。别看平日里弥星总是嫉妒着弥月,总是怨天尤人地觉得不公,可是从小到大,最爱护弥月,最宠着弥月的人里,还不是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