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话了!" 路修远立刻将他放平,掏出手帕按住伤口,可根本无济于事。
警察已经抵达,开始疏散人群维持秩序。
"小路,我没有被伊拉克砖头打到,我被伊拉克玻璃扎到了,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参加工作那么多年,路修远还没有献过血,这次他一次性献了个够,一下子抽去了500CC,坐在季文正身边,只觉得头晕眼花。
也幸好化验下来可以用他的血,否则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文正喷血,自己却无能为力。
更庆幸的是季文正被救回来了,至少表面上看上去还很振作,反倒是路修远一脸呆相,从季文正清醒半个小时过去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盯着我看干什么?我没事了,不要担心我。"季文正躺在床上仰望他,微微笑着。
"我才没空担心你呢。"路修远狡辩道,"我只是在想......在想......"
他愁眉苦脸地组织着语言,话还没说出口,一位护士走进来,递给季文正一支小手机。
季文正接听了电话,只是听也不说话,隔很长时间才应两声。挂上电话,又对路修远笑道:"你只是在想什么?"
路修远轻叹道:"我是想你还是回国去的好,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这边又没有钱赚,又危险......"
"可这里有你啊,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也不应该拿自己命来开玩笑啊!这次你运气好,没被炸死,但也去了半条命了,还没吃足苦头吗?"忽然路修远生出恼意,连音量都提高了。
"别那么大声地吼,我听得见z。"季文正苦笑,低头沉思了会才道,"......其实这次不用你说,我也呆不下去了。刚才是我大哥打来的电话,叫我回美国治疗,还说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听得出他对我私自来伊拉克很生气,已经在那头发飙了,老实说他一发火,家里还没人敢做出头鸟。"
"你大哥......他怎么知道得那么快?"
"他很神通的!"季文正晃着脑袋,继续笑着。
原本路修远是极希望他立刻离开这个硝烟弥漫的地方,可不知怎么的,从他口中听到"走"这个字,便有些变味了。虽然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会心情放松,没来由生出安心的感觉。
季文正每次来巴格达的时间都不长,可每次都光鲜地来,因为意外而走,想到这些,路修远便心中有愧。
"那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你大哥安排应该一路平安的,你不在我也好专心工作了y。"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总不一样,可话还是得这么说。
"你这人太没意思了,怎么一点都不留恋我呢?"季文正哀嚎,"你看我摆明了就是不舍得你嘛,多少你也表示表示,安慰安慰我也好啊z!"
"你......你撒什么娇呢,我表示有个屁用啊,要走你还不是一样要走z!"
"不一样哦!至少让我在养伤的时候可以回味回味!"季文正奸笑着,压低了声音道,"给我一个拥抱吧。"虽然说着没人懂的语言,可还是轻轻的,做贼终究是心虚的。
"抱什么抱,别人都看着呢,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病房!"尽管小路晒得黑,可还是能看出脸红。
"那就牵一下手。"季文正不依不挠,执着得要求着。
"啊呀,你怎么那么烦啊!我都说了不好--喂!你......"小路抗拒着,还是被他抓住了手,往被窝里藏。
"别乱动!弄疼了我伤口你可负担不起哦!"季文正紧拽着想要逃脱的手,一脸得意地笑着。
现在受伤是季文正最大的王牌,路修远一听,还真不敢胡乱挣扎。
紧握的双手,众目睽睽之下,遮盖在被单里,偷偷摸摸地跟偷情似的,令人异常地兴奋,兴奋到微微发颤。
小路端坐着一动不动,看着季文正,有些恍惚。
三十五
小路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季文正的离开而平静下来,虽然他人走了,可声音却留了下来,电话里每天都会传来他嘻笑的话语。
那天小路正在浏览新闻,正看着专心,季文正的电话就来了。
"喂,在干什么呢?"这是季文正始终不变的开场白。
"工作。"这也是路修远始终不变的回答,"我现在很忙呢,有什么事吗?"
"忙什么忙,每次都说自己忙,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许忙,打完了再忙。"季文正在那头蛮横地说道。
"我发觉你越来越不讲道理了,以前刚刚认识的时候客气地不得了,还称呼我为‘您'呢,现在连我的工作都干涉起来了!"路修远反倒觉得好笑。
"居然先说起我来了。"季文正也笑道,"刚认识那会儿,你敢一天到晚跟我说忙忙忙啊?现在你多横啊,心情好了多跟我聊几句,心情不好了就不甩我,像上次还挂我电话!翻身做主了是不是?"
"上次我是要出门了,多大的事还记在心上,小心眼!"
"那今天没事了吧?还骗我说忙!"季文正哼了一声道,"小路啊,医生要给我打针了,好痛啊,这个人每次给我打针都很痛,我不想打,怎么办啊?"
听着他故作幼稚的话,几乎可以想象季文正撒娇的表情,路修远扭曲着脸道:"前几天你还说什么,因为失血过多,有器官什么功能什么衰竭的可能,你不打针就等着衰竭吧!"
"喂喂,温柔点说话,不会啊!留点口德好不好?"
"不会,从娘胎里出来就不知道温柔怎么写!"
"我教你好了,你应该说:乖乖听医生话,打完针我陪你说话到明天。跟我说一遍。"
"我又不是你妈,你肉麻不肉麻?"
"不肉麻,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昨天你不是说要去巴士拉吗,去看了觉得怎么样?"
"是啊,昨天跟同事一起去了,我们在路上还遇到一家五口人,他们......"
季文正一边听路修远说着琐事,一边由医生检查身体。直到做完治疗,又罗罗嗦嗦讲了一通,才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冲站在他身边的大哥笑了笑。
季家长子季文龙从他拨电话号码开始就进屋了,一直默默着听他打电话,看医生做检查,这时才说道:"你调情的手段越来越低级了,这么多年你真退步不少。"季文龙的声音低沉有力,好像经过了时间的酝酿和沉淀。
"大哥......"季文正一脸黑线地说道,"大哥你要是手段高明,怎么我到现在还没看到嫂子的影子?"
季文龙根本不理他的针锋相对:"医生说,多亏你平时身体健康,所以恢复地不错,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你自己觉得呢?"
"我早说过我没事了,是大哥你劳师动众了。"
"你还不好好反省?搞得一家人都为你操心,妈妈都因为你病了,以后不许再去那里了!"季文龙板着脸,神情严肃,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
季文龙话不多,可一旦说出口便如泰山于前,自然而然有一种让人不得不顺从的气势。在季文正原本的计划里,等伤势基本痊愈了,就回到巴格达找路修远,可现在大哥一句话,如同军令一般。对这个大哥一向是敬重的,对他的话也是向来遵从的,更何况他也是为大局而考虑,季文正皱了皱眉,虽然不愿意,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季文龙看出了弟弟的不乐意,想安慰几句,也说不出口,仍然是严肃地说道:"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谈谈。"
"什么事啊?对了,我这边有几份公司的报表,你看看,我好像觉得......"他说着打开电脑,就要调资料。
"今天我不想跟你谈公司的事情。"
"啊?"季文正张大了嘴,他们兄弟之间说得最多的就是生意上的事了,这个视家族产业为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大哥,居然破天荒地说不谈这个,"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你那个在巴格达的记者的事情。"
季文正先是一楞,继而贼笑:"大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私生活感兴趣了,我以为只有老四才会很三八地问我这种问题。"
"别拿我跟那小子比,我只关心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
"你认为我和他在一起对你来说很重要?"
"对你来说已经重要到需要千里迢迢到巴格达去,所以也足以影响到我的注意力。"季文龙顿了顿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最讨厌别人粘着你聊天说话,你还说这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要是哪个人打扰了你的生活,你立刻就会跟他分手。现在你自己粘着别人,不觉得烦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追他,当然得把姿态放低点咯。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属于我不去找他,他根本想不到来找我的那种,想起来他对我懒洋洋的那副样子,我就恨得牙痒痒的。"
季文龙紧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那你是真的收心了,还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觉得好?"
"大哥你好像没有资格问我吧?"季文正避重就轻道。
"我问不问你无所谓,你自己想清楚了才关键。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头脑发热地做出危险的举动。"
"我不是头脑发热......"季文正侧着身体,看向窗外,半边的阴影显得他格外深沉,"大哥你知道吗,小路他以前是有男朋友的,是前不久因为某些原因刚分手的。那个人对小路非常好,那种好是我做不到的,而且看得出来小路还是很惦记他。所以说,我除了可以陪在他身边,其余的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不知道怎么才能表现得比那人更加好......"
"原来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啊?"季文龙恍然大悟,"我优秀的弟弟也会失去自信?"
"有的时候,我想想就害怕......这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季文正勉为其难地笑着,"要是我根本就不认识小路的前男友就好了。"
季文龙想要帮弟弟出点主意,可发现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办法。面对感情,叱咤风云的兄弟俩像初出茅庐的新人。
"还有,小路说他不信我,别说他不信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热情能维持多久。我只知道现在我想和他在一起,这种感觉是跟别人没有过的。只求现在不考虑将来,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季文龙沉默地与季文正对视,似乎正在跟他考虑相同的问题。
如果这个问题能轻易地解答,也不会长久地缠绕季文正了。
最终,他缓缓道:"总之,不要再去巴格达了。要是你找到答案了,麻烦抄送一份给我。"
三十六
季文正离开巴格达养伤已经好几个月了,天气又开始变得炎热起来,路修远每天都习惯早起,一方面是可以安排一下当天的计划,让他能够更好的投入到工作中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闷热的气候。
路修远来到院子里,享受着清晨难得的清净,分社的椰枣树轻轻摇摆,暖风微熏。最喜欢这静谧的气氛,要不是街头破败的房屋,一不留神就会忘记自己身在战区。
喂饱了分社的看门狗,好好舒展了一下四肢,路修远自觉一天都会保持愉快的心情,刚想回屋工作,分社的门铃响了。
很少有人会这么早拜访分社,路修远开门一看,是季文正两次来巴格达的保镖。
"路先生,这是季先生送你的礼物。"那人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打着哈欠说道。
路修远意外地盯着盒子看了许久,暗自嘀咕着:"他花样怎么那么多啊,没事他给我什么东西?"
"季先生特意叫人带过来的,还嘱咐我一定要尽早把东西送到你手上,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路修远抱着盒子回到屋里,端详了半天:"哎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送个炸弹给我吧?"小路小心翼翼地摸着盒子,盒子小小的,包得很结实,结实到可疑的地步。也许是电视看多了,或者是新闻采访多了,对可疑包裹特别敏感。
"要不要把脸遮起来再拆开呢?"路修远冒出这个可笑的想法,连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算了,护脸有什么用,长得又不帅。"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的是一支手机,路修远拿起来左看右看,模样很一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送我手机干什么,他把我当成小孩子了?"路修远正自言自语着,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摔了。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打来的,小路接起电话没好气道:"喂,你想干什么!"
"脾气好大,昨晚没睡好?"季文正调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拿到手机了,算那么准?"
"我也是试试看的,没想到你真的已经收到了。怎么样,还喜欢吗?
"我还以为你想炸死我呢,比如来个杀人灭口什么的。好端端的送个手机给我干嘛?"
"哈哈,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灭你口啊?"
"那难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老实交代吧,我不喜欢随便拿别人东西的,你不说干嘛送我东西,我要退回去的。"
"我不是别人,送个东西讨好你也不行吗?"季文正发觉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这个手机是卫星电话,方便我们通话,而且里面有卫星跟踪器,所以说只要你带着这个手机,我在我的电脑上随时随地都能知道你在哪里。"
路修远沉默了半天,随后叫道:"你有没有在里面装窃听器或者针孔摄像头什么的?"
"你当我是什么啊,007吗?"对于小路脑子里不断涌出的奇怪想法,季文正也只有惊奇的份。
"我以为你想24小时监视我呢,或者说有什么奇怪的嗜好之类的,这种事情表面上看不出来的。"
"我......"小路煞有介事的口吻让季文正招架不住,只得投降,"我是不放心你啊,本来我是想等伤好了再去找你的,可是大哥不允许,这几个月一直在争取,没想到前几天问他,他还是不同意。但是我实在担心你,你又喜欢到处乱跑,所以只好送个手机给你,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这点不过分吧?"
"还是你大哥有脑子,这里危险,不要过来了。"
"我危险你就不危险?而且我已经被炸到过了,不会被炸第二次了。不跟你说这个了,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
"哦,你的伤都好了?"
"在小路同志的关怀下,好得差不多了。"
路修远唏嘘不已:"你可娇贵呢,在我的关怀下都要恢复那么久,没我你不是一年半载都好不了?"
"我也要休息的呀,不能整天供我大哥奴役啊。"
闲扯了半天,直到路修远嚷嚷着要工作了,季文正才结束通话。
虽然已经挂了电话,但他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好像仍沉浸在电话中。虽然隔着电话,但却如此贴近,如耳边的低声细语,泛着似有若无的甜意。
"还在回味呢?我真是不习惯看到你这副呆样。"季文龙倚在门口毫无顾忌地笑他。
"大哥!"季文正起身迎他进屋,"找我有事?"
"很重要的事。"季文龙亲自来找人,决不会有小事,他随手把玩着茶几上的钢笔,漫不经心的神态却显露着非凡的气度,"润新集团的事情,你了解吗?"
季文正一听便知道是什么事。润新集团与季家天筹集团在许多市场上拼得很凶,虽然还不能称做眼中钉,但也像苍蝇般惹人厌。而最近润新集团高管卷入了一场经济案,处境很是尴尬。"我一直在关注,大哥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