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该重新备战了,不久後,烽烟将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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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光,原本洒满天空的灿亮星子不知何时早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亮得有些扎眼的晨曦。
由於又再度被点了软麻穴,独孤日昊只能软软依偎在身後拓拔烈的怀里,任他放肆地搂著自己而抵抗不得。
两人一骑正快速地在大漠里奔驰,黄沙漫天飞扬,狂风猎猎扑面,惹得独孤日昊心下叫苦连天。黄沙狂风凶猛地迎面而来,他无法可避,只好闭上眼随那风沙打在他脸上,虽然刺痛,但也无法可想。
拓拔烈无意间注意到了这状况,便稍勒马缰,登时他跨下那匹黑色骏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伸出手解了独孤日昊的穴道,又将独孤日昊掉转了方向面对著他,而後单手搂住他的背脊,单手牢握缰绳。
他狠狠一踢马腹,那马吃痛立时又加快了速度。
独孤日昊靠在他怀里,心里虽感激他的举动,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拓拔烈何必对他这般好,几个时辰前还威胁他以刀割伤他的脸,现下却又因为他的不适而替他换个方向,根本就没有必要不是?
他现在是拓拔烈手中的俘虏,虽然拓拔烈发了誓不伤他,但说真格的,要杀要剐还不都随拓拔烈的意,又何需迁就於他?
真是个怪人。
还有,他到底是怎麽逃出来的?
不是封了他的武功又下了软筋散麽,甚至周围还布置了不少武功高强的侍卫,怎麽就这麽简单脱逃了出来?......如果他有法子可以脱逃怎麽等了这麽久才逃?
一切都是不解的谜团啊......
独孤日昊迳自想著。
"......拓拔烈,你是怎生逃出来的?"
苦思良久仍是不得其解,独孤日昊遂直接开口问了。
"...打昏门外那几个家伙就出来了。"拓拔烈淡淡回答,彷佛这并不是多难的事一样。
"可你的武功不是被封住了,而且还被下了软筋散?"
拓拔烈低头看他,挑眉一笑。"你想知道?"
独孤日昊点了点头。
拓拔烈嘴角一勾,露出了个捉弄的笑,"我偏不说。"
独孤日昊一愣,方会意过来,随即一撇嘴。"不说就不说。"
随即,两人彷佛理所当然似的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过了不久,还是拓拔烈耐不住了,先开口跟独孤日昊说话。"...你想想,既然下了软筋散我又怎能随意动武,自然是解了软筋散才能挟持你逃走了。"
独孤日昊不停苦苦思索,忽然间灵光一闪,才想到问题该是出在那封信上。
"...跟那封信有关麽?"虽是询问,但独孤日昊心中自是早有定论。
拓拔烈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见他如此,独孤日昊又更确定了些,想来那封信定然不是普通的信。
54
昨夜被季骁折腾了大半夜,只是稍微小憩了下之後又被拓拔烈抓住作为人质,几乎整个夜里都不得休息,让独孤日昊不由自主打了个睡意浓浓的哈欠。
好想睡......可是,在马上要怎麽睡啊......而且这马跑得极快,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了......
独孤日昊伸手揉揉酸涩到极致的双眼,硬是撑著将眼皮睁得大开。
虽然这匹黑色骏马在拓拔烈驾驭下跑得飞快,但由於拓拔烈的骑术甚好,坐在马背上只感到微微的晃动而已,并不会觉得头晕目眩,而这幅度不大的摇晃反倒让他更想睡了。
独孤日昊不停的打著哈欠和揉眼睛。
见著了他揉眼睛逞强著睁大眼的可爱模样,拓拔烈却是将他揽紧些,轻笑道:"想睡就睡吧,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他怀疑地看了看拓拔烈,心下有些不信,但因为身体疲惫得很,还是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早已是人事全非。
独孤日昊平躺著呆呆望向米白帐顶,一时间也不知该说或该做些甚麽才好。
真的被掳到敌营了。
虽然之前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这件事就这样在自己睡著的时候发生了,说实在的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不知道现在是甚麽时辰了?
独孤日昊掀开盖在身上的羊毛毡子起身,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甚是快意,身体心里的疲惫都完全消除了似的。
他在这营帐里四处看了看,发觉空间挺大的,所用的毛毯器具甚麽的质料也很不错,想来便是拓拔烈的大帐了。脚步停在了帐门口,揭起一小角帐幕往外看,看到外头有不少的守卫,且天色甚暗烛影幢幢,现下该是深夜时分。
他回到暖暖的毡子里窝著,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不知道拓拔烈到哪去了,想让他弄些东西来吃也不能。
要是季骁的话,肯定──
独孤日昊不得不苦笑起来,这才想到他又跟季骁分离了。
明明两人两情相悦,可为甚麽偏偏就是久聚不了?
以前还未明了自己心意时,自不会去在意多久没见到他,反而还会因没见到总是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他而暗自欣喜;而自从两人心意互通後,却又因种种变故导致无法长相厮守,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呀......
独孤日昊郁闷的将脸埋在毛毡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希望季骁快点来接他。
意识不知不觉朦胧起来,独孤日昊又再度缓缓闭上双眼。
55
在一阵喧闹声中醒来,独孤日昊只是呆呆地看著周遭忙乱不已的人群,然後很有自觉地闪到了一边角落,让那群人好好照顾不知何时在他身侧睡下,看来陷入昏迷痛苦难当的拓拔烈。
不久,靠得离拓拔烈最近,看来像是医者的中年男子扬声要众人安静,用北漠语宣布了一连串话语之後便让众人散去,只留下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照顾拓拔烈。
独孤日昊身为皇族,对於北漠语也是有所涉猎,简单的几句话还难不了他。那男子的话大意是说:拓拔烈只是发高烧,只要捱过这几天便没事了。
独孤日昊心里虽疑惑拓拔烈怎会发高烧,但此刻无人能问,而那医官也不对众人明说,看来其中真正的原因定然不简单。
他微微靠近了正在拓拔烈额上放冷毛巾以降温的小伙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肩头。
那小伙子回过头来,先是一脸莫名其妙,接著便慢慢转至恍然大悟,用北漠语友善道:"公子是四殿下带回来的吧?我是殿下的侍从,名叫流水。"
"...他怎麽了?"独孤日昊虽看向拓拔烈,但问的却是那名名叫流水的男子。
"殿下他只是发烧,约莫过个几天就会好了,公子不需担心。"流水恭敬地说道,神色间对他颇为有礼。
独孤日昊看著流水,心中突然升起一阵疑惑,看流水对他的温和态度,难道拓拔烈并无将他的身为敌方的身分昭告出去麽?
"那个,他有没有说,我......"独孤日昊支支吾吾地不知怎麽开口问,反倒是流水爽朗一笑道:"殿下虽然只吩咐我们要妥善照顾公子,但我们都看得出殿下对公子的情意,还请公子不必忧心。"
独孤日昊完全愣住了,甚麽情义的,这小子在说些甚麽啊?!
流水看他愣住了,又连忙补充道:"公子是南朝人,或许很介意男男相恋的世俗看法,可在北漠便不一样了。北漠地方苦寒,妇女人数向来偏少,男子相恋已是常态,结契为异姓兄弟共度一生者更是所在多有,实在不需见怪。"
独孤日昊依旧呆滞,这小子对他说这些作甚麽?...他该不会以为拓拔烈跟他是一对吧?!
流水又续道:"其实看殿下肯让公子与他共居一帐便知道了,殿下向来不惯与人同眠,想来公子在殿下的心里是特殊的,才能让殿下心甘情愿的迁就公子。"
...应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有机会逃掉吧,甚麽心甘情愿的,怎麽可能。
独孤日昊自嘲地想道,脸上也因应似的浮出了苦笑。
就这麽坐在一旁看流水照料拓拔烈,不时与流水閒聊几句。那流水倒是个能人,不但对各地风土民情知之甚详,谈到流通在北漠与中土的各式书籍诗文时多有独到精辟的见解,反而让独孤日昊疑惑了许久为何这麽有才能的人会屈身为奴。
而流水只是淡淡的一句[殿下有恩於我]就这麽带过了。
独孤日昊知他不愿说,从此也再不去提这事。
56
夜里,独孤日昊和流水简单用过外头侍卫送过来的晚膳,又合力将医者熬煮好的药汤灌进依旧昏迷不醒的拓拔烈口中後,这才歇下。
独孤日昊拿了一席厚厚的毡子裹住自己的身子躺在拓拔烈身旁,流水却是盘腿坐在床褥边,看起来似乎不打算休息,要彻夜守候拓拔烈。
独孤日昊也不去理他,迳自便睡下了。
来到北漠这里之後,由於目前的身分是俘虏(虽然好像别人都不这麽认为),想做甚麽都不能(别人都抢先做了去),因此几乎都是一直在睡。但独孤日昊并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懒散生活颇具有新鲜感。
以前身为皇子时,一大早便需起身跟随太傅读书,午後随皇兄跟父皇学些护身用的粗浅武功,夜晚又需复习太傅教的功课,哪有时间懒散。到後来皇兄少年即位,他自不能幸免於难,常常得帮著皇兄处理繁杂政务,更无时间来做其他的事了。
也因此,他从来没过过这麽閒散的生活。
不过日子虽过得畅快,他心里仍有不甘。要是当年有好好习武的话,那时就不会瞬息间被拓拔烈抓在手里翻身不得吧?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头一把怒火熊熊烧了起来,回去之後定要好好练武,下次──
不,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想到北漠国主耍了这种诡计就为了再掀战火,独孤日昊就感到又愤怒又後悔,看著诡计在他眼前发生却犹不知,当真是个睁眼瞎子。
转头看见流水微微闭上了眼似乎正在打盹,毫不犹豫地,他把手伸向一旁不醒人事的拓拔烈,在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皮上用力揉捏起来。
看到那张脸皮上出现的淡淡指印红痕,独孤日昊顿时觉得心下快意了几分,又玩弄了拓拔烈那张脸皮许久,他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翌晨
独孤日昊犹自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压了甚麽庞然大物,重得要命,让他完全动弹不得,而且更奇怪的是,颈子处传来一阵热热的,又有点湿湿的触感──
他瞬间惊醒过来!
一张眼只见拓拔烈正趴伏在自己身上,薄薄的唇正在他脖颈处又吸又舔,他一把将拓拔烈的脸推开,却发现他眼睛仍是紧闭著,根本就还没醒转过来!
虽然被他推开了脸,但拓拔烈这家伙不知发甚麽疯,居然伸手在他身上乱摸起来,而且摸的还是他的重要部位──
是可忍,孰不可忍!
独孤日昊心头怒起,一抬脚便将拓拔烈狠狠地踹下了床。
而後他也从容的下了床,将被拓拔烈扯得紊乱的单衣穿好,又仔细穿上昨夜睡前脱下的外衣。看见躺在地上仍睡得很熟的拓拔烈,独孤日昊难以克制地在他身上踹上几脚,才稍微解了些气。
此时,流水正端了个托盘掀开帐门进来,看见不知为何睡在地上的自己主子和一旁脸色不甚好的公子,虽然很是疑惑,但他还是聪明的选择闭上嘴。
57
昏迷一天一夜之後,拓拔烈的高烧总算是退了,虽然仍旧未醒,但在睡梦中也似乎不那麽痛苦了。
而独孤日昊脸上那道被拓拔烈划出来的浅浅伤痕也因为流水给他的药膏而快速痊愈了,只留下一道细白的疤痕,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日子閒适的一天天过去,几乎要让人忘记了现在还在战争,不久後,拓拔烈终於从长久的昏睡中以及众人的期盼下醒来。
一见他醒来,独孤日昊难掩好奇之意的问了他昏睡良久的原因,而拓拔烈只是笑著调侃他:"你这麽担心我啊?"
他顿时气得不肯跟拓拔烈说话,不过,之後他也真是没甚麽机会跟他说话了。
拓拔烈醒来後,几乎都是早出晚归,而且常常彻夜不归,而且回来也都是一脸疲惫的倒头就睡。
独孤日昊不是傻子,自然也猜到是季骁那边发动攻击了。他也不表现出来,只是暗暗的在心里盘算一个又又一个的逃走方法,虽然可能到最後都没甚麽用。
一天夜里,拓拔烈带著醺然酒气回来,明显已经醉得站不稳了,还是流水扶著他才没让他就这麽醉倒在地上。
流水把拓拔烈安置在床铺上之後,便对独孤日昊点了个头示意,之後转身就走。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独孤日昊清楚看到了流水眼里的促狭笑意。流水一直误以为他和拓拔烈是那种关系,他也懒得去解释,可是方才那种暧昧目光,实在让他消受不了。
他在拓拔烈身旁睡下。
今日该是北漠胜了吧?...前些时辰外边传来不少的喧哗声、大笑声,气氛热烈得他一听就知道是发生了甚麽事。
不知怎麽的,与北漠这一场仗总是打不完,胜负零零碎碎一直不大,从没出过一场决定性的战役。
真希望能快些结束啊......
翻了个身面对拓拔烈。
拓拔烈犹自陷在半醉半醒的境地里,迷蒙的眼半张半阖,整个人流露出一股异样的妩媚风情,和平常的他可说是大相迳庭。
独孤日昊看著他,却发觉不知是错觉还是怎麽的,拓拔烈那张美丽的脸好像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他几乎都能感受到拓拔烈热烫的气息──
拓拔烈吻了他!
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让独孤日昊一惊,他一伸手就推开了拓拔烈,拓拔烈却彷佛不受甚麽影响似的,又再度凑过来想要吻他,他连忙将手覆在唇上挡住了拓拔烈的唇。
而拓拔烈虽然吻在了他的手背上,但他居然就这麽继续吻了下去,热烫的唇舌接触到他的脖颈,他不由得颤抖了下,便用力把拓拔烈推开。
拓拔烈坐倒在一旁,神智间似乎清醒了些,酒意看来也消退了。他就只是那麽静静的看著他,然後突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拓拔烈居然也会有对人用强还失败的一天。"
独孤日昊不悦地哼了声。"这世上你想不到的事还多著呢!"
"譬如甚麽?你跟季骁?"
独孤日昊微讶道:"...你知道?"
"只有死人跟瞎子才不知道──"拓拔烈平躺下来,语气是一贯常见的调侃。"你们表现得那麽明显。"
"...那你作甚还要──"独孤日昊停顿了下来,因为他实在说不出那句[轻薄於我]。
"我高兴!"拓拔烈语气轻快的回答,眼里蕴著淡淡笑意。"...不然我说我锺情於你,你会信麽?"
"鬼才信你!"独孤日昊嗔视他一眼,翻过身便迳自睡了。
拓拔烈却是看著他的背影,无声息的苦笑起来。
58
自那日北漠的胜利後,又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
虽然那日於北漠可说是难得的大胜,可到了後来,战况却仍旧不上不下,两军对垒胜负皆相去不远。
而季骁在这情况下改变了战术。以往皆是在太阳不那麽炽热的早晨和傍晚进攻,现下却是每日总会派数千至数万不等的士兵进攻,时辰从早到晚都有过,有一次甚至是在清晨天未亮时汹涌进犯,数万士兵大肆砍杀,而睡梦正酣的北漠士兵匆匆而起,却在慌忙中难以抵御,死伤了不少士兵。
等到北漠士兵习惯他们的进攻步调後,季骁又好几天不发兵,空让北漠的将士紧张以待。
直到北漠将士再度松懈下来,季骁却又开始毫不拘泥的用兵。有时一波攻击结束後,北漠正要收兵回营时,又不知从哪冒出来源源不绝的士兵,心力皆乏的北漠士兵只好再次上阵歼敌。有时上阵的人数虽少,他却用了一些小伎俩让拓拔烈以为进攻的有数万人之多,等到拓拔烈的大军出现後,却虚以委蛇,砍杀了一阵便鸣金退兵。
就这麽著,北漠被季骁牵制住了。
士兵皆因长期睡眠不足而精神萎靡,拓拔烈也不敢贸然派他们进攻,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便会全军覆灭,只得咬牙死守著营帐。
是夜。
一轮明月高挂天心,满地皆是莹亮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