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途恋————左翎

「华璱，别闹了，你也不想想你是什麽岁数了，该嫁就嫁！」邱老爷沉著张脸迥吓著。
「即便要嫁，我也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呀。」
「喔？这麽说，我的宝贝女儿有意中人了？」
「是啊。」
「他是哪户子弟啊？」说这话的当下，邱老爷是乐观的，他是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个好归宿，假使那人贫穷、但品格若不错，他是能接受的。
邱华璱甜美的一笑，腼腆说道：「他叫锺苇，虽然不是什麽公子哥儿的，可是很有气度呢。」
「喔？那麽把他带来吧，爸爸想见见他。」
「可以呀，我马上就带他来！」
「马上？他住得近吗？」
「近啊，几乎就是住在咱们家了。」
「什麽？」邱老爷诧异的问著。
「不如这麽办吧，爸爸，晚上请他跟我们一块儿用饭好吗？」
「好，就这麽办吧。」在刚才邱华璱的话里，邱老爷抓到几处疑点，他得当面问问那位锺苇才行。

当晚，邱华璱真的把锺苇带来，而当邱老爷一见到锺苇时，整张脸马上刷白、脸色相当恐怖难看。
「爸爸，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锺苇，也就是我的心上人。」邱华璱牵著锺苇的手，开心地说著。
「你......你......」邱老爷伸手指著锺苇，话不成话的说著。
「爸爸，你怎麽啦？」邱华璱见到父亲脸色有异，赶紧冲到邱老爷身旁关心著。
「华璱，爸爸不准你跟这个男人来往！也不许他再踏入我们邱家一步！」邱老爷咆哮著，当场吓坏了邱家下人们和邱华璱。
「你说什麽呀？你连谈都没跟他谈过，你怎麽可以这麽独裁的叫我别跟他来往呢？」邱华璱离开邱老爷身边，她回到锺苇身边、死抓著他的衣襟。
「华璱，相信爸爸，爸爸不会骗你的！他是魔鬼啊，继续跟著他，你会出事的！」
「不！不跟锺苇在一块我才会出事！」
「华璱！」
「我的感情已经付出了，收不回来啦，爸爸！」
看著眼神坚定的女儿，邱老爷当下奋力走上前抓著邱华璱的手上楼，任凭邱华璱如何挣扎、如何跟锺苇求救还是无用，她只能乖乖地被抓上楼。
邱老爷拉著女儿到自己的书房，一进去，他马上锁门，之後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著某样东西，没消多久，邱老爷找到一个古老的画卷，他把这画卷拿给邱华璱。
「你打开来看！」
邱华璱不懂父亲的意思，却还是打开了画卷，画卷里头画著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男子的画像与锺苇极为相似，而且画卷的题字上也写了这男子的名字，正是锺苇。
「这......」
「这是我父亲那代传下来的宝贝，目的是要我们後代子孙警惕，日後若见此人，不是躲、就是杀了他！」邱老爷语重心长的说著。
「这怎麽可能......从祖父那代到现在？」邱华璱不敢去猜想锺苇的身分，她甚至是紧抓著自己和锺苇美好的回忆不放，就怕一个松手，她与锺苇将会背道而驰。
「你明白了吧？锺苇不是人，他是鬼啊！他是生生世世都会拖著咱们邱家人的尸体入地狱的鬼啊！」
邱华璱不自觉的落泪，两眼呆滞，手中的画卷也随之滑落，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动摇，她在徬徨。
锺苇......告诉我......你爱我......快跟我说你爱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你了......

梦醒的邱旻，脸上带著泪水，心头纠结著直喊难受，他连鞋都不穿的跑下楼，跑到客厅去见锺苇。
「怎麽了？这麽大了还做恶梦？」锺苇放下手中的古书，别过头看著邱旻，当他瞧见邱旻脸上的泪痕时，表情相当错愕。
「锺苇，你老实告诉我，你爱不爱我曾祖母？」这是曾祖母到死都还在挂念的事情，邱旻想要弄懂，他不想让自己的祖宗死後还留著个遗愿。
「你知道什麽？」
「全部。」
「全部？」
「从好几天前就这样了，我每晚都梦到曾祖母跟你的往事，我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我想弄懂！」
「你先坐下吧。」锺苇起身说道，他到後头厨房去给邱旻弄杯热茶。
等到热茶上桌後，锺苇才开口说道：「也罢，反正这件事情终有一日你也会明白的，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
「一开始接近华璱，我的目的就不单纯，因为我要她的血、她的肉和她的灵魂来帮我达成愿望。」
「什麽愿望？」
「这件事，你日後自会知道，现在我不方便告诉你。」锺苇坚决的说著。
「那......曾祖母是死在你手上的？」邱旻问这话的心情是相当平静，不带有一丝怨恨。
「不......我没见到华璱最後一面......」
「你不是要她的血跟肉吗？」
锺苇低头，望著地板，随著他这个动作飘逸下来的头发也遮盖住他的面容，遮住了他的苦笑。「是啊......」
「那我呢？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麽？」邱旻双手环抱著双脚，整个人缩成一团的问道。
「和接近华璱的目的一样。」
「是吗。」听到这话，邱旻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很惊讶。
「你不害怕？」
「嗯......洪桀诚曾经跟我说过，可是当时我只是笑笑的敷衍、并没有很认真，现在听你这样说......嗯......答案应该一样吧......」
「什麽答案？」
「就算这条命给你我也无所谓。」邱旻看著锺苇，眼神以及语气都相当认真。
直视著邱旻的眼睛，锺苇心中某个部份动摇了。「你这麽说，是逞能？」
「不，我是认真的，因为我也不打算活太久。」
锺苇走到邱旻面前，低著头恐吓著邱旻：「你最好不要开玩笑，我是讲真的。」
「你为什麽认为我是开玩笑？我也是说真的。」
「你邱家许多祖先都死在我手里，包括你的父亲，面对弑父仇人，你不恨我？」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们，对我来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这话说得真好啊......」邱旻这话对锺苇来说相当难理解，他无法了解邱旻在想什麽。
「我对我老爸最有印象的一件事，就是他死之前跟我说的话。」
「嗯？」
「他说他是为自己喜欢的人捐躯的，叫我们别难过。」邱旻露出一抹微笑，用意让锺苇不解。
「欸，锺苇，该不会那人也是你吧？」
「兴许吧。」
「哇，好厉害喔，没想到你居然这麽受欢迎，我家祖先有几个喜欢过你啊？」
「不记得了。」
「那你喜欢过几个我家祖先？」话锋一转，邱旻没了微笑，严肃问著。
看著邱旻的脸，锺苇回答：「一个。」
「我曾祖母？」
「不。」
「喔，了解。」邱旻转身，没说话的就上楼。
过了许久，锺苇坐回自己常坐的位子上，他用手撑著头，脸色相当难看。
为什麽他会冲动说出那些话？他明明不该说出来的！
看到了邱旻的泪水，他感觉自己心中某个部份在动摇，也许就是那部份的动摇才造成他不禁脱口说出那些话。
回想起自己最後一次见到邱华璱的情景，锺苇心中便涌起万般复杂的感受，邱旻刚才那句「你爱不爱我曾祖母？」让他相当震惊，即便那是句再普通也不过的话，却无意料的在他心中掀起阵阵波浪。
锺苇告诉自己别再想邱旻所提的问题，也拒绝再听到这种话，现在离邱苇卿能复活的日子已经不久了，在这紧要关头上他不能出差错，当年的心软，他决不再犯！

第十八章

站在画像前，邱旻一直凝视著画中的邱华璱。
方才锺苇的回答他是没有很惊讶，毕竟爱情就是这麽回事，你爱他，但他不一定爱你，不管你是为他死、还是为他付出什麽东西都一样，曾祖母碰上这情形，只能怪她爱不对人了。
在邱旻心底，他略略地替曾祖母感到惋惜，也不晓得曾祖母是不是像他父亲一样为了锺苇死也无所谓？
小时候受到父亲的影响，邱旻心中一直渴望著这种爱情，一种能让人至死方休的爱情，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办到的爱情，可是他的祖先们都办到了，那他呢？他也可以体会这种感觉吗？是不是在体验过这种感觉後他也能像父亲一样为锺苇死也无所谓？
他绝对不是像锺苇所说的那样在逞能，而是追随，他正在尾随祖先们的脚步而走，没错，他已经站在那条路的起点了，而且不到终点决不放弃！
以前让他觉得是一家温馨的画像在今日看来格外冰冷，邱旻甚至觉得画中的邱华璱根本没有笑过，心中满满都是锺苇的她怎麽可能对别的男人笑？但是为何邱华璱会愿意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邱旻不知，因为梦境到那里就中断了，他脑海里残留的，只有伤心空洞的邱华璱。

早上五点多，吴旗安就被自己父亲给挖起来开门，害他是一面打呵欠一面开道观的门。
门才刚开，吴旗安就看到邱旻站在门外，差点没让他大叫出来。「邱......邱旻？」
「早啊，你老爸在吗？」
「在啊......怎样？」
「没有，我有事拜托他！」
「那你先进来吧。」吴旗安侧著身让邱旻进去，他关上纱门後也跟著进去了。
整理中的吴泰吉看到邱旻时，相当讶异，这倒是第一次邱旻自己上门来。
「爸，邱旻说有事拜托你。」吴旗安站在一旁说著。
「你要拜托我什麽？」
「伯父，听说你会观落阴吧？」
「嗯，道观里有这项服务没错，你要试？」
「对。」
「好吧，你跟我来。」吴泰吉走在前头，他引领邱旻来到一间安静的禅房去。
「你坐在中间，面对神明，我准备一下东西。」吴泰吉对邱旻说著，邱旻点点头，走到中间就坐下。
吴泰吉交代吴旗安一些事情後就关上禅房门锁上，转身穿上道服准备著。
没多久，吴泰吉就将一切观落阴所需东西准备完全，他把符咒折成五角型，并各在邱旻两眼上放一个，然後用黄布绕著邱旻的头绑住。
「邱旻，你想见谁？」
「我曾祖母，邱华璱。」
「我知道了，有些事情我先交代好，法术施展完後，他眼前是漆黑一片，你不要管旁边有没有比较吸引你的东西，就直直往前走，这样马上就会出现一条红线，你抓著红线走，会来到一棵树下，你曾祖母就会在那棵树下。还有，时间要到的时候，红线会消失，然後......你的魂魄就会回到你的身体。」
「OK.」邱旻点点头说著。
语毕，吴泰吉拿起摇铃摇著，开始念著咒语......

来到了吴泰吉所说的树下，邱旻站在那儿等著，他仰望著似乎会发光的树叶，愈瞧愈出神。
「邱旻。」
这熟悉的声音让邱旻回过神，他别过头看著，果然看到邱华璱的身影。「曾......曾祖母......」
邱华璱苦笑著，脸颊、嘴唇等虽然苍白，美貌却不逊色於画像中的她。「为什麽你会跑来找我呢？」
「我......我有些事情想问清楚。」
「锺苇的事？」
「嗯......」
「我真的觉得......一切都是命运啊......」邱华璱离题的说著。
「为什麽？」
「之前我不是就警告你，要远离锺苇吗？为什麽你不听我的劝告呢？」
「我......你这样说，我怎麽可能晓得......」
「就因为看你不懂，我才显现我的过去给你看，可是你依旧没得到教训啊。」
「那我问你，我帮你问不好吗？你不是一直都挂念著锺苇喜不喜欢你的事吗？」邱旻正视著邱华璱问道。
邱华璱别过头，感叹地说著：「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死了，再追求也是无用。」
「才不会！我认为你很棒，至少不会放弃自己所执著的事情啊！」
「你不懂的，执著锺苇......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
「但是你爱他！不是吗？」
「是......我就是因为到现在都还爱著他，所以我才更痛苦......」
「那你後悔了？後悔爱上锺苇？」
邱华璱看著邱旻，她伸手抚触著邱旻的脸。「如果我後悔，我现在早就投胎转世了，不会做孤魂野鬼了......」
「告诉我，在那之後，到底发生什麽事？」邱旻的梦，永远停在那一幕，这叫他好奇极了。
「我不能告诉你，邱旻。」
「怎麽说？」
「那是很痛苦、沉重的回忆，如果你还想跟锺苇在一起，你就不该知道那件事，正如同你说的，我们是我们，你是你，你不能因为我们的事而困住，你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
「既然是我自己的人生，那当初你们干麻阻止我、警告我别跟他在一起？」
邱华璱面无表情的抽回自己的手，说道：「锺苇要我们家每一代的血、肉和灵魂，为的是要让一个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人复活，当年，我知道後，我想杀了那个人，可是却被锺苇阻止......你不了解的......那个人对锺苇来说太重要了！见识到锺苇对他的爱，我既恨......又痛苦......你父亲也重复著和我一样的痛苦，因为这样，我受到你爷爷的谴责，一种不被认同、也不被所爱之人爱的痛苦，你想尝试吗？」
「我......」
回忆起往事，邱华璱依旧会落泪，依旧会痛苦。「你是邱家最後一个血脉，在你之後，不会再有子嗣了，所以锺苇一定会把握住你，而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告诉你我的事，然後......由你来选择，要不要成全锺苇所爱的那个人的......复活......」
「抱歉......我已经答应锺苇，我可以给他我这条命了。」
邱华璱身体一震，她稳稳自己的身躯，说道：「果然......还是如此......」
「对不起......」
「不、你不用跟我道歉，这是你的选择，你不後悔就好。」
「可是，我也要谢谢你。」
「谢我？」
「因为曾祖母的梦境，我每当做梦完，我都觉得自己认识锺苇好像很久很久了，甚至还有种错觉，认为自己......好像会喜欢上他一样，很奇怪吧？明明还没有恋爱的感觉，我却先有预感......」
「这麽说......是我弄巧成拙了？」邱华璱苦笑著。
「不，曾祖母你这麽做，是让我有机会知道什麽是感情，让我知道自己一直无法体会到的感情。」
「好了......这样就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该走了。」邱华璱的身体一直处在半透明的状态，在说完话後，更是透明。
「曾祖母？」奇怪？要消失的人应该是他啊。
邱华璱微笑的看著邱旻，慢慢消失......

晚上，邱旻独自一人回到鬼屋，他推开门就看到锺苇坐在单人椅上看著书，邱旻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到锺苇旁边的长椅躺下。
「吃饭了吗？」锺苇平静地问。
「不饿。」
「是吗。」
邱旻抬头，看著锺苇，突发奇想的问著：「锺苇，魔鬼有实体吗？」
「没有，不过可以变。」
「那你变给我看。」
「我不想。」
「拜托啦，我都愿意把我这条命给你了，你就让我高兴一下嘛！」邱旻恳求著。
拗不过邱旻的要求，锺苇伸手要给邱旻碰，邱旻也立刻伸手握住锺苇的手。「哇！是实体耶！好棒喔！」
「摸够了就放手。」锺苇别过头看著书，顺便交代著。
邱旻嘻嘻的笑著，却没有松手，他一直看著锺苇的手发呆。

过了一个多小时，锺苇不耐烦了，转头要骂人时，才发现邱旻早就已经握著他的手睡著了，而且还在流泪。
沉默了一转瞬的时间，锺苇继续看著自己的书，手，却也还是让邱旻抓著。

第十九章

「各位同学，从今天开始，我们将会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不上课，这一个礼拜是给同学们准备园游会、戏剧表演和运动会项目的时间，上课时间照常，就这样，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了。」班导这话才刚说完，整个班上好像要造反似的大喊著，这是一年里他们最喜欢的时间。
接过刚印好的剧本，邱旻不经意的翻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