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与不平凡的幸福————云深

或许我言辞绝决，或许我双眸火热，两人已开始犹豫，坚持就是胜利，我一定要试试，“好吗？好吗？好吗？”我恳切不断地询问着，最后的两字已是有些哽咽。
顾青拍拍我的肩，“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先平静一下情绪。”
高歌皱着眉头，放在桌面的手紧握成拳。
将一杯热水慢慢喝下，我的情绪已趋平稳，坐在旁边的两人对视片刻，顾青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好吧，只好来试试了，否则依你的脾气也是不会死心，与其由着你一个人乱来，不如我们在旁边看着，也好有个照应。”
高歌沉重点了下头，表示那正是他所想。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如果你情况不对，有什么办法可以停止？如果没办法，那就还是不行。”
我灿然一笑，“有的，很简单，你们只要把衣服拿走，用力摇醒我就好了。应该没有问题的，以前我妈这样做过。”
两人松了口气，我现在也实在不想去考虑什么更坏的结果了。人，有时该有放手一博的勇气。
顾青给我端来第二杯水的时候，我摇头说不必了，闭上眼睛再度调适情绪，自觉已是可以正常发挥的状态，睁眼示意高歌将小岩的衣服递给我，拿住了衣服，是一件小小的衬衣，我选择了最靠近的姿态，用衬衣覆住双手然后紧紧贴在怀里。看着两人已将笔纸都准备好，我缓缓闭上眼睛。
6
朦胧间，许多画面杂乱的闪过，毫无规则，快的我几乎来不及描述，我稍有慌乱。
一个小小背影出现在面前，小岩，是小岩，很清晰，他在干什么，他往哪里走，树林，不对，是山，他在爬山，正当他要转过头时，画面突然不见了，一些交叉的树枝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了。别这样，小岩。
面对脑中的黑幕，我喘息着，平静，我要平静，让我从头开始，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他们在交谈，她拿着一个本子递给小岩，小岩笑了。背着包上了一辆车，车前似乎写着字，是什么，太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车慢慢开走了。
有血，血？是小岩的血吗？小岩受伤了？我觉得画面开始摇摆，只余一片鲜红的血迹，怎么了？不行吗？看不清楚了？找不到了吗？
不，不，不可以这时放弃，绝对不可以。终于明白了，不可以想要参与画面的，你只能作一个旁观者去记录，对，只是记录，把它们描述下来是你惟一的任务。好吧，只好这样，只能这样。
让我再一次开始，他在往背包里放东西，衣服，本子，玩具熊……
车子，白色的，向东，又向南，周围是山和树，还有，田地，是田地。穿过一个小镇，又穿过一个，一个很高大的门，红色的木头，他在向上看，一座很高的山，全是陌生人。
向上爬，向上爬，衣服破了，他在拿笔写字，在画画，啊，他在画那个漂亮的小女孩，旁边也写了字，给……小……馨！
风很大，树在摇摆，他迷失在草丛中，跌倒了，衣服破了，血流出来，一颗树，不高却很茂密的树，结果子的树，他摘下一颗红色的果子放在嘴里，他……
什么东西在拉我的手，我眼前一片漆黑，我想，果然还是逃不过，在濒临坠入黑暗前，我努力喃喃道：“他……睡着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感觉自己实在无力，便放弃无谓的挣扎，静静的躺着，手臂传来一阵湿热，好熟悉的感觉，是妈妈吧，我实在是很糟糕的儿子，除了惹她哭什么也做不到，还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她，心里一阵苦涩。
突然间，什么东西停留在我的嘴唇，温润而火热的磨擦，随后一股清凉的细流滑过我的唇舌，我努力动了动喉咙让它滑进了我的身体。轻轻地，发出一声我自己都听不到叹息。感到被人紧紧的拥抱，那气息是焦乱而激动的，我试着抬起手想去安抚，却在下一刻满足的沉入了睡眠。
睁开双眼的时候，一双泛红的眼睛正在凝视着我，激动于我的苏醒，把我紧紧抱在怀中，久久不肯松手，但这不是梦中的那个怀抱。
“顾青……我喘不过气了。”我挣扎着说出第一句话。
顾青狼狈的松开手，“臭小子，你总算醒了，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我们都怕得要死，如果你再不醒，我们就必须送你去医院了。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我真想，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在哽咽了，却背对着我，不肯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我伸手想去拉回他，却发现手上连着细细的输液管，听到动静，顾青制止了我的动作，边将我的手放回床上替我盖好被子，边说：“你虽然说没事，可是这么久不吃东西也不喝水，身体一定受不了的，所以我请了大夫到家里来给你输上葡萄糖，好歹能恢复点体力吧。你什么也别说了，再好好休息会，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放心，放心，我家人不知道，小岩啊，已经救回来啦，高歌现在就是去看他，在医院呢，这小鬼，下次让我看到他，一定扁得他妈都认不出来，小小年纪玩什么探险，居然随便吃山上的果子昏迷在山里，也就亏高歌他爸大权在握，要真是普通百姓，等找到他的时候，恐怕也早饿死了。现在他没事了，有事的就是你。”
这样就好了，一切都很顺利，我开心地对他笑了笑，他一愣，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真好，又可以看到你笑了。”
他转身出去为我准备吃的东西，我则静静地躺着，感觉生命一点点回到身体中，我觉得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觉得活在这个世界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谁说不是呢，一直渴望拥有却不能拥有的心情或许每个人都尝试过，我们因着某种原因甚至缺少上前去试探的勇气，我们任由这种无望的渴求将我们夜夜折磨，直到天亮，然后伪装好我们的面具，以高傲的姿态去伤害来试探我们的人，一次次的，直到别人怯步，而我们就愈发的绝望。不能承受的时候，就将这一切的罪过加于他人的身上，反正只是自己内心的厮杀，谁又会来在意你这个陌生人呢[自由自在]。
什么是真正的独立，不是外在的种种欲望，而是面对自己将要被黑暗吞噬的内心，亲手将它曝晒于日光之下，哪怕鲜血淋漓。那么让我承受这一切，即使被伤到体无完肤。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就在我神游于这些杂乱的思绪时，房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站在门口一身褶皱衣衫，憔悴脸孔的是高歌。
对视，沉默，有些震惊于他眸中惊喜、激动、悔恨、无奈和种种无法诉说样的复杂情绪，我直觉得想要去打破此刻的迷茫。
“你来啦，我已经没事了，小岩怎么样了？听顾青说他还在医院？”
“嗯。”他似乎已经控制了最初的情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仍是怔怔地看着我，万种情绪都只化作温柔凝视。我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热，这种情况是怎么了？似乎与我预想的不尽相同。这样的目光和神情让我觉得十分的陌生，可又禁不住的感到欣喜。
是了，一定是太高兴他们可以接受我的一切，终于可以成为坦诚以对的朋友了。
“稀饭来啦。”顾青边吆喝着，边笑眯眯地端着碗坐在床的另一边。拒绝了我要自己吃饭的要求，执意要喂我。
我做无奈状的笑笑，“今天就让你过把侍候人的瘾吧，侍候着人再挨上两句骂，也不给你好脸色，肯定特过瘾吧。”我学着《甲方乙方》里付彪那种非常诚恳的态度对顾青说着。
“哈哈，你小子，这可是醒了，拿我开涮啊，听着你的口气，就让我想起刘彬那贱胚了，在我们宿舍呆的都跟他学坏了。以后为了你的健康成长，应该实行隔离管制了。”
“得了吧你，你们宿舍嘴最毒的不就是你吗，整天跟你在一块儿，我还用跟谁学呀。”
“哎，那你也不说交点拜师费，我压箱底的绝活儿都让你学了。”
一边跟顾青贫嘴，一边偷偷地瞄高歌几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似乎特别沉默，大概为小岩担心，也对我有些内疚吧。还是应该让他多说说话的，他的脾气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很多。
我边吃着边不清楚地问高歌，“对了，高歌，我睡了之后，你们真的是按照我说的话找到的小岩吗？”
“嗯。”高歌面容渐渐复原，眼神也澄清起来，“先是去找那个女孩子，在学校里面和小岩关系好的，很容易就找到了，只是开始她居然不肯说，我们讲了一大堆严重后果，她才哭哭啼啼的说，小岩说要去千鹤岩探险，还说要为她摘一朵最漂亮的花儿做生日礼物，她说小岩不让她说出去，否则就当她是叛徒，再也不理她了。真把我们都气死了，小小年纪居然就学会讨女孩子欢心了。我爸他们这才信了我的话，决定派人去千鹤岩找，他手下的不少刑警都去了，就差把千鹤岩围起来，我告诉他们了，往有树的地方找，这才比较快的找到小岩，他误食了山中的野果子，轻微中毒，因为倒下的时候腿撞到了石块，流了不少血，不过救护车跟着一块去的，所以当时就抢救过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在医院躺着呢，不过也算受了点罪，我姐和我妈哭得跟什么似的，我倒是觉得这样也好，男孩子受点教训，省得他以后总是自作聪明的，不拿大人的话当回事。这次以后，他应该会老实多了。”
我已吃饱喝足，靠在床头满足的喘了口气，“这就好了，从此以后，天下太平。哈哈。”
顾青似笑非笑的看着高歌，调侃道：“我看啊，楚霖真成你们家福星了。”
我瞟顾青一眼笑道，“顾青，你羡慕呀，那你也玩一手离家出走，试一下让我们众里寻你的感觉？”
顾青回头看我，声音中掺杂了几丝真实的愤怒，“得了吧你，一次还不够，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超人啊。”
我怔仲，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生起气来，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化解，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却似一下被触到了爆发激点似的继续说个不停，“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你以为天下有异能的人就你一个啊，我们都是从原顶洞出来的没听过没见过是吧？藏着掖着的，你是杀人放火了还是作奸犯科了？噢，你是为朋友两胁插刀了是吧，你晕过去了事了，想没想过别人的心情啊。你知不知道两天两夜睡不着吃不下的看着一个大活人生生躺在床上却一动也不动，好象随都会没气儿似的是什么滋味啊？还有脸说再来一次，我就是真他妈失踪了宁可死在外面也不用你找我。我……”
“够了。”高歌猛地站起来，声音低哑地让我心惊。他转身面向顾青，“有什么话冲着我说，楚霖刚醒，需要好好休息。”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压抑的紧绷。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7 (上)
看着眼前剑拔驽张的两人，我有些怨怼顾青的口不择言，虽然知道他是担心我的身体才会如此激动，但此时说那些话，无疑更是加重了高歌的内疚，这又何必。我为朋友自是我心甘，不想让高歌对我掺杂什么感激之类的情绪。顾青啊顾青，你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会看不明白，若你明白，再来说这些话，究竟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不明白，头又痛起来，两人还在面前傻站着，不由得心烦，“我想睡觉，你们要是想教训我，就慢慢等我醒了再说，如果你们俩想吵，我也不反对，不过到外面去，别影响我休息。”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他们。
有人给我掖了掖被子，顾青的叹息从头上传来，“算了，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家，你妈肯定着急了。”
我低低的答应了一声，倒真觉得困意急涌，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隐约听到高歌的声音，似乎在说要和顾青谈谈什么的，然后就是轻轻的关门声，我还来不及细想他们是否要谈及关于我的话题，就不由的沉沉入睡了。
回家时，妈妈果然担心，我只说顾青非拉着我在他家住了两天，一起打通关一个游戏来着，不敢提及其他，妈妈倒是并不再问，可能觉得我究竟也是长大了，象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如果总是乖乖呆在家里的，恐怕是更奇怪一些。那晚，我安心的睡了一个好觉。
这件事以后，我同高歌和顾青的关系都只有越来越好了，他们对我实在是关心的无微不至，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真是有什么好事都不会落下我这一份儿，跟着这两个人经常在学校里跑跑踮踮的，倒是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我也越发地能自如应对，显得比从前不知开朗多少。连顾青都笑言，说我现在整个一热情邻家小弟的风范，把一帮高年级的正垂涎姐弟恋的师姐们迷得神魂颠倒的，说泷泽当年也不过如此。我一笑，知他向来夸张，也不去理会，倒是高歌每次听到都把人家那些师姐贬得跟猪头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喜欢青涩小女生的主儿。
春天了，谈恋爱的人似乎多了许多，偶尔晚上有课，我都得尴尬地避开池塘、凉亭、小树林这种地方，向学校最里面的五教学楼走去，心里暗骂老师为什么要把我们安排在这种倒霉地方上课，阵阵从操场上传来的吉他声，也在声声地唱着情歌，声音甜腻得让我浑身发冷。
我对恋爱并没有存着什么希冀，可能是觉得兄弟可以接受的我，恋人就未必可以接受的缘故，毕竟女孩子的神经还是要纤细得多的，如果因为我而受到伤害，那么我怕自己会逃不过内疚的折磨，而我在学校里也看多了男生因为失恋忘乎学习，醉生梦死的境况，所以也怕自己会是被伤害的那一个。有鉴于此，我对那些或明示或暗示的暖昧一律视为不见，只是刻意地将与女孩子的距离保持在安全线外。
我有无女朋友倒也还并不如何引人注意，毕竟我在学校的时间有限，只有中午在高歌和顾青的宿舍里时，才会被那些男生问起这些问题，对他们只需用妈妈坚决不同意我在大学谈恋爱做挡箭牌就好了，反正他们都认定我是极孝顺的。其他时候我要么是回家，要么就是和高歌或顾青单独出去，自然不会有太多被骚扰的机会。可是高歌和顾青两人就不同了，他们这样的人物，原在系里就是极显眼的，不知多少女生暗地里爱恋，这么长时间又一直没有正牌公主露面，便每个都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所以愈发的不肯放弃。明着表白的惨遭拒绝，看在眼里的就转成暗地里制造顺其自然的机会，譬如象此时这个，不幸被我破坏掉的“自然”的机会。
这天晚上，说好一起读完晚习我再回家的，可在我帮高歌占了图书馆的座位，并且等了他至少半个小时，还不见他的人影时，我的怒气达到了高潮，我生气的冲到了他们宿舍并且毫不犹豫的一脚把门踹开，却看到了让我后悔的一幕。高歌正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子坐在床上看书，其实如果只是看书也没什么，可是他们的姿态似乎很亲昵，那女孩侧仰起的脸恰好对上高歌微俯下的脸，看起来，看起来就象要接吻似的，看到这种状况，我意外地一呆，可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小声对被我吓呆的两人说：“不好意思，找错屋了。”然后礼貌的关上门，扭身快跑出宿舍楼，心里想着，真是够倒霉的，高歌那小子问他一句有没有女朋友都要别扭半天，现在被我撞破这种事，肯定会恼羞成怒的，大概快气晕了也说不定，我看我这两天还是离他远点为妙，省得他借机报复。不过，说实在的，刚才高歌的表情还真是笑死人了，呆得跟什么似的，大概第一次碰到这么糗的事吧。
想着想着，不知觉走到学校的小市场这边了，摊贩都已收了，倒是留着些架子堆在那儿，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我跑得有些急，也顾不得脏就一屁股坐在上面，喘均了气忍不住哈哈狂笑了几声。心想高歌你小子也有今天啊，交了女朋友还瞒着我们，居然都到了在宿舍亲热的地步，好歹也应该介绍给我和顾青才是。看明天我不好好损损你，让你也知道一下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