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秋冬的海市蜃楼————清拓

作者:清拓  录入:11-27

签证官很客气的告诉艾弗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加尔。
"谢谢,我可能是认错人了。"艾弗的记忆里,没有加尔这个名字,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去在意。
回到家里收拾整理行李的时候,艾弗突然接到一通瑞恩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艾弗,克莱斯特他不见了!"
"什么意思?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艾弗的右眼眼皮突然不受控制的惊跳起来,他开始觉得不安。
"护士说他今天早晨还在,但是中午去送饭的时候却发现他人已经失踪了。"
"我这就出去找他。"艾弗挂了电话之后,顾不得外面的天色已经将暗下来,抓起外套冲出大门。
克莱斯特他会去哪里?要去哪里?为什么要从医院里跑出来呢......

第十八章
艾弗在外面寻找克莱斯特的身影和消息,从傍晚到天黑,从深夜到凌晨,还是没有他的任何踪迹。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奥尔谢克的病房,公司的办公室,还有他为数不多的朋友那里,包括席尔斯,艾弗也打电话过去。
可是哪里都没有,克莱斯特仿佛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他失踪后第二天的傍晚,在艾弗不眠不休的在城市的各个他可能出现的角落游荡了二十四个小时之后,瑞恩终于再也看不下去的对他下了禁令。
"你回家休息,我们会帮你继续找人。"
艾弗对这条劝阻反抗得很厉害,却因为疲惫而拗不过瑞恩的蛮力,被他亲自押送到别墅的大门口。
"看你进去我再走。"
艾弗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实在无法与他抗衡多久,所以他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的锁,走进去,然后回身把门关上。过了几分钟,听到门外传来汽车发动机启动的声音,瑞恩终于放心的走了。
"你回来了。"
就在艾弗打算再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幻听一般的声音。他猛地转身,却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幻听,还出现了严重的幻视,因为他看到了克莱斯特,好端端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没有一点孱弱的迹象。
"是你么?"艾弗不确定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痛,所以这应该不是梦。
"是我。"克莱斯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表情有些奇怪,"你也过来坐。"
艾弗坐在克莱斯特的身边,他的头靠过来,枕在艾弗的肩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很安静的枕着。
"对了。"艾弗突然想起来他们今天的计划,"今天晚上的飞机,我们收拾一下准备去机场吧。"克莱斯特看起来精神和体力都很好,今天出走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艾弗说着就要起身去把收拾好的行李从房间拿到大厅来,却被克莱斯特一把拉住,"别着急,再等等。"
于是两个人又莫名其妙的在沙发上坐了很长的时间,看着墙上钟表的指针不停的运动到某一个位置,艾弗终于不能再等,再等下去他们就赶不上飞机的航班。
"我们准备走吧。"艾弗拉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克莱斯特,"要赶不上飞机了。"
克莱斯特却仍旧拉着艾弗不肯松手。
"你这是怎么了?"艾弗不明所以的问他,看他奇怪的举动,挣脱出他的禁锢。
克莱斯特突然默不作声的抱住艾弗想要离去的身体,艾弗回头,却发现他的脸上泪痕斑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我说不好么?"艾弗心疼的弯下身子扶起他,用手替他擦去眼泪,他却哭得更凶。
电话铃穿越时空一般的响起来,不停的响,艾弗一把抓过电话听筒,"是谁?"把克莱斯特揽进自己的怀抱,他的脸找个舒服的位置,枕在艾弗的颈窝。
"艾弗,那些资料被人动过。"电话的另一端,是席尔斯的声音。
"什么资料?"
"我想要给你看的那些,可能是被别人看到了吧。"
艾弗低下头看看克莱斯特,他把脸窝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是你看的么?那些资料。"
克莱斯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边点头,泪水就是不受控制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艾弗,对不起。"克莱斯特无助的抽泣,泪水不受阻控的从眼眶中漫溢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艾弗敞开的领口,在他的胸口留下滚烫的痕迹,"这次是我背叛了你......"他终于泣不成声。
"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背叛我的事?"
"......我报了警,他们大概很快就会来抓你。"克莱斯特颤抖的声音,很无助,"我不能让你伤害我的父亲,艾弗,我不能。"
"我没有要伤害他。"
"可是,他烧了你的家,烧死了你的亲人,你不恨他么?"
"他没有烧我的家也没有烧死我的家人,我是刚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的门口的。"艾弗有节奏的拍打着克莱斯特的后背,"好了,都是误会,那个想要你父亲命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
艾弗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告诉你你就不会放心跟我离开这里了。"
"你还要带我走?"克莱斯特不可置信的问他,"我背叛了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什么背叛不背叛的,都是你一个人的说法。"艾弗抚摸他依然柔顺的长发,"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倒是飞机快要起飞了,而且警察大概也正在赶过来,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警察会找到你的。"
"为什么?那么偏僻的地方,应该没有人找得到才对。"
"警察能找到你,因为你不会离开这间别墅。"克莱斯特突然又奇怪的笑出声来,"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为什么?"
克莱斯特皱紧了眉头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看看艾弗一脸了然的表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只是,不能让你离开,这是我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这样。"
克莱斯特崩溃了,在艾弗的面前不知所云。
他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精神分裂而死的,艾弗想起瑞恩那天在医院急诊室外对自己说的话,不要再让克莱斯特受到大的刺激,他会受不了的。
然而眼前的克莱斯特,已经崩溃了[自由自在]。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艾弗悲哀的看着克莱斯特迷惑的脸庞,他为什么偏偏要有这么孱弱的身体,和这么脆弱的神经,而他的个性却又那么执拗。
克莱斯特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们一起死吧,艾弗,我和你一起死。"
艾弗闭上眼睛无声的叹息,那么多条出路,他却偏偏选择了最激烈的方法。
"好啊。"艾弗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一起死。"他是真的不在乎了,只要能和克莱斯特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偏僻的瑞恩的家乡,天堂,或者是苦痛的地域,他都无所畏惧。

克莱斯特连毒药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厨房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艾弗倒了两杯金黄的MIMOSA酒,明晃晃的就像是白天见到的太阳。艾弗最喜爱这种并不浓烈的酒,从南半球澳大利亚带到法国南部的MIMOSA,却只在南半球春天到来的时候开放,顶着寒气,那么执著的思念。
把毒药洒进酒里,拌匀,端到大厅的茶几上。
艾弗并没有想到事情和自己的人生会就这样结束,但是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起喝?"
"不,我先喝。"克莱斯特深吸口气,端起茶几上的酒杯。
"克莱斯特。"艾弗下意识的抓住他就要把酒杯送到嘴边的手腕。
克莱斯特停滞了片刻,随即挣脱了艾弗的手心,仰首把杯中的毒酒尽数倒进嘴里,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肠胃,火辣辣的痛。
"克莱斯特!"看着他重重的倒在沙发上,艾弗跪在地上握紧他挣扎的空虚的手,"......我喜欢你。"
"--"克莱斯特已经失去焦距的瞳孔在一瞬间似乎是收缩了一下。
艾弗被克莱斯特抓住不放的手感到一阵疼痛,他的指甲抠破了艾弗手背的皮肤,深深的掐进肉里,有鲜红和暗红的液体流出来,混搅在一起。
"所以,安心的去吧。"
......艾弗觉得自己的心在看着克莱斯特合上双眼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悲慈。

还剩下一杯毒酒,那杯是艾弗的。
站在躺着克莱斯特的沙发旁边,艾弗握着酒杯,他静静的端详那张平静的面孔,他曾经并且现在也依然爱恋的人,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
艾弗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喝下毒酒,虽然犹豫再三。他把金黄色的汁液倒进了水池,打开水龙头把它们冲得无影无踪,然后拿上昨天才刚办好所有手续的护照,出门坐上计程车到机场。
"先生,请出示您的机票。"登机处的服务员小姐拦住艾弗落魄的身形。
艾弗从衣袋里掏出两张折在一起的机票,递给她。
"这有两张票,您确定只有您一个人么?"
艾弗无声的点头。
"您要搭乘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祝您旅途愉快。"
艾弗没有带行李,他坐在临窗的座位上,身后是逐渐远去机场上的灯光。
这是艾弗第一次坐飞机离开自己出生的国度,他已经决定不再回来,也再不能回来。
所有的羁绊都已经消失不见。
所以,永别了,克莱斯特。

尾声
下雨了。
艾弗站在吧台里面把金黄色的MIMOSA缓缓倒入玻璃杯中,冰块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争相着从杯底浮上来。
把杯子推到客人面前,艾弗怃然一笑,"您要的酒。"
窗子上有雨点滑落的痕迹,但是听不到雨声。
这是一家再寻常不过的酒吧,虽然自从有了艾弗之后它就变得不那么寻常。
"我请你喝一杯吧?"左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艾弗微微的侧头,让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自己从下颌延伸到领口的优美曲线,"店里的规矩,不能在上班时间喝酒。"
"那你什么时候下班?"他又追问了一句。
"没准,大概会很晚。"艾弗看了一眼被雨水打湿的窗子。
经过干冷的冬季,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这种自然现象的存在。对于雨的记忆,艾弗始终停留在去年的秋季,伴随着一把方格伞,一双漂亮颜色的眼睛,还有一张年轻的面孔。
"我可以等你到下班么?"男人再度开口。
"当然。"艾弗露出他无人能敌的微笑,目光却落在窗外迷茫的黑暗之中,撇开酒吧内设的反影,他直视细密的雨丝。
艾弗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人追问过他的来历,也没有见到过熟悉的面孔,甚至是很少知道外界的消息。只是有一次,他从一个外国客人手中的报纸上偶然读到了克莱斯特服毒自杀的新闻,还有一张黑白的照片附在旁边。
艾弗用陪着那个人喝三杯酒的代价,从他手里换来了那份报纸,把那则新闻和照片仔仔细细的剪裁下来,虽然从上面怎样也无法辨认他眼睛的颜色。
艾弗过着平淡而简单的生活,在这个朴素的异国小镇上,在瑞恩和布罗希亚出生的家乡,靠做酒保赚的钱养活自己。

下班后艾弗和那个男人喝了几杯,艾弗觉得自己的心情不错,又多喝了几杯。
站在酒吧门口准备打计程车回住所的时候,艾弗突然看到在十字路口有一把浅蓝深蓝的方格伞,在空旷的街道上晃过。
他追了过去。
不假思索的追上那把方格伞。
"克莱斯特!?"艾弗用力握住那个人的肩膀,他吃痛的哼了一声,停住脚步,回头。
......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艾弗松开的手滑落下来。
那个人莫名其妙的看了艾弗一眼,然后消失在越来越密的雨幕中。
头发、脸上、衣服、身上,都被异常猛烈起来的雨水淋透。街道上所有的车辆悄然失踪,也没有行人经过。
十字路口空旷的让人想抓狂。
"克莱斯特......"艾弗借着醉意反复念着这名字,颓然躺倒在静谧的街头,任雨点砸在自己的身上,眼角淌下温暖的液体,夹杂着初春的雨水滑落在柏油路面。
沉默了许久以为消失不见的悲哀,终于在这雨夜静静的爆发。

克莱斯特再也回不来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漠然的声音,纯净的眼神,曾经羞赧的红脸,还有坚定不移的语气......都已经在这世界上不复存在了。
那一夜,他枕在他的颈窝,泪水烫伤了他的胸口。
那一夜,他将毒药溶进酒里,亲眼见他从容的一饮而尽。
是他亲手结束了一切的羁绊和情感。
他以为自己不曾后悔,也不会后悔。
可惜这次又是他错了......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后悔,后悔了好久好久。为什么没有跟他一起去,他一个人上路会不会感到孤独......

加尔擦了擦手里宝贝一样的手枪,拧下消音器,塞进腰间的枪套。
圆满的结束了一个任务,他又可以踏实的窝在他的房子里面专心画画而不用担心日常的开销问题。
遇到意料之外的春雨,加尔没有带伞,所以只好淋着雨回家。
走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加尔看到有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就应该消失不见的好奇心突然莫名的作祟起来,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走到那个人的跟前。
加尔抬起脚踹了他一下,翻过他的身子,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等了等,见他没有动弹,便又再踹了一脚在他的身上,"喂,你死了么?"
几秒钟后,那个人慢慢的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半眯的紫色瞳眸大概是因为雨雾的缘故而显得迷蒙。
他的眼神有点绝望,却还闪现着想要活下去的光芒。
盯着加尔的脸看了好久,艾弗的眼里浮现一丝疑惑。在疑惑隐去的瞬间,他轻巧的郁动嘴角,勾出一个天使般迷惑人心的笑容。

持续了一夜光景的雨在天亮之前停了。
小镇上的人们陆续走出家门,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呼吸雨后清新的空气,以及雨水所带来的盎然春意。
地面依然潮湿。
没有人知道,昨夜的十字路口,艾弗与加尔再度的相遇了。

推书 20234-11-26 :平凡与不平凡的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