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碎屑————伊芙

我瑟缩在街尾的小弄堂里，寒风吹动起发梢，有些冷。散发着恶臭的肮脏垃圾桶边上，几只显然饿过头的老鼠瞪大了因饥渴而充满血色的眼，紧盯住我不放，仿佛在等待着它们的食物渐渐虚弱下去，好腾出空灵的肉体来充饥。
我用相同的目光贪婪地注视它们肥硕的身子，看起来能够让好久没有进食的肚子饱餐一顿。扒皮拔毛的工作似乎繁复了一点，如果找不到煮食工具，生吃也不妨。
这是一场耐力的比赛，看谁先支撑不住，谁就失去存活在世上的权利。
弄堂外，一辆黑色轿车踏着连日阴雨造成的水坑飞驰而去，渐起满地水花。我惊恐地回头，身子又往角落里挤了挤。他们可能已经追来，或许就藏在对面那栋建筑物的某个楼层里，透过5米宽的巷腹监视着陷阱里的猎物。
我现在还不能被抓，也不可以死。有太多事情等着我亲自去完成，在那之前，不行！
"找到了！他在这儿！"一个沙哑得叫人恶心的声音出现在巷口。接下来，是更多嘈杂的脚步声和人类相互之间的呼应，好像多米诺骨效应似的一个跟着一个填充到巷口，塞满。
与我相伴几天的患难鼠友们被人类的气息惊吓到，四散而逃，一溜烟不知上哪儿躲避去了。扶着身后被油烟杂质熏黑的砖块墙站起来，陈旧的砖屑西西索索跌到地上，我感到双脚微微颤抖。并非害怕，是兴奋。
"大家小心一点，那是个怪物......"
某个没有品味的白痴出声提醒，话音未落，我就让他人头落了地。
"呵呵......怪物！还真不敢当呢！制造出怪物的各位！"收回染着血、细而长的指甲舔舐，我小心地警惕对方身上是否带着麻醉枪。这年头，小人难防。
对于死去的同伙没有表现出丝毫同情的怪物制造者们身着白大褂，脸上的表情木然，并且手无寸铁。真奇怪了！那个幕后大Boss派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介绍过怎样对付野兽的方法吗？竟然不带武器！
"DEVIL-0388！你如果识相的话就跟我们回去！"
仍然有不知死活的杂种冲出来找死，我冷笑着举起手准备再大干一番，艳红色的指甲"咻"地窜出，朝向目标伸长。
"汀！"断裂的指甲弹射回来，在我的脸颊上划出一道小口，黑色的液体自身体里流出来，结疤、复原。我望着罪魁祸首--镶嵌在黑色皮手套上的银色箔块。
"DEVIL-0388，好久不见。"轻而易举拦下我的攻击的男人有着一头亮眼的深蓝色头发，以及浅灰的透明眼眸，长长的黑色风衣使得他在一群白衣魔鬼中显得尤为突出。他一直藏在暗处窥视，直到没有意向继续欣赏，这才现身。
"你果然也在，洛。"我就猜那个自傲的狂妄男人不会只差遣几只小喽喽出来送命。不良的嗜好。
"怎样？"他甩了一下头，额前的发丝随之缓慢摆动，仿佛那是货真价实的毛发一般，"自知打不过我，就不要做无畏的抵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张开右臂摆起阵式，刚受过损的尖利指甲再度狂长出来。表面佯装抵抗，心中却暗自思忖，妄图趁乱开溜。鬼才想跟他真斗，这条命留着还有用。
"好啊！既然如此，我们就试试吧！"对方两手展开90度夹角，平举在身前。四周的气流霎时集中在我们两个周围，一旁无用的阿猫阿狗早已识趣地退到几十米开外。
好机会！
我纵身一跃，跳出他所圈定的斗技场，腾空漂浮在大气里向下投出一颗定型弹，看到面如土色的洛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奸诈地朝他吐吐舌头："大白痴！你的智商还有待提高！"
"竟然使诈！卑鄙！"
乘地上的家伙唠唠叨叨之际，我回身一个旋转本打算来个潇洒的空间转移，没想到连日来的饥饿感却不适时地出来搅乱，晃晕了的我忽忽悠悠自天上飘落到地面。
"彭！" 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然而再也无力反抗。
撞到坚硬的机械地面的脊背疼得要命，眼见着周围聚拢过来的白袍人类用低贱的手试探着触摸我的身体，恶心得只想吐。如果我有力气，只要还有一点......就宰了你们!
"现在可以运回去了？"
"等一下......太危险了，还是先绑起来再说。"
"好主意。"
"喂！你们这群废物！先来帮我解除定型！"我看到遭定型弹袭击的洛还在原地保持相同的姿势就觉得好笑。
无能的人类七手八脚把我五花大绑了一阵，终于完工。真的完蛋了......我可悲的短暂一生！小小哀悼一下自己，难得定下个不死的目标，看来这辈子也没办法完成了。
其实死并不可怕，但是除了我之外，在这黑暗的星球上还有谁能够和那个人对抗呢？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神的话，请显灵给我看吧！救救这个星球！
视线慢慢向上转移，灰澄的天空如普通的黑夜一般宁静，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在从未遇见过光明的这个星球，向着我所在的方向落下来......落下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金色的光芒中逐渐显现出来。金发飘逸，金色瞳孔。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神？
白袍人类惶恐地望着从天而降的男人不知所措。
神伸出手，又一阵刺眼的金色光芒，所有人沉睡下去。除了我。
他回过头来望我，美丽的睫毛，狭长的眼角。微风轻抚，漂亮的金发扫过我的脸庞，柔软而带着清香。震撼人的阳光的味道。
我们相互注视了很久，久到我几乎要恢复全身的体力。他冷冷的目光，与温暖的发色相悖。我尝试着站起来，又跌倒跪坐回地面。
"不可思议......你真的是......神？"
金发的神没有回答，他走向我，将手掌放在我的额头上，织细的手指撩动着我的心弦。有白色的光瞬间扩张开来，一圈一圈，吞没了整个世界。
待到恢复意识之后，我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第02章

睁开眼，粉红色的纱帐从床架上垂下，粉红色的蝴蝶结挂在一旁......一片粉红......
我的色觉器官约摸是坏了，粉红......没错，是粉红......一阵寒意窜上心头。难道是饿得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撞坏的？为什么当时没有立即发现？不会连身体的报警系统也坏了吧？
闭上眼沉默片刻，再度睁开，仍旧是刚才的样子。看这情形，我肯定是死了。
从丝绸般顺滑的床单上爬起，揉揉酸痛的胳膊和脊背，伸个懒腰，好不舒坦。正对着床的大木框窗子没有安玻璃，丝丝气流浮动，缕缕阳光普照。外面大片大片金黄色的麦子在光线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与站在其中的长发男子纤长的身影交相辉映。
不自觉地向前迈出一步，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角落里的人影，猛一转身，尖锐的血红指甲迅速伸长扑向目标物，然后停住。
坚硬的质感，光线反射造成的幻象，是镜子。雕刻细致的檀木框镶嵌在干净整洁的墙壁上，镜中粉红色的背景无限放大，显得异常滑稽。立在其中的人有着暗夜一般的黑发黑眼，黑色的简单装备，同样被人类鲜血染红的指甲张牙舞爪地逼迫着对手。看得出，那就是我。
不记得曾几何时见过自己的样貌。自我懂事起，唯一陪伴身边的只有一根坚韧无比，制作精良的黑晶锁链，它如同与生俱来似的与我纠缠不清，日复一日纠缠着我，无法摆脱。
没有行动自由，只能任凭粗如手臂的锁链扯着脖子、脚踝。直到某一天，我挣脱开一切逃出那个人的囚禁......
回头，金色的神还站在麦田里。生怕他会离开，我急忙翻窗而出，朝他奔去。
"请问......"
"陛下~~~~"某个长相奇怪，佝首偻背矮小的白发老头不知打哪儿大叫着现身，打断了我的话，"陛下！你可回来了......5555......"
男子转身，无可挑剔的侧脸，低头淡然地望着只到自己一半身长的老人。
"抱歉，外出太久了。"嗓音带着点水波的飘荡声，温柔、细腻、浓郁，却不乏味。他说完抬起头，淡金色的视线穿过高高的麦堆，直射到我的眼中。
被对方惊人的美貌吓到，我的舌头竟有些打结："嗯，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哎呀呀！陛下！你又捡什么回来了？"老头显出兔子般的活泼劲，三蹦两跳来到我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瞧瞧这脏兮兮的头发和眼睛！多久没洗澡了？"
"那个是天生的。"烦人的老头，要不是看在神的面子上，一爪Pia了你！
"哎呀呀！"老头忽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再次大叫，"这小伙子怎么还涂指甲油！女子气啊！"
"......"
"陛下啊！你也不能见什么就捡什么吧......"
"喂喂！老头，转回来，转回来！"我感到自己的中枢神经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伸出手招那矮个老头回头。
"干吗？"对方一付轻蔑的表情，待看到我伸往他脖子下的锋利指甲时，霎时变得恭敬起来，"嘿嘿~年轻人，有事吗？"
"没什么，让你看仔细一点。我还留长指甲，真不讲卫生。"
"啊~怎么会呢？多漂亮的指甲呀！保养得真不错！"
不理他的胡言乱语，我抬头望金色的神："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眨了一下眼，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轻启薄唇吐出两字："土界。"
咦？......土......土什么？地球上有这个地方？
抬头看我木讷的表情，唠叨的老头开口答疑："年轻人！这不是你生活的时空。我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另一个世界......我，果然死了吗？
"我们的陛下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所以经常跑到其他空间捡小猫小狗回来，没想到这次捡了个人......啊，不是！你不要瞪我嘛！"
"他不是神？"发现自己似乎一直误会了某个事实，我试探着问。
"神？"老头反问道。
"......我要回去！快让我回去！"开玩笑！谁有空在这种和平得让人想睡觉的地方安居乐业啊！我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做完，莫名其妙就被弄到这里来。
"你需要静养。"优雅的气声，很对我的胃口，可惜内容却不怎么中听。
"放我回去！我已经复原了！"红色指甲慢慢变长，指向金色麦田中的男子。他没有丝毫胆怯，淡淡地注视着我，用奇异的毫无感情的眼神。
虽然并没有打算伤害对方，但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心虚。
忽然，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嘲讽的微笑。四周的气息一瞬间全乱了，无数的光芒聚集起来，点点萤火虫大小的光斑聚集到我的手指上，正当我诧异之际，"噗噗噗......"的几声，指甲连续迸裂，黑色的血液泉涌而出。
我眼睁睁望着自己身体里的能量源泉大量流失在陌生的国度，浇灌了这里丰硕的麦田，不觉有些气愤，然而无与伦比的快感却跃跃欲试地跑出来占据统治地位。
"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跟我一起干件大事？"我收回右手，五只受伤的手指已经痊愈，不过由于食指二度重创外加失血过多，变成了吓人的紫青色。
"圣。我的名字。"
"好！圣，有没有兴趣帮我干掉地球现在的统治者？"我一脚踹开土地老儿大小的死老头，跑过去搂住圣的肩膀凑近乎，"那家伙当年上台的时候说什么抵制污染，拒绝克隆，全都是狗屁！现在我们会生活得那么苦，都拜他所赐。你的本领不弱，帮忙我吧！"
"你的名字？"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人造人，代号DEVIL-0388，没有名字。"
"DEVIL。"圣轻轻念着我的代号，省略了编码。
仿佛催眠一般，我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麻痹，意识逐渐流失。刚才失去的黑血从地层表面软化开去，荡漾成潮湿的沼泽，忽然变成巨大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咕咚"一声把我吞掉。

第03章

黑夜......无尽的黑。我的世界总是被黑色包围着，看不见任何其他。阳光？那是什么？七彩？好抽象的名词。不大的空间，四面墙，冰冷空洞，但是不寂寞。没有人告诉过我什么叫做寂寞。束缚我的黑晶锁链随着身体的移动发出悦耳的声响，好像天堂奏鸣曲--如果真的有所谓天堂的话。
"DEVIL-0388，听好了。你是我制造出来的，所以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朦胧的话语在脑袋里回荡，每隔一段时间便出来提醒一次，不厌其烦。
我知道我属于你，不用再说了，我已厌烦。
"你属于我哦！无论到哪里都属于我！"
知道了！烦不烦啊！
"你属于我......属于我......"
"咻"地睁大眼怒视前方，看到粉红色的背景衬着一张小小的清秀脸庞，两根红色的麻花辫从肩膀上垂下来。见我看她，兴奋地朝后方招手。
"哥！他醒了！"
......女人？女人！
我猛坐起来，用看外星人的目光打量对方小巧玲珑的身体，胸部......不是人造的胸部！我的天！三十世纪的地球上还有女人？健康活泼的纯种生物！
"醒了啊。"金色的圣忽然出现在女人纤细的肩膀之后，我才回想起原来这里不是地球。
"真奇怪，怎么一天里竟然晕了两次。呵呵......"傻笑着伸手想搔搔头，却被什么东西拉扯着牵制住，我听见熟悉的声音，清脆悦耳。低头看，一根镂刻着诡异图案的金色链条将右手和床框联系起来。
"这是干什么？"我抬头问圣，口气变得阴沉。
"小乖乖，既然被哥捡回来，你充其量也就是一只宠物，当然要锁起来以免乱跑。"回答的是女人。
"闭上你的嘴！我没问你！"我朝她怒吼，眼眸中透射出骇人的讯息。她显然被吓到，哭丧着脸回头看圣。
"哥！他吼我！他竟然吼我！"
"死女人！烦死了！"我用力举起右臂，尖锐的红指甲"嗖"地伸长向她飞扑过去，在距离胸口几公分的地方忽然被金色的光芒炸开，溅出黑色的血花，飞散满屋。
"放肆！"圣走到面前，威严的目光俯视我，"宠物要有宠物的自觉。"
我望着他，简直不敢相信光鲜的外表之下竟是如此狠毒的行为模式。一直以来以为黑色最可怕，它禁锢我的自由，剥夺一切权力，多少次妄图逃出黑暗，终于成功，却发现自己被阳光底下另一个牢笼所困住。看来，我是个容易为表象所蒙骗的人。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是你的宠物！放我回去！我要回地球！"我使劲拽那根链条，把床扯得直晃荡。
"哥~我们出去！让他一个人在这吠！走啦走啦！"女人牵起圣的手往门外跑，顺便回头瞪我一眼，报复刚才我对她的不敬。
"死女人！待会儿出来第一个杀了你！"脖子上的青筋暴露在外，我撑大眼眶恐吓道。
"砰！"回应我的是木质大门关闭的声音。
"见鬼！"向后倒下，斜靠在床背上。冷静一点，现在逃脱只是小问题，如果恢复体力，这种锁链根本起不到作用。但是......
将右手举到眼前，黑色液体仍然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一点一滴地释放。短时间内接二连三被严重损伤的食指复原功能似乎受到了阻碍，虽说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任凭血这样无止境地流下去，非得客死他乡不可。
还有一个问题。即使轻松逃脱，没有圣的帮助，我也无法自己回到三十世纪的地球。身上的确有装过空间转移程序，可惜没人告诉我这到底是哪个时空的哪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就算是给个难题让我解，也总得把条件全说清楚了吧！现如今这没头没尾没线索的状况......